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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場上風雲變幻。---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菲尼招了我和其他人做同盟,所以一決雌雄的雙方陣勢已在成型。突然之間,他把火力轉向了我,他背叛了他的朋友們;他暫時投奔到另一方,布林克爾一方,但他這短時間的背叛已足以加大混亂。忠誠變成了絕望的混戰。沒人能贏,也沒有人會輸。混亂之中,布林克爾也不再想當什麽領軍統帥了,他變得像阿拉伯人一樣狡猾,像太監一樣詭計多端。我們的戰鬥以唯一可能的方式結束;大家全都攻擊菲尼亞斯。逐漸地,他臉上的笑容越綻越大,在一陣暴雪般的雪球下,他被打倒。

    當他投降後,我快樂地俯身將他扶起,抓住他手腕,阻止他狡詐地將準備好的最後的雪球扔出去,他說道:“啊,我看這個還是留著哪天送給出遊的希特勒青年團吧。”我們全都笑了。回體育館的路上,他說:“一場痛快的戰鬥。我覺得很有趣,你說呢?”

    幾小時後,我想起來問他:“你認為自己應該參加這樣的雪仗嗎?畢竟,你的腿——”

    “斯坦普爾的確說過別再摔,可我非常小心。”

    “天哪,千萬別再把它折斷!”

    “不,我當然不會再把它折斷。骨頭在斷裂處重新長到一起,不是會更結實嗎?”

    “是的,我想是。”

    “我想也是。事實上,我認為我可以感覺到它在變得更結實。”

    “你認為你可以感覺到?你真感覺到了?”

    “是的,我想是的。”

    “謝天謝地。”

    “什麽?”

    “我說的是這很好。”

    “是的,我想是的。我想這確實很好。”

    這天晚上吃過晚飯,布林克爾來我們屋正式拜訪我倆。到了一年中的這個時候,我們的房間已顯露出一副疲憊之態,這是那種兩個不喜歡打掃的人住了太久的地方。房間裏,我倆的小床一邊一張,粉色和棕色的床罩底下,小床都塌了腰。變了色的白牆表達著兩種忘卻了的興趣:菲尼的小床上方是用透明膠帶貼上的羅斯福—丘吉爾會麵的報紙照片(“這兩個最重要的老頭,”他曾這樣解釋,“聚在一起來編造接下去該告訴我們什麽有關戰爭的事情”)。我的小床上方則早已貼著一些照片,這些照片放在一起就相當於有關我出身背景的厚顏無恥的謊言——浪漫得令人流淚的種植園宅邸、月光下長滿青苔的樹木、蜿蜒穿越黑人小房子的土路。當別人向我問起這些照片時,我已經學會了一種比我老家還往南三個州的一個城鎮的口音,我並不實際說出什麽來,而是傳遞出一種印象,這就是我的老家。但是到了現在,我已不再需要這種生動的假身份了;我感覺得到,我現在正在獲得一種屬於自己的真正的權威感和價值感,我已擁有了許許多多新的經驗,我在長大。

    “萊珀怎麽樣?”布林克爾一進門就問。

    “是啊,”菲尼亞斯說,“我剛才就想問你。”

    “萊珀?啊,他——他從部隊回來了。”但是我已經越來越討厭那種不得不誤導別人的做法了。“事實上,萊珀是‘非休假離隊’,他隻是自己離開了部隊。”

    “萊珀?”他倆一起驚呼了起來。

    “是的,”我聳聳肩,“萊珀。萊珀不再是那個我們過去認識的小兔子了。”

    “沒人會發生如此大的變化,”布林克爾用他那種冷酷的新神態說。

    菲尼說:“我敢說,他隻是不太喜歡軍隊。他怎麽會喜歡呢?他憑什麽喜歡?”

    “菲尼亞斯,”布林克爾義憤地說,“此時此刻請不要給我們講你那幼稚的世界形勢。”他對我說:“萊珀太恐懼了,不敢待下去,對吧?”

    我眯起眼睛,仿佛在對此用心思索。最後我終於說:“是的,我想你可以這麽解釋。”

    “他嚇破了膽。”

    我什麽話也沒說。

    “他一定是神經錯亂了,”布林克爾雄赳赳地說,“竟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情。我敢打賭,他垮掉了,對吧?這就是事情的真實情況。萊珀發現自己受不了軍隊。我聽說過這樣的人。早上他們不和別人一道起床。隻是躺在那兒哭。我敢打賭,萊珀的情況就是如此。”他看著我。“對吧?”

