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73章上天入地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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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時延不滿:“你們嘰嘰歪歪說什麽?”
    “誇你好, 誇你帥, 誇你棒棒不作怪。”程斯然嘖道,“把地址發過來。”
    蔣時延:“嗯。”
    程斯然:“漾姐去不——”
    “嘟嘟嘟”,蔣時延沒信號了。
    ————
    程斯然和馮蔚然中午看蔣時延還穿著休閑西裝,這廂回到一休, 見某人換了牛仔褲、運動鞋、黑色長款羽絨服, 脖子上掛著耳機, 兩隻耳朵牽著口罩, 墨鏡是五邊形,一頂藏青鴨舌帽帽簷壓得快遮住眼睛。
    蔣總這是……嘻哈少年play?
    程斯然驚一下, 配合地追星狀對準嘻哈少年狂拍照。
    嘻哈少年摘掉口罩,霸道總裁表情:“hiphop是一種時尚。”
    然後彎身上了車。
    程斯然和馮蔚然想笑想說話,偏偏撞上蔣時延一張冷得掉冰渣的臉。
    兩人一路忍得五官快變形, 到地方,狂笑好一陣才恢複過來。
    滋味閣裝潢複古,每張桌子三麵有柵欄和藤蔓為顧客留有些許隱私。
    在店門口時, 蔣時延給兩人一人發了一個口罩。
    程斯然和馮蔚然都是上過熱搜的大佬係列, 瞥一眼裏麵座無虛席, 隻當蔣時延怕被狗仔拍, 也便乖乖戴上。
    等服務員把三人帶到蔣時延預定的座位, 程斯然進去, 餘光掃到斜對麵的唐漾, 程斯然登時了然地揶揄:“謔謔謔!”
    蔣時延落座,踹程斯然一腳:“有病吃藥。”
    唐漾對麵坐了個精英,西裝革履,戴黑框眼鏡。兩人似是在聊什麽趣事,唐漾有笑。
    但店裏人多嘈雜,蔣時延完全聽不清,他點菜點得心不在焉,圓珠筆畫到了手背上。
    程斯然笑歸笑,還是心疼老鐵,從車上拿了一套直播裝備下來,壓低聲音道:“我把攝像頭放在柵欄上,話筒有收音效果,延狗你待會兒去我小號那個直播間。”
    蔣時延:“你這是做什麽?”
    程斯然攤攤手,十分無辜:“我就想直播一下烏雞湯店熱鬧以反應全民養生盛況。”
    蔣時延楞一下,隨即衷心豎起大拇指:“意識相當好。”
    你穿成這樣……不就是想偷窺又怕被認出來?
    程斯然心裏腹誹,嘴上沒再懟這智障。
    現在,實現直播想法,又不要讓唐漾發現,成了三人思考的首要問題。
    馮蔚然點開便簽飛快算攝像頭擺放的最優角度,程斯然核查各設備的電量,蔣時延狀似無意又全神貫注地觀察風吹草動,好像什麽都能聽見,好像又什麽都聽不見。
    唐漾對麵那男人叫什麽來著?周默,對吧?
    蔣時延可以清楚地看見周默嘴皮子在動,唐漾笑意盈盈望著周默。
    蔣時延“哇”地感慨:“就他有嘴話多,叭叭叭一直說,真不知道什麽事兒這麽好說。”
    周默說了什麽,唐漾“噗嗤”一聲。
    蔣時延又“哇”一聲:“還準備了暖場笑話?一大男人心眼怕不是和滿天星一樣多。”
    周默聲音小了些,又說了什麽,唐漾笑著點頭。
    蔣時延:“這人懂不懂聊天禮貌,就自己在那說,完全不給人說話機會,真的……”
    周末最後講了句什麽,唐漾笑出眼淚,周默扯了張紙遞給唐漾,唐漾去接,眼看著兩個人的手指差點就碰到一起。
    蔣時延抬頭望牆上的掛鍾,氣到笑了:“天老爺,什麽飯吃了十分鍾還沒吃完!現在人做事效率都這麽低的嗎?他們老板知道了不會被氣死嗎——”
    馮蔚然在旁邊弱弱舉手:“人家連鍋都還沒端上去。”
    蔣時延胸口憋著火氣正要發作,程斯然穩住他:“消氣,消氣,你看快好了。”
    “這麽快?”蔣時延果然被哄好,半信半疑接過手機,“怎麽隻能看到人,聽不到聲音?”
