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路不拾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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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玉走後三五天,至於是三天還是五天,我已經不想去想了,我怕我一旦想,就想起了離別的幽怨。

    梁雨豐終於知道了韓玉一早就知道了一切,隻是一直陪著我們演戲,這兩天倒是情緒不高,阿裏斯基咖啡廳的咖啡也解不了淡淡的哀愁。我不去想她了。

    隻是……這幾天小影總是一瘸一拐的。看來梁雨豐的心情不好,一點都不好。我也不好,所以小影就更加不好。可是春天到了,即使小影白天如何被我們甩到牆上,或是按在手底,晚上的時候總是要出去。

    最近外麵不知道為什麽,總有“喵嗚……”的叫聲,不像是被虐,絕對是發春!小影,外麵的野貓都是沒有工作的。我隻能在心裏勸小影。

    又是一個新的一天,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往常一樣的晚起,往常一樣的讓梁雨豐來叫醒,往常一樣的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吃著早飯,往常一樣穿戴整齊,出門上工。

    “方方,給你!”

    林玲琪把一袋早飯遞給我,張震濤憤憤不平的說道:“方方,你這個家夥再吃,就會變胖的,到時候雨豐和白家大小姐可就都不喜歡你了。”

    “固所願也,實不可耳。”我拽了一句古文,提上了早餐再回話。

    林玲琪今天似乎有話要和我說,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不說出來。

    “阿琪,有什麽事嗎?”我終於忍不住問道。

    “方方,我和阿濤打算這周末到你家去,怎麽樣?”林玲琪好像不打算說這件事,可是說了一下,還是回到了這個話題。

    我茫然不解,“你要去我家,以前問過我同意嗎?今天怎麽這麽奇怪?”

    林玲琪舉起拳頭,我就跑。讓她打到了,我這個月就要在床上躺著了。

    張震濤適時阻止了林玲琪,“阿琪,別這樣了。方方,我是打算這個周末去拍婚紗照,那個……你跟雨豐一起去,知道了?”

    我卻沒有回答,隻是定定地看著林玲琪,林玲琪一時間居然知道了不好意思。“看什麽看?”林玲琪羞紅著臉啐道。

    “沒想到阿濤說住手,你還真沒動手,想不到,嘖嘖……”我讚歎著,不防林玲琪一腳踢來,我沒防住,差一點摔倒在地。

    “哼!讓你亂說!”

    “當我沒說好了。”在強大的氣勢麵前,隻能服軟,何況林玲琪這樣的強者?

    今天的工作,就是今天的工作,我和張震濤林玲琪說說笑笑,一路走進雷因斯大廈,打卡,收拾好,等電梯,然後不經意地回頭。

    後來,我想,我不該回頭,絕對不該回頭,這是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動作。可是大多數時候,我所做的都是沒有意義的,包括想把梁雨豐趕出去,結果證明——沒有意義,該進來的,是不會被趕走的。

    於是我看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實在是個人,一個過目不忘的人。

    這麽說的意思,就是它的特征鮮明,一件傷心,再見傷身,又見傷神。

    你見到了身穿一襲長衫的五六十歲的中年人,我想任何人都會有一點驚詫。我忍不住不繼續看下去,於是我看到了左手的一把黑雨傘,這個有用嗎?今天天氣不錯,挺風和日麗的。右手的折扇,輕輕扇動,我看到了《蘭亭序》,真是一個風雅的老人家。

    假如隻是這些,我或許隻是看過就算了。現在的老人家,穿長衫扮滄桑也是一種手段,可是扮完了滄桑又何必戴一副墨鏡呢?又何必戴一頂禮帽呢?這樣中西合璧,好像有一點滑稽的意思。上帝,我真的沒有諷刺他。

    可是我在那一刻想笑,非常想笑,隻是壓抑住。好在我壓抑住,不然這是一種嘲笑。我那當公務員的老爸說過——每個人都是平等的。

    萬物皆平等,所以吃豬肉前要懂得祈禱。——某人如是說,不是楊孟。

    為了不發出笑聲,我需要找別的東西來轉移注意力,然後我看那個老人身邊的保安。似乎老人要問一些什麽事情,可是保安就是不說,然後老人比劃著說什麽。

    我於是走了過去。子曰:助人乃快樂之本。我打算幫他。可是子曰:看人笑話乃快樂之源。這是楊子說的,楊孟。既能夠幫助這個老人,又能看一下他能弄出什麽笑話。這實在是一個很有趣的事情。

    “先生,對不起,您所做的要求我不能滿足,您可以在這裏等,也可以事先通知黃小姐。”

    保安用一種謙卑的語調說著令人難堪的話語。我沒有什麽意外,即使有狗眼看人低的說法,可是假如不看一下來人是什麽德行,阿貓阿狗都要進去見老板。老板又不是馬戲團的猩猩,怎麽能這樣讓人家看?

