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久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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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久別重逢
盧鏜率諸將奏著凱樂,陳列俘馘於廟南門外,社北門外。協律郎執麾引樂工就位,司樂跪請奏凱樂,協律郎舉麾,鼓吹振作,編奏樂曲。告祭廟社,行三獻禮,同出師儀。祭畢,以俘馘付刑部,協律郎導樂以退。
盧鏜升午門樓,設寶案陳書案於殿中,命案於丹陛正中之北,宣製案於軍令之北。以露布告天下,承製官以露布付受露布官,引禮案跪受,由中道南行,以授宣露布官,百將具聽。
盧鏜道:“隱惡揚善為英雄本性,昨日一戰,盡顯我軍英雄風流,令其他的抗倭部隊相形見絀!一定要記住,如果能抓住自信,就能抓住一切。抗倭大計,任重道遠,我們要堅持下去,把倭寇盡數從中華大地驅逐出去!”戰士們再也忍不住,報以熱烈、持久的掌聲。
宣訖,將校引俘至位,宋怡龍被兩名軍校押解跪下,盧鏜笑道:“這次殺了汪直,生擒北昌具教,都是仰仗諸位的功勞!”其下眾人高呼唱應,侯繼高看了宋怡龍一眼,心中猛的一跳,此時卻也不方便發問。
這時,人山人海的百姓中有一人叫道:“殺了他,殺了他!”接著跳了出來,原來是個二十幾歲的青年,穿著布衣,眾將士正欲將其轟走,盧鏜道:“且慢,這位小哥,你可有話說?”
那青年跪訴道:“小人乃高雄府上的家丁,這倭寇化成灰小人也認識,正是北昌具教!那天倭寇血洗高府,小人親眼看見此賊領著一班倭寇攻門,殺害了無數無辜百姓,包括小人的高堂、妻兒,小人僥幸逃生,今日皇天有眼,逮住此賊,如不將其千刀萬剮,挫骨揚灰,實在難泄民憤!”瞪著宋怡龍,眼中怒火灼射。
盧鏜道:“此賊身份顯赫,而且身上秘密眾多,須押解至巡撫大人處,由其親自發落。小哥放心,朝廷定會嚴懲戰犯!”那青年爬起來,朝宋怡龍吐了一口唾沫,這才憤憤離去,宋怡龍沒做任何反應,閉上雙眸,仿似和尚入定一般。
接著論功行賞,應受賞官拜位於丹墀中,序立位於丹墀西南,受賞位於命案之南,受賞執事位於受賞官序立位之西。每官用捧命案、捧禮物各一人,俱北向。
受賞官皆跪,宣製曰:“某將為國建功,宜加賞賜。今賜以黃金,其恭承將命。”宣畢,受賞官俯伏,興,再拜。唱行賞,受賞官第一人詣案前跪。班前稍前跪,稱賀致詞訖,百官複四拜,禮畢還府。
如此眾將皆受了黃金封賞,個個歡天喜地。至於官職升賞,中書省將移文大都督府,兵部具諸將功績,吏部具勳爵職名,戶、禮二部具賞格。中書集六部論定功賞,奏取上裁。
囚室內,宋怡龍頭發散亂,臉如死灰,想著即將押解至朱紈那裏行刑,心絮已雜草亂飛。他掙紮著爬起來,鐐銬丁丁當當的響,扒在鐵窗前,天邊慘霧冪冪,葉凋花零,天長夢短。
血海深仇難報,心愛的女人已隨他人而去,想到悲愴處,禁不住泫然淚下。
聽得牢門被打開的聲音,有人進來了,宋怡龍想道:“是的,該來了,要走了。”頹然坐在雜草中,閉上了眼睛。聽得軍牢道:“侯將軍,他在這裏。”宋怡龍驚得睜開眼睛,果見侯繼高立在牢門前,軍牢正在打開鐵鎖,宋怡龍猛然雙手撐地,往後一退。
侯繼高進了囚室,宋怡龍垂著頭,不敢看他。侯繼高問道:“北昌具教是你嗎?”宋怡龍應了一聲,侯繼高過去撥開他眼前的頭發,仔細盯著他瞧,道:“嗯,我們以前見過麵嗎?”宋怡龍連忙搖頭,侯繼高沉默了片刻,道:“金沙幫幫主宋祥彪你可認識?”
