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傳奇 九重天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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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臉色異常難看的吳學知尷尬地望著陳教授的後腦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卻隻歎了口氣,扭頭朝秦麥苦笑道:“小師弟啊,不是我不說,我自然不會對你和老師保密的,不過這件事現在回想起來我還是覺得好像是一場噩夢似的,三年來我從沒對人說過,我隻怕說出來別人都會當我被嚇瘋了!”吳學知的目光狀似隨意地掠過了駕駛席上的次仁。---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秦麥知道他這句話其實是在向老師解釋,沉吟了片刻才微笑著很親昵地拍了拍吳學知結實的手臂,“師兄,老師的脾氣你是了解的,不要太在意,我看這件事遲些時候再說吧。”
從吳學知的話裏和眼色秦麥終於明白了,他並非是不肯說,隻是不能夠當著外人說。
想必當年一定發生了某些極其可怕而又詭異得無法解釋的事情才讓吳學知把真相深深地藏在心底,堅守著不敢透露半分,秦麥這麽琢磨著,內心裏的好奇簡直像麵粉遇到了發酵劑般,迅速地膨脹起來將整顆心都塞得滿滿的。
陳教授聽到吳學知的話怒氣若了幾分,臉上也不再是恩斷義絕的憤慨表情,眼睛望著窗外飛速閃過的景象,冷冰冰的說道:“這次你們是怎麽安排的?”
吳學知連忙陪著笑臉答道:“這次由老師您親自主持對1號遺址的勘察,從部裏到我們局裏都是十分重視的”
1號遺址也就是古格遺址。
陳教授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下來,慈祥的目光從秦麥的身上掃過,停留在了吳學知皮膚粗糙黝黑的臉上,或許是因為經曆了太多風霜,吳學知的額頭和眼角皺紋似乎比他這個老師還要深密,陳教授發出一聲很短促的歎息,“還有三個月你就要過生日了,學知,過了生日你就四十五了吧?”
吳學知的神情有些激動,“沒想到老師還記得學生的生日,是四十五了。”
“歲月無情催人老啊!”陳教授悠悠地又歎了口氣,“老師也六十多歲了人了,這次怕是老頭子我有生之年最後的大動作了!”
秦麥和吳學知便一起說了幾句“老師您老當益壯”、“老師的身體是越來越硬朗了!”之類的安慰話。
陳教授揮手打斷了這兩個自己最為得意的門生,爽朗地笑道:“不要盡說些好聽的謊話!新陳代謝是自然規律,我要是越活越年輕豈不是成了老妖怪了?”
“撲哧!”坐在後排的唐離和梅朵聽到老人說得有趣憋不住失聲笑了出來。
陳教授也不氣惱,樂嗬嗬地掃了眼捂著嘴嬉笑的兩女,又望向吳學知和秦麥,看到兩個人有些黯然的神色,他反而有些內疚,抬手拍了拍額頭道:“知道你們擔心我這個老頭子,倒是不該說這些喪氣話。”
“老師,說實話,聽說您要來西藏,我本是很反對的!”吳學知有些埋怨地瞥了一眼秦麥,似乎在責怪他沒有阻止陳教授,秦麥不禁苦笑,心想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這位老師的秉性脾氣,他決定的事就算是九頭牛也不能拉他回頭啊!
“這裏的條件太差,環境也太嚴酷了!我知道您當年是來過的,可是您現在的身體畢竟不比那個時候了,尤其是您的心髒”吳學知越說越激動,話語裏流露出對陳教授的擔憂。
陳教授被自己學生的誠摯所感動,親切地拍了下吳學知的膝蓋,“古格遺址是藏地遺留的瑰寶,解讀它對於我們認識、了解西藏的曆史有著重要的意義,學知啊,我們中華民族浩蕩五千年的文明傳承不能斷了呀!承前才能啟後!揭開那些被曆史湮沒的真相是每一個考古學者的任務,曆史告訴人們該怎樣做,而考古學者就是曆史的喉嚨,與這個比起來,我個人的安慰根本算不上什麽。”
吳學知黝黑的臉膛漲得紫紅,慚愧地低下了頭,聲音暗啞地檢討道:“老師,是我們工作上的失職”三年前對古格遺址的考察草草中斷收獲甚微,陳教授的一番話讓吳學知羞愧交加。
“這不是你們的錯!”陳教授打斷了吳學知,認真地說道,“考古學者是人不是神,是人就難免有犯錯和力所不及的時候。”
