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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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熄了桌上的蠟燭, 眼前一片黑暗, 什麽也看不清,琉璃隻覺那層層的帳幔拂過頭臉身上, 最後身體墜落床褥之上,一時昏頭昏腦, 如置身雲端。
她隻來得及喚了聲:“師兄……”
兩個字才出口, 尾聲就變成了暗啞的嗚咽, 原來已給封住了雙唇。
可對於範垣來說,這有些含糊不清的一聲呼喚,就像是一個明晰而叫人無法抵抗的信號。
琉璃是範垣從情竇未開就心向往之的人, 更兼失而複得, 這份心悅自然是無可形容的。
唯有一點讓範垣心結難解的,就是琉璃如今是以溫純的身體複生,雖然心裏認定了跟自己朝夕相處的人是琉璃,但一旦看見眼前這張臉, 不免有些警然。
更加絲毫沒體會到嚴太妃所說“絕色傾城”雲雲,反而隱隱覺著“敗興”的很。
不管外間那些流言何等荒謬, 範垣實則卻是個頗為“潔身自好”的人, 從不去沾染愛好什麽美姬孌童之類。
這一則源於他的出身,以及幼年的慘迫經曆,二則,卻是因為他後來入了陳家, 從此對琉璃許了心意, 所以更難再把其他任何女子放在眼裏了。
隻是他正當盛年, 年富力強,精力充沛,又終於遂了心願娶到了琉璃,本該夫妻和合,魚、、水交融的。
偏偏因為琉璃頂著的是溫純的皮相,讓範垣每次想要行事,心底都有些無端打怵。
雖說起來好笑,隻是當看著這少女絕色的臉孔的時候,想到要跟她做那些至為親密的事,範垣竟隱隱地有種背叛了琉璃,甚至也背叛了自己的心虛感。
所以就算兩人成了親,朝夕相處的,日漸和合自在,仿佛無有不滿,處處都好,唯有這一件事,令人頭疼。
宮裏的李嬤嬤跟陳衝說“難言之隱”,想來竟也算是歪打正著了。
雖然範垣跟琉璃的情形並非他們所想的那樣,倒也可以真個是有難以言說的隱衷而已。
隻是畢竟整天耳鬢廝磨,又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如今相看不相親,自然是意難平。
範垣心中早悶了一肚子的火,此刻更因提到了先帝,就像是打翻了陳年的醋罐子,還順便將一把烈火扔到了桐油上去,再難克製。
範垣聽著琉璃那一聲輕喚,因不能看見,心裏那一關過的就比較容易了。
床帳隨著動作微微搖晃,窸窸窣窣中,夾雜著幾聲衣料被撕碎的“嗤啦”聲響。
懷中少女的胴體,柔軟而芬芳,一如範垣記憶中琉璃的氣息,越發難分真假。
正在意亂情迷的時候,就聽到琉璃叫道:“師兄!”
範垣正在著急地摸索那些瑣碎重疊的衣裳,氣息未免有些不穩:“怎麽?”
琉璃掙了掙,卻覺著像是一條給撈上來的魚,給人緊緊地掌握在手中,憑他紅燒清蒸,為所欲為。
可因他的動作不知收斂了些,琉璃驚怕起來,舉手輕輕地試圖推開範垣,一邊說道:“你幹什麽?”
“幹什麽……”範垣神魂顛倒,隨口說道:“難道你不知道?”
“師兄,”琉璃不住口地叫道:“師兄,師兄!”因為知道外間有人,生恐給人聽見,便竭力壓低了聲音。
範垣聽得又是心動,又有些心煩……這畢竟不是他記憶中琉璃的聲音,很想將她的嘴堵住,隻不過他畢竟是初次臨陣,又加上黑暗之中,行事很不方便,便啞聲問:“怎麽了?”
琉璃忍無可忍,叫道:“你弄疼我了!”
暗影中範垣動作一僵,原本還扣著她的手腕,這會兒便猛然放開。
突然他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控,手下沒輕沒重的,隻怕真的傷到了琉璃。
然而想到自己失控的原因,卻又無端地心灰意懶起來,當即翻身而起,坐在了床邊,自己生起悶氣來。
琉璃原先見他停下動作,還覺著僥幸。
方才範垣疾風驟雨似的撲了上來,琉璃自覺就像是一梗花枝,不知什麽時候就會給他吹折摧斷了,但凡他的手掌落下來的地方,隨之而來的都是一陣疼痛,好想要給他捏碎拗斷似的。
這會子見他停下來,才勉強得了喘氣的功夫。
正忍著痛嘶之聲,慢慢爬起身來,偷偷地按揉探試自己的手腕,腿上,腰上各處,卻又見範垣冷不丁地起身坐在了床邊。
琉璃望著他沉默微冷的背影,定了定神,便停了手,隻叫道:“師兄?”