宋怡龍的神經中樞驀然繃成一線,道:“不,不認識!”侯繼高歎了一聲,道:“金沙幫幫主,曾經統領過蘇州、杭州、寧波、舟山一帶的漁民,可惜,碎心劍客幾年前來到舟山,侵犯了他的地位,兩人廝殺,宋祥彪戰死,我記得,當年整個金沙幫在一夜之間被滅門,門庭皆屍體,流血滿地,慘不忍睹。”
宋怡龍道:“我是日本人,這次是第一次來中國,你說的人,我哪裏認識?這件事,更是無從知曉。”侯繼高道:“金沙幫雖說是黑幫,但幫主宋祥彪團結漁民,整頓軍防,抵卸倭寇,也算幫了我不少忙,待朋友更是披肝瀝膽,他的兒子當年才十來歲,現在也正是你這個年紀,你們長得好像!”
宋怡龍的心髒怦怦然快要跳出胸腔,是啊,當年侯繼高將軍來自己家裏作客,父親熱情的招待,他很喜歡自己,席間,不停的讚歎。事隔七年,眼前的將軍依然是當年的將軍,可現在的自己已不是當年的宋家少主了。
宋怡龍早就默默下定決心,碎心劍客太過於厲害,除非混到他的身邊,取得他的信任,出其不意的殺死他,否則別無他途,自己的身份決不能對任何人泄露,哪怕是將死之時。
侯繼高雙眸帶澀,道:“過一會兒,盧將軍會把你押走,我隻能看你最後一眼了,不知為什麽,總感覺,唉……你可有什麽話要說?”宋怡龍道:“我罪有應得,無話可說。”侯繼高道:“你們東洋人中,有一名武士格外厲害,屢次作梗,你可知他是誰嗎?”
宋怡龍知道他問的是真正的北昌具教,一笑道:“你認為我會告訴你嗎?”侯繼高一愣,宋怡龍道:“雖然我被擒,卻不是投降你們!”
牢房外突然傳來一聲幹笑,卻是盧鏜的到來,道:“侯將軍,我就說倭寇就像茅坑的墊腳石,又臭又硬,你是套不出什麽口風出來的。上次逮到一個奸細,死活不肯招供,對付他們,隻有一刀宰掉,幹淨利落。”
侯繼高最後看了宋怡龍一眼,歎了一聲,就此離去。盧鏜吩咐左右,立即押解宋怡龍至巡撫處。
且說徐誌戈休息了幾日,內傷已好了大半,與沈嵐起程趕往雙嶼,希望在倭寇的大寨中能看到他,還未出寧波,半路上已聽聞了盧鏜大破倭寇的消息,酒館內,更是有不少百姓議論紛紛。
酒樓茶肆一向是消息最靈通之地,沈嵐忙拉住小二哥,問道:“這次朝廷攻破雙嶼,可有人生還嗎?”小二哥道:“嘿嘿,活該倭寇作惡多端,這次盧老爺、戚老爺合攻雙嶼,還有侯老爺作後盾,殺得倭寇是雞飛狗跳牆,除了跳下海的喂了鯊魚,盡皆斬首,這不,有個頭目叫作北昌具教的,今日就要押解至巡撫大人府上,就打這條官道上走!”
沈嵐一驚:“難不成這個北昌具教就是宋怡龍?”忙問:“那北昌具教生得何等模樣?”握茶杯的手因激動而微微顫動,說話的腔調因興奮而變音。小二哥口沫橫飛道:“說起那北昌具教哇,真不愧是東洋倭寇的大頭頭,身高九尺,腰大十圍,活像一個煙熏的太歲,而且聽說他生性好色,見了花姑娘直流口水!”