    “我隻事先找我的女兒,怎麽這樣都不可以?”老人家一遍又一遍說著,隻是麵對著鐵麵無情的保安先生,還真是碰到了一塊鐵板。

    “先生,對不起,您真的不可以進去。”

    “可是……”

    “什麽事?”我一句話打斷了保安,熱鬧看完了,也就問一下事情的緣由。

    保安雖然跟我不熟,可也知道我是這裏的員工。這裏是個管事的就比他大,他倒是對我很恭敬:“他說要找連城公司的黃鶯,可是我不記得貴公司有那麽一個人。是不是我記錯了?”

    這樣說的意思,假如記錯,還有挽回的餘地。誰說保安都是白癡?

    “好像有那麽一個人。”我撓了撓腦袋,說道。是財會科科長黃鶯?

    “請問是哪個黃鶯?”我向來尊老,自然說話間恭敬一些。

    我的腦袋轉向了老者,等待他的回答。

    似乎是一個見過世麵的老者,見到我麵向他,微微一抱拳,自我介紹:“在下黃飛鴻,我是來找我的女兒黃鶯。”

    黃飛鴻?寶芝林製藥廠的黃飛鴻?

    “黃飛鴻?你就是黃飛鴻?”我指著老者說不出話來。

    “在下黃飛鴻。”老者的臉上波瀾不驚,似乎這個名字就是三個字而已,一點都聯係不到叱吒風雲的寶芝林,還有傳說中黃飛鴻的絕世神功。

    “黃鶯,就是財會科的黃鶯?”我問道。

    “正是。”黃飛鴻的長衫依舊,墨鏡依舊,禮帽也依舊。我看他的眼神已經沒有了嘲諷,而是尊敬。

    “黃先生這邊來,請。”正巧電梯到了。張震濤和林玲琪也在旁邊,當然也將這一幕看在眼底。隻是絕對想不到這個猥瑣的老者,就是絕世的強人。

    但是這個時候再上前問候,已經不合適了。

    “黃先生,您先請。”看著電梯,我讓黃飛鴻先請。

    “您就是‘廣東十大傑出青年’的獲得者——黃飛鴻先生?”林玲琪中就忍不住,問了黃飛鴻。

    黃飛鴻略一抱拳,“曾經少年事,現在老了,都該是年輕人的事情。”

    “先生謙虛了。”我說道。

    “請問你叫什麽名字?”黃飛鴻跟我們幾個寒暄一下,就問我的名字。

    “我是方覺曉,這是張震濤,這是林玲琪。”我指著張震濤和林玲琪。趁著現在,讓他們的名字也有一點印象最好。

    雖然不知道他問有什麽用,可是我還是要帶上那兩個家夥。這樣好事大家分享,懷事大家分擔。別說我想獨吞好處就行。

    “方覺曉,最近風頭很勁的年輕人啊!”黃飛鴻微微仰起頭,淡淡說道。

    我一瞬間感覺渾身都是跳蚤,讓我站得都不舒服起來。能得到黃飛鴻的誇獎,我這個月的薪水至少漲三級。我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張震濤和林玲琪驚訝的樣子。

    “世俗白家掌控者白吳昌的乘龍快婿,無論是誰,隻要身份到了這個地方,像不知道都很困難。”黃飛鴻笑著說道。

    “以後還要方先生多多關照。”黃飛鴻似是玩笑般一抱拳,我趕緊回禮。

    “方先生也是廣東的?”

    過了一會兒,電梯總是不上不下,似乎壞在了半路,我也沒有辦法。

    “對,我也是廣東的,家在三片大石,以前住過。”我恭敬地回答。

    黃飛鴻長歎一聲,“當年我有一至交,也曾在三片大石住過,也姓方,不知道你認不認識。”

    我順著黃飛鴻的話頭問道:“不知道是哪位?”心裏暗暗想道:不是我老子吧?

    “當年我們一見如故,暢談天下大勢徹夜不歸,不亦痛哉!他也是民間所謂廣東十虎之一,這幾年在政界發展,還算有點業績。正是廣東十大傑出青年之中的方世玉。”

    我想不到,確實想不到,一瞬間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張震濤的臉立刻就變色,林玲琪驚訝得不知道張嘴。

    我也隻好學著黃飛鴻一抱拳,鄭重回答:“家父正是方世玉!”

    黃飛鴻臉上的驚訝的神色閃了又閃,看了看我,才說道:“故人有後,不意如此人才。果然將門虎子!”

    黃飛鴻從上到下看著我,我正不自在起來。

    “哈哈哈……走,我們去找黃鶯去!”

    黃飛鴻一聲大笑,電梯門竟然開了。我驟然看見停在了三十三層,剛才不是才二十嗎?

    高人,果然是高人。連衣服都不一樣!

    張震濤突然問道:“黃先生有沒有聽說過我和阿琪的父親?”

    黃飛鴻的折扇扇了一下,一合,問道:“莫非是張敞先生?這位林小姐的父親莫非是林則徐先生?”

