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離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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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池一帶有座馬牙山,斷崖崔嵬,石峰林立;遠望猶如一排馬牙,仰視宛若萬笏朝天;亂石爭奇,疊岩競秀,令人目眩神迷。馬牙山這種景觀是岩石風化作用造成的,哈薩克人把馬牙山稱為“瑪依阿散”,意思是酥油之山。
馬牙山山頂比較平坦,是一片肥美的草原,一位妙齡女子佇立風中,環顧四周,北麵的瑤池風光盡收眼底,東麵的博格達峰和南麵的雪山雲霧似乎近在咫尺,而西麵烏魯木齊的舍田也曆曆在目。
可是此際佳人落魄,花柳無言,再美的風景在離人眼中都是蒼茫一色。
自離開了蕭春山,她就仿佛失去了另一個自我,見不到他的日子,這顆心也是殘缺不全的;因為,心中屬於他的那一塊是誰也彌補不了的。
忽地張天德一聲大叫:“秋水,你怎麽在這裏?唉,終於可讓我找到你了!”
林秋水回過頭來,一副心情惙惙的樣子。張天德來到跟前,驚道:“秋水,你怎麽了?難道,你後悔了?”握住了她柔若無骨的纖手,她的手掌在他的手心裏似有似無,似乎隻要一用力,就會被捏碎。
若在往日,林秋水決計會抽出手來,可是,現在的她已不能抽手了,道:“你放心,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不會後悔的,我剛剛看了日出,太陽升起來的時候,紅紅的,好美。”張天德頭上虛汗直冒,道:“現在都什麽時辰了,看完日出就趕快回來嘛,你不知道,現在客人都到齊了。”
深閨之內,擺著一隻大木桶,林秋水泡在裏麵沐浴,水裏溶入了柚子、鮮花、竹子、鬆木、艾等植物,芳香怡人。新娘洗完澡,就能洗走身上的“邪氣”,而且還意味著幸運、長壽以及繁榮,除了這些精神上的作用,花草的味道還有助於讓皮膚光滑、鮮嫩。
下一步就是梳頭了,林秋水端坐妝前,穿上紅衣褲,花釵大袖,再吃上一些美味的餃子,有三個餃子,一個預示著愛情,一個預示著多子多福,還有一個意味著幸福。
兩名婢女正忙乎著替她梳頭,一邊梳一邊說些祝福的話,這種禮儀能給新郎新娘帶來和諧、財富以及多子多福。林秋水閉著眼睛,如果給自己梳頭的是親生母親――道陵師太,那該有多好啊!
林秋水梳了一個“有福氣的女人”的發型,擦上胭脂水粉,此時是身在居中而心在居外,霧不散便是雨,臉上滿是破碎的眼淚。
婢女笑道:“姑娘,哭上一場就算是從未婚過渡到已婚了,好奇怪呀,你的親人怎麽都沒來送嫁?”
在這個時代,新娘出嫁就意味著永遠離別家人和家鄉,因此新娘都要在婚前哭上三天,還與朋友和家人一起唱一些歌,多少能釋放些新娘的恐懼感,也為她離家作了準備。
婢女道:“姑娘,別暗自垂淚呀,內心如有什麽不痛快,就都說出來吧,大哭一場,也許可以撫平心中的憂慮。”
林秋水搖了搖頭,抹了淚道:“我母親已在泉下,父親又是人見人恨的日本武士,還有什麽值得哭的。”感到這房裏的空氣很沉悶,腦袋都快脹破,道:“我們可以出去了吧。”
林秋水披上紅蓋頭,坐上花轎,前麵開道的執事儀仗與花轎出了宅門,圍著瑤池吹吹打打走了一周,然後又回到宅院,長驅直入。
宅院內仍然如前一般的熱鬧,花轎排眾而入,在大廳前停住,等待吉時的到來,眾人都屏住呼吸,想看看新娘子到底生得一副啥模樣?不少小孩子更是雀躍歡呼。
吉時終於將臨,讚禮的敞開嘹亮的喉嚨,大聲叫喊。
隨著鞭炮聲不斷的炸響,林秋水的心中同時響起了一種絕望的破碎聲,穿著鳳冠霞披,大紅吉服,進入正廳,張天德與眾人拱手作禮,帶著林秋水一齊步上供桌前的紅氈,供桌上紅燭高照,擺滿時令水果。
新郎新娘接著要行告詞、醮戒、奠雁、合巹,如品官之禮儀。林秋水垂著眼皮,隻是機械的行著禮,當與張天德交拜天地之時,林秋水知道拜過天地,就是正式的夫妻了,強行克製的感情刹那間崩潰,身子一搖,幸虧張天德眼快,忙將之扶住,險些摔倒。
眾人紛紛告慰:“新娘子怎麽了?”