    “是的,是這樣。”

    布林克爾如此精力十足,他幾乎是熱情地,接近了這個我並無多少擔憂就泄露給他的真相。真相一到手,他就把它碾成齏粉。“該死。我真他媽該死。老萊珀。老蔫萊珀。佛蒙特的老蔫萊珀。他根本就打不了仗。他要求入伍的時候就應該有人想到這一點。可憐的老萊珀。他咋個表現?”

    “哭個不停。”

    “啊,天哪。咱們班這是怎麽了?還沒到六月份就已經有兩個人因為這非常時期而退出。”

    “兩個人?”

    布林克爾短暫地猶豫了一下。“菲尼不也算一個嗎。”

    “是的,”菲尼亞斯用他那最為低沉最為音樂感的聲音表示同意,“我也算一個。”

    “菲尼並沒有退出,”我說。

    “他當然退出了。”

    “是的,我退出了。”

    “你沒有退出什麽!”我不知道自己的麵孔是否與自己聲音中的真摯相一致。“你退出的隻是這個稀裏糊塗的戰爭,這個冒牌貨,這個由老頭們編造的……”我說話的時候不由自主望著菲尼,所以底氣不夠足。我等著他把話接過去,再次闡明他那陰謀詭計的政客和飽受蒙蔽的公眾的故事,他的那個大笑話,他在這個世界上所堅持的自己一個人的立場。他坐在自己的小床上,胳膊肘支在腿上,低著頭。他抬起他那雙距離很開的眼睛,臉上迅速綻開笑容,笑容又逐漸消失,然後他喃喃道:“沒錯,根本沒有什麽戰爭。”

    這是菲尼亞斯所說的為數很少的反語中的一個,隨著這句反語,他靜靜地結束了他那將我們帶過這個冬季的特殊發明。現在事實重新確立,而所有的空想都煙消雲散,就像1944年的奧運會,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在德文,幾乎沒剩下什麽與報名參戰無關的事情了。僅有的偏離此題的活動和未卷入其中的想入非非者都被布林克爾有條不紊地一網打盡。每天在小教堂裏,都宣布著“v-12”的條件,這是海軍在許多大專院校開辦的軍官培訓班。它聽起來非常安全,幾乎就像是和平年代,幾乎就像僅僅是正常地繼續升入大學。它也是很受歡迎的;一群又一群相當於坦克登陸艇艇員那麽多的人加入,幾乎每一個夠條件的人都在加入,除了一些“想飛”的人、選擇空降兵的人,或參加某個名叫v-5培訓計劃的人。還有一些特殊的人,他們能量很大的父親希望把他們送到安那波利斯海軍軍官學校,或西點軍校,或海岸警衛隊軍官學校,或者甚至——這個選擇出乎意料的結結巴巴——商船學校。德文在傳統上和選擇上都是最為非軍事化的學校,不論是教師還是學生,與不斷在校園出現的彪悍的征兵官打交道時,都存有一種緊張的殷勤。我們身上並沒有潛在的勢利性格;我們在他們身上也沒發現。這隻是因為,我們可以感覺出,我們與他們之間有一種深深的、毫不摻假的不同,一種人人都試圖以笨拙地努力來彌合的不同。這仿佛就是雅典人和斯巴達人試圖不僅停戰,而且建立起同盟來——盡管我們不如雅典人愛好和平,他們也不如斯巴達人英勇。

    我們也不如斯巴達人英勇。沒有那麽一往無前的湧向戰場,似乎沒人覺得需要當步兵,隻有一些人在談論海軍陸戰隊。需要的是小心謹慎,以及把自己保存下來。這將是一場持久戰。我聽說,誇肯布什有兩個進軍校的機會,並且充分準備了加入v-12,如果需要的話,還有一個牙科學校等著他。

    我自己沒采取任何行動。我並不覺得自己可以不受牽製地去做,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布林克爾正在加速從絕對的美德變成相對的美德,他提出一個又一個計劃,每一個都比上一個更遠離戰鬥。但是我什麽都沒做。

    一天早上在小教堂,當一位海軍軍官用在護航艦上服役式的講話扭開了許許多多的腦袋之後,在外麵的門廳,布林克爾把手放在我後脖頸上,將我拉進門口附近的一個用作鋼琴練習的房間。這個房間是隔音的,他隨手猛關上那地窖似的門。

    “你一直在拖延加入某個兵種,隻是出於一個原因,”他立刻說。“你自己心裏清楚,對吧?”