    程斯然:“有嗎?”
    店裏人多信號差,蔣時延點了錄播,程斯然幫忙調。
    三人鬧騰著站起來,又飛快坐下,時不時掉個什麽東西出去,“延狗”“斯然狗”“我是你妹夫”地擠兌著,又從藤蔓裏伸隻手出去撿。
    而相隔兩米的餐桌上。
    周默聽到斜對方頻頻有動靜,唐漾頻頻偏頭看,等他跟著轉過頭,又什麽都沒看到。
    周默問:“你在看什麽啊?”
    唐漾哧了聲笑:“一傻子。”
    周默聽得含混:“啊?”
    唐漾偏頭輕咳,抿開笑意,回過頭來已經斂好了神色:“沒什麽。”
    其實,周默除了是唐漾直係師兄,還同是一中校友,大三屆。
    和唐漾見麵後,他先敘了兩個人大學的舊,然後說起一中。
    唐漾初中不是在一中讀的,周默是。
    周默說起,他高一的時候,有個初一的小胖子,叫蔣時延,全校聞名。
    一是因為可愛。
    二是因為小胖子初一的時候,頂名額參加運動會跑一千米,人家第一都跑完了,他才剛跑一圈。倒數第二也跑完了,他還在吭哧吭哧。別人都勸他別跑了,占著場地,他“蛤蛤”用嘴呼氣、累到邊哭邊跑還不肯放棄,最後全校站起來給他加油,他過終點的刹那,掌聲排山倒海,那叫一個壯觀。
    想到,周默稱讚:“不太了解他現在怎樣,但我當時就覺得,這種堅韌又樂觀的人將來一定成大事兒。”
    唐漾沒說自己和蔣時延多熟,也沒說蔣時延現在瘦了,隻是想象出一個邊哭邊跑的倔強小胖子,忍不住發笑。
    周默又說:“後來又在操場碰到過一次,他端著飯邊吃邊走,結果沒注意台階,啪一下臉摔在飯盒裏,手還朝上護著筷子。”
    唐漾“嗤”出聲。
    周默描述:“就當時大家都停下來看他,他左右看看,站起來,捋掉臉上的菜,沒事兒人一樣接著邊走邊吃。”
    畫麵感太強,他一定打的是他最喜歡的番茄炒飯和粉蒸肉。
    唐漾“哈哈”徹底破功,特想伸手替蔣小胖子擦擦臉上的土豆和番茄汁。
    周默紳士地給她遞了張紙。
    兩個人剛敘舊時,氣氛還有些尷尬,周默說到蔣時延後,唐漾整個人明顯輕鬆許多。
    周默投其所好說得更多,全是唐漾不知道的,笑得她快捂住肚子。
    “好像,我忽然想起來,”周默恍然狀,“他是不是你高中同學啊,他上次轉了你微博,你還網紅了一把。”
    周默想到什麽:“現在各大銀行都挺重視新媒體這塊,尤其是流量和影響力。我以前在匯商的時候,高管層就製定了相應的獎勵計劃,你這波雖然時間短,但總行年度評優應該是穩的。”
    “不至於,”唐漾小心擦著眼角,“指標完成得比我好的可太多了。”
    “不要妄自菲薄,”周默笑得和煦,“當時我還翻了熱門評論,像唐副處這樣優秀又漂亮的女孩子真的不多。”
    “折煞了。”唐漾不自在地推脫。
    “受得起,”說著,周默從一旁的公文包裏摸出一盒曲奇,“話說你之前調回a市我都沒給禮物,現在補上。”
    周默體貼:“再優秀的女孩子也會喜歡點心。”
    “這不太好吧。”唐漾不想收。
    唐漾屬於寧可給別人東西,也害怕自己欠別人東西。周默幫過她小忙,她也就一定要請回來免得說不清。雖然曲奇不是什麽大東西,但周默也不是蔣時延,唐漾沒給他帶等價的禮物,便會介意收下他的禮物。
    “沒關係,這是我才去什麽糖小糖旗艦店排的,你可以趁新鮮吃一塊,”周默推過去,“我不止給你帶了,還給其他朋友帶了。”
    唐漾依舊為難:“這……”
    周默笑:“唐副處還是給個麵子吧。”
    周默在風控界也算個人物,而且,“唐副處”都叫出來了。
    唐漾沒辦法,接過來,一邊掀著曲奇蓋一邊道:“那我下次到b市給你帶花生……”
    “酥”字發得幾不可聞。
    曲奇盒邊緣放著五份小曲奇,正中央被嚴格隔開,擱著一把車鑰匙和一張黑金卡。
    唐漾視線落在車鑰匙正中央的三叉戟標誌上,沒了聲音。
    唐漾凝了麵色。
    半晌。
    她抬眼,猶疑地看向周默:“這是……?”