張天德苦笑道:“沒事,她剛從浙江趕回來,一熱一冷,染了點風寒。”
青城派掌門冼蘭鬆笑道:“妻子嬌弱,日後張掌門可要多費費心啦!”
張天德笑道:“得此嬌妻,夫複何憾,這是自然的。”拉住了一條紅綢,在童男童女的引導下,兩人扯進了洞房。
張天德將新娘子安頓好後,道:“我去去就來,等我。”回到大廳向賓客們敬酒。
張天德如願以償,一杯接著一杯的豪飲,喝得紅光滿麵,笑得滿麵春風。
林秋水獨坐榻前,聽著房外的歌語喧嘩,可她卻像活在一個冰冷了無生機的世界裏,一點都感染不到身邊那歡樂的氣氛,隻是咀嚼著與君相絕的苦澀。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的喧囂漸漸淡去。
“呀”的一聲,房門被推開了,闖進來一個噴著熏臭酒氣的大漢,正是張天德,他已喝得歪歪斜斜,一步三顫的向這邊走來。
張天德叫道:“美人,美人,你在哪裏?我的口好渴,好渴呀!”張開蒲扇般的兩隻大手,摸索到繡榻旁,昏昏斜斜的眼睛總算看清了床邊坐著一位身穿吉服的新娘,心中大喜,一把擷下新娘的紅巾,露出新娘那絕代粉脂的容貌。
林秋水忍受不了他衝天的酒氣,不由捂著鼻子,張天德渾若不知,自顧自的拿起桌上的酒壺,斟了兩杯清酒,笑道:“來,咱們一起飲這交杯酒吧!”他那張臉平日像個老癟的桔子皮,一笑起來就似一張竹篾涼席。
林秋水隻得與他手挽著手,飲下清酒,輕咳了一聲,玉頰微紅,更加奪人眼目。張天德看得心火燃燒,迫不及待摟住了林秋水的纖纖細腰,她抖索得就像秋風中的一片枯葉。
“美人兒,來吧!”張天德的一隻嘴巴更加放肆的在林秋水的臉上狂吻著,膻氣熏人,林秋水就像一個失去生機的植物,甚至放棄了掙紮。
半殘的紅燭依舊垂著淚。
張天德突然變成了一隻凶殘的老虎,攫住了一隻柔弱的羔羊,張開利爪饞唇,暴虐的為所欲為,戲弄著自己的俘獲物,獰笑著,不時發出勝利的嘶吼!
