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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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子為了學有所長,薑克鋼給她聯係了財經學院的會計培訓班免費旁聽,上課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滿腦子都是父親的病情,根本沒有心思聽課,即使黃鍾大呂也聽不進去。-------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便抱了一堆書到租來的房子裏自學。父親在省城做結腸癌手術,手術還算順利,前期的手術費用是到處湊起來的,鄭嘯風出了大頭,總算把最艱難的關頭度過了。可是,手術後的費用怎麽辦?哥哥在省城守候父親,他在省城舉目無親,無計可施,簾子就繼續在後方籌措資金。朋友那裏,親戚那裏,市長那裏,市委書記那裏,他們能幫忙的都幫了,也到了山窮水盡,舉步維艱的地步了。盡管如此,簾子覺得父親還是很幸運的,當地最大的官員都出錢了,他的命就是金貴。父親已經從死亡線上回到了人間,可是,要把父親繼續留在人間,下一步的任務就艱巨了。
那些日子,簾子為籌集父親的醫療費絞盡腦汁。以前她是父親的乖乖女,現在她要做父親的孝順女。有天晚上她從朋友家裏借了一千塊錢,出來時已經很晚了。那個女同學開著很放肆的玩笑,說,要不要送你?當心遇到色狼把你強奸了。簾子說,強奸了不要緊,隻要不把我身上的錢搶了就行!雖是玩笑話,可她當時真是這樣想的。假如遇到歹徒,第一件事就是雙手會緊緊地把錢包護住,隻有在這個條件下才能順從他。一個人平安回家之後,她才輕鬆地喘了口氣。坐下來喝口水,又接到了哥哥在省城催錢的電話。她不停地安慰哥哥別急啊,總會有辦法的。說是這麽說,可她自己心裏也沒譜。穩定了那頭,然後繼續謀劃著明天在哪裏籌錢的事。身體是父母給的,當父親生命遇到威脅的時候,是父親的生命重要還是女兒的身體重要呢?這是有個價值比較的。為了父親,自己的墮落也是一種盡孝的方式,盡管這種方式是很低級的,但行為的意義並不可恥。她甚至為自己設想了最後的三條路:二奶,情人,小姐。她明白,當小姐是最來錢的,是最便捷的,也是最不為人所恥的,那會使一個家族和一段人生蒙受恥辱。再說當小姐的也絕不是某一個女孩,而是一個群體。大家都呆在廁所裏,誰也不會覺得自己身上臭。簾子想,比較三種職業的優劣,二奶和情人要比當小姐光彩得多,可機會又要相對少得多。市場供需之間的信息對接不暢,有人想找二奶找不到,有人想當二奶也當不上。簾子就陷入了這樣的困惑中。
簾子的處境可以用走投無路來形容。那天她真是在尋找發廊的招聘信息。她走進了離市委辦公大樓不遠的一家“時尚風波”的理發店,做了這裏的洗頭妹。可這家發廊很正規,老板見她什麽都不會,又見她這麽漂亮,實在不忍心讓她走,便讓她打雜,負責洗毛巾。她忍受不了的是,店裏到處都是頭發,一不小心身上就跑出一根頭發來。仿佛這個世界上最多的物質就是頭發,像空氣一樣無孔不入,讓她又氣又惱。
有一天,簾子一邊洗毛巾一邊抱怨頭發,卻被老板娘大聲嚷嚷了一頓。就在她端著一盆毛巾路過廳堂時,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簾子,你怎麽在這裏?”
是薑克鋼。簾子又興奮又難受,她甚至想躲藏起來,端著盆子的手上迅速顫抖了一下,差點掉地上了,而臉上的表情則是更加難堪,紅一塊白一塊,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以前,市政府和市委機關裏都有內部理發室,後來由於管理上的問題,一次性取消了。這個“時尚風波”美發廳是市政府的一個幹部家屬開的發廊,也是附近單位的幹部職工理發的一個主要去處,薑克鋼一直在這裏理發。薑克鋼說:“你怎麽在這裏幹活?不去上課?”
簾子很為難地看著薑克鋼,不回答他吧不禮貌,回答他吧又怕別人聽見。便湊近他小聲地說:“薑叔叔,我是想掙點錢。”
薑克鋼說:“你就這麽急需要錢?”
簾子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薑克鋼讓她先把洗好的毛巾晾曬了,然後幾乎用命令式的口氣對簾子說:“你必須離開這裏。跟我走!”
簾子說:“那老板不同意咋辦?”
