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雪在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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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燒。
連續幾日下雪,空中吹來,都是雪的飄逸。
雪散在空中,忽大忽小。地上積了一層輕雪,過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環衛工人打掃掉。我想起了三片大石村的冬天,那裏的雪,不會走,一直留到來年的三月末,一點一點化去。
城市的建立帶來了高效的生活,和高質量的享受。但是這些生活帶來的,還有一點過去美好時光的留戀。比如雪。
隻有留在樹梢上的雪才能免過這一劫,飄落到地上的,是雪的不幸,還是人的無情?
我思念過去的雪,但是留戀今天的生活。畢竟我不必擔心晚上回家的路上會滑倒。
隻是看不見白茫茫的雪而已,我在想著。
看著窗外,幾片飄零的雪花,落在樹梢,落在地上。我望著地上剛積起來的一層輕雪歎了一口氣。
最近常常歎氣。快元旦了,快春節了,快要放長假了。
今年的長假,似乎還值得期待。我想道,來了一個製造神奇的梁雨豐,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覺曉,你知道快到什麽時候了嗎?”夜依問道,坐在我的桌子上麵。
我抬起頭來看看夜依,想了半天,終於給她一個答案:“快到年終獎金發放的時候了。”
夜依一拍桌子站起來,嘴巴張得大大的,歎道:“啊……你怎麽就記住這個?”
“莫非還有春節?還有一個多月呢。”我答道。
夜依誘導我:“你再想想,還有沒有什麽別的東西?”
我說道:“元旦,但是大家都不過。”
夜依說道:“你算是沒救了,你不知道有聖誕節這個東西嗎?”
“對不起。”我答道,“我信佛教。”
“那你怎麽吃肉?”印景達問道,不知道他是從哪個角落裏蹦出來的。
“我信的是禪宗,不是律宗。”我答道。
“有什麽區別嗎?”夜依問道。
“禪宗講究明心見性。”我答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這就是禪宗。”
“我懷疑你什麽都不信。”印景達說道。
“果真如此”我答道,“聖誕也加薪嗎?”
“你就知道加薪嗎?”夜依問道,“你這個家夥什麽活都不幹就知道加薪嗎?”
最後一句已經算是質問了。
我懦懦地答道:“我……剛陪咱們老大下了一盤棋。”
“這也算?”印景達驚訝了。
“算了,你們家事,早晚你也是個白老大。”夜依咬著嘴唇說道,看我的眼神,明顯是第二個白老大一樣。
我汗顏,卻無話可說,假如和白秋若的戀情是真的,我的結局一定是天天無所事事不務正業的白老大。
“嘿,說正事了。聖誕節怎麽過?”夜依換了一個表情,似乎很正經地說。
“睡覺,可能。”我回答。
夜依站起來,原地轉了一圈,似乎在想著什麽事情。點了點額頭,問道:“覺曉,今年平安夜晚上咱們部門的人出去狂歡吧?”
印景達點了點頭,看著我。
我看了看他們兩個人,他們也看著我。我問道:“你們都商量好了嗎?”
印景達和夜依點了點頭。
“那你還問我幹什麽?”我一翻眼睛,“當然要去!”
“太好了!”印景達激動地抓住了我的手。
“嗯?”我甩開。
“記得要把白老大的千金帶來,我們想看。”印景達的下一句話讓我想殺了他。
“你們不是隻為了看看白老大的千金才叫我去的吧?”我指著印景達對著夜依問道。
夜依一攤手,說道:“也不能這麽說,雖然是實話,可是我們怕說出來傷你的心。”
我立刻想從樓上跳下去。
下班的時候,印景達猥瑣地到我跟前,搓了搓手,笑嘻嘻地說道:“別忘了啊。”
我給他一腳,可惜沒踢到。
“賢侄啊,走吧。”白老大過來招呼我,既然企劃部的同仁都知道我們的“關係”,他來找我就很明目張膽了。
不知道是因為白秋若還是那天在街上散步的時候言語投機才來找我,但是,我希望是後者。可是,結果如此,我也懶得深究原因了。
“伯父啊,又是咖啡?阿濤那個小子都不敢去了。”我說道。
“誰說的?”白老大一瞪眼,“那家夥剛和我在一起看雜誌。”
“是什麽雜誌?”我多嘴問了一句。
“拉幫結夥大色狼月刊。”白老大答道。
“那不是有很多限製級的東西?”我很白癡地又問了一個問題。
“對啊。”白老大答道。
“看來你們交情確實不錯了。”我做了一個總結。
走在路上,雖然已經掃下去了一層雪,但是雪不等人來,依舊下。我的鞋踩在上麵,吱吱作響。
“賢侄啊……”白老大說道,“下雪了,有什麽感覺?”