她痛苦的戰栗,卻不能掙紮,宛如一株萎蔫的花兒令人憐惜。
有緣人不一定有情,有情人不一定有緣;凡事天注定,萬般不由人。
直到張天德發泄完了獸欲,滿足的低哼時,紅燭的淚也終於流幹了。
忽而聽得窗外陰陰的有人冷笑,張天德心中一涼,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慌忙披衣起床,仗劍出屋。
隻見一女一男像兩個孤魂野鬼一般飄蕩在半空中,臉上沒有半點血色,正是玉蝴蝶和吳仁道,此時月黑風高,加上他們蒼白的衣衫,遠遠望去,更加可怖。
庭外已聚滿了英雄豪傑,紛紛高呼喝罵。
玉蝴蝶如若未聞,見張天德出來,笑道:“張掌門,你好福氣呀,娶到這麽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我要在此祝你們白頭到老,多子多福啦,嗬嗬。”
張天德麵色怫鬱,恨不得趕她走,卻又不敢,隻是捏緊了拳頭,不住哆嗦。
玉蝴蝶笑道:“張掌門,你新婚當夜,我當然要來道聲賀了!好了,不打擾你那春宵千金,洞房之夜了!”言罷,與吳仁道如一道青煙消失不見。
昆侖派掌門伍捷問道:“她是誰?怎麽全身透著一股妖氣?”張天德道:“我也不認識她,可能是過路的朋友吧。”他不敢說此女是玉蝴蝶,更生怕和她沾上一點邊。
青城派掌門冼蘭鬆道:“哪裏來的妖女,竟敢到此搗亂,下次讓老夫碰到她,非宰了她不可!”張天德賠笑道:“好了,沒事了,各位安歇去吧。”
寧波。
望海崖之巔,立著一個鋼鐵般的漢子,正是碎心劍客!
他的身後站滿了英雄豪傑,個個麵目凶惡,虎視眈眈,亮出了兵器,隻等著良機一現,便撲向獵物!
海風吹亂了他的長發,海嘯錘打著他的心靈,拈起那朵蘭花,沉吟道:“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他癡看著碎心劍,劍身如雪,映出他那雙憂鬱的眸子,他的周身浮動著深藍色的光茫,一閃一閃的,把整個天際染得一片憂鬱。
對著慘白的月亮,手一鬆,蘭花落到崖下,被海浪吞噬。
隨後聽得一聲骨頭被折斷的堅硬聲音,原來他雙手一掰,把碎心劍生生折斷了。
碎心劍劍身銀白,長正三尺,似用一片片銀白鱗片拚接在一起。
此時,這把絕世寶劍已徹底的粉碎,隻見一片片銀白鱗片漫天飛舞,飄落崖下的大海中……
這把劍,他一直當作生命一般重要,可現在,他隻是念著林秋水,視萬物為無物。整個人仿佛被無邊的黑暗緊緊纏裹吞噬,五種感覺盡數消失。
眾人都好像脊椎跟著被折斷,一個個軟倒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
蕭春山雙膝一軟,跪了下去,跪在天地之間,仿佛在祈求上蒼,雙手撐地,低著頭,兩縷黑發垂在兩側,喉嚨裏發出嗚咽之聲,那是一種悲哀欲絕,想要大哭,卻強行不讓自己落淚的痛苦感受!
渡天師太被驚醒,爬了起來,叫道:“聽聽,這是什麽聲音?難道他在哭嗎?他也會哭?!”
蕭春山的十指已深陷泥地,雙臂不住顫抖,緊接著,大口大口地往外嘔血,鮮血流淌下來,染紅了整片山崖!
英雄們見之又驚又喜,個個揮舞著鬼頭大刀、水蛇寶劍,齊齊高喊:“他不行了!大夥兒並肩子上啊!”“對!殺這魔頭,不用講江湖道義!”
疾風劍最是性急,大喝一聲,一招“力劈華山”,從背後偷襲蕭春山,一劍劈在他的後背上,“刷”的一聲,衣衫頓時破了一道裂縫。
血花綻放,像雪地裏開出的一朵紅梅。
可以看見皮肉透著一道鮮血,肉都翻卷出來,與破衣糾結在一起。
蕭春山竟然不知道疼痛,如同鬆樹紮根在地,雖然看不到他的眼神,可其身上卻散發著一股極為悲壯的氣息。
疾風劍的一張老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後退了數步,顫抖著,拿劍不穩,“嗆啷”一聲,劍摔在地上。
蕭春山站了起來,像一個巨人站了起來!
