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傳奇 九重天宮(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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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事老毛病了。---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黃平虛弱地答道,雙手拄著地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情緒逐漸安穩了下來,他的麵孔藏在燭光的背陰處,除了與他正對的秦麥,沒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黃平朝秦麥微微搖了搖頭,使了個眼色,才很勉強地將身體直了起來。

    秦麥將黃平的神色變化收歸眼底,他自然知道黃平突然昏厥絕非是什麽老毛病,這分明是因為一刹那情緒過分激動而造成的痰湧塞息所致,秦麥猜不透黃平在遮掩什麽,但是他領教過這老狐狸做事滴水不漏的老成,稍一衡量便決定幫他保密。

    “黃先生,這種支氣管炎的毛病雖然不大,可在高原上卻是致命的”秦麥的表情很嚴肅,“您帶著藥吧?記住一定要控製病情!”

    黃平的眼中閃過一絲感激,連連點頭道:“是!是!我會的。”

    眾人間黃平沒事,立刻把視線集中在了平旺老人的身上,鐵莘經過這個插曲,心情也穩定了不少,目不轉睛地望著老人道:“老人家,我知道您救過我父親的命,您的大恩大德,俺這輩子不會忘!”說完,跪坐朝著老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朝秦麥投去一個求助的眼神。

    秦麥沉吟了一下,懇切地對平旺老人道:“老爹,您當初救了鐵伯,對我們秦鐵兩家有大恩,不知道我們有什麽可以報答的?隻是鐵伯回到家中後,不幾日便死去,而且根本查不出死因”

    關於當年老人用神水為黃、鐵二人解咒的事秦麥立意要瞞著鐵莘的,所以他問的很婉轉。

    “遇到了總不能見死不救。”老人淡淡地道,像是根本不理解秦麥話裏的含義。

    鐵莘沉不住氣,眼巴巴盯著平旺老人,“老人家,我父親究竟是怎麽死的,您知道嗎?”

    “鐵純陽的死因?難道他沒說過嗎?”平旺老人的目光在黃平的臉上一掃而過,黯淡的火光下,那雙眸子被映得仿佛貓眼一般,閃爍著詭秘的光彩。

    鐵莘以為老人說的那個他指的是自己的父親,啞聲道:“我父親回到家中後就昏迷了。”

    “你並沒有遵守你的承諾。”平旺老人側頭看著黃平說道,複雜的目光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憤怒,黃平從醒來後就一副萎靡的樣子,耷拉著腦袋,聽到老人這句語氣平淡的指責卻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似的,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身體也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我、我也是迫不得已”黃平哀聲道。

    秦麥心中一動,與唐離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心中同時想到,“看來這一次黃平還是沒有把整件事情和盤托出,也許他隱瞞的那部分才是最重要的!”

    陳教授對黃平厭惡已及,這時忍不住落井下石道:“老人家,所謂君子重信、小人重利,要這種人守諾言,就像讓虎狼不吃肉一樣。”

    黃平立刻叫嚷起來,“不、不是這樣的!我真的是不得”

    他的話還沒說完,平旺老人輕哼了一聲打斷他繼續說下,“懸崖勒馬還不晚!”老人瞥了眼鐵莘,然後望向秦麥,“你們不是問該怎樣報答我嗎?”

    鐵莘毫不猶豫地重重點頭,“父債子償,天經地義,老人家您吩咐!”

    秦麥也點了點頭,畢竟話是他說出來的,他現在如果否認,就成了老師嘴裏的小人,但直覺告訴他,老人接下來要自己做的事一定不簡單。

    “好!”平旺老人舉起酒碗,如長鯨吸水般將滿滿的一碗烈酒一飲而下,一直平和的目光陡然間變得銳利無比,讓眾人大吃一驚,老人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那感覺就像是一口無波的古井突地湧起滔天巨浪。

    “想要報答我,那麽明天就返回你們的來處!”平旺老人的目光仿佛一把刀子逐一從五人麵上刮過,不容置疑地沉聲說道。

    鐵莘霍地站了起來,額頭青筋崩現,大叫道:“查不出我父親的死因,我絕不回去!”

    秦麥的心思比鐵莘可要沉穩細密得多,這位神秘的平旺老爹今晚著實讓他無比的震撼:沒有人告訴他鐵純陽的死訊,他卻能一口說出鐵純陽多年前便已經死了;沒人告訴他自己一行人去向何方,他卻像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地

    “老人家,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秦麥朝臉頰漲得通紅的陳教授和唐離使了個眼色,又暗中踢了一腳鐵莘示意他們少安毋躁,“您知道我們此行要做什麽嗎?”

