188.第一百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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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嘉於城南置屋不久,  衛青取積攢下的錢布,加上衛媼送來的積蓄,  在城北買下一座一進院落。

    屋主原為長安賈人,因市賣皮毛了一筆橫財,  將租賃的屋舍買下,  前為商鋪,後為院落,  既能市貨又方便居住。雇匠人修整一番,就將居在老屋的父母接走。

    因老屋陳舊,  院牆瓦當多有損毀,且院落狹窄,  位置又不臨街,幾次都賃不出高價。賈人生意繁忙,家中婦人又有身孕,分不出太多精力,幹脆同父母商量,與其空置,  不如趁早將老屋市出,還能得一筆錢財。

    在貴人遍地走的長安,衛青身為未央宮衛,  又是趙嘉親兵,仍不夠資格在城南市屋。

    此外,  一月之中,  他有大半時間留在軍營,  要麽就是宿衛宮內,極少會留在家中。兄長身無官職,家中都是婦人幼兒,居住在城南實為不便。

    綜合多方考量,在置辦屋舍時,自然將目光集中到城北。

    趁著休沐日,衛青連續在城內看過幾處屋舍,最終定下這座院落。

    房屋不臨街,價自然就低。一番打聽之後,閭裏多是老實厚道的人家。對不打算做生意的衛家人來說,實是利大於弊。

    在家人移居之前,衛青特地請來匠人,將院落縱向擴展,增建廂房和南房,並在耳房的南山牆外增設一道隔牆,隔開前院和後院。

    整體布局規劃完畢,舊有的雞舍鴨籠均被拆除,地麵平整之後,搭建起馬廄。

    趙破奴還提議,在前院劃出一片,擺起武器架,做小型練武場,供衛青的弟弟和外甥活動拳腳,鍛煉身手。

    “練成之後,好同阿青一起上陣殺敵。”

    提議固然不錯,卻忽略衛步、衛廣和霍去病的年紀。

    衛步、衛廣年紀雖小,好歹能繞著院落跑兩圈。霍去病尚是繈褓中的嬰兒,基本是吃了睡、睡醒吃,被吵醒必要嚎啕大哭。對他提什麽鍛煉身手,未免操之過急。

    不等衛青出言,趙信的巴掌已經拍到趙破奴的腦袋上。

    “說話之前動動腦子!”

    “我怎麽不動腦子?”

    趙破奴揉揉腦袋,很不服氣,當場和趙信動起手來。

    少年們玩笑慣了,衛青和公孫敖站在一邊,半點沒有勸架的意思。

    公孫敖瞥過兩人一眼,覺得無甚趣味,轉頭詢問衛青,是托何人尋到的屋舍,他也攢下些錢布,同想在長安市屋。

    “阿敖也要市屋?”

    聽到公孫敖的話,趙信和趙破奴沒興趣再打,不約而同停手。

    衛青置辦屋舍是為安置家人,公孫敖家人都在雲中,本人又常在軍營,何必著急在長安市屋?

    “絹女隨虎伯一同進京。”公孫敖抓抓後頸,解釋過原因,臉膛泛紅。

    “阿敖想婦……”趙破奴記吃不記打,眉毛上下挑動,笑容戲謔。可惜他忘記身邊的趙信,話沒說完,當場被勾住脖子,壓得直不起腰。

    “如此,的確該置屋。”

    衛絹被衛川夫婦收養,本為趙嘉家僮。同公孫敖定親之後,趙嘉就為她改籍,如今已是庶人。

    隨虎伯進京後,衛絹可以跟在孫媼身邊,受趙嘉雇傭,居住在趙府之內。但公孫敖還是打定主意,在長安市一座屋舍,給衛絹落腳。

    “我手中有一些錢布。”趙信鬆開趙破奴,對公孫敖道,“既然要市屋,就市好一些。莫要因錢布不足為難。”

    “我也有。”趙破奴站直之後,瞪了趙信一眼,道,“錢布不湊手盡管開口。”

    “多謝!”

    “你我兄弟談什麽謝!”趙破奴作勢瞪眼,握拳捶在公孫敖肩上,“下次再犯,信不信我揍你?”

    公孫敖回了趙破奴一拳,被對方架住。彼此對視一眼,不由得暢快大笑。

    衛青置辦宅院、雇傭匠人,手中餘財不多。但也傾盡所能,並分享置辦屋舍和雇傭匠人的經驗,幫公孫敖省去許多麻煩。

    趙嘉遷入新居之日,衛青的新屋已修葺完畢,公孫敖的宅院也有了著落。

    因衛青整日忙碌,很少能夠回城,衛長子扛起大部分責任,和匠人一起修整院落。衛孺、衛少兒和衛子夫也輪番前往城北,給匠人準備飯食,順便清掃後院房舍。

    今日路過趙府門前,並非出於故意,實屬於巧合。

    出於謹慎考量,衛青每次見到家人,隻言自家事,極少提及趙嘉。衛媼母子自不會曉得,趙嘉將在今日遷居。

    衛長子和兩個妹妹離開平陽侯府,走過南城,劉徹一行恰好策馬經過。

    衛家兄妹在平陽侯府長大,謹慎和小心刻入骨髓。縱然劉徹未擺天子車駕,見其有彪悍軍伍護衛,在城南馳馬,也能猜出身份不一般。

    不想惹到貴人,三人立即退到街邊,直至馬隊飛馳而過,方才繼續前行。

    待劉徹被迎入趙府,見到門前趙嘉,衛長子立刻帶著兩個妹妹上前行禮。

    “見過趙校尉。”