    張震濤和林玲琪的臉上立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想不到他們的父親也這麽出名。難道他們一直都知道?隻是不告訴我,為什麽?我一霎那想到了這些事情。

    “張敞畫眉佳話天下皆知,林則徐當年虎門驅魔,更是名揚四海,嘉兒嘉女,都是故人子弟啊!黃鶯怎麽都不告訴我?”

    黃飛鴻一邊感歎,一邊問道。而我已經想問張震濤和林玲琪為什麽連我們的父親那麽大的名聲都不告訴我。

    我看向張震濤,張震濤一聳肩,林玲琪眨了眨眼。

    林玲琪的手伸了過去,說道:“黃世伯,您好!”

    隻見林玲琪的手軌跡仿若流星,劃過天際,直到了黃飛鴻的身邊。黃飛鴻更不答話,伸出手來,輕輕握住林玲琪的小手。

    “蘇乞兒有徒如此,怪不得那麽大的脾氣!”

    黃飛鴻重重歎氣,臉上不禁落寞,“若鶯兒學武也這麽認真就好了!”

    我見黃飛鴻言語落寞,正想去安慰一下,可是沒想到黃飛鴻的下一句竟然讓我吐血。

    “這溫柔的小手撫慰我受傷的靈魂,我的女神!我的生命的火焰!”

    “幹你爺爺個叉!那是我馬子!”張震濤忍不住了,一腳將前輩高人黃飛鴻踢個四仰八叉。

    林玲琪自己去上工,張震濤去了辦公室,隻有我陪著黃飛鴻去找黃鶯。

    “老豆,你點解黎左“口既”?”

    黃鶯看著黃飛鴻後的第一句話。

    “阿女,怎麽這麽長時間沒回家?阿爸爸好想你!”黃飛鴻一見麵就撲在黃鶯的胸口。

    “伊達!”黃鶯一聲暴喝,陣陣氣流阻在了麵前,飛撲而來的黃飛鴻立刻被強大的氣流打到了牆上。黃鶯的魔兵“伊達”一定是黃飛鴻催發出來的,而這麽大的威力,一定有關於負麵情緒的強大。

    “老豆,你怎麽可以這樣?”這廂黃鶯已經開始教訓起黃飛鴻來。

    “阿女,阿爸爸可是很想念你才會情緒這麽激動的,你要體諒一個許久沒見女兒的父親的心。”黃飛鴻的臉上眼淚汪汪,渾然不似剛才的高人風度。

    這麽一鬧,四下裏的人都往這麽看了。黃鶯的臉立刻就紅了,大喝一聲:“看什麽看,未見過鹹濕阿伯啊?”

    這樣一聲斷喝,周圍的人立刻都低下頭忙自己的事情,至於他們暗地裏笑不笑,就難說了,可是這是財會科,老大正是黃鶯,想笑都難。除非不想在財會科混了。

    “老豆,你來幹什麽?”黃鶯見周圍的人都不說話,於是問起了黃飛鴻。

    “阿女,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方覺曉。”黃飛鴻不說目的,先將我介紹一下。

    “幸會幸會。”黃鶯客套著說道,“可是我們認識好長時間了。”

    黃飛鴻說道:“但是你不知道,他就是我常說的方世玉的兒子。”

    這個時候黃鶯才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難道,就是那個方世玉?”

    “世間有幾個方世玉?”黃飛鴻傲然說道,仿佛自己就是我那個老子,不苟言笑的方世玉。

    我現在想來,老爸方世玉好像真的有些奇怪,身為兒子的我居然幾乎不了解他。回頭要問問媽媽,老爸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老豆,別在這裏跟我扯亂七八糟的,我和覺曉的感情以後再敘。你先說你來幹什麽,千萬不要再說什麽深切思念女兒的父親耐不住長夜的寂寞,千裏迢迢來探望孤身在外的女兒。這樣的話,媽媽會生氣的!”

    黃鶯好不容情地數落著黃飛鴻,黃飛鴻唯唯諾諾,隻在一邊答應。

    “其實呢,我真的是來看你的。”黃飛鴻偷看了一眼黃鶯,才繼續說下去,“但是,我們寶芝林最近想在製藥業有所發展,就要借助科技的力量,為了與時俱進,所以我想和連城公司談一筆業務。”

    “為什麽非要在連城?”

    “因為連城的信譽不錯,而且蕭十一郎的女兒的丈夫,還是可以信得過的。”黃飛鴻慢慢說道。

    “飛鴻兄過譽了,吳昌愧不敢當。請到會議室相商,不知飛鴻兄意下如何?”白老大適時從門外進來,後麵跟著張震濤。我看到了張震濤,就知道了怎麽回事。

    “好的,那麽覺曉、鶯兒,我們一起去吧。”黃飛鴻說道,我也跟了這一次洽談會,雖然我什麽也沒做。

    “賢侄啊,想不到你隨便撿就撿著一筆買賣,實在是我們連城的福將。以後我就可以放心把這些東西交給你了。”白老大一邊看著我蓋公章,一邊說道。

    “伯父啊,我路不拾遺。”

    說完之後喝了一口水,胳膊好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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