梅朵和唐離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竊竊私語的交談,神情各異地回味著陳教授的那些話,對於梅朵和次仁而言,他們無疑是幸運的,在從業之初有機會聆聽一位考古權威的教誨,為什麽從事考古事業,對每個人來說都有著自己的理由和想法,但是考古的終極目的是什麽?陳教授用一句話簡明而深刻地告訴了他們。
這句話就像黑夜裏無邊大海上的燈塔,為這兩個年輕人照亮了他們一直努力尋找的方向。
唐離的思緒因為陳教授的話蔓延開去,盡管她的職業與考古壓根搭不上邊,可畢竟出生在考古世家,雖然祖父和父親的離奇失蹤讓她一度對考古這個行業充滿了恐懼,可是自從與秦麥相識、到陳教授說出這番擲地有聲的話,唐離一直深埋心中的對於從事考古工作的渴望再度破繭而出,無聲無息間悄悄地生長著
吳學知這個被青藏高原的雨雪風霜磨礪得岩石般堅強的漢子此時熱淚盈眶,離開校園二十年後,他再次從被自己視為父親的老師那裏得到了珍貴的心靈上的指引,車內的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重,秦麥掏出了手帕悄悄地塞進了吳學知的手裏。
“老師您又跑題了”秦麥微笑著說。
車子開進拉薩市西藏文物局招待所的時候,距離眾人下機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拉薩雖然是西藏第一大城市,可無論規模還是繁華程度比起中原城市差距不小,街上行人稀少,燈火稀落,秦麥看著黑黝黝如睡獸的拉薩,有些遺憾不能在第一時間裏仔細觀察這座西藏高原上充滿了傳奇色彩的古城。
秦麥叫醒了酣睡了一路的鐵莘,後者揉著惺忪的睡覺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摸著突起的肚皮含含糊糊地嘟囔起來:“怎麽剛打了個盹兒就到了?不過還真是有些餓了。”
吃和睡向來是鐵莘人生的兩大主題,對於熟悉他的秦麥與陳教授聽他這麽說並沒有特別的感覺,可初次見麵的次仁和梅朵則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個大個子怎麽看也不像個考古學者啊
藏民的熱情好客是很著名的,盡管是招待所,陳教授四人甫一踏入,便有兩位身著華麗藏服的少女迎了上來,獻過雪白的哈達,奉上了茶碗,另一位笑容滿麵的少女舉著茶壺給四人斟滿了噴香的酥油茶,鐵莘哈哈一笑:“正口渴呢!”舉杯“咕咚”、“咕咚”一飲而盡,抬手抹了把嘴,叫嚷道:“真香!給我換個大碗!”
幾個藏族少女看著鐵莘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一旁的吳學知和次仁、梅朵也忍俊不禁,秦麥哭笑不得地瞪了一眼鐵莘,他雖然是初到西藏,但也聽說過藏民奉茶的禮節:客人喝茶前,要用右手無名指在茶碗中沾少許茶,手指舉起,在空中彈灑三次,表示奉獻給神、龍和地祗;飲茶不能太急太快,不能喝出聲響,要輕輕飲啜,否則便會被視為沒有教養、對主人的侮辱。
幸好是在招待所,若是到藏民家中做客,隻怕鐵莘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陳教授來過西藏,自然明白這些,而唐離則看著陳教授與秦麥的動作有樣學樣地做了一遍,鐵莘則愣愣地看著三人奇怪的舉動,不解其意。
為了避免鐵莘再次丟臉,秦麥趁著進房間放置行李簡單地給鐵莘講了一遍藏區飲食的禮儀,“這不是浪費麽?還真是麻煩啊!”鐵莘抱怨。
在招待所的餐廳,吳學知為恩師一行人準備了豐盛的晚餐:風幹肉、奶渣糕、炸牛肉、辣牛肚、灌腸、灌肺、手抓羊肉、燉羊頭不消片刻便擺了滿滿一大桌,吳學知親自為陳教授等人倒上了青稞酒。
鐵莘的肚子裏早就餓得咕嚕亂叫了,剛上桌時還能勉強克製著小口喝酒、小口吃菜,不一會兒就把秦麥前一刻教他的那些禮儀禁忌拋到了腦後,甩開了腮幫子大快朵頤,仿佛餓死鬼上身一般,對於陳教授和秦麥交口稱讚的青稞酒他反倒沒有喝多少。
青稞酒味酸甜,度數極低,倒像是飲料一般,鐵莘是不屑喝的。
陳教授與吳學知邊吃邊談論著當年學校裏的趣事,秦麥和唐離微笑著偶爾搭上一兩句,次仁和梅朵的眼中則充滿了新奇,對於從沒有離開過青藏高原的他們,北京是無比遙遠的地方,餐桌上洋溢著輕鬆歡快的氣氛。
鐵莘風卷殘雲般填飽了肚皮,又吞了兩碗酥油糌粑,拍了拍圓滾滾的肚皮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吃飽喝足,該睡覺啦!”抬頭咧開大嘴朝吳學知嘿嘿一笑,“老哥,謝謝你的款待,趕明兒你到北京,老鐵我保證好好招待你!”
