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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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潔對家裏是放心了。-------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可祁潔對自己卻不放心起來。她從市國稅局副局長到省局當人事處長,兩地分居,在省城裏算是單身了,又生了一張漂亮可人的麵孔,周圍便有許多獻殷勤的男人們。四十出頭的中年女人是一個可以把天下男人一網打盡的年齡段,上至五十多歲的男人,下至二十多歲的男人,都成為他們傾慕的對象。祁潔最受不了的,是處裏的一個三十歲的小男人,模樣很帥氣,才結婚不久,祁潔的到來給他提供了新的追逐目標,有事沒事地跟祁潔套近乎,成天“姐姐”“姐姐”的叫得親熱。祁潔在省城分了一套單位的福利房,要裝修,說不盡的繁瑣,所有裝修跑腿的事都讓他給包了。祁潔很感動。可她也明白,這類姐弟戀的事無非是一種現代城市遊戲,這種遊戲不合適她。她是什麽人?一個大學生的母親,一個人事處長,一個北安市市長的夫人,她是玩不起這種遊戲的。再說,小弟弟這種男人太嫩,屬於那種熱情有餘而理智不足的男人。祁潔每次回到北安市,那帥哥就不停地發短信給她,問寒問暖的。仿佛他就是世界上最關心她的人。有次祁潔在衛生間洗澡,手機就一個接一個的短信發來,鄭嘯風無心偵察自己的老婆,隻是聽著煩躁,就打開看了看。雖說短信毫不曖昧,那些關心的話語卻更容易讓人生疑,鄭嘯風心裏當然很不舒服。祁潔洗澡出來,首先看手機。見短信已被打開看過,便問鄭嘯風,你是不是偷看我手機了?鄭嘯風說不停地響,我就看了一下,有人問候你。祁潔說吃醋了吧?是本單位的一個帥哥。鄭嘯風就若無其事地笑笑,其實心裏還是很難受的,隻是裝出一點紳士風度。鄭嘯風說,你們有故事?祁潔說,沒有。我會跟他有故事嗎?鄭嘯風說,我們又不是天天在一起,有故事我也不知道。隻是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你要是給我這個市長戴了綠帽子,我就要剝了你的皮!祁潔從沒見到鄭嘯風這麽嚴厲過,也知道他的擔心所在。隻是,用這種口氣給她說話她也受不了,便說,我就是給你戴綠帽子了,你能把我怎麽樣?你把我的皮剝了試試,算你有種!鄭嘯風第一次感覺權力與地位的尊嚴在老婆麵前受到了威脅,他有能力管好一個城市,卻沒能力管好自己的女人!豈有此理。於是就順口罵了一句髒話,說:“真是浪費人才,原來你是可以當地下性工作者的,卻偏偏當了處長!”

    祁潔指著鄭嘯風的鼻子咆哮起來:“鄭嘯風,你還是個人嗎?”

    兩人就這麽對罵起來,一賭氣就是兩個月。鄭嘯風是個不藏氣的男人,罵了就沒事了,問題在於祁潔受不了這樣的罵,覺得鄭嘯風太可惡了,不僅僅是不信任她的人品,而是在汙辱她的人格。回到單位之後,當那個帥哥再次向她獻殷勤的時候,祁潔明確告訴他,請你離我遠點,弟弟你太小了。帥哥說你嫌我小,但我不嫌你大。祁潔說,我嫌的不僅僅是你的小,而是嫌你的嫩。你看我們家鄭嘯風多成熟!帥哥問,你們家鄭市長有多麽成熟?祁潔說,他能把世界翻個麵來看,而你怎麽都看不明白!所以對你這種帥哥,我隻是喜歡。而對我老公這種男人,我除了喜歡還有敬畏。祁潔說得帥哥眼睛直眨。此後,帥哥就對她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了。

