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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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玉突然間要走,這是我們始料不及的。可是想來竟然已經過了一個多月,聚散無常的事情,早就應該習慣了。
可是想起了這一個多月以來的遭遇,我卻不大相讓韓玉走了。
雖然她在的時候,我總是想著怎麽打發她走,但是目的一旦達到,我卻留戀起她在的日子。我做人向來矛盾,這也是我一向知道的。本來不想讓梁雨豐留下,最終還是沒趕她走。本來對梁雨豐沒什麽想法,卻忍不住每天抱著她睡覺,即使是她說睡不著,其實也是我情願的。不然把一個人從床上踢下去,總比抱著睡一夜容易多了。
同樣的道理,也是在白秋若身上。雖然我知道白秋若對我沒有任何情誼,可是我和白老大保持著友好關係也未必不是因為對白秋若有一點非分之想。這些事我知道,但是我天天去阿裏斯基咖啡廳,也未必不是想追白秋若。坦白說,我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什麽。
這樣的我,不是一個君子,也算不得一個真正的小人,隻是有一點點妄想的家夥,還有一點優柔寡斷,還有一些猶豫,不是一英雄,也算不得一個浪子。隻是,一個白癡而已。
那一夜,我失眠了。失眠的原因,除了韓玉說要走的時候我想了許多以外,還因為春天到了,小影在外麵叫了一夜,我真的睡不著了。
貓猶如此,人何以堪?
第二天早上,韓玉看到我的黑眼圈,問道:“覺曉,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沒有,隻是這兩天一直這樣。”
“覺曉啊,年輕人,陽氣不能長期積壓在體內的。”
韓玉意味深長地對我說的話,我卻感覺到了臉上一陣發燒。
“唉……年輕真好!”韓玉一聲長歎。
我三兩下把早飯吃下去,趕緊穿好衣服,“我先走了……”
現在的老年人!
“覺曉,衣服啊!”梁雨豐記得到我麵前來,正了正衣服,才讓我走,行雲流水。害得我臉上又熱了。
“我走了!”
跑了下樓,我才想到,這不是我的家嗎?為什麽逃跑的是我?
在公司的路上,遇見了張震濤和林玲琪。林玲琪例行公事將一份早飯給我。
“方方,你在家沒有吃過嗎?”張震濤看我接過來不禁問道。
“吃過了,可是多吃一點儲存能量也好。”我看了一下裏麵的兩個包子一杯豆漿,正巧我早上沒等吃飽就跑了。
“方方,成了豬的話,白秋若還是梁雨豐,都不會喜歡你了。”張震濤拍著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告訴我。
“看一個男人應該看他的肚子,但是不是看他有沒有啤酒肚,要看肚子裏的滿腹經綸。”現成的名言語錄可以反駁。
“呃……楊孟也一定很喜歡吃,一定有一個啤酒肚,不然怎麽會說這種話?”張震濤憤憤不平。
我笑了一下,果然如他所說,不過楊孟雖然有中年男子的啤酒肚,還有治世經綸一頁書。楊孟有沒有啤酒肚不是關鍵,關鍵在他是不是楊孟。是楊孟,所以如此。
“這個給你。”張震濤遞給我一張紅紙。
“咦?這是什麽?怎麽質地這麽差?啊?請帖!結婚!你們!天哪!”看到了這張請帖,我竟然大叫出聲,差一點連林玲琪給我的早飯都丟到身後去。
“質地這麽差因為最近什麽都要錢,資金緊張,能省一點就算一點,我特地買了一張劣質請柬送給你,別人的都是用薛濤箋的。”
張震濤說著話的時候,已經打定主意,說完之後,立刻跑到了林玲琪的身後。
“張震濤!你爺爺的!老子饒不了你!”
“方方啊,咱們兄弟一場,要諒解嘛!”
“好!你就來諒解我的拳頭吧!”
“不要啊!”
“不要躲!吃我一拳!”
“金鍾罩第二關!”
“踢你!”
“金鍾罩第二關!啊!你怎麽能踢下麵?”
想不到就是想不到,張震濤這樣的人居然要結婚了。看著林玲琪幸福的依偎在張震濤的身邊,這個女暴龍莫非也終身有托了?若是一年前,我和張震濤都會說“阿琪啊,報紙上招尼姑,你要應聘一下?”可是現在,一同跟我笑話林玲琪的張震濤搖身一變,成了林玲琪的未婚夫。
真正孤單的,可能隻是我吧。
“方方,你和雨豐要當我們倆的伴娘和伴郎。”林玲琪吩咐道。
“不是吧?”
