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站台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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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玉歸期將近,梁雨豐最近一直不知道想些什麽,時而看著韓玉發呆,時而做著事情就停下來。最近的飯菜很精致,可是房間大嫂就不怎麽認真了。不是那裏做錯,是做的時間太長,本來一個小時能做完的事情要一上午。

    這樣的梁雨豐,真的是有心事的人。白癡都能看出韓玉要走梁雨豐放不下。

    可是梁雨豐是韓玉的幹女兒,放不下也是正常的,舍不得也隻能說是慕濡情深。

    我不是擔心,我是傷心,傷心這一對母女“相認”不久就要分離。相見爭如不見,不見,是不會睹人傷情;見了,一定會傷心別離。

    假如相見是為了別離,那麽將要別離的時候,正是失神的時候。

    “媽啊,你明天要走了?多待幾天不好嗎?”

    韓玉突然間說要走,其實也不是突然,是早有預料。說要明天走的韓玉已經說了好幾次了,可是梁雨豐隻是這樣一句話,韓玉隻好說:

    “這樣,我就再住一天,隻住一天。這些日子給覺曉天了好多麻煩,不能再添麻煩了。”

    我聽到這句話,假如我聽到,一定會說:“不麻煩不麻煩,平常想請你來你還來不了,來了就多住幾天吧。這幾天雨豐跟我睡,你不要擔心。”

    “我到不是擔心雨豐沒地方睡,隻是我看見女兒跟你在一起,我才很不放心。”

    這種話雖然是事實,可是韓玉不知道我什麽也沒做,或許有機會和那個心思,也沒有那個……嗯,應該有人知道我在說什麽。至於此路不通的辦法,我還不想嚐試。

    “既然不能阻止你們,我隻好眼不見為淨,省得一不小心辦錯了事,說錯了話,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子曰:非禮勿視。我輩讀書之人,豈可看到那些東西。阿彌陀佛,罪過!”

    這是讀書之人還是修佛之人?我一瞬間竟然沒看出來。

    “韓姨,你這樣說,我真是汗顏啊。”

    “覺曉,我在這裏不大合適,我還是早點走好。”

    “媽啊,你怎麽能這麽說呢?我還是很希望你多住幾天的。”梁雨豐還是忍不住插了進來。

    “可是,雨豐,你也是一個訪客,覺曉這裏地方不多,還是等下回來好了。”

    “韓姨,在這裏多待幾天,剛認了一個女兒,這麽早走不大好,你回家還是會想念的。”

    “覺曉,真的這樣嗎?那麽我就多住一天吧。”

    於是,韓玉有多住了一天。

    蕭語菲的七夜樓,也就遭了殃,蕭語菲說要為韓玉餞行,第一天是餞行,第二天問韓玉走了沒有,沒有的話繼續餞行,第三天呢?還是餞行這個理由。

    “伯母怎麽不會換一個理由?伯父啊,難道想象力就那麽匱乏嗎?”一天晚上又吃過了一頓餞行宴會,我剔著牙縫,終於問了白老大這個問題。其實我早就想問了。

    “賢侄啊,這個問題,我還是想說,她一向隻是用神兵‘落紅’來說話啊!”白老大歎了一口氣,這樣的理由,他也不能說什麽。

    “伯父啊,你的意思莫非是伯母以前不用理由?難道用的都是砍人的方法?”這樣的推論,我很驚訝。

    白老大連忙左右看了看,沒有看到蕭語菲,才敢對我說道:“這可是你說的,我什麽都沒說,不要讓小語知道,也別讓秋若知道。”

    “好的,可是……真的是那樣嗎?”我問道。

    “不然你以為為什麽母女兩個都是出了名的雄大無腦?當然是腦子用的少,用進廢退,腦子就沒有了。”

    “伯父啊,難道你這樣的意思是,伯母和秋若的胸部用得比較多?可是,用來做什麽?”

    “賢侄啊,我可是什麽都沒說,你不要再問了,不小心讓小語和秋若聽到了,我回去跪搓板,你回去也沒什麽好果子。”

    “可是,我還是想知道……”

    “我去洗手間了!”