    可祁潔還在繼續生鄭嘯風的氣,電話不接,短信不回,連鄭嘯風道歉的機會都沒有。他隻好求救於兒子石頭。那天石頭在媽媽那裏吃飯,鄭嘯風把電話打到石頭的手機,石頭拿著電話對祁潔說,媽媽,有個男的找你。祁潔一聽是鄭嘯風的聲音,啪地就把手機合上了。鄭嘯風怕老婆氣出病來,專門跑到省城給祁潔道歉,說了無數好話,才把祁潔的氣消了。重歸於好之後,雙方都很在乎對方了。這兩年來,兩人一直恩愛有加,相安無事。用兒子石頭的話說,你們的恩愛,有利於我的茁壯成長。

    現在是晚上七點來鍾。祁潔是頂著朦朧月色回家的。簾子已經把菜全部燒好了,就等她回來用餐。祁潔進門就連連說餓死了餓死了,說得鄭嘯風心疼不已。自從有了簾子,鄭嘯風從來自己不舀飯的,可一聽說祁潔餓了,連忙到餐廳給老婆舀飯,讓她先填飽肚子再說。祁潔一邊吃一邊微笑,眼角眉梢都洋溢著久別重逢的表情。趁簾子到廚房的空當,祁潔伸長脖子,小聲說,想不想我?鄭嘯風點點頭,並警惕地看了看廚房,意思是小心點,別讓簾子聽見。祁潔臉上紅撲撲的,像害羞的淑女一樣。她瞟了一眼旁邊,又問,哪兒想我?鄭嘯風壓低嗓門兒說,哪兒都想,就是沒工夫想!祁潔用拿著筷子的手打了他一下手背,說,沒良心,上午給你打電話也不接!鄭嘯風說,開會,忘記關手機了。當然不會接你電話。兩人在飯桌上搞得眉來眼去,曖昧無邊。直到簾子端著盤子從廚房出來,他們的眉來眼去才暫時告一段落。

    祁潔放下碗筷就衝進了洗澡間。簾子收拾好廚房,就準備洗滌他們換下來的衣服,在公用衛生間裏搞得叮咚直響。祁潔從洗澡間走出來,對簾子說,明天白天洗吧,又不趕急。累了,早點休息。簾子哦了一聲,把東西歸位,收拾妥帖了,就鑽進了自己的房間。家裏四個房間,三個主人各自一間,還有一間客房,就給簾子住了。簾子的房間緊挨著公用衛生間,跟鄭嘯風夫婦的主臥室比鄰。裏麵除了一張單人床外,還放著一台電腦。這台電腦本來是鄭嘯風兒子石頭的,簾子想要學電腦,祁潔就給兒子買了一台新電腦,把這台舊的給簾子用。簾子每天把家務勞動做完,一切打理妥當了,就關進屋裏上網,她還從網絡上學到不少新的烹飪手藝。不過,簾子已經摸清了市長家的一些生活規律,平時幾乎沒有固定的作息時間,而且不時會有一些地方官員來到家裏說事,有的說幾句話就走,有的要聊到很晚才走。但是,有條重要規律是不變的:隻要女主人一回家,他們就會早早地休息。

    祁潔每次回家,鄭嘯風都像幼兒見到新玩具一樣興奮。這天晚上也一樣。祁潔是個天生麗質的女人,從小到大都以美女的姿態生活著。他們是校友,鄭嘯風讀研究生時認識了大一的祁潔,開始一直稱為小妹妹,對她像小妹妹一樣關懷她。祁潔沒有哥哥,希望有個哥哥的肩膀來靠一靠。結果這一靠就把兄妹靠成了一對戀人。他們在圖書館的陰暗角落完成了第一個驚心動魄的吻,從此開始了他們持久的地下活動。那時學校不許談戀愛,他們算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校園戀愛的先驅者。祁潔比鄭嘯風小六歲,現在是年過不惑的女人了,皮膚依然細嫩,看上去隻有三十出頭的模樣,像是熟透了的桃子。她的體貌步態,舉止言談,全身的每一個部位和關節都顯得柔情似水,活力四射。壯男配嬌妻,郎才配女貌,這也是鄭嘯風離不開她的原因。祁潔似乎不僅是他的妻子,而且是他的骨肉至親。