“雪在燒。”我回答。
“雪在燒?”白老大問道。
我一伸手,抓住一片雪,看著它在我手心慢慢化掉,說道:“雪在燒,燃起了我的鄉愁啊。”
白老大笑道:“你把我當作你的長輩不就行了?”
說完摸摸鼻子,又說道:“本來就是你的長輩。”
我沒說什麽,白老大的意思,大概是白秋若是我女朋友,所以才有長輩之說。我這麽認為。
“賢侄啊,看在那天咱們一起逛街的份上,這個長輩不冤枉吧?”白老大說道。
“嗯,不錯。”我說道,“不過那天好像還有很多人。”
白老大在地上拾起一把雪,說道:“那天隻有我們兩個,剩下的是人柱。”
我感動,理所當然。一伸手,拾來兩片雪花,碎了。
“不過你喜歡雪就在地上抓一把算了,在天上撿很麻煩的。”白老大說道。
“伯父啊,在這個雪花漫天的溫情時刻,請你不要煞風景好不好?”我說道,“你讓我在感動一會兒不行?”
“溫情?”白老大摸摸鼻子,說道:“我隻是感覺有點冷了,你沒有嗎?”
“沒有,誰讓你不開車來?”我問道。
白老大說道:“其實我還是喜歡坐蒂莫西亞的。”
“男人嘛。”我歎了一口氣,“我了解,我也想坐。”
白老大嘿嘿一笑,看著我。
我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我不說。
阿裏斯基咖啡廳,我看著窗上的霜,說道:“秋若啊,來一杯咖啡。”
“為什麽不叫雨豐了?”白秋若問我。
“因為最近才發現,原來你才是老板。”我說道。
白秋若狠狠地擦了兩下杯子,說道:“雨豐,給他一杯黑咖啡,不加糖。”
“這樣,不太好吧?”梁雨豐說道。
“不給我炒了你。”白秋若一瞪眼,果然有白老大的三分氣勢。
“雨豐是吧?”白老大問道。
“是啊。”梁雨豐點了點頭。
“我卻一個秘書,你想不想當?”白老大問道。
白秋若說道:“老不死,你真想死?”
白老大辯白道:“雨豐是男的啊。”
白秋若一轉頭,說道:“算了,隨便你給他什麽吧。我不管了!”
梁雨豐答應了一聲,還是問道:“到底給什麽?”
白秋若說道:“卡巴江民咖啡吧,咱們新進的那個,讓他們嚐嚐好了。”
“哦。”梁雨豐答應了一聲,開始倒咖啡。
“好苦啊!”我嚐了一口,差點吐出來。
“嗯。”白老大點點頭。
但是過了一會兒,嘴裏有一種咖啡的香味泛出,果然很奇怪。
“這咖啡……”我說道,“很不錯,可是隻適合慢慢喝。”
“好!”白秋若拍手叫道,“以後他們兩個來就給他們這個,省了我不少咖啡。”
原來是我們兩個專用的。
“聖誕節快到了。”白秋若支頤說道。
“是啊。”我回答,“你有什麽安排嗎?”
“回家過節嘍,不然做什麽?”白秋若說得很平常。
梁雨豐的眼神突然黯淡了,大概又想起了家裏的事情。真是多愁善感的人。
白老大說道:“覺曉,你是怎麽過的?”
“吃飯睡覺。”我仰起頭來想了半天才給出了這麽一個答案。
“阿濤呢?不是你的朋友嗎?”白老大問道,“怎麽不跟你在一起過聖誕?”