    白勞大不等我繼續問下去,提前跑了。

    韓玉啊,沒想到這麽多人舍不得讓你走。我不說,可是我也不想讓你太早走。我突然想起了在家裏的媽媽,又是好久沒有打電話報平安了。

    “覺曉,你又在走神了。”白秋若對著我說。

    “噢,是嗎?想起了一點事。”我回答道。

    “怪人!”白秋若說道。

    我報之一笑,什麽也沒有說。

    “不過還算可愛。”白秋若突然說道。

    “嗯?”我腦袋裏麵滿是問好,反應不過來白秋若到底在說什麽。

    這樣的道別和餞行,天天晚上在七夜樓上演。不知道幸或不幸,七夜樓總算有了一點人氣。

    一天晚上回家之後,梁雨豐和韓玉外出采購,我就達了一個電話回到家裏。

    “媽啊,我,覺曉。”

    “知道,覺曉,有什麽事嗎?”

    “沒有,沒有就不能打電話嗎?”

    “不是,總感覺你是在有事的時候才會打回電話來。”

    “可是我今天真的沒事。”想不到我在媽媽心中居然是這樣的印象。

    “那麽你是想說什麽?對了,梁家阿姨怎麽樣?什麽時候回來?這裏三缺一好長時間了。”我想不到媽媽關心韓玉居然隻是因為打麻將三缺一。

    “哦,她應該快要回去了。她兒子沒有找到。”我說道。

    而我媽媽的反應則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知道了,我在就知道了。”

    “你怎麽知道?”我很奇怪。

    “梁雨豐這麽多年不回家,當然是因為回不去家,連家都回不去了,梁家妹子找不到她兒子也很正常。”分析透徹,我懷疑我媽當年是不是江湖中人,最近身邊的人突然之間有了另一個身份——江湖身份,我很不適應。假如是我媽媽也是江湖中人,我隻能確定,我不會太驚訝。

    “媽啊,是不是我爸爸以前叫方歌吟?”最近和白老大閑聊江湖軼事,白老大一直對一個叫方歌吟的遊俠讚賞不絕。恰巧也是姓方,白老大就常拿我打趣,說我十有八九是方歌吟的後人。

    “你則麽知道你爺爺的……嗯,名字。”媽媽在另一邊問得奇怪。

    “嗯?”我手上一杯咖啡當場潑灑,小影在我腳下貓著,不慎正好滾燙的咖啡當頭澆下,“喵嗚”一聲跳了開去,我卻顧不得這個了。

    “什麽?媽啊,我沒聽錯吧?我爺爺是那個‘哭之笑之,不如歌之吟之’的方歌吟?”我急忙問道。

    “嗯,好像你爺爺年輕的時候在外麵闖蕩過,常常說這麽一句話,你怎麽知道?”媽媽在那邊問道。

    難道那個創下了“古今六大奇招”的方歌吟是我的爺爺?

    我還真反應不過來。

    “兒子,兒子!你怎麽了?”我媽媽在那邊問道。

    “沒什麽,隻是有一點轉不過來,你說的,實在是太霹靂了。媽啊,韓姨認了我那個保姆梁雨豐作幹女兒了。”

    我轉了一個話題,將這個亂七八糟的江湖關係放到了一邊,先說其他的事情。

    “這樣也好,起碼不會太傷心了。你梁家阿姨什麽時候回來?”

    “就是最近,不知道哪天。”

    “哦,那就讓她回來我們一起搓麻將。你呢?還沒有女朋友?都多大了!”

    “嗯,知道了。我先掛了,再見,媽媽。”然後順手掛上了電話。這要是讓我媽說了起來,今天晚上我就不要做什麽了。

    “覺曉,我們回來了。”是梁雨豐和韓玉回來了。

    即使是拖,也不能拖太久。韓玉雖然被我們這樣留著,秦鄉雖好,終非故園。也到了韓玉要走的那一天。

    梁雨豐不再說“再待一天”之類的話,這種話說出來也是沒有意思,而且沒有用。明日複明日,終究有明日。別離可以推遲,可是別離不能取消,所以,別離,終究還是要別離。

    “雨豐,我真的要走了。”

    韓玉在一天晚上回來的時候說道,後天的火車票,依舊是九又四分之三站台,還是隻是發車時間變成了下午六點,夕陽西下的時候。

    “媽媽,你要……再來啊。”

    梁雨豐沒什麽能夠說的,這樣說,大概隻是期盼而已。尋子未成就回家,韓玉其實也是很傷心的,梁雨豐這個真兒子、假女兒陪在身邊,隻能解憂,不能消愁。後天,她終於要回家了。我歎了一口氣,也鬆了一口氣。

    “覺曉,我就要回去了。”韓玉對我說道。

    “嗯,我送你。”我隻是這樣說道。

    “然後呢?”