更像一座大山破土而出,矗立天際!!
他的眼睛噴出可以燒毀天地的怒火!他要再見她!要上天山!不允許任何人奪走她!
此時,他的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凡阻攔去路者――殺!
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格殺勿論!!
孫曉初大叫道:“他吐了好多血,元氣大傷,大家不要怕,衝啊!”一招“蒼龍盤嶺”,挺劍遊刺,疾風劍連忙撿了劍,一招“太公釣魚”,自上而下劈落。
蕭春山一咬鋼牙,猿臂隨手一擋,一掌震得孫曉初內腑盡碎,狂吐鮮血!
疾風劍見孫曉初的慘狀,整張臉仿佛結成了冰,寶劍戛然而止。但他的身軀已接近了蕭春山的使力範圍,那隻寶劍竟然顫抖不住,脫手而出,直飛入蕭春山的手心!
蕭春山接劍,使出一式“天地飛花”,隨著“刷刷”數聲疾響,疾風劍的肉軀已被砍成碎片,鮮紅的血雨飄揚在半空,蕭春山的背影靜靜的站在那紅雨中,說不出的蕭索。
眾人直嚇得呼吸頓止,渡天師太慌忙取出懷中的信鴿,將之放飛,原來,她早料到可能鬥不過碎心劍客,已寫好了一封書箋,通知武林盟主沈守富,要他發下盟主令,邀各大門派沿路堵殺碎心劍客。
摩天劍見師弟慘死,眼睛看得突出眶外,大吼道:“殺我師弟,我跟你拚了!”撲到蕭春山身邊,被蕭春山輕易的抓住喉嚨,舉起著力一捏,摩天劍吊在空中,雙腿繃得筆直,眼睛一翻,氣斷身亡,然後像根幹柴一樣甩到一邊。
蕭春山仗著一把青鋼劍衝入敵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殺得英雄豪傑們上竄下跳。
渡天師太大叫道:“大家衝啊,無論如何,一定要消耗他的體力,雙拳難敵四掌,別怕死,我們的戰友一定能為我們報仇的!”英雄們見蕭春山如此殘忍,個個義憤填膺,前仆後繼,施展看家本領,拚盡吃奶的力氣,能阻得一刻是一刻!
蕭春山血淋淋的衝殺著,憑著寶劍開路,任血肉在眼前橫飛,血雨在眼前飄蕩,隻是朝著天山的方位拚力衝擊!
…………
玉蝴蝶親眼見到張天德占有了林秋水,滿心暢意,一邊放聲高歌,一邊隨意飛行,欣賞著動人的夜景。
從燈杆山望向坡下,隻見林海茫茫,鬆濤陣陣,挺立的雲杉,高聳的塔鬆,重重疊疊的枝椏,萬鬆傲霜鬥雪,枝頭白雪皚皚。
玉蝴蝶沉吟道:“雲杉塔林勁鬆青,萬支長毫筆端挺,飽蘸湖水寫盛世,邊陲無處不飛春。”她來到中國久以時日,已把中國文化了解透徹,吟詩作賦亦不在話下,吟罷放聲大笑,聲震寰宇,說不出的得意。
吳仁道見她吐氣開聲,吹得臉龐紗巾不住顫動,一雙眸子閃閃發光,美豔不可方物,一時間竟看得呆了。
玉蝴蝶轉過頭來,道:“你是否很想看看我的真麵目?”吳仁道驚道:“想啊!”
玉蝴蝶嬌羞的一笑,伸出蘭花指,掀開遮麵紗巾,吳仁道驚喜得一顆心簡直要從喉嚨裏跳出來,從她露在外麵那雙勾魂的眼睛,勻稱的身材,足以令人想入非非,她的一張俏臉一定淑美異常,一時間,興奮、期待之情充溢著吳仁道的心房。
隨著遮麵紗巾的掀開,吳仁道鼓著雙眼,觸電般倒退了兩步,好像一刹那間已失去了舌頭,叫喊都叫不出來。
原來,玉蝴蝶的臉上全是一道道的刀痕,如田間阡陌交錯,更如一張老樹皮,又枯又多皺。
吳仁道叫道:“你、你,怎麽會這樣?”