“我還沒教給雨豐殺雞取卵這一招呢。”
“不是吧?”這是張震濤說的,看來對於林玲琪的手段,他還是害怕的。這樣也決定了日後夫妻間的平衡不能,林玲琪占有壓倒性優勢。
“走吧,方方!”張震濤一搭我肩,三個人一起進入了雷因斯大廈。
在電腦前麵坐了一會兒,事務不多,做完了之後問一下夜依,是否還有別的事做。
“沒有了,你隨便到哪去吧。”夜依幾個殘影到了柳經理的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進去了。
“覺曉,你不知道吧?夜依和咱們經理是對戀人。”印景達悄悄對我說。
“真的?”我很驚訝,想不到同性間竟然也有戀情。這種事情隻是聽說過,想不到真的能遇見,而且是兩個認識的人。
“你知道吧?夜依和隨風,可是我們公司最恩愛的一對呢!”印景達對這些小道消息十分靈通,他說的事,撲風捉影還能八九不離十。
“想不到啊!”我摸著下巴說道。
“想不到吧?我告訴你……哎呀!”印景達從凳子上躥了起來,屁股後麵著火了,火苗任憑他怎麽拍都不滅。
“快澆水!”印景達大呼。
我抄起桌子上的茶杯就澆到了印景達的屁股上,火勢息了。
“怎麽樣?”我很關切地問道。
“還好,我男人的尊嚴沒有被燒掉。”印景達心有餘悸。
“鬼道六十六——隔岸觀火。”我聽到了經理室輕輕念了一聲,立刻知道這是柳經理小懲大戒。
“哈哈……景達,我先走了。”
我去了白老大辦公室,推門進去,正好看到他坐在辦公桌前冥思苦想。
“賢侄啊,你總算到了,我等了你好久。”白老大看到我進來,立刻招呼我坐下。
“伯父啊,你的工作不是還有很多嗎?”我看著桌子上的一大堆東西問道。
“賢侄啊,就是因為東西多才找你,快點,幫我吧這些給批了。”白老大立刻讓出了地方讓我坐下。
“伯父啊,這樣不好吧?”我很遲疑,這個地方我是做不來的,我自己也清楚。
“沒關係,你隻要拿著印章去印就可以了。”白老大說的很簡單。
“可是不看可以嗎?”
“無所謂,一旦公司倒了,那班家夥全部失業,諒他們不敢造假。不過呢,你願意看就順便看看。”白老大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吸著緩緩上升的香煙,長舒了一口氣:
“這才是生活!”
我看了看堆積如山的文件,自己長歎一聲:“這就是勞工!”
當然不能像白老大說的那樣,掏出印章就蓋下去,所以我還是要看一看文件到底有什麽。白老大就坐在椅子上,翻出一本書來一邊喝茶一邊看書一邊和我聊天。
“伯父啊,韓姨要走了。”我重重地蓋下印章。
“噢,知道了。你看應該準備些什麽東西給她呢?”白老大漫不經心地答道。
“我怎麽知道呢?”我回答。
“你看印刷二十萬《韓昌黎文集》怎麽樣?”白老大問道,順便把手中的書亮了一下,我正巧看到了《韓昌黎文集》幾個字。
“韓昌黎是誰?”我問道。
“虧你還跟韓玉的女兒在一起住,你不知道‘昌黎’是韓玉的號嗎?昌盛黎民是韓玉的夢想,你不知道嗎?”白老大教訓我。
“對不起,我不知道啊。”我又看了幾份文件。
“不過在此之前,應該先告訴小語,不然她又要砍幾個人來泄憤了。”白勞大翻過一頁書,點了點頭,看來韓玉所言,於其心有戚戚焉。
“嗯,好的。知道了。”我看了看文件上沒什麽問題,又蓋了下去。
白老大自顧自讀書,我就在一邊揮汗如雨,做完了自己的一份工作,還要給白老大作槍手,這種待遇,還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
“什麽?韓湘姐要走了?”這是蕭語菲來到阿裏斯基咖啡廳之後的第一句話。
“是啊。”我看著她身後不斷晃動的風鈴說道。
“她怎麽沒說呢?”蕭語菲說道。
“可能先給我們說了,沒來得及跟你們說吧。“我說道。
“韓湘姐也真是的,怎麽待這麽幾天就走了!”蕭語菲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就喝了下去。
“好甜啊!”蕭語菲叫了起來,“覺曉,你怎麽跟楊孟一樣喜歡甜食?”
“可能因為我是聰明人。”我聳了聳肩,這樣的回答不知道她滿意嗎?