    “然後買一袋水果給你帶上吧。”

    “覺曉啊,你跟小的時候,還是沒有多大變化,就知道貧嘴!”

    “這也是優點之一嘛。”

    “真是一個不好的優點。”

    “韓姨,真的這樣就走嗎?”我很正經地問道。雖然我希望韓玉這樣就回去,可是總有些不忍的意味。

    “覺曉,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找不到也不能強求。”韓玉悠悠一歎,說道。

    我在這個時候,突然覺得更加不忍,脫口而出:“韓姨,希望你回去的時候記得,雨豐和我,都是把你當作家人的。即使有一天雨豐不跟我在一起住了,我依然是你的親人。”

    這是我這一生中,難得動情地說了。

    “覺曉,你有這份心就好了。”

    韓玉說完了,就收拾一下東西,準備後天啟程。

    真的要走了嗎?對著窗外的星星,我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這一走,幾時再相見?

    “覺曉,我以後會離開你嗎?你要趕我走嗎?”靜靜的梁雨豐,突然問道。

    這是因為我說的“即使有一天”之後的關係嗎?

    “我想我不會趕你走,我看我說不出口。”抱著梁雨豐,我當然怎麽也說不出“你滾蛋”這樣的話來。

    梁雨豐依偎得近了一點,低聲但是堅定地說道:“我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我不要走。”

    “我很心軟,你太癡情。都是……混蛋吧。”我想了三秒鍾,才想到了這一個詞來形容我們兩個。

    “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我說道。

    一天後的傍晚,我早一點回家,實現知會過柳經理。蕭語菲痛恨別離,連白老大也不讓來送。送行的,隻有我和梁雨豐而已。我也確實希望如此,誰知道蕭語菲傷心之下會不會那人泄憤。

    “媽媽,這是我買的一點東西,我放到這個包裏了。”梁雨豐說這將一堆東西都塞了進去。

    這些是不是有點多?我開了門之後,隻看到一推亂七八糟的東西到處亂放,似乎回到了沒有梁雨豐的日子。

    “這是覺曉給你買的一點東西,這是我給爸爸的,這是……我看還是應該拿一點了,這個是我的薪水買的,不是花覺曉的錢。”梁雨豐一邊說,一邊將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拾進了韓玉來時的旅行包中,順便又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了一個包,都塞得滿滿的。

    “這是回家還是逃難?”我進來後說的第一句話。

    韓玉笑了笑:“雨豐像是要逃難。說了多少回,不能再拿了,太多了我也提不動。”

    梁雨豐抬起眼來,無辜地說道:“我已經少放了很多東西了。”

    “我又不是不來了,乖女兒,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回去,可你爹一個人在家這麽久了,我還是早點回去。再說小語幫我出書,過些日子,我還是要來的。”

    韓玉捧著梁雨豐的臉說道,輕輕擦了擦梁雨豐的眼角。我見到了一點濕潤。

    窗外突然下起了雨,真是一個三流言情小說的橋斷!每逢離別必下雨,偶有相似就望月。真是一個低劣的作家。我在說上帝。

    我對著窗外看著小雨如思,莫非是蕭語菲的送行?

    “下雨了。”梁雨豐對著窗外說道。

    “下雨了,也是要走的,傻孩子。”韓玉撫了一下梁雨豐的長發,笑了笑,提上旅行包,就要出去。

    “媽……”梁雨豐伸了出手。

    “媽媽要走了,你不送一下嗎?”

    韓玉回過頭,問梁雨豐。梁雨豐提著剩下的包咬了咬牙,跟了出去。

    “等等我。”我好像路人甲一樣看完了全程演出,直到都出了門,我才想起來我回來的目的,就是送別。

    我招了一台出租車,將東西放上去。告訴他去火車站,然後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留梁雨豐和韓玉在後麵。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離別在即,韓玉詩興大發,口占兩句。“覺曉,你是我的學生,將後麵的兩句接上吧。”

    這個任務不大容易,我的感觸。可是隨便接兩句還是可以的。

    “風吹綠草遍地花,一片冰心在玉壺。”勉強接了上去。韓玉的頭兩句純是言景,我則在後麵小小恭維了一下韓玉的“冰心”。不知道合適嗎?