玉蝴蝶一聲歎息,竟似含有千般怨懟無奈,道:“當年,我向他表白,可是遭到他無情的拒絕,一怒之下,便用染過劇毒的刀自毀容貌,已經不可恢複了。嗬嗬,我很醜吧,所以要用遮羞布遮住。既然喜歡的人不喜歡我,我的美麗又給誰看?”一時間,淚麵如瀾,叫道:“我好恨,恨他愛過的所有女人,林若馨、林秋水,我都不會讓她們得到好下場!”
吳仁道無語,隻感到,心,在下沉,下沉……
玉蝴蝶從懷裏摸出了碎心丹,轉悲為笑道:“不過,他還算有點良心,這顆龍珠,是他親手送給我的,他還對我說,‘我知道你一直想要這個東西,我現在把它交給你。我感覺總是像欠你什麽,那天在雙龍洞,看見你拚了性命不要也想得到它,便許了願,將它取來送給你。’”
“嗬嗬,他知道他有負於我,龍珠啊龍啊,隻要我服下,就可還陽,我就可以以最完美的身體去見他,愛他了。林秋水,你如今已為人妻,哪怕回心轉意,也沒資格跟我爭了!”玉蝴蝶捧著龍珠哈哈大笑,似乎已穩操勝券。
吳仁道靜靜的看著她,怎麽也想不到,這個吸血鬼的內心也會痛苦的扭成一團。
玉蝴蝶再不猶豫,一把將碎心丹放入嘴裏,吞了下去,眉梢眼角蘊著嬌笑。
忽然,玉蝴蝶悶哼了一聲,捂著肚腑,蹲了下去,額頭沁著一層汗珠。
吳仁道驚道:“你,你怎麽了?”
玉蝴蝶突然心眼俱開,念道:“碎心丹!”
吳仁道叫道:“碎心丹?難道這不是龍珠嗎?”
玉蝴蝶倒了下去,道:“不錯,這是我親手煉製的碎心丹,人若服用,無藥可救,穿心而死,我當時把它變作龍珠的模樣,本來想毒死風魔小次郎,沒想到,卻讓我自作自受……”
吳仁道見她的聲音說不出的空洞虛弱,不禁扶住她,咬破手指,將鮮血放到她嘴裏,道:“你好虛弱,快吸點血吧。”
玉蝴蝶拿開他帶血的手指,將他的手緊緊握住,道:“我千年道行已失,食了碎心丹,已活不成了。我死之後,把我放在太陽下,陽光能令我重入輪回,盤瑤部落就托付給你了。”望著西山寒鬆的美麗景色,滿臉幸福,喃喃道:“你不忍心看我痛不欲生的獨活,送顆碎心丹來,嗬嗬,你終於明白我的苦了,這段情緣也隻有來生再續了。”蒼白帶血的嘴角泛起一縷春風般的微笑,仿佛陶醉於一場綺麗的幻夢中。
她的笑容就這麽一直靜止著。
吳仁道歎道:“真是愛者欲其生,恨者欲其死,他毒死了你,你還這般感激他!這情字,為何如此沒有道理?”
太陽升起來了,漏下斑斑點點的日光,似“杉鬆篩日”,半鬆翠綠半鬆白,千鬆萬鬆同一鬆,鬆樹下躺著一個女人,隨著陽光的照耀,頓時化作一陣青煙升天。
從此,盤瑤部落的新首領誕生了――吳仁道。
天山瑤池。
晨雞報唱,旭日浮上東方,但這新房之中,卻沉寂無聲,黔淡無光。
那個奪走自己身體的男人已經走了,他現在是天山派的掌門,幫中自有許多事情等待他料理,而且賓客還未離開,他還要陪待。
林秋水雙目無神的穿好了衣裳,現在唯一能夠做的事情,就是望著窗外,靜靜的望著窗外,也許,她在等待一個人的到來,期盼能看到他的身影,可是,她也知道,那是不允許的。
而且,她更害怕踏出這扇門。
她提起筆,寫下了一些東西。
晚上,張天德又喝得醉熏熏的回來了,問道:“老是站在窗戶跟前做什麽?”