範垣不睬,置若罔聞似的。
琉璃想了想,又慢慢蹭到他身後,悄悄地問道:“師兄,你又怎麽了?”
仗著夜色遮著臉,範垣冷冷地說道:“我知道你喜歡他,若不喜歡,又怎麽會那麽著急嫁給他。”
琉璃一怔。
範垣又道:“我當然也不如他,就算他死了,我也始終……”
話音未落,一隻柔軟的手攀上來,輕輕地捂住了他的嘴。
隻聽琉璃在耳畔道:“師兄是在吃醋嗎?”
範垣正有些愣怔,琉璃又道:“先帝已經去了這多年了,怎麽你還老提過去的事,其實你說的沒錯,我當然喜歡先帝,若當初不是動了心,自然也不會嫁給他。”
範垣一邊聽著她的話,一邊覺著有隻手緊緊捏著他的心,從裏頭擰出些又苦又酸的汁子來。
正想叫琉璃不要再說了,隻聽琉璃繼續又說:“我不僅喜歡他,還敬畏他,他畢竟是皇上,我喜歡乃至敬畏,伺候皇上,都是本分,那時候你叫我嫁給我,我不肯,因為我要恪守本分,不能做對不起先帝,對不起儆兒的事,但……”
範垣道:“你終究做了,覺著對不起他們嗎?”
琉璃說道:“但是……我已經死了呀。”
範垣一震。驀地轉頭看向琉璃,此刻眼睛適應了屋內的黑暗,借著外間朦朧的燭光,範垣望見麵前少女的臉龐,在這張純真可人的臉上,浮現琉璃的嫵媚嬌嗔,令他恍惚。
“你、你是什麽意思?”向來睿智聰明如他,一時竟也反應不過來了。
琉璃半跪起來,從後麵將範垣抱住:“師兄,我已經死過一回了,也算是盡了對先帝的本分,現在的我,隻想、隻想跟師兄……好好的、好好的一起活。”
以前若不知道範垣對自己的心意、以及那些種種明裏暗裏保護扶持的行事,倒也罷了。若不知那些,隻記恨著範垣殺死了自己的話,兩個人也許又會成為仇人甚至陌路人。
但幸而老天也對他們心存慈憫。
此刻,範垣滿心震顫:“你、是說真的?”
琉璃撫過他的臉,此時此刻她突然很想看見範垣的臉,把這張她曾經又愛又恨的臉看個明白。
琉璃道:“當然是真的。”
“那……”範垣剛開口,就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忙又打住,輕咳了聲,才問:“那你、你喜不喜歡我?”
琉璃並沒有立刻回答,在她沉默的時候,範垣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好像一個驚慌失措的人,卻無路可逃。
終於,琉璃道:“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歡。”
範垣的心一涼,仿佛整個人都窒息了。
琉璃又道:“隻是,當初我在書房外偷聽見爹要把我許給你的時候,我……我心裏竟然很喜歡的。”
範垣隻覺得四肢百骸嗖地一陣酸麻,琉璃凝視著他,問道:“師兄,你說這算不算是喜歡?”
範垣突然感激此刻燈火未亮,不然的話,琉璃也許會看見他的雙眼之中有異樣的水光。
心情太過激蕩,以至於他竟無法回答。
琉璃也沒有再說話,隻是伏在他的背上,閉了雙眼。這一會兒,就好像又回到少女時代,在陳家的小院裏,她望著那個臉色冷峻的少年,心裏卻有種奇異的憐憫……跟一股無可名狀的,自然而然的小小的歡喜。
良久,範垣一動,回過身來。
兩人麵麵相對,彼此隻能看清楚對方朦朧的眉目。
範垣問道:“方才,我一時忘情,是不是傷著你了?”
琉璃道:“沒有,隻是有些疼罷了。”
“讓我看看才好。”範垣清醒過來,心裏不安,才要叫人進來點燈,琉璃拉住他:“師兄別去。”
範垣回頭看她,隻聽琉璃小聲說道:“如果點了燈,你又不自在了怎麽辦。”
範垣起初不解,反應了一大會兒,才道:“你、你是說……”
琉璃低著頭,過了會兒,才跪坐起身,在他臉頰上輕輕地親了下。
範垣呆看著她許久,已經明白了她的用意:“師妹?”
琉璃哼了聲,低低地又說道:“隻是你別再像是方才那樣了,別再弄疼我,又沒有人跟你搶。急些什麽。”
這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卻如同世間最動聽的情話一樣,範垣的手竟有些微微地發麻,似乎渾身的力氣都在此刻消散,但同時又有無限的新的湧了出來,他握住琉璃的肩,將人緩緩壓下。
琉璃畢竟有些羞怯,悄然把臉往旁邊轉開,感覺範垣撫著臉龐,綿密濕潤的吻如雨點般輕輕灑落,這次果然是極盡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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