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第兩百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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賑災隊伍抵達濟南, 宣天子詔令。
鄭當時、汲黯奉命主掌賑濟百姓及治理水患等諸項工作。趙嘉和韓嫣從旁協助, 每日裏救助災民,調撥糧食藥材,忙得腳打後腦勺, 少有能停下喘口氣的時候。
所幸大雨終告一段落,水患稍減,從各郡征的役夫6續抵達。按照長安旨意,堤壩修築完成,這批役夫能得一筆錢絹,而且能免兩年更役。
因趙嘉和韓嫣一路殺到濟南, 各家豪強品出味道,再不敢懷抱僥幸,更不敢公然違命, 遇長吏上門, 往往二話不說, 要人給人要糧給糧。有的不等官寺來人,就從他郡市來粟米, 一車車送往遇災的郡縣。
在大水稍退後, 有三家豪強大賈籌集錢絹糧食,調撥家僮仆役,幫助災民修建房屋,贏得不錯的名聲。
鑒於他們及時醒悟, 表現尚算良好, 趙嘉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暫時收回長刀,對其高抬輕放。罪不致死者,出錢糧抵罪,事情就此揭過。
不過放歸放,還是要給他們提個醒。
於是乎,趙嘉和韓嫣商議一番,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給這些僥幸逃過一劫的豪強和商賈好好講了一回“道理”。
無需他們從此一心向善,那也太不現實。
但必須做到行事有底線,知曉何事不當為,什麽錢不能賺。膽敢跨越這道界限,等待他們的再不會是寬大處理,而是冰冷的刀鋒,田蠻就是前車之鑒。
在兩名太守的主持下,賑災工作有條不紊進行。隨房屋6續建起,糧食批量放,災民開始還家,過程稱得上順利。
與之相比,治水卻遇上難題,始終停滯不前。
趙嘉和韓嫣對此都是一竅不通,提不出太好的建議,墨者也沒有多好的辦法。
倒是方技家大點技能樹,令人刮目相看。更舉薦隱居者數人,請趙嘉上奏長安,言其精通水文,於治理水患、重修堤壩定大有裨益。
至於被舉薦者是否樂意,會不會抄起刀子砍過來,方技家表示,為國為民,他們扛了!再者說,大家都是從先秦一路過來的,誰不知道誰啊?
比嘴炮或許差點,論動手能力,他們向來不懼!
趙嘉不敢獨斷,同韓嫣和兩名太守商議之後,方才寫成奏疏,派人快馬加鞭送往長安。劉徹接到奏請,不由得大喜,立即調派人手搜尋大賢,務求“一網打盡”。
與此同時,賑災工作也進入新的階段。
朝廷下的糧食和藥材將近耗盡,如今放給災民的糧食,都是當地豪強和富商籌集。趙嘉並未虧待他們,同韓嫣一起成書落印,將情況如實奏稟天子。鄭當時和汲黯也在奏疏中有所提及。
劉徹下旨意,對這些出錢出糧出人的豪強有所褒獎。使得後者感激涕零,激動得滿麵通紅。
並非是誇張作態。
在此之前,他們懷抱的態度是“出錢免死”,保住家族血脈。畢竟趙嘉和韓嫣殺得太多,活脫脫是踩著血路來到濟南。哪怕相貌長得再好,態度再是和善,在他們眼中也如凶神惡煞一般。
天子聖旨下,他們非但不用死,還受到褒獎!
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心情變化太快,想不激動都難。
若非擔心表現太過,讓兩尊殺神誤以為是碰瓷,幾名年齡大的家主都想表演一下興奮暈倒,以示敬謝天恩。
隨著隱居者被找到,挨個“請”出深山送往濟南,治水修堤終提上進程。
這一次,根本不需要朝廷下令,各郡豪強富商紛紛捧著錢絹在官寺外排隊。除為博一個好名聲,刷一刷好感,更為趙嘉命人透出的消息,南北商路!
別看趙嘉殺得他們膽寒,對這位跡的過程,眾人皆佩服不已。即使之前不知道,經過私下裏打聽,口口相傳,也能了解得七七八八。
雲中沙陵衛女君早已聲名遠播,凡是北行過的商隊,盡皆有所耳聞。衛青蛾和趙嘉同出沙陵,情同姊弟。她能創下這份家業,除自身能力,同趙嘉有不小的關係。
有成功的例子在前,想到自己能搭上邊貿大船,各家都是摩拳擦掌,很是興奮。
比起圈占土地、囤積居奇,顯然從正規渠道來錢更讓人放心。
最重要的是,除了西域商路,還有百越之地。隻要肯擔風險,將商路開辟出來,子孫後代不犯渾,至少五代人都能躺在家裏數錢。
看到各家的反應,韓嫣到底沒忍住好奇,詢問趙嘉:“阿多,你是否早就想好了?”
“怎麽會?”趙嘉搖頭失笑。
他又不是神仙,豈能事事周到。
之所以有今日局麵,隻能說事情湊巧,恰好趕到寸勁上。他不過是靈光一閃,順勢而為。沒想到的是,效果比預期中更好。
豪強殺不盡。
殺掉一批,很快又會再起一批。想從根源上解決,除非改變整個社會構架,而這無疑是天方夜譚。
既然無法從根本上改變,唯有另辟蹊徑,設法進行引導。
“王孫也看到,黃河水徙,淹十六郡,百姓多無家可歸,無食果腹。時已入秋,今歲糧食定將絕收,明歲如何暫未可知。郡庫錢糧多已耗盡,如今又要修築堤壩,縱有長安支應,人手和糧食仍存在不小缺口。”
韓嫣點點頭。
他見識過趙嘉的後勤能力,趙嘉都感到棘手,情況怕是比想象中更加嚴重。
“所以,阿多要把這些人拉進來?”