鐵莘離去不久,次仁和梅朵也在吳學知的暗示下很有禮貌地提出告辭,唐離也看出來了吳學知有些隱秘的話要對陳教授和秦麥說,便拉著梅朵以徹夜暢聊的接口一同回房了。
諾大的餐廳裏隻剩下了師生三人,頓時冷清了下來,吳學知抬手給陳教授和秦麥斟滿了酒,嘴裏說道:“老師,我安排了一位醫生隨行,各方麵對這次考察都很重視,阿裏駐地部隊隨時準備配合工作,隨行的人員由您挑選。”
陳教授一口將杯中酒飲盡,籲出口酒氣,斷然拒絕了他的好意,“我們是考古,不是打仗,要部隊和醫生做什麽?不要!”
吳學知求助似的對秦麥使了個眼色,秦麥眨了眨眼睛勸道:“老師,師兄也是為了大局考慮,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有備無患嘛!”
吳學知連連點頭說是。
“兵貴精而不貴多,我們這次行動一定要嚴格保密!”因為酒精的緣故,陳教授消瘦的雙頰有些豔紅,不等吳學知反對,接著說道:“小秦的醫術就很高明,不需要什麽隨行醫生,你當我是紙糊的風一吹就倒?”
吳學知驚訝地望了一眼秦麥,“小師弟還精通醫術?”
秦麥很謙虛地笑了笑說道:“學了幾年家傳的中醫,說不上精通。”
陳教授眼睛一瞪,訓斥道:“過分的謙虛就是虛偽!”
吳學知心中苦笑,暗道還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難移,老師的脾氣非但沒有改,隨著年紀的增長,反而越發的直率了。
“老師,中醫的效果畢竟不如西醫來的迅速”吳學知委婉地說道,仍舊沒有放棄改變老師想法的努力。
陳教授撇嘴,不屑地哼了一聲,“荒郊野外,再高明的醫生也無用武之地。”
秦麥轉念一想老師的話不錯,何況自己針對可能發生的狀況都做了準備,的確沒有必要帶上一個根本不能發揮作用的醫生,於是反過來勸吳學知,“師兄,老師的話也有道理,我們能帶個醫生卻不能把整個醫院都帶上啊。”
秦麥的變節讓吳學知的反對更加單薄無力,他也看出來老師是做了決定,想了想做出了讓步:“那一定要多帶些急救的藥品。”
秦麥點頭,“我準備了很多。”
“關於考察隊的成員,本來是打算讓彭施民挑擔子的,誰知道計劃沒有變化快,不過這反而給了我機會,嗬嗬,至於成員的挑選,老師您看是由您先了解一下還是我來選?”吳學知斟酌著問道。
平日裏老伴看管得密,陳教授甚少有飲酒的機會,這時候老人一杯接一杯地往嘴裏倒,好不痛快,聽到吳學知的話,打了個酒嗝,指點著他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帶著那兩個小娃娃,八成就是想把他們塞給我吧?嘿嘿,你到打得如意算盤!”
被老師戳穿了自己的伎倆吳學知也不尷尬,反而理直氣壯地爭辯道:“要是沒有這件事,次仁和梅朵怕一輩子都沒機會跟在老師您的身邊學習,這兩個年輕人塌實肯幹,假以時日肯定能稱為我們西藏局的頂梁柱,您老別那麽小氣,就讓他們跟著您長長見識吧!”
陳教授愣了一下,放下了酒杯,神情凝重地對吳學知道:“學知,你這個想法合情合理,隻是這次我卻是不能答應你的,不光是不能帶他們兩個,我不要任何西藏局的人隨行。”
吳學知不解地望著陳教授,不明白老師既然認為自己的要求在情理之中,為什麽還會拒絕,從陳教授的鄭重中吳學知能看出來老師這個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這次對1號遺址的勘察和當年一樣是屬於高度保密的,原因你應該知道吧?”
吳學知點頭,“1號遺址距離邊境太近,如果消息擴散出去,考察發掘後不能得到有力的保護很容易遭到破壞或盜竊。”
陳教授沉聲道:“這是我拒絕你的原因之一,第二個原因茂然的事盡管我並不了解內勤,但是我覺得那並不是個簡單的突發意外吧?”
吳學知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動了起來,緊緊地咬著嘴唇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陳教授的推論,隱隱的他已經猜到了老師為什麽執意不帶隨行人員了。
“那兩個娃娃很年輕啊,”陳教授歎息道,舉杯灌下了一口酒,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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