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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輛出租車在狂奔,車上坐著陸希,吹進車窗的風,肆虐著她的長發,她滿臉愁容。---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她剛才是找大學同學借錢去了,結果和預期的一樣,誰有那麽多錢?人家說隻有雅寶路人才有。

    過了好一會,呂力強覺得不能再等了,他對扣子說:“好了,記住我的話,我走了。”

    扣子憋著嘴一聲不響。

    呂力強回頭看扣子一眼說:“大男人家,別整‘默默無語兩眼淚,耳邊響起駝鈴聲’了。”

    扣子突然抓住呂力強說:“不行,我不能讓你去!你不能去!”

    呂力強急了:“你這孩子怎麽孬種一個,快放開我!沒時間了。”

    “不。等陸姐來了,大家再想個辦法吧。”

    呂力強憤怒地一把抓住扣子的手,說:“扣子,哥教給你!男人的事要自己解決,不能拿女人當擋箭牌。你想一下,萬一陸希跟著我去,再吃點虧,你讓我這輩子不愧疚死?”

    扣子一下放開了呂力強,他愣愣地站著。

    呂力強就在扣子模糊的視線中離去。

    扣子的視線剛清晰,陸希就出現了,她雙眼憔悴又無奈地問:“扣子,強哥呢?”

    扣子看陸希兩手空空,便困難地笑了笑,說:“噢!……是這樣,服裝廠廠長是強哥的哥們兒,他已經答應寬限強哥幾天,強哥要請他喝杯二鍋頭,剛走。強哥說,男人們要一起喝酒,你就別去了。”

    “扣子,這是真的?”這讓陸希覺得有些意外,她不敢相信地問扣子。而扣子卻沒有回答她,他的嘴唇抖動著,這使陸希更加疑惑了,她問:“你可不能騙我,是不是強哥單刀赴會了?”

    扣子幾乎是哭著說:“陸姐,強哥說,他的事他自己了結,不能拿你當擋箭牌。”

    陸希急切地問:“強哥走了有多長時間?”

    扣子嗓子沙啞地:“剛走!”他剛說完,陸希拔腿就跑了。

    扣子又猛醒過來,忙喊:“陸姐,你不能去……”

    在雅寶路街口,陸希跳上一輛出租車急馳而去。

    後麵一輛出租車剛要停下,坐在裏麵的祁紅一眼看到陸希,急忙對司機說:“快,跟上那輛車。”

    祁紅緊緊抱著懷裏的包,包顯得沉甸甸的。

    在她們前方,呂力強乘坐著一輛“麵的”,他手裏夾著煙,嘴裏正在瘋狂地吞雲吐霧,一臉視死如歸的樣子。

    到了服裝廠,呂力強慢悠悠地走到廠長室門口,停住腳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尤其拍了拍自己健壯的腿,然後毅然決然地推開了門,嘴裏剛說道:“我來了……”霎時間,他像被點了穴,釘在了那裏。

    五個大漢齊刷刷地立在一側。

    廠長像法官,高高地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他笑眯眯地:“不愧是呂力強,我知道你不會食言。”

    呂力強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鬆快地:“大哥,我也知道,我不來肯定逃不過你這鬼門關。”

    廠長笑道:“什麽話?強子,咱們是君子之交,當初給你賒欠是幫了你,現在大哥在難處,是我在求你。我這承包的廠子,工人也要活命啊!”

    呂力強說:“大哥,你的情我不能忘,但你要相信我把老毛子的欠款追回來,一準先還你,如果你不信,那今天我就以命抵債”。

    廠長收斂了笑容,說:“你的命能抵我這麽多工人的命嗎?”

    大漢甲喊道:“大哥,我就說這家夥比茅坑裏的石頭還硬,就廢了他算了。”

    廠長沒有表態,但麵露凶相。幾個大漢一擁而上。呂力強也沒有抵抗,被兩下打倒在地,鼻血湧出。一大漢輪起椅子朝著呂力強的頭砸去,就在此時門被撞開。

    “不許打人!”喊聲震懾了屋內所有的人,陸希衝進來,說:“你們私設公堂,還有沒有王法?”

    陸希扶起呂力強。但沒有想到呂力強起來就衝著陸希怒吼道:“誰讓你來的?”

    大漢甲指著陸希對廠長說:“大哥,就是她,就是她說的四角債。”

    廠長微笑道:“很好,那你就是來還賬的了?”

    陸希一時陷入難堪。

    “不,這件事與她沒有關係。你她媽的衝著我來吧,陸希,你快回去!聽到了沒有?”呂力強先喊了起來。

    大漢甲惡狠狠地說:“哼!既然來了,就一個都別想走。不還錢,給我一起收拾!”