“你們都在這裏哦,那我就不要去找了。”門口的風鈴輕輕響起,先是韓玉,然後是梁雨豐進來了。
“韓湘姐,你怎麽這麽快就要走?”蕭語菲撲到了韓玉的懷裏,差一點就要哭了出來。
“小語,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你怎麽能這麽執著於聚散呢?”韓玉輕拍著蕭語菲的頭,笑著說道。
“可是,我們二十多年沒有相見,見麵了之後這麽幾天你怎麽就要走呢?”蕭語菲抬起頭來看著韓玉,韓玉隻是笑笑。
“我不要啊……”蕭語菲歎道。
白老大卻沒說什麽,他端著咖啡,靜靜不語。
“當年我爸爸什麽也沒有說就走了,現在你也什麽說就走了,難道就留下我一個人在這孤單的人世間?”蕭語菲淚流滿麵,黯然失神。
“怎麽回事?”我悄悄地問白老大。
“蕭十一郎與蘇曼殊水龍瀛之戰,蕭十一郎大敗後大徹大悟,和蘇曼殊一起歸隱,臨走的時候隻是回頭看了小語一眼。小語這麽多年,一直很想念我的嶽父。”
“那你呢?”我問道。
“都說伺候丈母娘難,可是伺候那個橫衝直撞的嶽父更麻煩,我巴不得他走得越遠越好。”白老大悄聲說道,唯恐蕭語菲聽到。蕭語菲沉浸在悲痛的世界,竟然什麽也沒聽到。
“小語,我知道你在這裏,而且我還有一個女兒在這裏,我怎麽不會再過來呢?”韓玉笑著說道。
蕭語菲霎那間破涕為笑,“是啊,韓湘姐以後還會來的!韓湘姐,你下個月就來好不好?”蕭語菲磨著韓玉。
“你姐夫一個人在家啊,不大好的。”
“那下回你們一起來不就好了!”蕭語菲說道。
我和梁雨豐的臉立刻嚇白了。一個韓玉來我們就嘔心瀝血,若是再加上梁雨豐她老子梁鴻,我不知道會不會瘋掉。
“這個事情,我回去和阿鴻說一下。”韓玉沉吟道。
“好啊好啊,我馬上又要和韓湘姐見麵了!”蕭語菲拍著手說道,韓玉一邊苦笑著。
坐定之後,白老大遞給韓玉上午看的書。
“韓姐,這是《韓昌黎文集》的樣本,你看看怎麽樣?”
“阿昌真是費心了,劣作不堪入目,竟然讓你記在心上,得以付梓,實在很感激。”
韓玉的話總是一貫的謙遜,搞得白老大其實有一點不好意思,連連擺手,說道:“哪裏,應該的,這樣的文章,真堪得上是文起八代之衰!”
“要不讓楊孟來寫序文,怎麽樣?”蕭語菲建議道。
“假如這樣的話,是不是拋磚引玉呢?”我問道。
“你不學習嗎?連個成語都用錯!”白秋若在一邊冷冷說道。
“可是我認為沒有用錯,還是韓玉寫得好一些。”
持中而論,韓玉的文章重在大氣磅礴,楊孟的文章卻是氣象萬千,高下難以論斷,可是韓玉的學識確實高楊孟一籌,或許不止一籌。優劣隻在於讀者的評論,可是水平不可以道理計。
“人文淪落,理工當家。這文章千古事,恐怕也是白雲千載空悠悠的暢想。”韓玉長歎一聲,對自己的書也不抱什麽幻想。
“韓湘姐,不要太悲觀,文以載道,不是你一貫的思想嗎?”蕭語菲安慰韓玉。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我們儒者的本分。”韓玉的眼中喚起了希望的光芒,一閃一閃,正是不滅的火光。
“楊孟一定會說,她和徐弈文一樣,都是天生的理想主義者。”白秋若說道。
“誰知道呢?”
晚上的時候,去七夜樓,給韓玉餞行。
可是韓玉還沒有說哪天走。
“韓湘姐,出書之後,一定有機會長來哦。”蕭語菲喝了三杯酒,於是狂性大發。
“韓湘姐,我有一個秘密要跟你說噢……你過來聽一下!”蕭語菲拽著韓玉過去,附在耳邊偏偏很大聲地說:“韓湘姐,你知不知道,那個梁雨豐,就是在你身邊的這個,她……”
我霎時驚出一身冷汗,看著一根蹄膀就像塞到蕭語菲嘴裏。
“啊……”不知道怎麽就沒有聲音了,我一看,竟然趴到在了桌子上。
“小語酒品不好,哈哈哈……”白老大去掩飾。
“可是,小語到底要說什麽呢?”韓玉茫然不解。
“沒什麽,誰知道來。吃菜!”白老大插渾打科,掩飾了暴露的危機。
都要走了還向鬧出什麽風波嗎?我看著癱倒在桌子底下的蕭語菲,暗自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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