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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研究所,陸希興致勃勃地走進翻譯室,對頂頭上司說:“田主任好!”

    田主任是位麵目清瘦、文雅靜默五十開外的婦女,也是陸希所在的翻譯室的主任,名叫田敏。---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田敏微笑一下,對陸希說:“幫俄羅斯專家把事情辦成了嗎?”

    陸希搖搖頭說:“暫時沒辦成。”

    田敏說:“怎麽?麻煩嗎?”

    陸希不知如何能說得清楚,隻能點了點頭。

    田敏從抽屜裏拿出一份資料說:“小陸,你翻譯的這份資料我看過了,不錯,你先去給所長交差吧。”

    陸希接過資料,田敏用欣賞的目光一直望著她出門。

    所長是個四十多歲的持重男人,他一貫對陸希很溫和。今天卻顯得嚴肅,他接過資料,看也不看就扔在了一邊,冷淡地說了聲:“辛苦了。”

    陸希一愣,她不相信地望著所長,問:“所長……你一再強調這份資料很緊急很重要,我加班加點地翻譯出來,準確率99%,你卻看都不看。”

    所長抬頭看了看陸希,說:“陸希,明天專家走後,這個項目可能會有些變化,也許你我的心血都要白費了。”

    陸希一驚:“啊?為什麽?”

    “研究經費沒批下來。”

    “上級不是支持這個開發項目的嗎?”

    “支持歸支持,但事情沒那麽簡單,這事先不要告訴俄羅斯專家。”

    這種突變是陸希沒有想到的,現在她還想象不到項目撤銷會帶給她什麽不利,她意識到的隻是俄羅斯專家有可能有去無回了。

    陸希和所長站在安檢門口送客人,俄羅斯專家要登機了。

    普柳什金對陸希說:“姑娘,‘露茜’是英文名,叫起來一點也不親切。你們的中國名字我們也叫不好,請問你有俄文名字嗎?”

    陸希笑著說:“很遺憾,我沒有俄文名。”

    普柳什金說:“噢,我們想叫你‘喀秋莎’,可以嗎?”

    陸希說:“好呀,就叫喀秋莎,這個名字我喜歡。”

    普柳什金和瓦連京都笑了。

    普柳什金親切地問:“喀秋莎,你去過俄羅斯嗎?”

    陸希說:“很遺憾,我還沒有去過,想必在不遠的將來會去觀光的。”

    瓦連京煥發著活力說:“喀秋莎,歡迎你到我們莫斯科做客,到時候我做你的義務導遊。”

    普柳什金與所長握別後,握住陸希的手說:“喀秋莎,你給我留下的印象非常美好。認識你,是我們這次來中國的最大收獲,如果我弟弟想從雅寶路上貨,你願不願跟他合作?他一定會保證你的利益。”

    陸希一怔,她笑著說:“我是國家公職人員,不可以從事第二職業。當然,幫你弟弟沒有問題。”

    普柳什金在就要消失在安檢門內時,突然又轉過身喊:“喀秋莎,我會給你發電報的。”

    ……陸希疲憊地回到宿舍,看到同屋已經睡了,便輕手輕腳地打開自己桌上的台燈,把亮度調到最低,桌上鏡框裏是一幅全家合影,照片上童年的陸希純真甜美,緊緊地和父母、弟弟依偎在一起。陸希發現桌上有一張紙,忙低頭看。

    是弟弟陸旭的字樣:姐,下午我來找過你,我和爸爸陪媽來北京了,住在協和醫院。大連醫院診斷出媽媽得了腎病,建議我們再來北京複查……陸希驚愕得幾乎不能呼吸,她抓起包就衝出了房間。

    陸希的母親是位中學教師,現已退休;父親是位普通的工人,陸希和弟弟陸旭從小是在溫馨和睦的家庭氛圍中長大的,陸希向來是媽媽的乖乖女,而陸旭則很有些叛逆的勁頭,盡管如此,兩個孩子在學習上從未讓父母傷過腦筋,反而有些暴走,父親深感欣慰的同時隻能時常想著帶他們到野外去分分心去。

    陸希在病房門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笑嘻嘻地出現在了母親麵前:“媽媽……”

    陸母五十多歲,穿著樸素,戴著一付眼鏡,蒼白而文質彬彬的樣子,她見到陸希先是一喜,然後充滿慈愛地道:“小希,你怎麽來了?”陸希眼淚一湧而出,她抱住母親說:“媽媽,對不起,我來晚了。”陸母責怪地說:“看你,這麽晚了,大老遠地跑來幹什麽?媽看看,嗯,又瘦了。”

    陸希笑著擦掉眼淚問:“媽,我爸和小旭呢?”

    “你爸去火車站送小旭了。”

    “小旭回去了?”

