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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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簾子的租房是老式防盜門,是鋼筋焊接的網狀物。-------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難看,透風,又特別堅固耐用。防盜門的裏麵還有一道木板門,木板門開著時,就可以透過防盜門看見門外的景象。深秋天氣,有些冷了,吳江就一直朝屋裏跪著,模樣很虔誠,臉上流露出懺悔和無辜的表情。一人在門外,一人在裏麵。兩人開始了近距離的遙遠對話。

    吳江說:“你不開門我就不起來。”

    簾子說:“你不起來是你的事,你跪著也是你的事。你即使把門砸了衝進來,也拉不回我的心。”簾子把吳江放在她房間的衣服陸續給他從防盜門縫裏扔出去,說:“這些都是你的東西,現在天氣降溫了,你可以用的。”

    一件件衣服扔出去,吳江跪著的周圍就堆滿了他的衣服。後來這些衣服都移到了他屁股下麵,呈半坐半跪的狀態。簾子進屋看了一集電視劇,出來一看,吳江還是那樣跪著。於是又進屋去,繼續看電視劇。電視劇看完,已經過12點了。簾子又到門口瞅瞅,吳江還在那裏。其間有鄰居進出路過,看到吳江那哀求的情景,覺得好笑。有個長發小夥子說,兄弟犯錯誤了?吳江回頭說,犯了一點小錯。我在證明我對愛情的忠貞不渝,也在證明我意誌的堅強不屈。長發小夥一邊笑,一邊進自家屋裏,給吳江沏了一杯濃茶,端到吳江身邊,說你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吧。你要是跪久了,就起來坐坐。你這樣跪著裏麵也看不到。然後小夥子就進了自家的屋,休息去了。

    吳江跪到半夜,一邊跪著一邊吸煙,一包煙都吸完了,簾子還是不開門。吳江說:“簾子,我把你叫姑奶奶行不?”

    簾子說:“叫姑奶奶也不開門!”

    吳江說:“叫媽呢?”

    簾子說:“我可不想有你這種不成器的兒子!”

    吳江覺得下跪也難以表達他的忠誠和執著,就揚言說:“你再不開門,我就死給你看!”

    簾子在裏麵說:“你要來個死亡過程的現場直播呀!告訴你,死也是你自己要死,不是我把你打死的,更不是我把你害死的。你死了,你媽媽少了一個兒子,我少了一個以前的男友,僅此而已。”

    吳江見以死相脅也不管用,便站起來,抱著一堆衣服,灰溜溜地離開了。走前在門口大吼一聲:“簾子,你真不是東西!”

    吳江跪在門前時,簾子的心很硬,一心堅持硬到磨破對方的耐心為止。可吳江一離開,簾子就躺在床上嗚嗚地哭了起來。她傷心的是,為什麽她把她的第一次給了吳江,為什麽當初還那樣迫不及待地愛他,而且愛得那樣死心塌地?世界上能用的海誓山盟都用上了,還有什麽“讓我們相愛著一起變老”之類充滿了詩情畫意的鬼話也用上了,最後都變成了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的諾言。可又想回來,自從她跟吳江在一起以來,她的內心是豐富的,精神是快樂的,生活是充實的,除了生小孩,女人該體驗的她都體驗了,便覺得沒有什麽可以後悔的。不就是一段戀情嗎?是情感就有終結的時候,青春的戀情更容易終結。這麽一想就想通了,可她依然在哭。女人的眼淚有時純粹是一種形式,它不為內容服務,而是為了裝點心情,讓心情在眼淚的浸泡中複蘇起來,然後生發出一枝新的情感嫩芽。

    幾乎從吳挖坑出事開始,簾子的心情就像深秋的天氣一樣,陰沉沉的,明朗的日子很少,一直處在低落的狀態中,甚至連陽光的味道都很苦澀。失戀之後的惡劣情緒還沒恢複過來,又遇到了新的麻煩:中學要收回出租的房屋,將這片空房拆除重建,變成新的校舍。簾子遭到迎頭痛擊,她一手開創的餐飲業也就此停止了。