    和幾個人的激動比起來,黃平的反應很古怪,縮著脖子竭力把身體隱藏在秦麥的身後,像是不敢麵對平旺老人似的。

    鐵莘喘著粗氣重新坐了下來,眼睛卻始終盯著平旺老人,老人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睨視著秦麥,突地桀桀怪笑起來,“要做什麽?中原有一句話叫人心不足蛇吞象,難道當年的教訓還不夠嗎?我就想不通有什麽比生命還要寶貴的?”

    “什麽貪心?我隻是想知道我父親究竟是怎麽死的!”鐵莘像一頭憤怒的老虎,雙目赤紅地怒吼道,短發如槍山戟林般根根倒立。

    “死因?”平旺老人冷冷一笑,指著黃平道:“難道他沒有告訴你?”

    鐵莘重重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老子才不信什麽該死的詛咒!為什麽他沒死?”鐵莘的手指也指向了黃平,被兩人指著的黃平幾乎把腦袋縮緊了胸膛裏,像極了遇到風雪的鴕鳥。

    平旺老人嘴角浮起一抹滿含嘲諷意味的笑意,“老子英雄兒好漢,這句話當真沒錯,當年的爹貪心,不怕死結果送了命,今天他兒子還要走老路。”

    “砰!”鐵莘的拳頭重重砸在了桌上,他這一拳怒極而發,桌子上的盆碗跳起老高,叮叮當當地撞在了一起,“老東西!你再胡說八道我拆了你的骨頭!”鐵莘的眼睛裏閃動著瘋狂,麵目在昏黃搖動的火光中異常猙獰。

    平旺老人對他的威脅絲毫不以為意,淡淡道:“這就是你們漢人所謂的報答?”

    秦麥心裏暗罵鐵莘沉不住氣,可轉念一想換成任何人隻怕都無法忍受別人對自己父親的侮辱,“鐵子!你在幹什麽!”秦麥站起身朝鐵莘低吼道,“還不給老人家賠罪!”

    鐵莘急促地喘息著,心裏天人交戰,緊握的雙拳鬆開又握緊,如是數次理智才漸漸地壓製了怒火,可想讓他賠禮道歉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伸手抓起酒壺,咕咚咕咚大灌了一氣,鼓起全身的力氣才努力地憋出了一句“對不起!”

    “老人家,鐵子的脾氣暴躁,我替他給您賠罪了!”秦麥朝平旺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唐離也站了起來,正色對老人道:“平旺老爹,我知道您這麽做也是為了我們好,可是我們真的有不得不去的原因。”唐離說完也學著秦麥的模樣,彎腰施禮。

    唐離再抬頭時,火光映照下一道閃亮的弧線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劃過,眾人都被這如流星般耀眼的光亮吸引了目光,不禁都望向唐離的胸口想看看究竟是什麽東西。

    秦麥凝目一望便認出了正是在香港拍賣會上與唐離初次相遇時瞧見的那枚藏銀指環,剛才的光線想必是這枚指環反射造成的,應該是唐離鞠躬時從她的領口滑出來的。

    唐離感覺到眾人的目光,低頭也看見了劃出領口的指環,不在意地將指環重新塞了回去。

    平旺老人看到唐離胸口的指環時,身體猛地一震,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指環,眾人此時的目光都集中在唐離的身上,沒有注意到平旺老人的異狀,等到秦麥等人把注意力再度轉移到平旺老人處時,老人表麵上已經恢複了正常,隻是微微地閉上了眼睛。

    陳教授和秦麥都曾經見過這枚指環,雖然做工精細,而且也看上去也有些年代,可用料卻很平常,無法看出來曆,這時候也沒有在意。

    “姑娘,你這物件倒像產自藏地。”平旺老人微微睜開眼睛,狀似隨意地問道。

    唐離微微笑了笑道:“應該是吧,聽我媽媽說是從爺爺的爺爺時流傳下來的,您不知道我的祖輩也是藏民哩!”