    就在蔣時延快把自己逼瘋的前一秒,唐漾終於含點笑意,道:“我們之間的友誼好像沒有想象中塑料。”
    一秒,兩秒,三秒。
    一盆冷水朝著蔣時延兜頭澆下。
    什麽叫友誼沒有想象中塑料?難道他蔣時延在唐漾心裏就是塑料情?
    等價推導成功,上刀山下火海標配的蔣大佬氣到發笑:“唐漾。”
    唐漾:“動容是真的有。”
    蔣時延麵色稍稍緩和些。
    唐漾思考片刻,殷勤地湊近:“我願意把家裏的藤椒牛肉方便麵分一半給您。”
    上一秒的柔和煙消雲散。
    蔣時延微笑:“我以為您記得我喜歡番茄雞蛋味。”
    唐漾:“當然。”
    蔣時延無話可說:“……”
    “可我更喜歡藤椒牛肉啊,”唐漾不假思索道,“雖然忍痛割愛達到的結果不一定有投其所好理想,但前者包含的真心明顯更多。”
    唐漾說:“所以,我的意思明明是我願意把我喜歡的分給你呀。”
    她尾音輕輕上揚,宛如糯米團子裹糖霜。
    唐漾覺得這結論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哪不對勁,秀氣的眉頭擰成一團。
    蔣時延就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從被冤枉到思考,分外生動。
    能讓自己氣的是她,讓自己沒脾氣的也是她。
    你也知道自己磨人?
    蔣時延內心哧笑,目光朝下一點,是她小巧的下巴,白膩的頸,平素嘲著沒有、抱著其實很明顯的起伏弧度,然後,是清淺的鼻息。
    蔣時延不自然地咳了聲,想偏頭避一點,那縷溫熱卻長了眼睛般,直往他鼻尖撩。偶爾一絲鑽到心坎,附上她方才的軟音、化出形狀,棉花糖絮般在他胸腔充盈鼓脹。
    蔣時延喉結起伏,唐漾看得耳根子發熱,垂下眸。
    唐漾悄悄舐唇角,蔣時延喉嚨發幹,感覺有什麽東西快要控製不住……
    安靜間。
    “好些了嗎?”蔣時延嗓音微啞。
    “嗯。”唐漾想從他懷裏起來。
    蔣時延放開她。
    唐漾整理著衣領,沒看到相隔一米遠的r8,問:“你開車來了嗎?我送你吧。”
    “沒,”蔣時延同樣站在自己愛車旁,臉色都沒變一下,“好。”
    唐漾耳廓緋紅,去開駕駛座的門。
    蔣時延忽然抬手,鬼使神差但溫柔緩慢地,替她將一縷額前的碎發撩到耳後。
    指尖微熱,皮膚微涼,碰過的地方紅紅。
    “有風。”蔣時延一手插在褲兜裏,一手隨便指了個方向。
    唐漾細若蚊蠅“嗯”一聲,兔子般躥上了車。
    兩個人各懷心思。
    去蔣家老宅的路上,蔣多動症兒童在副駕上,坐得像等待頒三好的小學生。
    而擁有十年駕齡的唐副處,飄了無數次方向。
    ————
    唐漾和蔣時延出滋味閣的第一個轉角。
    樹下停著輛黑色轎車,車頂上開著照明。
    周默作為這個擁抱的始作俑者,安靜坐在後排,平靜地注視兩人摟在一起。
    他腿上放著打開的曲奇盒,手裏拿著一塊在吃。
    曲奇鮮香,入口醇脆。
    一塊,接一塊。