林秋水無言。
張天德把她拉到了床上,按了下去。
林秋水今天才知道,這個男人的欲望是這麽強烈。
張天德卻眉頭緊皺,顯然,他的欲望發泄得並不快樂,林秋水就像具屍體般躺著,一點也不配合。
突然,張天德發現枕頭下露出一角紙尖,林秋水一聲驚呼,枕頭已被掀開,那張信紙已被張天德拿在手裏。
紙上寫滿了蕭春山的名字,隻是林秋水一時不察,忘了燒掉。
張天德早已氣破了肚皮,罵道:“你這個賤人,剛嫁給我,心裏就念著別的男人!”然後雙手亂抓,把那張紙撕成碎片!
張天德摔門而出。
林秋水平靜的躺在床上,心裏麵卻翻江倒海,她的痛苦無法宣泄,也無處宣泄,想到了死,不願再這樣屈辱的活著!
太陽升起,落下,月亮升起,平靜的過了一日,直到深夜,也不見張天德過來。
林秋水心中甚慰,接連過了七日,張天德都沒過來,就好像從人間消失了一般,弟子送茶送飯的時候,林秋水也沒打聽,隻是感到心裏堵得慌。
蕭春山念著心愛的女人,一路向天山疾奔,經紹興府、杭州府、寧國府、廬州府、汝寧府、南陽府、西安府、鳳翔府、鞏昌府、臨洮府、西寧衛、涼州衛、肅州衛、赤斤蒙古衛、沙州衛、哈蜜衛,出了大明疆域,進入赤力把裏的領地,過土魯番、烏魯木齊,進入天山山脈!
這一路,以劍開道,流血成河,屍積如山,除掉了浙江的“唐家堡”、“淮河四妖”,湖南的“金銀幫”,河南的“血沙門”、“十字門”、“黃河十鬼”,山西的“翻天幫”、“九幽門”,陝西的“汾水三霸”、“神刀幫”,但徐誌戈要重整華山派,月潛大師要重整少林派,故沒有參加狙擊。
天山山脈分為冰川、雪原、高原草場和亂石坡,東西橫貫新疆腹地的天山脈延伸到這裏,矗立著一座高峰,當年在山下遊牧的蒙古人給它起了個雅聽的名字:博格達。
博格達峰的冰川積雪,終年閃耀著白白亮亮的光芒,與山穀中的瑤池綠水交相輝映,雪線附近有雪豹出沒,雪雞棲居,密林深處不時傳來馬鹿的呦鳴,隱現著麅鹿、棕熊、猞猁和岩羊的身影。
蕭春山現在的身形,真是說不出的蒼桑,他衣服破碎,渾身是血,頭發因染了太多的血而結成一綹一綹的。他與塚原卜傳一戰、為林秋水嘔血已大傷元氣,這幾日來無休無眠,征戰不止,更沒進食,隻是渴了就隨手掬上一捧黃水喝,此時麵對著眼前的雪山巨人,頗有些“風簫簫兮易水寒”的感覺,心中隻是念叨:“我要攀過它,就能到瑤池,就能見秋水了!”
身後的馬蹄聲夾雜著腳步聲,如百獸駭奔,追了過來,蕭春山回首一望,一裏之外,黑壓壓的足有上千人,都是來圍剿自己的。
他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不論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管林秋水變成怎樣,隻要能見到她,就帶她殺出重圍,去一個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再也不理這凡塵喧囂。”
冰川是水的源頭,是生命的開始,來到這裏,就像在迎接另一個生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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