    在稱呼上,鄭嘯風對外一直稱祁潔為“我們家的領導”。有時跟外地領導拉家常,介紹自家的情況時便說,我們家一個大學生,一個市長,還有一個是管大學生和市長的人,就是我老婆。

    現在,他老婆祁潔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從洗澡間出來後,進臥室整理衣物,鄭嘯風就拿來電吹風給她吹頭發——這是鄭嘯風在戀愛時練就的一種戀愛上崗技能,吹頭發。祁潔的手上在勞動,腦袋不停地晃動,鄭嘯風就跟著她的晃動而移動著。祁潔覺得這樣也不舒服,幹脆放下手中的活,靜靜地坐到床上,端坐在床沿上的祁潔像一尊浴後的女神。鄭嘯風就站在床邊給她絲絲縷縷地吹著。祁潔翻過臉去嫣然一笑,說,你真會討好女人。鄭嘯風笑笑,隻有一個老婆,我不討好你討好誰?再說,你一個月隻有幾天時間是我老婆,我就更要討好了。祁潔給他送去一個媚眼,就偎依在他懷裏撒起嬌來。鄭嘯風順手放下電吹風,雙手就撫摸到祁潔臉上去了,祁潔的頭在他懷裏拱來拱去,如醉如癡,那情狀宛若一對初戀情人。這時,祁潔突然感到屁股底下傳來一股熱風,原來是電吹風沒關,一直躺在床上對著她吹。鄭嘯風走過去,一把將電插座拔掉了,擱到了一邊。

    祁潔說:“把客廳的燈關了。”

    鄭嘯風就出去把客廳的燈關了。

    祁潔說:“把室內的大燈關了。”

    鄭嘯風就把室內的大燈關了,換上了一個光線柔和的小燈。

    祁潔說:“還是點上蠟燭,放點音樂吧。”

    鄭嘯風就點了兩根蠟燭,放了淡淡的輕音樂。分貝很低,音樂貼著牆壁遊走著,顯得輕盈,縹緲而虛幻。因為音樂,整個臥室而變成了完全封閉而自我的私密空間。

    這是祁潔一向堅持發揚的傳統習慣,二十多年來都沒有變過。她把同房搞成了一種不可或缺的宗教儀式,在溫馨和虔誠的籠罩下,注入了浪漫主義和古典主義色彩,同時也注入了崇高的美學品質和藝術氣質。鄭嘯風是個非常直爽的人,喜歡直截了當,喜歡單刀直入。原本是不喜歡這些的。他之所以必須要按祁潔的要求辦事,純粹是為了尊重她的個人習慣,包括尊重她沒完沒了的繁文縟節。尊重的最後是自己也習慣了。他覺得這樣真不錯,把情欲變得神聖和純淨了,遠離了塵世的喧囂與民間的粗鄙。兩人就在這樣的場景中開始了他們的作為。鄭嘯風是個強悍的男人,夫妻正值盛年,旗鼓相當。工作過程中,鄭嘯風沉浸在妻子身體最滋潤的包裹中,以此獲得生命中最絢爛、最徹底、最密實的安全、哺育、信賴、撫慰和歸宿。他還喜歡不停地說話,一切能表達相思和愛慕的語言,一切能調動情趣和興致的語言都全部用上了。他們用身體操縱著對方的快樂,步步為營,步步緊逼,款款有致地演繹著至純至真的愛情頌歌。盡管祁潔在努力控製自己不斷高漲的情緒,可是總有一種力量去驅使她反抗和突破這種控製的防線,壓抑中的聲音還是隨著身體的波動越來越大。鄭嘯風怕隔壁的簾子聽見,不得不捂住她的嘴。祁潔的呻吟就變成了一絲絲氣流,從他的指縫中流瀉了出來,氣流像冬天從門縫中穿過的尖嘯的北風,後來變成了微風,最後變成了無風。而在此期間,祁潔覺得靈魂從身體中脫殼而出,遊離於天地之中了,並持續地向上飛翔,飛翔到無窮無盡的高度後,迅速變得沒有了著落,仿佛企圖抓住什麽,可什麽都沒抓住,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讓她抓住。就在難上難下,想上想下,不上不下的矛盾漩渦中,飄蕩的靈魂變得五彩繽紛,支離破碎了,忽然驟集一股力量,從某一個高端跌落下來,終於緩緩著陸了。隨著一係列痙攣動作的結束,一切都戛然而止。這時,意識和身體才同時回到了現實中。