    “我讓他先回去上課,這孩子自作主張地跑來了,眼看高考沒幾天了……”

    “可我還沒見他一麵呢。”

    陸母安慰地摸住女兒的手,說:“見麵的機會會少嗎?隻要他能像你一樣考到北京來。”

    “媽,你身體不舒服也不早告訴我,來北京我事先一點都不知道。”陸希有些生氣地接過母親的話。

    母親依舊一臉慈愛地看著女兒,說:“媽沒事兒,你看不是好好的。我就擔心來了就會影響你的工作,就你爸爸事多,非要來北京檢查……”

    第二天,陸希和父親從醫生那裏了解到,母親得的是腎結核,因為病拖得太久,病人現在各方麵情況都不樂觀……父女倆從醫生那裏出來時,雙眼布滿了愁雲慘霧。

    陸希到田敏麵前請假,田敏卻遞給陸希一封電報,說:“這裏有你一封電報。”

    陸希一驚,忙接過電報一看,馬上生氣地說:“我的私人電報,怎麽拆開了?”

    田敏平靜地說:“你先看吧,看完了我有話說。”

    陸希忙看電報,電文是:喀秋莎,我們已經安全到達。請你抓緊催促雅寶路那個人本月內發貨,質量要好。10月底以前,請你再發30件雅寶路的裘皮大衣過來,請告知匯款賬戶,謝謝你的熱心幫助。普柳什金。

    陸希看完電報表情怔怔的。

    田敏這才問話:“小陸啊,你知不知道國家公職人員不能從事第二職業的規定?”

    “知道。”

    “那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的第二職業,而且還是外貿。”

    “我沒有,他這是請我幫忙……”

    “我們要實事求是。”

    “我是實事求是啊……”

    田敏終於沉不氣了,說:“小陸,這封電報是書記送來的,所裏有人把電報先送給他看了,書記說所裏人最近對你反應很大,你業務雖好,但驕傲自滿,目中無人,不專心本職工作。你必須把不專心本職工作,搞第二職業的事實經過和思想根源,寫成書麵報告交給他。”

    陸希聽到這裏也嚴肅了起來,說:“主任,別開玩笑,他是不是搞錯了?”

    “陸希,這事兒很嚴重,看來你必須寫個書麵檢討才能過關,現在就寫吧。”田敏說完不容商量地離去。留下陸希傻傻地站在那裏。

    陸希將母親安頓睡了,從病房走出來,望見父親孤零零地站在樓道的窗邊,心中不禁一顫,父親似乎又老了許多,他愁緒滿懷地望著窗外。窗外街上是車流匯成的燈河。

    陸希微笑著走過去說:“爸,媽媽睡了,你也回招待所去睡吧。”

    看見女兒,陸父馬上振作了精神,說:“走,我送送你。”

    “爸爸,你別著急,媽媽的醫療費,我會想辦法……”

    “小希啊,醫療費不用你操心,你隻要好好工作,你媽就會安心在北京治療的。……唉!醫生說這病不好治,要不是你媽媽硬扛,還發展不到這個地步。現在她又死活不願意在北京住院治療,嫌醫療費太貴,說錢要留著供小旭上大學。”

    陸希伸手挽住了父親的胳膊,說:“爸,媽媽的病你應該早告訴我的……”

    陸父卻問女兒:“小希,工作還順心吧,覺著累不累?”

    陸希輕鬆地答道:“還好,一點也不累。”

    田敏嚴肅地通知陸希說:“小陸……書記說,為了刹住所裏年輕人不務正業不求上進的歪風,你需要在全所大會上做檢查。”

    陸希驚詫地站了起來:“你們一定要這樣做嗎?”

    “不是我們,是所裏領導決定的。”

    會場上靜默無聲,前麵坐著書記和所長、田敏等人。書記是一個貌似正統的人。

    陸希站著麵對所裏的三十多位同事和領導,平靜沉緩地說:“……我雖答應了可以給他幫忙,可我還沒有付出行動,這是他回到國內後發給我的第一封電報。情況就是這樣,如果在座領導認為我的話不可信,可以展開跨國調查。另外我身上也許存在著自負的傾向,我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批評和幫助。”

    所長向陸希點點頭,似乎表達著他的聲援。

    檢查如此簡單,書記意外地問:“講完了?”

    陸希回答:“完了。”

    書記對大家說:“好,大家有什麽意見,咱們在會上開誠布公,不要背後議論。”說完,會場上突然安靜了下來。

    陸希突然說:“我還有話要說。”

    所長首肯:“說吧。”

    陸希盡量將語氣放得平和,說:“我的私人電報竟被人公然拆開,並且還送到領導麵前。我認為這是侵權和誣告。如果不是親身經曆,我真不敢相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高級知識分子成堆的研究所。”

    此話剛一下落下,下麵一片嘩然,就連田敏都沒想到陸希會反戈一擊,但此時的她卻露出了讚同的目光,但是,書記卻急了:“陸希,你說什麽?你也太狂妄了。你可以不接受大家的意見,但不能攻擊。”最後,所長終於說話了:“好了,到此為止吧,你們覺得今天這個會有意義嗎?難道我們傷害一個同事比欣賞她還開心嗎?為什麽我們不把心思用到科技研究上來?”