小二哥根本就沒見過,為了顯示自己的本事,在這裏胡吹亂侃。沈嵐一聽不是宋怡龍,隻覺得空氣也變得杌隉起來,飯也吃不下,對徐誌戈道:“咱們快到雙嶼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把雙嶼翻過來,也要尋到宋怡龍!”
徐誌戈道:“嵐兒,你的心情我很理解,可是北昌具教毀我一臂,他馬上就要經過這裏,你怎忍心不讓我親手報這個仇!”沈嵐撅著嘴道:“我知道你倆有深仇大恨,可他反正也要被朝廷處死,又何必多此一舉?宋怡龍在雙嶼不知安危,他是在你手上失散的,你怎好向天山派的交待,我們必須盡快找到他。”
徐誌戈輕撫著手上的劍柄,眼中殺機頓現,道:“北昌具教的黨羽眾多,說不定還沒等押到朝廷,就已經被劫走了。再說,就算押到朝廷,他是外國人,要處死恐怕還要費一番周章,萬一中途出個什麽變故,比如說同黨打通關係,放了他,又如何是好?倒不如幹脆一點,在半路上結果了他,而且是親手所殺,更加解恨!”
沈嵐倔強的道:“好,你不去,我自己去!”說罷轉身就走,徐誌戈忙追上去,慰恤道:“嵐兒,不是大胡子叔叔無情,隻是這大好機會千載難逢,我已等待好久了,待殺了北昌具教,報了仇之後立刻陪你去尋宋怡龍,好麽?”
沈嵐望著他蒼桑的眼神,空空的袖口,心中一酸,硬要拉他上路,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相較而言,確實沒有什麽比親手血刃仇人更加痛快、更加泄恨了!
隻聽得銅鑼響起,數百個軍卒開道,舉起“肅靜”、“回避”的牌子,百姓紛紛避過,正是盧鏜押解宋怡龍的囚車。徐誌戈忙把沈嵐拉到道旁的草叢中埋伏,隻見盧鏜騎在高頭大馬上,一派威武,後麵囚車的輪子滾在凸凹不平的官道上,哐哐當當的響。人行處,驚起一群飛鳥,就像往天空灑了一把豆子,四散地落下。
囚犯披頭散發,閉目埋頭,看不真切,待到接近,徐誌戈大喝一聲,如虎豹般躍出草叢,沈嵐也跟著躍出,軍卒大驚,以為有倭寇要劫囚車,紛紛舉刀守衛。
徐誌戈對軍卒不忍傷害,踢翻幾個,跳至半空,找個空當,一劍“橫掃千軍”,對準囚犯的腦袋,就要將其砍下,嘴裏大喝:“北昌具教,納命來!”那囚犯聞聲一驚,猛地睜開眼睛,亂發向兩邊分開,顯出器宇軒昂的臉龐來。
“是你,徐誌戈!”“是你,宋怡龍!”
兩人都是一陣驚呼,徐誌戈劍勢已下,收招已不可能,連忙在半空中變招,離宋怡龍的腦袋偏了個準頭,“嘩啦啦”一聲大響,把囚車劈作兩截!
沈嵐看得大喜道:“怡龍,怎麽是你!”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人間無數。
沈嵐踢倒幾個軍卒,三個合在一起,見宋怡龍憔悴,沈嵐一陣心酸,將其手鐐、腳鐐砍斷。軍卒見劫囚的倭寇厲害,一時都不敢輕易進攻,隻將他們圍得風雨不透,喊道:“莫讓劫犯跑啦,統統抓起來!”
盧鏜一見徐誌戈,更是吃驚不小,往事曆曆在目,這老者不就是幾天前救自己於倭寇之手的英雄嗎?啟言道:“老英雄,上次黑風林蒙你仗義出手相救,下官日夜念及英雄的好處,不敢相忘,不想今日有緣,我們又見麵了。”
徐誌戈笑道:“好說,好說,不知我這位小兄弟犯了什麽王法,大人要將他打扮成這副模樣?”盧鏜道:“此人乃朝廷欽犯,東洋倭寇頭子北昌具教,下官好不容易才逮到的,老英雄可是與此人有所仇怨,要親手殺他?”
