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字數:5177 加入書籤
鄭嘯風知道了簾子和吳江想開餐館的事,並表示支持。-------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這些日子,簾子除了做兩頓飯之外,每天在外麵跑動,尋找合適的門麵房。一個窈窕淑女變成了個風風火火的女孩,完全一副幹大事的樣子。那個忙,仿佛明天她就要接管全世界似的。有天晚上,鄭嘯風問簾子,門麵房找得怎麽樣了,簾子說還沒找到滿意的。有的地段不錯,但麵積太大,價格昂貴。有的門麵合適,可地段又偏僻。簾子和吳江都沒什麽錢,隻能投資幾萬元開個小店,稍稍大點的地方他們也做不起。
可鄭嘯風萬萬沒有想到,吳江會打著市長保姆的旗號在外麵辦事。
事情起源於市教育局李局長打來的電話。李局長說,今天上午有個自稱叫吳江的人找他了,說他的女友簾子是鄭市長家的保姆,準備辦一個小餐館。北安市第一中學有間臨街的門麵房,現在堆放著雜物,吳江希望通過關係租給簾子,要請李局長給中學校長打個招呼,給他一個麵子,把房子租給他女友辦餐館。房子在中學大門口附近,辦了餐館也能為中學生提供優質便捷的餐飲服務。因為這間閑置的房間盯的人很多,都看到中學生這個龐大的消費群體。這間房子以前就是出租出去的,也是辦的餐館。結果導致了學生群體食物中毒事件。盡管沒有惹出人命,但讓家長和學校都虛驚了一場。於是,學校就收回了這間房子,既不能做教室用,也不敢再出租了。就一直這麽堆放著雜物。
李局長給鄭嘯風打電話的目的,是為了核實鄭嘯風的司機是不是吳江,吳江的女友是不是叫簾子,簾子是不是鄭嘯風家的保姆。如果確有其事,李局長表示願意給中學校長做做工作,把這間門麵房破例出租。
鄭嘯風一聽就火冒三丈了,他的權力什麽人都想瓜分,連司機也想分一杯羹去。難道權力真是人間最誘人的美餐嗎?他告訴李局長說:“我的司機確實叫吳江,保姆也確實叫簾子,簾子也確實是吳江的女友。但是,我在大會上講過,我一向反對下麵的工作人員以我的名義在外麵辦事的。凡是以我名義辦事的,是公事就公事公辦,是私事就一律按規矩辦。這是原則。至於你們學校閑置的門麵房,是否出租,出租給誰,你們按你們的製度辦事,誰辦誰負責,不要問我。李局長,你也要搞清楚,市長的司機是司機,而不是市長。市長的保姆是保姆,也不是市長。”
李局長說:“知道了,鄭市長。”
鄭嘯風衝著電話發了一頓火,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晚上回家見了簾子他也沒說什麽,簾子還是一如既往地做家務,一如既往地微笑,一如既往地上網聊天。誰知過了幾天之後,教育局李局長又給他打來電話,說:“程萬裏書記特意交待,吳江想租用中學門麵房的事情,請教育局幫忙說一下,能照顧的要照顧。程書記如此重視這事,我很為難啊,鄭市長,你說我怎麽辦?如果頂著不辦,人家是書記,分量大家都很清楚。如果辦了,與你和學校的意見相左。我這不是騎虎難下了?”
鄭嘯風打了個哈哈,說:“隻要好騎,你可以不下呀!”