    一抹不為人察覺的激動在平旺老人的眼中一閃即逝,“你是藏人?看起來倒不像。”

    “說來慚愧,我家很早以前就移居海外了,這次還是我第一次回來。”唐離有些感慨地道,隨即又朝老人鞠了一躬,肯誠地說道:“平旺老爹,既然您知道二十五年前的往事,我也不瞞您,當年和黃鐵二位同入西藏的還有我的父親,可是他卻莫名其妙地失蹤了,我這次來就是想尋找他的下落。”

    唐離的話音剛落,門簾像是被無形的手猛地挑起似的翻動起來,一股輕風卷進房內,將燭火吹得忽明忽暗,搖曳不定,幾聲狼嚎也隨著風傳進眾人的耳中。

    雖然時已六月,可藏地山區的夜晚溫度很低,這陣風頗帶些寒意,眾人不禁都微微縮了縮身體,平旺老人也抖了下,隨即微閉著眼睛,如同入定的高僧。

    “唉!”隔了片刻,老人發出了一聲蒼涼的歎息,喃喃道:“已經過去了二十五年,你卻又如何肯定你父親他尚在人世呢?”

    唐離麵色一黯,潔白的貝齒用力地咬著下唇,輕輕的卻無比堅定地說道:“不管怎麽樣,我也要找一找,媽媽在這二十五年來以淚洗麵,最終沒有等到再見爸爸一麵,我知道如果不是因為我,她一定會來尋找爸爸的,而我除了見過他的相片,根本就沒有見過他不管此行結果怎樣,我也算為了媽媽和自己了卻心事了。”

    聽了唐離的話,平旺老人沉默了許久,微微佝僂的腰背、溝壑縱橫的麵龐和嶙峋的手臂,看上去像極了一尊雕像。

    秦麥與鐵莘用眼神交談,鐵莘這時也聽出來了平旺老人對當年的事或者說對古格遺址是知道些什麽的,他的意思是想采取粗暴直接的手段,而秦麥則很嚴厲地警告他不準輕舉妄動,其實鐵莘也看得出來這位老人根本不會屈服於武力的。

    房間裏的氣氛就這麽沉默著,燭光一跳一跳,將每個人的麵孔映得時明時暗,顯得光怪而詭秘。

    “年輕人血氣方剛啊。”不知道過了多久,平旺老人悠悠地歎息道,平穩的手有些顫巍巍地從懷裏掏出來一把三寸左右長短的轉經筒,陳教授與秦麥都是專家,一看到經筒眼睛便亮了起來,鐵莘在潘家園混了多年,也是識貨人,忍不住咦了一聲,就連唐離也能看出來這個物件絕非尋常之物,經筒製作得極為精致,在燭光裏呈現出金黃色,筒身上雕刻著繁複怪異的紋路,上下還鑲嵌著各色的寶石,隨著經筒的轉動發射出七色異彩,老人閉著眼睛搖動著經筒,嘴裏喃喃誦起古怪的音節來。

    秦麥雖然沒有深入研究過藏學及宗教,卻也知道這轉經筒的來曆:轉經筒又稱為嘛呢轉經輪,藏傳佛教信徒人人持有,不停地搖轉,口中誦咒,手轉經輪,心裏觀想咒輪,如此能夠三者不離經常修持,來世可以獲得殊勝竅訣的解脫法。也就是藏佛信徒所說的“修習正法如是修,消除業障如是修,十八地獄諸有情,願獲解脫如是修,往生極樂勝刹土,成就佛道如是修。”

    躲在秦麥身後的黃平也聽到了老人口中發出的奇異聲音,悄悄探頭瞧了一眼,看到老人手中的半截經筒時,黃平那雙三角眼不自覺地微微眯了起來,眼神先是驚訝,隨即變成了迷惑猶疑。

    從香港的拍賣會回來後秦麥便對藏史和藏地宗教產生了興趣,決定了西藏之行後更是苦苦地瀏覽了兩天關於西藏的書籍,可無論他的記憶力有多麽驚人,畢竟是臨時抱佛腳,如果這一行人中有個對西藏的宗教有所深入了解的,便能夠一眼看出平旺老人此時的怪異表現:藏佛信徒轉動經筒的方向是順時針而行的,可老人卻正好相反!而秦麥雖然隱隱感覺到似乎有哪裏不太對勁,一時間卻沒有想到這一點,不容他多想,老人已經停下來開了口。

    “看來是勸不住你們了。”平旺老人睜開眼睛緩緩道,目光並沒有望向任何人,散散地投在虛空裏。

    秦麥心中一喜,趁機道:“平旺老爹,還請您賜教。”

    平旺老人將轉經筒納入懷裏,掃了一眼秦麥,“傳說千萬年前神的化身曾經在那片土地上現身拯救世人,神的福澤普照大地,可大海易填,欲壑難平,終於,神厭倦了,暴怒了!曾顯赫一時的王朝灰飛煙滅,曾被神眷顧的子民遭到了懲罰,而那裏也被神詛咒了。”

    鐵莘額頭的青筋又繃了起來,嘴裏嘀咕道:“什麽狗屁詛咒,老子才不信!”