    “覺曉雖然不學,也算難得。”韓玉笑了笑,這隻是一個遊戲,一個梁雨豐傷心的時候,我們轉移話題的一個遊戲。

    到了火車站,小雨初晴,蕭語菲的心意大概已經到了。

    “雨豐,你看!雨停了!”韓玉指著外麵的天空說道,“說過不需要擔心的。”

    “嗯。”梁雨豐低聲應了一下。

    “說過了,別擔心,我馬上還會來的。來,笑一下!嗯?”韓玉先做了一個鬼臉,笑了一下,梁雨豐也報之苦笑,還是舍不得。

    “雨豐,若是沒什麽事,以後覺曉回家過年的時候你來跟來吧。你的親生父母既然已經去了,別忘了——三片大石村的梁鴻和孟光,就是你的父母。”

    梁雨豐眼睛一亮,恍然在黑夜中的一盞孤燈,帶來了希望的光明,連連點頭。

    梁雨豐和韓玉絮絮叨叨說了一些體己話,我則在一邊看行李。

    即使是刻意推遲離別的到來,離別,也終於來了。

    “通往巢州的列車即將發車,請各位到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檢票。”甜美的女聲說的話卻讓離別的人傷心,韓玉收拾了一下就要走了。

    “媽媽,我幫你。”梁雨豐就要幫忙。

    “沒關心,剛剛檢票而已。”韓玉說道,“雨豐,我看到那邊的櫻桃紅了,你幫我買一點吧。”韓玉指著那邊的小販說道。

    “好的!”

    梁雨豐不渝有他,趕忙跑了過去,雙腳上的高跟點在地上,一陣清脆的聲音。“大珠小珠落玉盤”?我隻想到了這句。

    “覺曉,雨豐這些日子,麻煩你了,以後也要麻煩你了。”我看著梁雨豐跑了過去,韓玉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怎麽突然間這麽客氣?

    “韓姨說的哪裏話?這是我應該的。”我也隻是應酬似的回答。

    韓玉看著梁雨豐跑過去跟小販商量價錢,嘴上說道:“那天,也是在這個站台,我下車之後,竟然都沒敢認她。八年了,我家的雨豐也長大了。”

    我聽到了這句話驟然背後發涼,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上頭頂,立刻頭皮發麻。

    “韓姨……”我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什麽都不能說。

    韓玉早就知道了,這些日子,她也一定知道我們在演戲,她陪著我們演完了這出戲。

    “覺曉,我知道,跟你無關,我家雨豐,這點癡情,真好!她比我當年還漂亮。”韓玉看著梁雨豐悠悠說道。

    我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自家的孩子,變成了什麽樣還是能認出來的。你們太小看了一個母親的眼睛。”韓玉繼續說了下去。

    “以後告訴雨豐,這件事我知道了,我不怪她。問世間情為何物?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我會支持她的。隻是她爹少年的時候留下病根,最好多回家幾次探望一下,免得留下遺憾。或許世人眼中不容,可是父母一定會原諒她的。”

    韓玉長歎一聲:“這出戲,終於演完了。”

    我愣愣地說不出話。

    梁雨豐抓著一包櫻桃,蹦蹦跳跳跑了回來:“媽,給你!”表情似乎是得意的小孩子。

    “雨豐真乖!”韓玉摸了摸梁雨豐的腦袋,輕輕將櫻桃放進包裏。

    韓玉凝視著梁雨豐,輕輕將她弄亂的發絲捋起,撥到了耳後,“雨豐,媽媽真的走了,你要保重。”

    “嗯。”梁雨豐的眼睛裏又盈滿了晶瑩。

    “覺曉,我走了。”韓玉招了招手,提起行李走入了隊列。

    我們兩個一左一右,幫著韓玉一直送到了車上。

    列車啟動,韓玉隔著車窗對我們招手,示意我們回去。我們也招手道別。一時間,言語不通,隻能用手勢表達惜別之情。

    看著列車漸漸消逝在視野之中,雲破,日來,夕陽西下。

    “媽啊!”梁雨豐對著消逝的列車大喊一聲,撲到我的懷裏輕聲哭泣,淚水沾濕了我的襯衫,我沒說什麽。

    我抬眼一看,迎著夕陽,一彎彩虹掛在天空,夕陽刺眼,我的眼睛頓時刺痛,滾滾熱淚不期然流在臉頰。

    隻看見了模糊的天空,是雨洗過了心情。

    晚上的時候,梁雨豐心情不好,回去之後提著小影的脖子要進臥室。

    我連忙囑咐道:“雨豐,別給弄死了,弄死了以後就沒得玩了。”

    “嗯……”

    “還有,你發泄完了留給我,我今天的心情也不太好。”

    “喵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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