    這時門又被撞開,祁紅喘息未定地站在門口。

    屋裏人又是一怔。

    祁紅看了看呂力強,然後悠然地走過去,把一疊一疊的錢放在服裝廠廠長麵前……在一家明亮的小餐館,呂力強“咕嘟咕嘟”將三個酒杯滿滿地倒上了酒。

    呂力強、陸希、祁紅三人靜靜地坐在飯桌旁。呂力強紅著眼睛不說話,陸希和祁紅忐忑不安地對視一眼。

    “強哥,我知道你心裏憋屈,都是我不好,把你的錢拆走,才讓你受這麽大的屈辱。”陸希先打破了僵局。

    呂力強說:“別說那個。”他直接問祁紅:“我問你,你的錢是哪來的?”

    祁紅像做錯了事一樣,不吭聲。

    呂力強死死地盯著祁紅問:“哪來的?告訴我!”

    祁紅小聲說:“是——是我的積蓄。”

    呂力強一怔,聲音顫抖地說:“為什麽?為什麽要讓我挪用孤兒寡母的活命錢?”

    祁紅急著說:“強哥,不要這麽說。你不是說過嗎?咱們都不容易。”

    呂力強端起酒咕嘟咕嘟喝下,他又給自己倒上酒說:“我呂力強活這麽一把年紀,從沒丟過這麽大的人,哪一次在關鍵時刻不是我幫別人頂著。可是今天,我一個大男人家,卻要接受兩個弱不禁風的女人的幫助。別這麽看著我,來,端杯喝!”

    祁紅不知所措地看著他,陸希也在生氣地看著他,兩人都沒有動手。

    呂力強感慨地說:“你們知道嗎?我呂力強今天就打算斷一條腿的,一條腿抵消幾萬塊錢,也值。”

    陸希聽到這裏,氣一下子全起來了,她蹭一下站了起來,說:“是的,你很有英雄氣概,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也許我們的行為反而刺傷了你——一個男子漢的自尊心。但我沒有想到你是這麽的脆弱,脆弱到不能在朋友麵前承認自己的窘迫,不能坦然地接受別人的真誠相助。這酒,我不屑於喝!祁紅,咱們走!”

    呂力強卻伸手攔住她們,說:“不許走,我的話還沒說完。”

    “不用再說了,再說就是一種傷害,你分明是看不起女人。告訴你,我也沒想著幫你,那錢是我還給你的,回頭我會還給祁紅,今天本來我也沒招了,我們兩個都要謝謝祁紅。”陸希激動地說。

    “不!我要把話說完。”呂力強低下了頭:“我呂力強從學校到單位,再到下監獄。還從來沒遇到過像你們這樣俠肝義膽的,比爺們還夠意思的女人,有你們這樣的朋友,我這輩子也算沒白活。我發誓,從今以後,在北京雅寶路,誰也別想欺負你們倆,我呂力強甘為你們兩個女人兩肋插滿刀。來,我敬你們這杯酒,我可沒把你們當女人看,如果你們倆看得起我,咱們就桃園三結義。”

    “啪”三個酒杯緩緩碰到了一起。

    祁紅激動地淚光閃閃。

    陸希欣慰地笑了。

    呂力強大滴的淚落在了酒水裏,他明白,今天自己的生命將和這兩個女人連接到了一起。

    城市像一個銀盤,燈火如落入銀盤的大小珍珠。

    電車上的電線在夜空中移動著。陸希坐在電車內,她似乎第一次注意到都市的燈火是這樣迷人,她望著窗外舒心地微笑了……呂力強送祁紅到祁紅家所在的巷口。祁紅轉身留戀地說:“強子,你回去吧。”

    呂力強想了想,說:“祁紅,你放心,你的錢我一定盡早還你。”

    祁紅說:“強子,我不求你早還錢,我倒是有一個想法,如果你能幫我,我就……”

    呂力強迫不及待地:“你說,我一定幫。”

    祁紅說:“等忙過這一年,我想在南方建廠……”

    呂力強驚訝地說:“行啊你,祁紅,真沒想到,你們這些女強人誰都比我猛。”

    祁紅笑笑說:“我也隻說是一年以後,但願什麽都好到明年。”

    呂力強立即說:“當然,一切都會好的。”

    1994年到1995年兩年間,俄羅斯嚴重的貨物短缺,迎來了雅寶路人的忙碌和致富,但俄羅斯長期形成的“灰色清關”,使走這條民間外貿之路的人如履薄冰。

    在臨近雅寶路的一家大酒店裏,俄羅斯商人多羅寧和西蒙端著酒杯站在窗前,望洋興歎。

    多羅寧是個50歲世故商人,他說:“雅寶路真是個流著牛奶和蜂蜜的地方,它的服裝便宜得像扔在大街上的垃圾,真難以想象,咱們俄羅斯大國,竟然成了中國的垃圾處理站。”