    直到唐漾和蔣時延上車離開,周默才把曲奇盒中間的車鑰匙和黑金卡拿出來,放進自己公文包,然後蓋上蓋子,把沒吃完的曲奇連盒扔出窗外。
    “啪嗒”,落地清脆。
    車輛啟動。
    周默撥通九江集團頂樓,聲線毫無波瀾:“告訴魏總,就說滋味閣烏雞湯唐副很愛喝,點心,她也收下了。”
    對方問了後續。
    周默胡謅的細節湮沒在浩瀚的夜色裏。
    ————
    還有兩天就是除夕,a市道路張燈結彩。
    唐漾開二十來分鍾,便看到了目的地。
    蔣家老宅是個類四合院建築,圍牆上粘著剪紙,門楹上有對聯,紅火又喜慶。
    前幾年,唐漾和蔣時延會輪著去對方家拜年,這兩年都忙,倒疏忽了。
    到門口,唐漾停車:“我初五過來可以嗎?你家好像每年都是初五請客人。”
    “可以,”蔣時延終於說話了,“希望你到時候穿破一點,不懂禮數一點,不然我媽很可能直接給人介紹,”蔣時延捏著嗓子學,“哎呀呀這是我大女兒唐漾。”
    唐漾“噗嗤”:“謝謝誇獎。”
    蔣時延做了個免禮的手勢:“還有就是不用拎東西,太麻煩,你能來她們就很開心。”
    唐漾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蔣時延說著,下車,繞到駕駛座旁:“不過唐副有時間的話,可以考慮換車或者開我的車,”蔣時延打量粉色車身,神色複雜,“每次從你的mini上下來,都會懷疑自己的霸總身份。”
    “那我下次換輛哈雷?”唐漾“嘖”道,“從粉色mini上下去,或者在機車後座小鳥依人抱我的腰,”唐漾挑眉,“蔣總覺得哪個畫麵感更強?”
    “那人家會以為我是機車王子,小孩坐在前麵。”蔣時延不以為然,從路旁的臘梅枝上扯了朵小花花砸她。
    “你幼不幼稚,”唐漾吃了一抔香,氣笑,“早知道今晚那鍋雞湯就該全部灌給你,裏麵核桃白果都補腦,扔了多可惜。”
    蔣時延回身指:“那要不要我進去給你搬張小板凳,你站上小板凳好撬我的嘴。”
    唐漾撚起衣服上嫩黃的花瓣,嗔著砸給他。
    一個在車裏,一個在車外,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著漫長而無意義的天。
    唐漾喜歡嗆蔣時延,然後看他生氣又不敢朝自己發火的樣子。蔣時延就喜歡把唐漾逗得麵紅耳赤想撓人,然後她一出手自己就躲,樂此不疲。
    直到快十點,張誌蘭給唐漾來了電話。
    蔣時延用眼神問是誰,唐漾嘴型提示他南津街,蔣時延了然,唐漾接通。
    大抵是四下靜謐,也大抵是唐漾手機音量大,蔣時延可以聽到內容。
    在年關裏,女人小心翼翼道了句“唐副新年好”。
    唐漾回“新年快樂”。
    張誌蘭怕打擾唐漾,簡明扼地描述情況,說一休傳媒外聯部的人找到她,想讓她做主人公,參演《遺珠》紀錄片。“役一番”這樣的詞她聽不懂,但片酬給得不菲,張誌蘭搜了一下,有一休這家公司,口碑特別好。但她無德無能,這樣的事情就像天上掉餡餅,她吃不準對方意圖,不知道可信不可信,唯一有文化又靠得住的朋友,就是唐漾。
    唐漾沒給意見,先問:“你有這個想法嗎?兩個孩子呢?”