    許久,祁潔睜開眼睛,送給丈夫一個迷離而又妖嬈的微笑,甜蜜地說:“上次回來,你把我的例假全搞亂了。每月都提前了。”

    鄭嘯風煞有介事地說:“你不知道今年是閏月嗎?例假也應該多來一次。”

    祁潔氣急敗壞:“啊——呸!”

    鄭嘯風一臉壞笑。

    手機就在這時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鄭嘯風披件衣服坐起來接電話。電話是辦公室打來的,說半個小時前,從外省過境的一輛長途大巴發生重大車禍,行駛在江河縣內的高速公路時翻進溝壑,車上載有六十多名乘客,傷亡情況嚴重,但詳情目前尚不明確。鄭嘯風處理這種緊急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積累了許多經驗。在他的腦子裏,就裝著處理有關此類緊急事件的基本程序。鄭嘯風說:“馬上傳達我的指示:第一,緊急通知北安市醫院、江河縣政府及境內醫院,迅速派出救護車趕赴現場,盡一切努力營救傷員。第二,通知北安市交警隊、江河縣交警隊、縣保險公司趕赴現場調查事故原因。第三,要特別強調,不能因為是外省車輛我們就可以不聞不問,我們更不能坐視不管。不論是哪裏的車輛,隻要在我市境內出了車禍,隻要我們有條件和能力幫助,我們都要當成我們自己的事去辦。”鄭嘯風說到這裏,停了一下,說:“馬上準備車輛,我要到現場親自指揮!叫上衛生局長,急救中心主任,跟我一塊兒去。”

    交待了工作,鄭嘯風不慌不忙地跳下床,一邊找鞋子一邊穿衣服。床上的祁潔蜷伏在那裏,焦急地看著丈夫,眸子裏含著幾分難以名狀的憂傷。在燭光的映照下,祁潔顯得特別安詳、白皙,像一個放在床上的瓷娃娃。鄭嘯風突然有些難受起來,妻子半月才回家一次,每次回來沒有好好地陪過她,總是有這事那事幹擾他們的生活,他們的生活似乎不能由自己主宰,而是由別人支配著,因此不能像別的夫妻那樣,可以構築一個真正屬於他們自己的二人世界,清靜無擾地守候在一起。雖說祁潔已經習慣這樣了,但還是讓鄭嘯風感到內疚。

    鄭嘯風衣服穿好了,彎腰去親了親祁潔,說:“真抱歉,我得出去工作了。你好好睡覺。”

    祁潔眼睛裏溢出了淚水,順著眼窩往外緩緩地冒著。祁潔克製著自己的情緒,露出一絲淺笑,說:“我有個請求。”

    “你說。”

    “你能抱我十分鍾再走嗎?”

    “不行。最多隻能抱你五分鍾。”

    鄭嘯風非常吝嗇地同意了妻子的請求,重新躺在床上去了,摟抱著妻子的腰肢。祁潔看著他焦急的樣子,知道他的心早飛到事故現場去了,此時是心猿意馬,摟抱僅僅是個形式,一種充滿寬慰、尊重和愛憐的形式。也許對於鄭嘯風來講,希望抱她一輩子,可現在時間的價值跟生命的價值是同等珍貴的,他的時間直接關乎著別人的生命,抱兩分鍾他都嫌時間太長太長了。

    祁潔看出了他心不在焉的樣子,一把推開他:“算了,你走吧。”

    鄭嘯風翻身下床就走了。他隻能是欠著。他想,領導的愛情,可能很多屬於欠賬式的愛情。再有深度,再有濃度,也都是沒有密度的。

    隱約聽見祁潔小聲叮囑了一句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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