    簾子沒有辦法,隻好把餐館的家具低價出售,多少也換回了一些錢。自己能用的家電,如冰箱、冰櫃、空調,都搬到了自己的房間裏先放著,這些東西遲早能派上用場的。把餐館搬空之後,簾子忽然想起可能還有租金要退還的,就去找校方,可校方說,你們租的時候是市委程書記打招呼的,根本就沒收取你們的租金,所以不存在退還的問題。簾子真的很吃驚,覺得吳江真不簡單,能讓程萬裏出麵把租金房的事搞定,還能讓他們白用了三個月。難怪吳江一直不提租金的事,原來是不用租金的。是吳江的麵子大呢,還是程書記的麵子大呢?簾子搞不清,簾子覺得也沒有必要搞清了。世界上的許多事情確實是沒有必要搞清的,搞清與搞不清具有同等的無價值。

    學校拆除簾子小菜餐館那天,簾子遠遠地站在對麵看著,心裏很不是滋味兒。她看著那個龐大的機器伸出長長的手臂抓向房頂,然後使勁摳了一下,房子頓時起了裂縫。繼而,房子在強力摧殘之下轟然倒塌了。在飛揚跋扈的塵土中,程萬裏題寫的“簾子小菜”的題匾像一片樹葉一樣飛開了,飛到了廢墟的邊緣,裂變成了幾個不規則的碎片。這塊寄托了她的前途和事業的題匾,它將和渣土、垃圾一起,永遠消失在廢墟中了。簾子輕輕歎了口氣,理理被微風吹拂的頭發,帶著一絲難以名狀的失落與惆悵,推著自行車走開了。

    簾子不知道要到什麽地方去,她也不知道什麽地方她可以去。她突然發現,在北安市這個地方,她竟然成了無處可去的孤家寡人。就在她一邊走,一邊茫然四顧的時候,吳江突然出現在她麵前,說:“這下就跑不了吧?”

    簾子停下來,瞪大眼睛問:“吳江,你想幹什麽?”

    吳江說:“我不想幹什麽。我覺得我們沒有完,應當繼續。其實你心裏是愛我的,我也是愛你的。我不就是喜歡挖坑嗎?以後我再也不挖坑了!我發現我已經挖坑埋葬了自己!”

    簾子說:“不挖坑了就好!我希望你好。但是,我們真的沒有以後了。本來,有以前就是個錯誤,還能一錯再錯?”

    “我改錯了就是好同誌呀!”

    “也許你是好同誌。不過,我是不會接受你這個好同誌的。”

    吳江友好地衝簾子笑著:“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不必。”簾子口氣堅硬。

    吳江伸手抓住了她的車把,想用力留住她。

    簾子說:“你放開。”

    吳江還是沒有放開的意思,手抓得死緊。簾子想想,自己已經非常拮據了,跟吳江這麽長時間,她什麽都沒得到。她高中時的同學就有做小姐的,她們半年下來能掙好幾萬。可她自己呢?什麽純潔的愛情,什麽白頭偕老,都是癡男怨女才會說的話。這麽想著,她的怒火就從眼睛裏噴射出來,惡狠狠地對吳江說:“你不要纏我了,你應該很知足了。我跟著你白睡了這麽久。人家做小姐的一次付一兩百,半年下來也能積攢不少。你呢?到頭來弄得我身無分文!”

    吳江有些無地自容:“原來你是看重錢的。”

    “呸!看重錢的話,我會找你嗎?”簾子氣勢洶洶地說:“我不看重錢,可我要看重男人的責任心!你有嗎?比較之下,你不如一個普通嫖客!”

    挖苦之下的吳江放開了手,和平地看著她,目光裏有央求和對話的成分,他說他有許多話要說。簾子騎上自行車,說:“我知道你有話要說,對自己說吧。”簾子說畢,雙腳用力一蹬,飛快地騎車走了。

    吳江迅速追上去,邊跑邊叫:“簾子,你停下!停下!”