    她不覺得張誌蘭是見錢眼開的人,如果她們害怕生活被打擾而不願意,那真實性如何也就不重要。
    唐漾考慮得很周全。
    張誌蘭亦是,她想答應,出於紀念。
    “我帶著兩個孩子,也沒準備再嫁人,偶爾一個人的時候,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就做了一場夢……”張誌蘭笑,“他才走不到兩年,我想十年二十年,老了以後,還能記得他。”
    想到一休工作人員說的什麽,張誌蘭問:“他們說ceo叫蔣什麽,那名字我抄在字條上忘記了,和您是認識還是怎樣,他們還說……”
    張誌蘭說了很多重複內容,唐漾沒有不耐煩,給她把大致情況分析清楚了,這才“嗯”一聲。
    “蔣時延。”唐漾握著方向盤,看前方。
    蔣時延就望著唐漾一個字一個字念出自己名字,心弦微動。
    然後張誌蘭壓低聲音,說自己在網上看到這位大佬好像很會懟人,有的評價好,有的評價不好。
    蔣時延沒聽清,隻看到唐漾笑得眉眼彎彎。
    然後。
    “哈哈是的,”唐漾頓了頓,輕聲道,“你可以信任他,和信任我一樣。”
    唐漾說得自然,說完接著和張誌蘭說貸款的問題。
    而蔣時延心裏那團先前在滋味閣積攢的棉花糖被加了最後的氣壓般,“嘭”一下,炸開。
    她讓別人信任他,和信任她一樣。
    一股甜絲絲的暖流從心口流到四肢五骸,流著,流著,蔣時延說不清是癢還是甜。
    蔣時延不想盯著唐漾看,偏偏眼睛不聽使喚,看她摳兩下方向盤,她抿笑,她咬唇角……
    好像之前要抱抱的時候,也是這個動作。
    仿佛下了蠱般,蔣時延也輕輕咬一下自己唇角。
    恰好唐漾轉過頭來,蔣時延宛如做壞事險被抓包,耳根熱著,喉嚨滾著……
    他覺得自己今天太累了,需要靜一下。
    唐漾舍不得蔣時延久站,聊完該聊的就掛了電話。
    她笑吟吟望著他想說什麽。
    “很晚了,你到家記得給我發消息,”蔣時延語速飛快,“晚安。”
    唐漾話噎在喉嚨:“晚安,你早點休息——”
    蔣時延忽然把手探到車裏,將唐漾身前滑到中間的外套拉鏈一拉到頂:“晚安。”
    唐漾詫異,蔣時延飛也似地進門,臘梅花瓣灑落一地。
    門後,蔣時延忘了和大家打招呼,匆忙上樓。
    他在寒冬凜月衝了個冷水澡,然後把自己埋進被子裏,滾兩下,靜一靜,再滾兩下,再靜一靜……
    而門前,蔣時延方才拉拉鏈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唐漾鎖骨端的皮膚。
    有微微的酥麻。
    唐漾紅著臉,小心抬手,剛碰到就被燙得縮回去。
    “好險……”
    唐漾吞了吞口水,延狗的手是打火機做的嗎?
    她扶住車頭,一直等那股悸然過去了,氣血平了,才驅車離開。
    ————
    到家後,唐漾正常地和父母嘮完嗑,才上二樓。
    她忘記自己上樓前想做什麽,又楞了好一會兒,撥給蔣亞男。
    唐漾房間是臥室書房一體的設計,大而空曠,落地鍾和等待音響在一起。
    沒幾秒,接通。
    唐漾語氣輕飄:“以前總感覺自己會單一輩子,相親也不會相到合適的,可現在,好像被人抱一下就有點,”她把玩著一根眉筆,“控製不了……”
    蔣亞男和唐漾交心多年,默契地猜到接下來的話,朝樓上瞥一眼。
    聽筒裏,唐漾想不通:“你說,是我單太久想談戀愛,還是有別的什麽啊……”
    聲音小得快聽不見。
    蔣亞男第一反應那個人是蔣時延,可自己老哥不是和程斯然他們在一起嗎?
    隨後想到什麽,蔣亞男問:“你今晚和周默約的飯?”
    唐漾:“對啊。”
    兩個字,一下把蔣亞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蔣時延是她哥,他對唐漾的心思自己意識不到,全家人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唐漾是她閨蜜沒錯,唐漾做什麽都門兒清沒錯,唐漾說了蔣時延是朋友不可能,沒錯。
    可蔣亞男對周默觀感並不好,蔣亞男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一個“周默暗戀漾姐”的印象,她不是阻撓閨蜜尋找幸福,隻是幫自己老哥穩一把,合理開導閨蜜,沒問題吧?
    思量片刻,蔣亞男如履薄冰地措辭:“就已婚人士角度的話,是你單太久想談戀愛,不是對那個人有想法。就換個人抱你,一樣的。”
    比如我哥。
    換個人抱?不是蔣時延?