“鄭市長,我是請示你。”李局長說。
鄭嘯風說:“我知道你進退維穀。我要告訴你的是,你在為難之中,如果你按程書記的意見辦了,絕對不會得罪我。政府決策中有一般慣例,當市長跟書記意見相左的時候,以書記的為準。你別再問我了。”
李局長感歎道:“當局長真不好玩。”
“也別說不好玩。當你在使用權力和享受權利的時候,當局長還是好玩的;當權力受到製約的時候,當局長還沒挖坑好玩。處在製約之中的權力永遠是不自由的。”鄭嘯風說完,把電話掛了。
鄭嘯風感到吃驚。吳江怎麽會有這種通天的本事,居然能讓程萬裏出麵為他說情?不過他回憶起來,吳江是鄭嘯風當市長那年進政府的,市政府辦公室主任和秘書長給鄭嘯風說過,說程萬裏專門打了招呼,安排一個連職的轉業幹部。鄭嘯風不管辦公室的事,既然書記打了招呼,他就沒細問,點點頭就過去了。之後,就安排吳江給鄭嘯風當專職司機。但至於吳江和程萬裏是什麽關係,鄭嘯風不關心它,也不去想它。也許是人托人辦的事。在鄭嘯風眼裏,吳江是黨員,又是副主任科員,素質也不會太差。幾年來,吳江在鄭嘯風麵前還算老實,除了他偷偷給簾子搞農轉非讓鄭嘯風生過一回氣之外,其他方麵都不錯的。吳江平時喜歡挖坑,打麻將,這是黨政幹部的通病,從市政府領導到各部門領導都這樣,不是一下子就能克服的。既然罰不責眾,鄭嘯風就從心理上確定了一個底線,隻要不影響工作,不在上班時候玩,不是以贏利為目的,就不要管得太死。如果說,愛玩算是黨政幹部的共性的話,那麽以領導名義辦個人私事就是吳江的個性了。
鄭嘯風心緒很亂。在古往今來的職官係列中,他這個職位,無論叫市長也好,叫州官也好,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職位。周圍的工作人員利用工作之便為自己解決一些困難,在原則範圍內是可以理解的。領導也是人,也應該有三親六戚,姑姨叔舅。但應該是明明白白坦坦蕩蕩的。一旦被人利用,借殼生蛋,便有了受辱加受騙的感覺。這種感覺逐漸深化,味道就變了,權力便成了被人玩弄的賤物。這是執政者的悲哀,也是權力的悲哀。於是,本該屬於尊貴和神聖的權力就從至尊的高處跌落下來,不再尊貴了,也不再神聖了。這時候,執政者的政治人格就被徹底地非禮了,便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僵屍,成了一個沒有思想的稻草人,有你無你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鄭嘯風是很少跟祁潔談工作上的事。可是這天,他給祁潔打了個電話,說了程萬裏給教育局李局長說情讓吳江租門麵房辦餐館的事。祁潔說:“我早就聽說過,程萬裏是個非常愛部下的人。他當上正職後,確實給下麵的工作人員幫忙辦了不少事。即使在清理以工代幹的風頭上,他還給下屬安排了以工代幹人員到市級機關。所以他人緣極好,大家擁護他。他在當市政府領導時,吳江的父親是政府辦公室的科長,因為年紀偏大,提拔不了,就調到人大當辦公室副主任,給了個副處級,就一直幹到退休。程萬裏明年就要退休了,就要趕快辦些善事,免得退休後沒人理他。所以,你的司機吳江找他說情,他就願意網開一麵。畢竟,租個房子辦餐館不算什麽很違規的事。我說的這些,都隻是我的猜測啊!”
“你說得很有道理。”鄭嘯風說:“我喜歡以執政者的身份去考量他這個執政者——他這樣做確實欠妥。中學的閑置房,人家本來就不想出租,如果市委領導和教育領導讓他們出租給吳江他們開餐館,這不是在給學校施加壓力嗎?你書記打了招呼,人家就不能不屈從,即使辦了也是違心的。”
祁潔說:“因為你畢竟不知道幕後的事。”
也許祁潔說得對,畢竟不知道幕後的事,他所知道的隻是一個表麵。在他的眼裏,世界上最複雜的事隻有兩樣:一是感情,二是政權。感情上的事牽扯的是個人恩怨,政權上的事牽扯的領導個人、領導集團和民眾利益。鄭嘯風忽發奇想,物理學中有個分支學科叫表麵物理學,是專門研究物體的表麵性狀的。人文學科裏為什麽不建立一門表麵社會學或表麵政治學?如果建立起來了,一定是很有意思的,它可以研究表麵社會現象的結構形式,表現方式,以及它與內在深層結構的相互關係等多種問題。它可以幫助我們去剖析社會政治生活中的種種隱秘,解讀隱藏在表象背後的種種玄機。當然,他也明白這是一種奇思妙想,是政治浪漫主義。
這天鄭嘯風回家後,簾子已經把飯菜做好了,正哼著歌曲在餐廳擺布碗碟。見鄭嘯風開門進去,簾子就笑容可掬迎上來,說:“叔叔,吳江把房子租到了!還不錯。”
鄭嘯風說:“祝賀你!”