    陸希站起來:“對不起,所長,今天我有事必須請假。”

    所長輕微地點了一下頭,陸希立即輕快地離開了會議室。田敏站起來欲追出去,但又強迫自己坐下了。

    普柳什金又來長途電話了。

    但令陸希也沒想到,本來自己要推的事,卻一口應了下來,看來就是自己也不受自己控製。依著她說到做到的本性,她必須再去雅寶路了。

    走在雅寶路市場上,陸希不時地被周圍環境所吸引。

    不遠處,市場管理員王冠正和手裏端著一盒墨鏡的李蘭草再爭執著。李蘭草說著一口溫州普通話,漂亮的本質沒有被疲勞所淹沒。

    管理員王冠,平時笑眯眯的,今天卻有些蠻橫,他對李蘭草說:“交10元管理費,你實在是太不拿我們當回事了。”

    李蘭草申辯說:“我沒有擺攤,為什麽要交管理費?”

    “我剛才看到你坐下了。”

    “我是坐在石頭上歇會兒。”

    最後不知攔了李蘭草一把,李蘭草盒子裏的墨鏡滑了出來了一個,摔到地上,碎了。

    李蘭草心疼地一聲驚叫,然後不由分說將盒子放在地上,伸手就拉住了王冠。叫道:“你摔了我的鏡子,賠我。”

    王冠頓時慌了,忙說:“我碰都沒碰,怎麽就摔了,是你自己沒端好。”

    “你不拉我,怎麽會摔?一個鏡子進價就要40多塊錢,賠我。”

    “你唬誰呢?想幹什麽?”

    “你賠我,你賠不賠?”

    “別別別,你別扯著我呀,別人看到像什麽?這樣吧,我也不罰你了,你還可以坐在你的石頭上,行了吧?”

    李蘭草得寸進尺地說:“不單是今天不罰,以後也不能罰。”

    王冠一聽來氣了:“你想得美,我是國家幹部,還被你一個小販製住了?行,我賠你鏡子錢,該罰還罰。”

    李蘭草一怔,刹那間無計可施了。

    這時陸希走了過去,她看到了李蘭草的尷尬,便擋在他們之間問王冠:“師傅,您是這兒負責的吧?能向你打聽點事嗎?”

    王冠打量了一下陸希,態度緩和下來:“什麽事?”

    “我應該到哪裏去看裘皮大衣?”

    “你要裘皮大衣?”

    陸希點點頭。

    王冠說:“你還是到日壇賓館去看,這樣吧,我帶你去。”

    李蘭草一聽,立即長出了一口氣。

    王冠對李蘭草:“下次可別讓我再逮著你。”

    李蘭草不理他,卻望著陸希說:“大姐,我也可以幫你去找裘皮大衣。”

    王冠狠狠地瞪著她道:“應該叫小姐,人家比你年輕。”

    王冠端起肩膀,滿麵春風地與陸希一起往市場走去,邊走邊介紹著情況。

    呂力強把錄音機的音量開到了最大。扣子突然喊:“強哥,你看,那天來過的漂亮姐兒,就是俄語說得賊溜的那位。”

    呂力強抬頭一看,眼睛頓時放出光來,嘴裏“噝”地一聲。接著說:“來的還真快啊!哎,她怎麽和市場部的王冠在一起?該不會是在告我的狀吧?”

    “真沒準兒。哥,要不你躲躲?”

    呂力強眼睛盯著他們走來,說:“我倒要看看王冠的能耐。”話聲未落,人早已彈出了攤位,橫擋在王冠麵前。

    呂力強對王冠:“哥們兒,看你忙的,來支煙。”

    王冠端著架子:“沒功夫抽,沒見我正忙著呢?”說完有意看一眼陸希。

    呂力強故意驚訝地對陸希:“喲,您來了?今兒有空?”

    王冠一怔,問:“你們認識?”

    陸希望著呂力強說:“我也正要找您。”

    “你看,不認識她能找我嗎?王冠,告訴你,她的俄語可是說得太棒了。”

    “真的?你會說俄語?”王冠有些驚訝。

    陸希笑笑說:“馬馬虎虎吧。”

    “那就去我那裏吧。”

    王冠忙問陸希:“你還看裘皮大衣嗎?”

    “誰要裘皮大衣?找我呀!”呂力強大氣地說。

    王冠盯著他:“你有嗎?”

    “誰說沒有?庫存量大著呢。”

    王冠疑惑地看著他。

    呂力強領著陸希走到自己的攤前,說:“和著你不是找王冠告我狀的。”

    陸希不懂地問:“告狀?告什麽狀?”

    “算了。告你說,你根本不用親自去找什麽裘皮大衣,我上的貨,保準質量過關。”

    “那最好。普柳什金希望你這個月底前發貨,我看也沒幾天了。請問,我什麽時候可以來驗貨?”

    “他退來的貨我都還沒出手呢,拿什麽錢給他上貨呀。”

    旁邊一位外商正在看呂力強的服裝樣品,外商用俄語問:“這件童裝有沒有現貨。”

    呂力強馬上用俄語回答“10元,訂金。”說完還特意地看陸希一眼。

    外商怪怪地看看他,準備離開。呂力強以為人家沒聽懂,又說:“訂金,訂金。”外商聳聳肩,就要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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