徐誌戈搖了搖頭,道:“我不是來殺他的,反是來救他的。”盧鏜驚道:“老英雄何出此言?”徐誌戈道:“因為,此人不是北昌具教,他是我的一位好兄弟宋怡龍,曾入門天山派。”盧鏜聽得此言,思維倏然退卻,道:“不可能,此人是從雙嶼抓住的,他當時和大海盜汪直在一起,且自己承認是北昌具教,況且還有人指證他。”
宋怡龍與沈嵐分離幾日不見,此時相逢,怎麽也瞧不盡。宋怡龍拉住沈嵐的手,道:“我現在把一切都告訴你。”沈嵐眼裏蓄滿了淚水,靜靜地聽他說。
宋怡龍道:“我是舟山本地的漁民,經一事誤入倭寇大寨,當時生死關頭,不得不入夥。因得知朱家尖的高鄉紳魚肉鄉民,心中不平,而此人又與倭寇有怨,便假扮北昌具教的身份,混入高鄉紳的府宅以作內應,借倭寇之手除掉他,而真正的北昌具教則可分身刺殺盧鏜將軍。後來倭寇血洗朱家尖的經過,你也知道,你離開之後,我失魂落魄的回到雙嶼,聞知盧將軍攻島,便暗中相助,替他們掃清障礙。”
聽得此言,圍著他們官軍握刀的手都垂了下來,盧鏜星目精芒大盛,叫道:“難怪陳宗夔說,雙嶼裏麵有自己人,可就是你?”宋怡龍頷首道:“正是我,你們旗開得勝,我萬念俱灰,隻求解脫,便幹脆被認作北昌具教,隨你們處置,直到今天。”
盧鏜問道:“這麽說來,逃亡的倭寇並非是小嘍羅?”宋怡龍道:“不錯,汪直及一些大頭目都還活著,”盧鏜道:“那真正的北昌具教是誰?”徐誌戈笑道:“就是上次行刺你的武士!”盧鏜方才如夢初醒,抽出一把雪花短劍,道:“這把劍是從你身上搜取的,現在真相大白,物歸原主。”
宋怡龍接過拜了一拜,道:“多謝將軍不殺之恩!”盧鏜笑道:“若非小兄弟暗中相助,我軍能否攻破雙嶼,還是未知之數,應該是我要向你稱謝才是啊!”宋怡龍一笑,道:“此劍怎在將軍身上?”盧鏜笑道:“此劍吹毛可斷,鋒利非常,陳將軍送給下官的。”
宋怡龍道:“雖說將軍打了一個大勝仗,但倭寇餘黨未滅,希望將軍調兵遣將,嚴密監視海防,以防汪直一夥反撲。”他說到這裏,可是兩邊都不虧欠了。
盧鏜道:“幸虧你提醒,否則下官還真的掉以輕心了,我看你們一身本領,不知可願效忠朝廷,共同保衛大明江山?”徐誌戈笑道:“我等都是山野粗人,作不得官,將軍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盧鏜道:“人各有誌,不敢勉強。軍務緊急,下官先回府了。”徐誌戈道:“青山綠水總相逢,我料倭寇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他日沙場上見。”盧鏜舉禮作別,打道回府。
這時候太陽已經西斜,花虻和蜜蜂正在花叢中穿來穿去,尋找食物。薄殼蝸牛在葉子上慢吞吞地爬著,頂端長著眼睛的觸角擺來擺去,好像在偵察什麽似的,爬過的地方,留下了一條亮晶晶的痕跡。
沈嵐捏著宋怡龍的鼻尖,道:“我還以為你死了呢。”宋怡龍笑道:“你在,我怎麽敢死?”沈嵐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宋怡龍問道:“你怎麽總是無憂無慮的呀?”沈嵐垂下雁目,道:“魚兒在水中,你又怎麽看得到她的眼淚。”宋怡龍歎道:“這些天來,你一定受了很多苦。”沈嵐緊緊握著他的手,道:“如果沒有離別萬分的痛苦,怎麽會有重逢十萬分的喜悅?”