我歎了一口氣,說道:“美女萬人斬,每逢節假日當然是出擊的好時候。一般情況下,阿濤平安夜出去誘拐單身孤獨少女,聖誕節一天做一些該做的事情,然後我去他家棒打野鴛鴦。”
“為什麽是你呢?”白老大問道。
“我要當他老婆的表弟,然後打電話給阿琪。”我說道。
“那張震濤一定很慘。”白老大出神地遐想。
“多數情況下是那個女的很慘,阿琪手下不留情啊。”我笑了笑,才說道:“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阿琪是生氣,不過不是小孩子脾氣了。可惜,阿濤一直沒發現,不知道那個萬人斬是怎麽斬出來的。”
白老大若有所思地說道:“今年的聖誕節,似乎值得期待。”
白秋若一巴掌打在白老大的頭上,問道:“有什麽好期待?我以前不都是在國外過?你打個電話給我就算過節。”
白老大說道:“賢侄啊,你不希望公開你們的戀情嗎?”
“不想。”我和白秋若在這個問題上達成了一致的共識。
“年輕人,就是臉嫩。”白老大歎道,杯子在手中三秒,放下,思考。
是因為假戲不能真做。白秋若是這麽想的嗎?反正我是。
“我會讓大家的聖誕節過得好的。”白老大下定了什麽決心,舉起咖啡,說道:“幹杯。”
“幹杯。”我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但是杯子舉起來了,就是等人和他一起幹杯的。
“好苦。”我和白老大異口同聲說道。
梁雨豐坐在沙發邊,我看著電視。最近溫情脈脈的多了,竟然忘記開始的時候橫眉冷對的日子。
大家都是人嘛,畢竟還是有感情的動物。
我伸手抓住小影,小影一扭身子,掙紮了一下就不動了。
“覺曉,雪還在下。”梁雨豐的眼睛看著窗外,悠悠說道。
“嗯。”我回答。
“家裏的雪也是一樣。”梁雨豐又說道,我知道她還有話說。
“嗯?”我問道。
“今年過年,家裏人希望我回去,我答應了。”梁雨豐的臉上滿是無奈,“可是到最後,還是要找個理由爽約。”
“唉……”我陪她歎了一口氣。
“今年還有你在,我不孤獨了。”梁雨豐說道。
“希望如此。”我的回答。
梁雨豐對著我粲然一笑,說道:“至少我還能說出這些話,以前是不能說的。”
我笑了笑,大概也隻是一個容納廢話的箱子而已。
我看九點檔的電視劇,中間總有很多廣告。
突然,電視裏出現了一個似曾相識的麵孔。
“楊孟?”梁雨豐替我驚歎了一聲。
“好像是。”我回答,思考不能,係統提示。
楊孟走在一條寬廣的大道上,兩邊是高聳入雲的寫字樓,街道上卻一個人都沒有。
楊孟一個人在街上慢慢走,後麵跟來一個,後麵又跟來一個。人慢慢增加,三教九流,從政客到流氓,衣著不同,氣質不一,但是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都是男人。
我的呼吸幾近停止,我的手心發涼,希望不是我所想的結果。
終於,楊孟停下了腳步,後麵的人也停下了。
楊孟一翻手,亮出了一個電子產品,冷冷地說道:“男人,就是要‘強兼’!”
背景音:“連城出品,楊孟保證。”
我傻傻地說道:“連城,不是個小企業嗎?怎麽這麽有名了?”
“最近才變大的吧。”梁雨豐說道。
“哦。”我說道,心中鬱悶難平,一把將小影丟到牆上。
“喵嗚”一聲,小影一瘸一拐地回來了。
“我隻是隨便說說,怎麽就當真了?”我果然很鬱悶。
“這個名字不錯,我很喜歡。”梁雨豐不合時宜地說道。
“我想死去。”我抓狂了。
梁雨豐說道:“這也很正常,你不認為一點風波能調劑一下生活嗎?”
我說道:“還有沒有風波的生活最好。”
“我去睡了。”電視劇看完了,我習慣性睡覺。
“好的,可是你困嗎?”梁雨豐問道。
“雪在燒……”我看著窗外的飄雪答道。
“血也在燒……”我摸著自己的胸口說道。
“什麽?”梁雨豐沒明白。
“雪還是雪,真正在燒的,是我的心情。”我說道。
“雪什麽時候不是雪了?”梁雨豐很奇怪地問道。
我回答:“在你眼裏的時候,或許就不是了。”
梁雨豐一笑,說道:“你的話,我不明白。可是,就是喜歡你的不明白。怎麽突然之間發青春文學的癡了?”
我回答:“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梁雨豐定定地說道:“我的眼裏,隻有你,沒有雪哦。”
“喵嗚”一聲,還是小影,還是我。
小影又回到我手邊,等待下一次的狂歡。
雪在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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