“你隻管跟我走就行了,要是他不同意,再說。”
薑克鋼出門的時候,簾子靜悄悄地跟在他後麵。正好老板不在,不會有誰追問她的。此時是上午十一點多,冬天的陽光軟弱無力地直打地麵,有種潮濕的感覺,跟陰暗天氣沒什麽兩樣。在出租車上,坐在副駕駛位置的薑克鋼扭頭問簾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簾子就把父親的病情說了。薑克鋼用責怪的口氣說:“我不是給你說過嘛,有困難跟我說一聲。賺錢也不看看什麽地方!”
簾子是個勤快的女孩,一到薑克鋼家裏就開始做飯。薑克鋼在上周末集中買了一些菜蔬存放著,不需要再買菜了。簾子手腳麻利,30來分鍾,四菜一湯就端上桌了。簾子的手藝激活了薑克鋼退化的胃口。自從跟牛亞麗分手後,薑克鋼好久沒在家裏吃到這種可口的飯菜了。這讓他充分感到,如果經常能吃到可口的飯菜,家的感覺才更加完美。簾子也一樣,她也是好久沒這樣吃過飯了。為了省錢,她每次買菜都挑最便宜的,自己也沒心思精心做飯。要不是在薑克鋼這裏,她也不會這樣盡心的。兩人邊吃邊聊,把四菜一湯吃了個精光。
薑克鋼中午有休息的習慣,但這天中午沒有睡覺也沒看書。因為吃得太飽,也因為簾子在這裏。簾子洗好碗筷,收拾好廚房,就到客廳跟薑克鋼麵對麵地坐下,說父親的病情和醫療費的問題。父親每天要有幾百元的花費,住院可能還需要三萬塊錢的費用。這對她和他們家來說是一個天文數字。她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借錢,而將來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還債。薑克鋼打斷她的話,說:“你給我一個卡號,這筆錢我給你解決。”
簾子恨不得馬上跪下去。為了感謝別人的幫助,簾子已經給鄭嘯風和程萬裏兩位領導叩過頭了,再叩一次也沒有什麽。但這次簾子沒有叩頭,一雙眼淚卻簌簌地滾了下來。簾子說:“薑叔叔,我不知道怎樣感謝你。”
薑克鋼說:“我沒有要你感謝我。其實我也很感動的,為你爸爸有你這樣一個孝順女兒而感動。”
簾子說:“我將來就把你當成親爸爸一樣侍候。”
薑克鋼嗬嗬一笑,說:“那我就有兩個女兒了。”
兩人一直聊到下午上班時間。薑克鋼說:“我上班就去給你爸爸打款,你呢?下午幹什麽?”
簾子說:“叔叔,你下午有應酬嗎?如果在家吃飯,我就去買點菜,晚飯要用的。你還有堆髒衣服要洗的。”
單身男人總是有克服不了的懶惰,即使勤快男人也是在某種力量的推動下勤快的。薑克鋼也是一樣。他的那堆髒衣服放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不是沒時間洗,而是根本就不願動。比如他每天換一雙襪子都放在那裏堆積著,已經半個月了。他襪子的總量在五十雙左右,褲衩也不低於三十個,這在幹部隊伍中也是一個奇跡。簾子的到來,他還是很高興的,也希望簾子能給他服務。他知道簾子身上沒什麽錢,便給了她五百元零用錢,供她買菜和平時花銷。為了讓簾子進出方便,又把家裏的鑰匙給她一把,簾子當下就把這把鑰匙套在了自己的鑰匙鏈上,成為它們其中的一員。在所有的鑰匙中,薑克鋼的這把鑰匙最大。裝在口袋裏會把衣服頂起來,隻有裝在小包裏,和硬幣放在一起,才能彼此相融。
薑克鋼下午下班回家時,簾子已經把他積存的所有衣服洗好了,晾在陽台上的衣服擋住了僅有的冬日光線,屋子裏比平時暗了許多。簾子正在收拾房間,擦拭角落裏的灰塵。薑克鋼進屋後,就給簾子看票據,說給你爸爸治病的三萬元已經打到卡上了,當天就能收到。簾子拿著票據,久久地看著,仿佛在尋找著什麽。然後什麽都沒說,轉身到廚房做飯去了。
吃了晚飯,簾子繼續擦拭角落裏的灰塵。有些地方好久沒擦洗過了。簾子在一個房間的床頭櫃上,用指頭寫了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不講衛生!字跡在灰塵中清晰可辨。