簾子到底是小孩,特別說了程萬裏書記給她幫忙的事。她說是程伯伯直接給教育局李局長打了招呼,才把中學的門麵房租下來的。要不是程伯伯幫忙,辦成這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簾子在說話時充滿了對程萬裏的感激之情。
鄭嘯風說:“我沒能給你幫忙,你不怪我吧?”
簾子說:“你已經幫忙了。程伯伯說,就是看你的麵子才給我幫忙的。因為我是你家保姆,你自己不方便替我說話,他就替我說了。”
鄭嘯風哈哈大笑起來,不管簾子的話是真是假,他也不想過問那麽詳細了。領導之間的許多事情,是沒必要弄得太清楚的,該模糊的就要模糊。鄭嘯風說:“現在有地方了,你就好好經營。多賺點錢。”
“就是北安市一中臨街的房子,一百多平方。還要簡單裝修一下。”簾子覺得鄭嘯風親近了許多,便征求他的意見,說:“鄭叔叔,我想做家常菜,取名叫簾子小菜,你看怎麽樣?”
“簾子小菜,蠻好聽的。”
“叔叔,能不能請你寫個店名?”
這個甜甜的聲音讓鄭嘯風明白了,簾子是為了請他題字。這可能是吳江的主意。保姆和司機辦餐館,市長題字,又是瓜田李下的事。可鄭嘯風又不想傷她的心。鄭嘯風自從當市長以來,有不少人請他題字,他都拒絕了。鄭嘯風很明白自己的能耐,他的字就基本處於能站穩的程度,那不叫書法,僅僅隻能叫漢字。那年鄭嘯風批評下麵一個亂搞女人又有受賄之嫌的縣長,沒直接說他有醜行,而是說你的德行跟我的字一樣。那位縣長說,那說明我的德行不錯呀,鄭嘯風說,不是不錯,是醜!在他看來,級別不高的領導題字是一種政治陋習,無論書法水平高低,題字的命運都是與其政治命運聯係在一起的,甚至可以視為他的仕途風向標。如果官運亨通,那麽醜字也會變成一塊金字招牌。如果哪天落馬了,那字便像秋天裏的樹葉,說不準都就在什麽時候不翼而飛了,會被人偷偷地撤下來扔掉,換上別人的字。鄭嘯風一律拒絕題字,就是為了不讓自己難受,也不讓看他字的人難受,更不願意讓那些懂字的罵他。
鄭嘯風很遺憾地對簾子說:“你見我寫過字嗎?我不會寫毛筆字的。從現在起,我有空就練字,當我的字叫書法的時候,你餐館就開大了。到時候你買一幢樓,我就給你的大餐館題字。你看這樣行不行?”
簾子嘻嘻地笑起來:“好,等我買了高樓請你寫字。這段時間你練字,我掙錢。”
“好,咱們各司其職。你就抓緊掙錢吧。”
簾子並沒有因為鄭嘯風的婉拒而表現出不悅,這似乎在她的預料之中,所以也就能夠理解鄭嘯風的。隻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我掙錢也不比你當市長容易啊——!”
本書首發。
您的留言哪怕隻是一個(*^__^*),都會成為作者創作的動力,請努力為作者加油吧!
隻要輸入--就能看發布的章節內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