    唐漾皺了眉。
    蔣亞男接著說:“你年齡不算大,但多少都有結婚壓力,之前不是還去相親了嗎,”蔣亞男說,“但越是這樣,你越要清醒,人都是會變的,尤其同學,如果你和他在學校就不熟,那出社會,更不知道這人會變成什麽樣。”
    唐漾小聲地心虛:“不是的……”
    蔣亞男針對周默的意思很明顯:“如果你和他在學校就很熟,那朋友朝前沒走成,朝後退一步……”
    蔣時延還沒突破這關,蔣亞男自然不想讓別人捷足先登。
    結果這句話恰恰戳了唐漾痛處。
    無聲裏。
    蔣亞男明了,愧疚:“漾姐我也不是別的意思,就感情的事兒還是要慎重,等開年忙起來,這樣的心思估計就淡了,”蔣亞男舉例,“我和馮蔚然雖然整天吵來吵去,但感情還行,所以知根知底很重要,這樣說的話……”
    蔣亞男仰頭又看一眼蔣時延房間,深謀遠慮道:“你可以嚐試一下相親,父母和親朋介紹的,根底上至少會穩妥一些,當然會遇到性格奇葩的,不也有很多相親認識恩愛幸福的。”
    可不是自己想要的開導結果啊。
    唐漾歎氣:“我先去洗漱了,你去帶程程吧,我改天來給小不點壓歲錢。”
    “好,”蔣亞男叮囑,“真的不要因為有壓力就急,很可能好的緣分在後麵……”
    又叨叨了好一陣。
    掛斷電話後,唐漾肩膀一耷,略微頹然地趴在梳妝台前碎碎念:“是因為有結婚壓力,太急了,太急了,要冷靜,要冷靜……”
    可她越念,心裏越亂。
    越念,越想起蔣時延碰過的耳後,碰過的脖頸,那些小塊小塊的皮膚又跟著呼吸開始發燙。
    兩根細白的食指快纏成了麻花,唐漾喪喪地嘟囔:“道理大家都懂,但,但……”
    蔣時延說“但我不會”,蔣時延笑“給你找根小板凳”,他說有風撩了自己頭發,自己打他他還躲,但又乖乖給自己拉了拉鏈……
    空調好像有點熱。
    唐漾用手背拍拍發燙的麵頰,在牆上調低了溫度。
    “轟轟”一陣大功率後,還是熱。
    唐漾一頭栽到床上,拉了被子蓋過頭頂,“啊啊啊”著滾來滾去。
    她顯然忘了家裏才換了中央空調,隨便哪兒調一下,上下兩層都會變溫。
    樓下。
    唐爸爸工地裏的工人給他送了隻農村喂的鴨子當拜年,唐媽媽正準備煨老鴨湯。
    唐漾第一次調空調溫度的時候,唐媽媽當閨女熱,沒在意。
    第二次調溫度,唐媽媽也忍了。
    第三次,自己在廚房辛苦給她煲湯,她還鬼苦狼嚎打亂自己切菜節奏?
    唐媽媽刀一頓,衝樓上吼:“叫什麽叫!信不信我把你拎下來和鴨子一起燉了!”
    唐漾積了一身悶,瞬間偶像劇女主附體,很大聲清亮且天不怕地不怕地撒嬌:“媽媽你來啊!來啊!”
    唐媽媽捂著額角,一陣腦仁疼:“……”
    “別了別了,”唐漾擺手,“我才來多久,就算給我我也不敢要啊,對了你們吃午飯嗎,”唐漾岔開話頭,“沒有大家一起點吧,最近加班辛苦了。”
    範琳琅和唐漾熟了,玩笑道:“記部門還是唐副處啊,點貴的還是更貴的。”
    “我我我。”唐漾作小學生狀舉手,惹得同事們哈哈大笑。
    餐送得很快,唐漾和大家一起在吃。
    有女同事邊刷微博邊喝湯,刷著刷著,一口湯噴到桌子上,忙不迭去找紙,“唐副你在熱搜,你火了,”咳咳嗆嗆的。
    “蛤?”唐漾一臉迷茫,“我在熱搜?”