    秦麥瞪了鐵莘一眼,警告他不許說話,鐵莘氣鼓鼓地哼了一聲,大口大口地灌起酒來。

    平旺老人就像是根本沒聽到鐵莘的粗口,頓了頓,唇角浮起一絲說不清味道的笑意,“傳說總是眾說紛紜的,還有人說那片土地盛產黃金白銀,幾百年下來積累了驚人的財富,這筆財富被埋藏在一個極其隱秘的地方,附近的國家對這個寶藏起了覬覦之心,挑起了王國的內部爭鬥,趁機將王國攻破,王朝最後一個王用自己和全城子民的鮮血與敵人同歸於盡,而且訂下了最惡毒的詛咒,凡是覬覦寶藏的人都會受到懲罰。”

    關於延續了七百多年的古格王朝為什麽會在一夕之間成為空城,迄今為止始終是個謎團,比較而言,秦麥更傾向相信第二個傳說:古格王朝亡於他國的入侵,吳學知就說過他們在古格遺址發現了一處布滿無頭幹屍應該是屠殺現場的洞穴,隻是平旺老人說到最後又扯上了詛咒,這讓他覺得有些無稽。

    從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王朝國家灰飛煙滅,又怎麽能夠都用荒誕不經的神怪之說來解釋呢?

    “簡直是一派胡言!”陳教授很激動地推了推鏡架,憤怒地叫道。

    平旺老人低頭垂眼充耳不聞。

    兩種傳說盡管各不相同,但秦麥卻把握到了相同的一點:平旺老人在說鐵純陽的死正是因為那所謂的詛咒,秦麥想了想,剛要問那個一直亙在他心頭的問題,鐵莘卻已經搶在他前麵問了出來:“那他為什麽還活著?”鐵莘的手指指著黃平。

    黃平竭力隱藏著身體,躲避鐵莘的手指,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白紙。

    平旺老人眼中閃過一道厲色,口吻卻依舊淡淡的道:“神會原諒無心之失,當年他曾對著神立下了誓言:若得神的寬恕,此生不踏入西藏。”

    秦麥恍然大悟,怪不得平旺老人指責黃平違背了諾言,原來如此。

    “那我父親呢?”鐵莘咬牙吼道,“他也是無心的!可是那該死的神為什麽沒有給他機會?”

    平旺老人的目光從暴怒的鐵莘身上一掃而過,“神是可以看透人心的。”

    鐵莘歇斯底裏地獰笑起來,手指在虛空朝黃平虛點著嘿嘿笑道:“好哇,那我就看看他怎麽死!”

    黃平的身體如風中柳枝般搖擺起來,一副隨時都有可能昏倒的搖搖欲墜的樣子,嘴巴翕動著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了一句話,“我不是為了寶藏我迫不得已”

    隻有緊挨著他的秦麥勉強聽清了他的話,其他人壓根沒有察覺,可秦麥聽到這句話時心裏卻不禁巨震,他心底曾經隱約懷疑過黃平二次入藏似乎並非為了金錢,原因很簡單,黃平是個膽小且惜命的人,而且他不缺錢。

    而從黃平今晚的表現來看,他對平旺老人口中所謂的神的詛咒深懷恐懼,那麽他冒著生命危險再次來到古格遺址究竟是為了什麽?一個念頭如電光般在秦麥的腦海裏劃過:那幅唐卡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難道真的是關於寶藏的線索?不!秦麥馬上否定了黃平的說法,如果黃平想要尋找的不是寶藏,那麽他如此珍而重之,費盡心機也要得到的唐卡中的秘密也肯定不是什麽寶藏!

    “既然你們已經決定了,我無法勸你們回頭。”平旺老人垂下了眼臉,“我要去看看我的羊群了。”

    說完,老人將碗中的餘酒飲盡,緩緩地站了起來,飛快地卻深深地看了唐離一眼,轉身向房外走去。

    “平旺老爹!平旺老爹!您、您不能走哇!”黃平陡地尖聲叫了起來,“神水!神水,我要神水!”

    平旺老人腳下並不停留,連頭都沒有回地說道:“沒有用的,神不救你,哪裏來的神水?”

    黃平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如同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死狗一樣地癱靠在牆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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