薑克鋼見簾子飯後又投入了勞動,有點不忍心,便進去催她休息。看到簾子寫在床頭櫃上的字,便哈哈大笑起來。他勸簾子休息簾子不聽,便生氣地將她轟走了。
此時已經北風呼嘯。白天的大雪依然沒有減輕的樣子。已經是八九點了,簾子一人走在路上,薑克鋼又有些擔心。春節前夕,北安市總有搶劫事件發生,窮人要過年,富人要過年,罪犯也要過年。他們往往把目標盯住那些隻身出門的女性身上。薑克鋼想想不對,便追出去了,送她一程。誰知簾子在風雪中走得極快,薑克鋼隻好打了個出租車沿途尋找,才在中途攔住她了,把她送到了她的住處。送到門口,簾子讓他回去,薑克鋼忽然想到,幹脆到簾子的住處去看看,他知道她手頭緊張,那麽過冬怎麽辦?於是就跟著簾子進屋了。進去之後薑克鋼才發現,簾子的房間裏與外麵的北風世界沒什麽兩樣。兩室一廳的房子,倒是寬敞,但兩道窗戶的玻璃都破爛不堪。簾子用塑料薄膜擋著寒風。裏麵沒有任何取暖設備,床鋪上隻有一床被子。薑克鋼看著就覺得渾身發寒。想想自己的女兒多幸福,名牌大學畢業,剛剛參加工作就拿著二千多元的薪金,平時還有姑姑照顧著,還要接受其他親戚的饋贈。都是風華正茂的年齡,卻過著如此迥異的生活。薑克鋼感慨萬端。領導幹部的子女,不一樣就是不一樣的。普通老百姓沒法比。
薑克鋼看著難受,從衣服裏掏出一些錢來,對簾子說:“你明天就去添置一些被褥。再買一個取暖器。不然,這個冬天你就沒法過的。你這幾天就在這裏睡覺嗎?”
簾子吞吞吐吐地說:“前幾天晚上在發廊睡覺。那裏暖和。”
薑克鋼把錢拿在手上,伸著手,可簾子死活不要。簾子說:“薑叔叔,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了。再不能用你的錢了。你的錢也不多。”
薑克鋼見簾子態度堅決,便說:“這樣吧,你今晚睡我女兒的房間。你把平時要用的書和換洗的衣服帶去。你明天添置一些過冬的東西。”
見薑克鋼這樣說,簾子愉快地答應了。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些隨身攜帶的東西,然後跟著薑克鋼又來到了薑克鋼家裏。
薑克鋼讓簾子添置過冬物品,簾子也沒添置。就這麽在薑克鋼家裏住了下來。薑克鋼家裏全天候供暖,跟北風呼嘯的外麵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簾子每天到財經學院聽兩節課,然後就回來給薑克鋼做家務,把家裏收拾得井井有條,一塵不染。薑克鋼似乎也突然感覺到,家裏有人了,就有活力了,有生機了,起居也有規律了。每天他一回家,生活的味道和幸福的味道便撲麵而來。簾子會迎上去,在他換拖鞋之後,接過他手中的公文包,把他的大衣或西服脫下來,抖落衣服上的雪花,款款地掛在衣帽鉤上,立馬給他一種走進春天的感覺,隨之而來的便是熱騰騰的飯菜。
那天簾子說:“薑叔叔,每天你都一個人回家!什麽時候帶個女的回來吧。”
“可是,沒有女的願意跟我走呀!”
“那你就在街上抓一個漂亮的。”
“劫持?”
“那你就劫持一個,總比你一個人好。”簾子笑著,很開心地開著玩笑。
薑克鋼睡覺的時間不多,而且晚上經常起夜。有天晚上起來時,突然發現簾子的房門沒關,虛開著。借助微光,薑克鋼看到簾子的一隻腳從被窩裏鑽了出來,露在外麵。薑克鋼自言自語地說,“這孩子,睡覺門也不關好。”從衛生間返回時,薑克鋼又忍不住看了看簾子的臥室,看見簾子已經翻了個身,側身而臥,一隻腳壓在另一隻腳上麵了,露出了半邊屁股。薑克鋼想進去把被子給她蓋好,可一想她是女孩,覺得不妥,便輕輕把門關上了。薑克鋼回到臥室的時候,心裏怦怦直跳。他一直在回想簾子露出的一隻腳和半邊屁股。
第二天晚上吃飯的時候,薑克鋼忽然想到昨晚的事,說:“你睡覺沒有關門。”
簾子一笑,說:“又不是外人,關門幹什麽?”
薑克鋼說:“你是女孩嘛。不方便的。”
“應該是更方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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