    範琳琅三兩下點開,把手機遞到唐漾麵前,唐漾頓時無話可說。
    起因很簡單:粉絲八位數的蔣大佬轉了唐漾昨晚那條微博,評論點讚迅速過萬。
    一休傳媒下的營銷號們順著老板動態,點進這個關注488,粉絲108的“這漾啊”博主,瞬間嗅到了爆點的味道。
    “這漾啊”關注很多很雜,素人朋友,明星,美妝博主……和大多數玩微博的網友一樣。
    可關注她的,第一個是蔣時延,第二個是屠了高考教輔榜的名師周景妤,第三個是認證中鐵總工的唐衝,第四個是taxi馮蔚然,蔣亞男,再是一些國內一流的分析師和vc大咖,諸如周默,再然後是程斯然……
    唐漾微博內容不多,主要是一些不想發到朋友圈的感受。
    流量最大的營銷號沿著蛛絲馬跡丟出模板,“書香門第”“女博士”“匯商最年輕副處長”的標簽便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唐漾看範琳琅手機時,粉絲還是五千多。
    等她屁滾尿流地找到自己手機,粉絲已經漲到了一萬。
    唐漾平時關係處得不錯,這廂,同事們揶揄:“是不是可以偷拍去投稿,像明星一樣。”
    唐漾一邊把微博全部轉成好友圈,一邊道:“別這樣,明星會哭出來。”
    範琳琅寬慰她:“唐副你也就顏值可以有信心了,不用謙虛。”
    “是氣場,”唐漾弱弱道,“人家明星拍路透是千萬人中一張盛世美顏,我要有路透就是千萬人中一撮盛世卷毛頂,”唐漾模仿洗發店小哥,“誒tony老師了解一下。”
    同事們捧腹大笑。
    八卦一點的,朝唐漾打探營銷號內容真實性。
    唐漾避重就輕,聊了點趣事。比如,上中學的小孩聽到她媽是誰都不會和她玩的。再比如,自己每年換個爸,因為去不同的地方皮膚會曬成不一樣的顏色,偶爾是亞洲人,偶爾是非洲人,偶爾是原始人……
    大家樂不可支,嫉妒的心思還沒起來,就被扼殺在了繈褓裏。
    和大家說了好一陣,唐漾回辦公室,直接給蔣時延撥了視頻。
    因為她覺得,自己生氣的表情比較直觀,也比較有殺傷力。
    蔣時延在吃飯,忽然看到某人氣鼓鼓一張臉,差點把蘿卜絲塞進鼻子裏。
    唐漾微笑:“你腦子最近在修路嗎?智障會要命啊。”
    “很開心你還活著,”蔣時延知道她為什麽找自己,擦了擦嘴道,“我是真不知道自己還有熱度,畢竟快半年沒發微博,沒想到會自然上熱搜……”
    “甩鍋甩這麽溜你上輩子擲鉛球的嗎,”唐漾氣到笑,“你知不知道隨手改變別人的人生軌跡是很不負責的行為,你知不知道我在知道自己紅了那一秒,差點想好自己辭職之後要四處旅行拍拍照片年入百萬……”
    蔣時延:“網紅大家庭歡迎你。”
    唐漾深呼吸:“你要麽刪微博,要麽怎麽操作,反正我不想再看到我。”
    蔣時延“嘖”一聲:“周阿姨聽到你這病句會氣到腦仁痛吧,”看到唐漾沉臉,蔣時延虛咳一聲,“……漾哥我錯了。”
    唐漾沒說話。
    蔣時延慫:“漾哥我馬上安排,你原諒我,我當時真沒想這麽多,也是助理剛剛給我說我才知道。”
    唐漾目光平靜地注視他。
    要不是外麵還有員工時不時向裏麵瞄一眼,蔣時延都想給唐漾跪了:“真的真的馬上,十分鍾內我讓您糊得一幹二淨,求求您別這幅真生氣的表情,您一這樣我就害怕……您就說您要月亮還是要星星。”
    唐漾憋不住地“嗤”了聲,下一秒,斂好神色,一字沒說掛了視頻。
    蔣時延立即吩咐團隊用其他新聞把熱度頂下去,確認沒有唐漾後,這才如釋重負,把沒擦幹淨的嘴先擦完,起身離開。
    見證全程的助理跟上去,小聲說:“營銷號那邊問過我,我沒怎麽聽您提過,以為就您一普通朋友。”
    “不是。”蔣時延搖頭。
    助理鬆一口氣:“不是就好……”
    蔣時延停步,回眸,似是溢了個笑音:“我一祖宗。”
    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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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唐漾在熱搜上隻待了兩小時不到,但仍有製片團隊以她微博截圖為基點,擴展到張誌蘭,再經過多方調查,在選題會最後一天補交了烈屬的主題,定名《遺珠》。
    年初紀錄片是一休傳媒的重磅,選題會持續了快一個月,各方都很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