宋怡龍道:“你和馬先元在一起,他有沒有欺負你?”
想到被馬先元侮辱,數日來的委屈直湧心頭,沈嵐忍住淚水,深深喘了一口氣,笑道:“就憑他,哪有這番能耐,早被我甩到十萬八千裏去了。”宋怡龍這才落下一塊心石,卻看不透她是藉喘氣來排瀉沉悶在心的感情。
宋怡龍伸手抱住了她,沈嵐將頭埋入他溫穆的懷抱中,道:“你為什麽要抱著我?”宋怡龍道:“因為你讓我抱啊。”
徐誌戈倒很識趣,一個人走到一邊,靠在一棵大樹上閉目養神。
愛,使沈嵐的心烈跳、膨脹,開心地笑著,仿佛看到了愛情的轉捩點。人們都說,戀愛中少女的笑容是最燦爛的,這種笑容便在此時此刻她的臉上展開了,是一種用筆墨無法形容的美麗。
沈嵐的臉龐在宋怡龍的衣服上摩擦,道:“我害怕我會變老,然後像別人一樣死去,最終失去你……”宋怡龍道:“人有生必有死,沒有誰想過這種問題,你何必要無事自擾呢?”沈嵐望著他,含情脈脈道:“可是,我真的好害怕,我一想起和你分開的日子,我的心就有被掏空的感覺!”
宋怡龍理了理她的頭發,笑道:“你正應了杞人憂天這句話了,就算我們死了,還有天堂呢,我們可以在天堂裏再過一輩子啊!”沈嵐怯生生地問:“真有天堂麽?”眼神在同一時間向他求助,想在他臉上找到同情自己的表情。
宋怡龍笑道:“有的。”沈嵐就像小鳥依人,道:“萬一沒有呢,那我該怎麽辦?”宋怡龍鄭重說道:“如果沒有,下地獄我也陪你!”
聽了這話,沈嵐滿腔都是春意,取出懷中玉環,道:“你看,我一直戴著它。”宋怡龍一時激動,抽出雪花短劍,道:“我還不是……”他用力太大,短劍竟然脫鞘,直飛出手,插在一株大樹幹上,徐誌戈正靠在一邊,看著離耳朵不及兩寸的寒刃,顫顫作響,驚道:“小子,你想謀殺啊!”
宋怡龍搔首笑道:“哎喲,嚇著你了吧?”連忙跑過去收了短劍,徐誌戈道:“幸虧我這把老骨頭承受能力大,否則還不被你嚇死!”
徐誌戈的一個“死”字剛出口,宋怡龍的心情忽然蹇曲起來,目光也顯得有些撲爍迷離。沈嵐道:“你怎麽了?”宋怡龍咬了咬牙,道:“小露,她,她死了。”沈嵐驚道:“啊,她是怎麽死的?”宋怡龍道:“那天,你不顧一切要隨馬先元走,她幫我追你回來,追到倭寇身邊時,被倭寇殺了。一個年輕的生命,一刹那間枉死黃泉,如果不是因為你的離去,她又何至於喪命魂斷?”
這一噩耗,來得實在太突然,沈嵐不敢、也不願相信,一刹那,思緒萬千,如浪似潮地奔襲而來,小露的身影浮現於腦海中。她垂下螓首,道:“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任性了。”
宋怡龍放眼一望,隻見露冷黃花,煙迷衰草,歎道:“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明年清明,我們去拜拜她,好嗎?”沈嵐聽得大喜,宋怡龍這麽說,就等於兩人可以一直相伴至明年,他是不怪我的,道:“好,一言為定,拉勾為憑!”說罷伸出小指,宋怡龍一笑,兩人勾了勾。
沈嵐道:“可惡那店小二,說你身高九尺,腰大十圍,活像一個煙熏的太歲,把我騙得好苦。”徐誌戈笑道:“若不是我執意要殺北昌具教,恐怕這一錯過,宋怡龍的腦袋真要落地哩。”沈嵐想著都有後怕,道:“大胡子叔叔,你可真是位福將啊!”徐誌戈摸著長須,獨自偷著樂。
宋怡龍道:“耽誤了這些天,相信吳清海他們已押解大魔頭到了赤鬆宮了,我們得盡快趕去啊。”徐誌戈道:“是啊,再遲幾天,恐怕連熱鬧都瞧不上了。對了,你可知嵐兒是誰?”宋怡龍道:“嵐兒就是嵐兒啊?”徐誌戈笑道:“嵐兒的身份可不一般哩,她就是赤鬆宮宮主沈守富的獨生女兒!”