    西蒙隻是個涉世不深的年輕商人,他悲觀地說:“俄羅斯淪落了,葉利欽都說,不管俄羅斯曆史變向何方,牛奶還是流不出來。現在我們的國家是一塊苦難的土地,經濟飛速下滑,政治無所適從,商品極其短缺,物價飛漲,乞丐遍地,盜賊蜂起……”

    多羅寧斷然地說:“別說了,我相信這隻是暫時的。別忘了我們俄羅斯民族是上帝的子民,上帝就是要我們用極度的謙卑和願意忍受苦難的精神征服世界。知道嗎?我們現在管不了國家的前途和命運,隻有財富才是能幹、聰明、幸福的象征。雅寶路就會給我們帶來高回報,懂嗎?”

    西蒙說:“高回報必將伴隨著高風險。”

    多羅寧說:“無論是高風險還是高回報,都是我們和中國人共擔和共享的。這個世界真難以預料,用中國人的話說,風水輪流轉,明年到我家。”

    西蒙問道:“什麽意思?”

    多羅寧說:“五六十年代的時候,我們的物品被大量拿到中國,中國人把它們當寶貝,在前麵都要加個‘洋’字,可現在,你看到了沒有,中國人富起來了,我們反而來淘金。這不是風水輪流轉嗎?用我們的話說就是,‘喜事也要到我們的街道裏來’。”

    西蒙不滿地說:“難道這些年,幸運之神被中國人賄賂了?”

    多羅寧眯縫起眼睛,說:“中國人越來越狡猾了。今天晚上你去打包站,把眼睛睜大點。看看中國商販是怎麽把狐狸的大尾巴藏起來的。”

    西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你放心吧,我的眼睛像貓頭鷹的眼睛一樣亮。女式內衣什麽時候訂購?”

    多羅寧:“不要著急,我有計劃。”

    雅寶路市場人聲鼎沸,“麵的”和板車和外商們在市場裏如水中之魚,來去自如。

    陸希的攤位已經換了位置,這裏顯得更豁亮。攤位上有個20歲出頭的女孩子在守攤兒。陸希剛到就問:“丹青,你電話裏說,有外商要女式內衣,他人呢?”

    “哎?剛才還在這,這不,他過來了。”丹青急急地說。

    多羅寧肥厚的身軀溜達過來了。

    陸希用俄語問道:“你好!我叫喀秋莎。是你需要女式內衣嗎?”

    “你好!喀秋莎,我叫多羅寧。我剛才在市場上比較了一下,隻有你這的內衣麵料是我最滿意的。”

    陸希指著女式內衣說:“你很有眼光,這幾種款式,都是純棉麵料的,手感柔和。”

    “如果我要的多,你會便宜嗎?”

    “我會考慮。”

    多羅寧拿出筆在紙上寫下他想要的東西,說:“好吧,我要這個數,這幾種型號。你最快什麽時候能交我貨?”

    陸希拿起單子一看,吃了一驚,說:“這麽大的量,要到工廠訂做,至少需要15天,再加上運輸時間,要20多天。”

    多羅寧顯然不滿陸希的回答,說:“太慢了,能不能10天?”

    陸希堅持地說:“為了保證質量,您必須給我這麽多時間。”

    丹青不失時機地小聲說:“陸姐,要不咱們多找幾個工廠加工。”

    多羅寧做出了退步,說:“如果你同意12天給我發貨,我現在給你付訂金。”

    陸希咬了一下嘴唇,說:“好!12天交貨!”

    在這12天裏,陸希使盡渾身解數,終於讓這批貨有了眉目,再走進雅寶路時,她又困又餓,走路都有點跛,但心裏輕鬆無比。街邊那家飯館,有她愛吃的餃子,抬腳便走了進去。

    欒曉巒迎上來,說:“小姐,你好!幾位啊?”

    “就一位。”

    “請這邊坐。”欒曉巒將菜單送到陸希麵前。

    “我就要二兩餃子,茴香餡的,要快!”

    欒曉巒不屑地看她一眼,說:“小姐不點菜嗎?”

    “不用了。”

    “好的,請等一會兒。”

    離陸希不遠坐著兩位外商,欒曉巒走過去對兩位外商笑眯眯地用俄語說:“我們這裏的菜還合你們的胃口嗎?”

    欒曉巒流利的口語,不禁引起陸希的注意。

    外商回答道:“啊!小姐的招待更合我們的心意,你讓我們有回到家的感覺!”

    外商掏出一張10美元的小費塞到欒曉巒的手裏。

    欒曉巒仍然用俄語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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