    簾子在吳江的追趕中用力蹬著,吳江跑步的速度很快,在一公裏左右的地方都一直跟著她。吳江是很講交通規則的,在遇到紅燈的時候,吳江怕她出事,還在後麵叮囑:“不能闖紅燈,危險!”簾子還是奮不顧身地迎著紅燈衝過去了,這下就拉開了距離,把吳江遠遠甩在了馬路對麵的紅燈之下。

    簾子不知道應該往哪裏逃跑,不知道怎樣才能擺脫吳江的追逐。除鄭嘯風和薑克鋼家,她在市裏沒有其他熟人。鄭嘯風家肯定是不能去的,她覺得自己幹得不好,男友吳江又不爭氣,真沒臉去見鄭嘯風。一看這裏離市委家屬區不遠了,就拐彎往薑克鋼家裏去。也來不及打電話,也不管他是否在家,就想先去了再說。一口氣騎到院子裏,匆匆忙忙地鎖了車子,就跑上樓去敲門,還好,薑克鋼正好在家做晚飯,手上還沾著油膩。見簾子進去還順手把門關死了,表情上有些慌張。薑克鋼一笑:“這孩子,你怎麽突然跑來了?”

    簾子胸脯一起一伏地排著大氣,說:“我猜想你正在做飯,就跑來幫忙來了!”

    “說說,什麽事?幹嗎急匆匆的?”

    “路上遇到吳江了,他追我。我沒地方跑,就跑你這兒避難來了。”

    薑克鋼嗬嗬一笑,說:“好,我這裏就充當你的避難所。收留你!”

    簾子這些天,日子都過得恍惚了。她從客廳牆上的電子掛曆上看到,原來今天是雙休日,難怪薑克鋼在家。簾子休息片刻,就跟隨薑克鋼進廚房了。廚房裏煙霧彌漫,抽油煙機好像失靈了,呼呼地抽著,卻不管用。薑克鋼也不客氣,一邊交待今天做哪些菜,一邊洗手,準備退居二線了,讓簾子上陣。簾子說,薑叔叔你讓我歇歇,喝口茶再說。炒菜這個事,是很講究心情的,情緒舒緩的時候,炒菜就能把握好火候。所以急性子炒菜很難出味,心情煩躁的時候炒菜總是容易過頭,原因就在這裏。薑克鋼笑笑說,不就是炒個菜嗎,還有這麽多名堂!簾子說,知道了吧,這是學問!薑克鋼像哄小孩一樣地說,好好,這是學問,你學問深,就在炒菜時多顯示一下。

    飯後,簾子和薑克鋼聊了許多話題。令薑克鋼惋惜的是,簾子在失戀的同時也失業了。簾子請薑克鋼在適當時候給她找個合適的職業做做,她這幾天也想通過自薦的方式到一些公司應聘。但有個矛盾是,簾子學的是廚師,做飯隻是愛好,卻並不喜歡以廚師為職業。因為她聽說油煙聞多了容易發胖,身體就像加了堿的麵團會發酵一樣,她就怕這個。她的身體不能加堿,不能變成饅頭。否則,這對她妙曼多姿的身材將是一個極大的破壞。可她又沒有其他專長,所以很難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

    薑克鋼覺得,像簾子這麽漂亮的姑娘去做服務員一類的職業實在可惜了。她那種模樣就是坐辦公室的料。所以薑克鋼說:“你還小。找工作並不是你眼下最急的事。隻要先有一技之長,再找工作就容易了。”

    簾子說:“那你覺得我學什麽最好?”

    薑克鋼說:“女孩嘛,要麽學電腦,要麽學財務。”

    簾子說:“是的。這兩樣我都喜歡的。”

    薑克鋼說:“兩樣都喜歡,但不能同時都學。這樣吧,我給你聯係一下財經學校,看能不能免費讓你去聽課。”

    “那就謝謝薑叔叔了。將來賺錢了再報答你。”

    兩人一直聊到深夜十一點,這期間簾子還把薑克鋼堆積的髒衣服洗了。薑克鋼見時間不早了,就催簾子回去。深夜的街頭是美女的天敵。簾子害怕,不敢獨自騎自行車回家,隻好叫了輛出租車到樓下接她,才把她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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