宋怡龍其實早已知道,這時不好點破,故作驚訝道:“真的嗎?”沈嵐道:“你以為有個大英雄作爹很好啊,對你管這管那的,煩都煩死你啦。”宋怡龍道:“是嗎,那我可真想見識見識了。”沈嵐歎道:“本想躲著他的,誰知躲也躲不掉,還是得回家了。”
宋怡龍拉了拉囚衣的衣角,道:“我可不能穿著這身衣服去見未來的嶽父吧!”沈嵐揪了他一下,道:“憑嘴!”宋怡龍穿著囚服,不好上街,徐誌戈買來幹淨衣服,宋怡龍換上,三人就此向赤鬆宮行去。
且說蕭春山一行人出了隧道,終於迎來第一縷陽光,好溫暖,心中一陣愜意!腳下踩著不知堆積了多少年的又厚又鬆的落葉,仰頭看看又高又壯遮天蔽日的樹林,呼吸著清新濕潤又夾雜陣陣陳腐氣息的空氣。
山溝裏的植物特別茂盛,是小鳥、蛇、昆蟲最多的地方。最多的還是蘆葦,長得又密又高,半山以上卻逐漸稀少。這顯然是由於地勢越高、土壤越幹燥的緣故,因為蘆葦是喜歡潮濕的植物。
繼續向上攀登,烈日如火,高高地掛在天空裏。眾人熱得汗水直流,好心情已開始煩燥起來,經過食人蚊一役,大家本就非常勞累,還是鼓起勁兒往前走,過了半山腰,四麵都是光禿禿的峭壁,沒有草,也沒有樹木,這一帶的蘆葦很少,四處都爬滿了野葡萄的藤蔓,常常鉤住他們的足尖,稍不小心,便有絆倒的危險。張天德把劍當砍柴的大刀來使,替林秋水開路,道:“師妹,來,跟在我後麵。”
越前進,越是感到壓力迫人,前路迷茫,處處透著怪異,眾人不時都要摸摸身上的佩劍還在不在。
走進一個亂石堆,蕭春山忽然停步不前,眾人發覺有異,順著他的眼光看到地上有一個老鼠頭,鮮血混著皮肉,似乎被咬下不久,照頭的比例大小來看,這隻老鼠可稱得上是巨鼠了,身子至少有半尺長。
張天德道:“好怪異,這老鼠無端端的被咬下頭來?”李玉秀道:“是什麽動物把它的身子吃掉了呢?”吳仁道道:“會不會是被貓吃的?”林秋水道:“這地方看樣子不會有野貓,而且貓吃鼠不是這種吃法,我看是被黃鼠狼啃的。”
道陵師太笑道:“黃鼠狼是老鼠的死對頭,一隻黃鼠狼由於捕食老鼠,每年能給我們節省幾千斤糧食呢!黃鼠狼吃老鼠的時候,是把肉一塊一塊咬碎了吃的,看這齒痕,倒有些像。”吳清海道:“黃鼠狼的牙齒很鋒利,力氣很大,輕輕鬆鬆就能咬碎老鼠頭,像它那樣貪吃的食肉獸,怎麽會把老鼠頭剩下來不吃呢?”
正是一朝被蛇咬,十來怕井繩,眾人吃了食人蟻的虧,對任何不解之事都有懼怕心理,非得弄個水落石出不可,真害怕前麵會不會有更加可怖的怪物等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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