“對。”趙嘉頷道,“想要取之,必先予之。世間無聚寶盆,何妨造之?”
“如其得利後翻臉,又該如何?”
“翻臉?”趙嘉笑彎雙眼,緩聲道,“不說長安如何,單是濟南守和東海守,就會讓他們知曉後果。”
聽聞此言,韓嫣也是一笑,口中道:“阿多說得對,是我沒想到。”
丟掉謙和人設的鄭當時,手段不亞於郅都寧成,正無限向酷吏靠攏。汲黯相對“講理”一些,不會一言不合就抄家滅門,但也同樣不好惹。更不用說為救災失去親子的東郡太守,誰敢在這事上不守規矩,絕對是全家抱團掉腦袋的下場。
幾位地方大佬聯合起來,手段和實力非同一般。
這些豪強商賈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得利後翻臉不認人,甚至鬧出些幺蛾子,當真是活膩了。
“陛下傳旨,此間事了,命你我早些歸京。”趙嘉放下竹簡,話鋒一轉,“以目前的情況,再有半月,我等即可啟程。”
“半月。”韓嫣沉吟片刻,道,“詔令這般急,怕是草原出事。”
“從長安啟程時,北邊就不安穩。算一算時間,要是匈奴真打算動手,必然會在近兩月。”趙嘉道。
依照中行說製定的策略,匈奴劫掠都在秋收前後。再晚一些,邊塞-進-入寒冬,天降大雪,想要平安返回絕非易事。
此前漢軍冒險冬襲草原,為的是滅掉白羊王和樓煩王所部,拿回水草豐美的河套地區,設郡徙民,進一步削弱匈奴本部實力。
匈奴則不然。
胡騎南下主要為劫掠,如果搶不到足夠的糧食牛羊,反而因天寒損兵折將,各部對王庭必心生怨恨。對馬邑一戰之後,威望已有衰落的軍臣單於和王庭四角而言,絕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匈奴要來,朝廷必大軍。”
按照劉徹的性格,匈奴不來,他還要兵打過去。遇上匈奴南下,不迎頭痛擊才怪。
“從此地往長安,疾行尚需十數日。”韓嫣蹙眉道。
“令將士換乘戰馬,王孫同我先出。留下大車,隨員慢一步緩行。”趙嘉提議道。
“隻能如此。”
兩人商定計劃,接下的時間,逐步同官寺交接,集中精力為返程做準備。
與此同時,數騎快馬馳入長安,帶來匈奴集結十萬大軍,正大舉南下的消息。
劉徹早有準備,在軍報送達當日,即下旨邊塞諸郡調集兵力,嚴密防守,不可有半點鬆懈。包括新設的朔方郡在內,全部嚴陣以待。
魏悅、李當戶和曹時接到命令,五日後率軍北上,同邊軍一同抗敵。
“阿多和王孫能否趕回來?”從宮內歸來,李當戶解下佩劍,想起還在濟南的趙嘉韓嫣,遺憾道,“如果阿多在,軍糧早就解決,哪裏需要五日。”
“之前天子下旨召還,大概不用多久,他們就能回來。”曹時提起陶罐,給自己倒了一盞溫水,仰頭一飲而盡。
魏悅沒說話,鋪開一張地圖,視線在雲中、定襄和雁門之間移動,繼而延伸向蘢城,表情若有所思。
長樂宮內,王太後喝下湯藥,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
因太後病情加重,陳皇後親來侍疾,劉徹也在下朝後來探望。
此前一場鬧劇,母子之間裂痕愈深。但因王太後這場重病,加上刻意示弱,在病中常提及劉徹幼年,僵硬的關係略有緩和。
畢竟是親生母子,除非王太後做下不可挽回之事,該有的尊榮和敬重,劉徹都會給她。至於田家,田蠻已被滅門,沒有直接證據證明田蚡參與其中,劉徹也不耐煩看他,直接尋個錯處,削官免職,再次一擼到底。
剛剛走到殿前,就聽殿內傳來咳嗽聲,劉徹不由得加快腳步。
進到殿內後,見王太後趴在榻邊,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陳嬌被灑半身湯藥,劉徹不由得皺了下眉,卻沒說什麽,上前替代陳嬌扶起王太後。
“陛下來了?正好。皇後守著半日,必然是累了,該回去歇息。”王娡握住劉徹的手臂,開口道。
從字麵理解,此言並沒什麽。但從王太後口中說出,而且是當著劉徹的麵,難免令人深想。
當初竇太後病重,陳嬌侍疾從不言累,日夜守在榻前,實在撐不住,才歇息一兩個時辰。如今換成王太後,半日就累了?
陳嬌沒有爭辯,更沒有現出委屈神情。
此時此刻,她做什麽都是錯。
劉徹眸底閃過一抹暗沉,稍有軟化的心再度堅硬,鬆開扶住王太後的手,對陳嬌道:“皇後的確有些憔悴,莫要太過勞累。”
“諾。”
陳嬌起身行禮,離開長樂宮。
有天子這番話,無論王太後想要暗指陳嬌不孝,還是想借機分出她部分宮權,均無半點可能。
待到殿門合攏,王娡沒有再言陳嬌,而是放下姿態,試圖進一步軟化劉徹的態度。
劉徹心中已有猜測,隻是麵上不顯,不給王娡繼續說下去的機會,開口道:“母後歇息吧。”
目送劉徹離開,王娡躺在榻上,告知自己不要急,不能急。
方才擠兌陳嬌,是她故意為之,免得改變太快令人生疑。她必須慢慢籌劃,不能有任何差錯,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
“不能急,不能急……”
幾十年她都等了,不差這點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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