    見三人背著包裹、提著藤筐,衛少兒也未抱著霍去病,知其必然有事,趙嘉沒有多言,笑著點點頭,即轉身走進院門。

    目送趙嘉消失在門後,大門合攏,衛長子緊了緊包裹,帶著兩個妹妹加快度,打算盡快趕往城北。

    “今日清掃廂房和耳房,明日安鍋灶,後日就能請阿母移居。”想到將要有自己的房舍,衛長子很是興奮,渾身充滿幹勁。

    衛少兒拽拽衛子夫,低聲道:“阿妹在想何事?不看路,小心跌了。”

    “無事。”衛子夫收回視線,低聲回道。

    “真無事?”衛少兒蹙眉,順著衛子夫方才的視線望去,眉心皺得更緊。

    “真無事。”

    衛子夫一口咬定,路上也不好多問,衛少兒隻得將疑問壓下,待到城北新屋,衛長子忙著清掃前院,才將衛子夫拉進耳房,正色道:“阿妹,你有事情瞞我。”

    衛子夫垂下眼眸,擰幹一方粗布,一邊擦拭木製窗扇,一邊道:“我有何事隱瞞?阿姊莫要多心。”

    “阿妹!”衛少兒愈覺得她不對勁,放下木盆,一把按住衛子夫的手,道,“阿妹,你有何言不能同我說?若是我不成,難道阿母也不能說?”

    衛子夫抬起頭,雙目凝視衛少兒,輕咬下唇,眼底閃過一抹複雜。

    姊妹倆站在窗前,四目相對,許久無一人開口。

    終於,衛子夫拂開衛少兒的手,道:“阿姊,我曾想侍奉君侯。”

    衛少兒沒出聲。

    這事衛母知曉,她和長姊同樣清楚,隻有長兄和阿青被蒙在鼓裏。

    “當時,我最大的期望就是不為家僮,讓阿母不再卑躬屈膝,讓阿弟能吃飽穿暖。”衛子夫神情平靜,聲音輕柔,“後來阿青回來,一家人終得改籍。多年的心願達成,我該感到高興,可……”

    “阿妹?”似預感到衛子夫要說什麽,衛少兒聲音緊。

    “從家僮到庶人,是阿青搏命換來。我們就能心安理得坐享其成,不該為阿青做些什麽?”衛子夫抬起頭,直視衛少兒,沉聲道,“阿姊以為呢?”

    “果真全為阿青?”衛少兒看著衛子夫,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既為阿青,也為我自己。”衛子夫回視親姊,目光堅定。

    “阿妹……”

    “我知阿姊要說什麽,可我不想過阿母的日子,有錯嗎?不想讓我子矮人一等,有錯嗎?我想站到高處,讓我子也有貴人般的榮耀,有錯嗎?”衛子夫加重聲音,“難道阿姊不想讓甥過上好日子,能識字,能學兵法,將來建功立業?”

    衛少兒沉默了。

    她不能違心地說,她不奢望衛子夫口中的一切。

    “阿姊,宮中要擇良家子。”衛子夫握住衛少兒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不願錯過,也不能錯過!”

    一陣冷風卷過,窗扇出輕響。

    衛子夫和衛少兒抬起頭,驀然現,衛長子站在窗外,臉上神情複雜,不知聽了多久。

    城南趙府內,劉徹被請入正室。

    在門口除去鞋履,踩到木製地板上,能感到陣陣溫熱。

    以為是錯覺,劉徹來回踩過幾下,隻覺得暖意更甚。表情中閃過一抹詫異,看向右側的趙嘉,問道:“阿多,為何地下生熱?”

    “回陛下,在修葺房舍時,臣讓匠人鋪設地龍。”

    長安冬日不比邊郡嚴寒,也有大雪連日,冷風刺骨。

    既然有了自己的房子,趙嘉自然要住得舒服些。反正都要修葺,不如直接到位,修改窗扇、鋪設地龍,全部一次解決。

    漢時的建築風格,起屋舍時,地基都要抬高。匠人手藝相當不錯,聽明白趙嘉的要求,沒費多少力氣,就完成地龍和暖牆鋪設。

    從正室、廂房到前廳,隻要地龍燒熱,不需多久就會暖意融融。

    聽完趙嘉的講解,劉徹很想將未央宮也改一改,省得天冷就要移殿。念頭起來就停不住,隻是礙於工程規模,以及私庫存錢,目前尚無法實現。

    再有一點,他登基兩年,依照規矩,身後陵邑將要開工。這樣一來,能調撥的錢絹更為有限。

    錢不湊手,樣樣不夠用,劉徹對收回鑄幣權以充實國庫,以及開辟西行商道,運回黃金的期望更為迫切。

    寒暄過後,趙嘉得家僮稟報,菜肴俱已備妥。當即請示劉徹,設幾案開宴。

    劉徹此次出宮,主要為詢經濟之策。

    趙嘉之前給他的印象太深,和其他朝臣商議,總覺得對方說不到點子上。積攢下許多疑惑,唯趙嘉方能為他解惑。

    至於趙嘉設宴,劉徹並未有太大期待。

    一來,趙嘉遷新居,家僮庖人都是從平陽侯府借來,不會有多少新奇;二來,席上沒有歌舞俳優,少助興之趣。單純吃飯飲酒,以“宴”的規格來說,完全稱得上“簡陋”。

    然而,隨著菜肴一道道送上,誘人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劉徹的預想很快被打破。

    看著婢仆打開食盒,端出以大碗盛裝的紅燒肉,香氣和熱氣一起蒸騰,劉徹更是破天荒抽了下鼻子,咕咚一聲,很不帝王風範的咽了一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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