    “不,我不清楚。”

    “啊,我清楚,我來告訴你是怎麽回事。是為了菲尼,你可憐他。”

    “可憐他!”

    “是的,可憐他。你要是不小心些的話,他也要可憐自己了。除我之外,沒人向他提起過他的腿。這樣下去,說不定哪天他就會陷入自憐之中。大夥都躲躲閃閃,這有什麽用?他瘸了,事實就是如此。他得接受這一點,除非咱們開始非常自然地對待這個,甚至偶爾拿它來開他的玩笑,否則他是決不會接受事實的。”

    “你大錯特錯,我甚至無法——我甚至無法聽懂你的話,你大錯特錯。”

    “啊,我反正是要這麽做的。”

    “不,你不能這麽做。”

    “算了吧。我不必讓你批準,對吧?”

    “我是他的室友,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事情發生時你就在場,這我知道。我對此並不關心。別忘了,”他犀利地看了我一眼,“你本人在這裏麵有利害關係。我的意思是,如果關於菲尼事故的全部疑問都被澄清,並且被忘掉,要知道,這對你隻有好處。”

    我感覺到自己的臉似乎被扭曲了一般,就像菲尼真生氣時那樣。“你這話啥意思?”

    “我不知道,”他聳聳肩,很克製地咯咯笑道,“沒人知道。”然後板起麵孔,補充道:“隻有你知道,”他的嘴巴以毫無表情的直線閉攏,便不再說話。

    我不知道布林克爾會說什麽,會做什麽。他永遠明白並且去做任何他所想到的事情,因為他確信,任何他所想到的事情都是對的。在金羊毛辯論社和樂善好施友愛會本地被剝奪基本權益兒童分會那兩個閉塞的世界中,這沒惹出任何問題。但是現在,我卻擔心起這種簡單化的辦事方式未免太直接了。

    我從小教堂走出,發現菲尼在我們的宿舍樓裏,擋在樓梯口上,想上樓的人都必須在他的指揮下唱《強大的堡壘是我們的上帝》。不曾有過哪一個不善於分辨音調的人是如此的熱愛音樂。我認為,他的缺點反而擴大了他的欣賞範圍;他不分青紅皂白地喜歡所有的一切——貝多芬、最新的愛情小曲、爵士樂、頌歌——在菲尼亞斯耳朵裏,它們一律悅耳動聽。

    “……我們的拯救者上帝,在洪水之中,壓倒人間的一切災難!”這個聲音以一首橄欖球進行曲的節奏飄蕩過公共草地。

    “全都很好,”菲尼最後說,“樂節、節拍,所有的一切。但是我無法確定你們的音高。應該是差了半個音調,要是讓我當場做出評價的話。”

    我倆回到我們的房間,我坐下來,幫他翻譯凱撒,因為他今年必須最終通過拉丁文,否則就無法畢業。我自認為我翻譯得很不錯。

    “現在有什麽令人激動的事情發生嗎?”

    “這一部分很有趣,”我說,“如果我理解得正確的話。講的是一次突襲。”

    “念給我聽。”

    “啊,咱們來看。是這樣開始的,‘凱撒注意到,敵人在營中,好幾天都按兵不動,敵營受到沼澤和自然地形的保護,於是他就給特雷波尼烏斯送去一封信,命令他’——‘命令他’這幾個字其實並沒寫在文中,不過這是可以理解出來的;這你知道。”

    “當然,往下念。”

    “‘命令他率長途急行軍,盡快趕到他這兒來’——這個‘他這兒’當然指的是凱撒這兒。”

    菲尼極感興趣地看著我,說:“當然。”

    “‘命令他率領三個軍團,長途急行,盡快趕到他這兒來’;他本人——也就是凱撒——‘命令騎兵,抵擋住敵人的任何突襲。高盧人得知情況後,便將一支精選的步兵,分散埋伏;這支步兵襲擊了我們的騎兵,殺死領兵的維耳蒂庫斯後,追隨潰軍到我方營地。’”

    “我覺得霍恩先生會把這個叫做一篇‘模糊翻譯’。這是什麽意思呢?”

    “凱撒打得並不太好。”

    “可他最後還是勝了。”

    “當然。如果你指的是整個戰役的話——”我突然停下來。“他打勝了,如果你真的認為有過一場高盧戰爭的話……”凱撒,從一開始,就是菲尼亞斯絕對拒絕相信的一個曆史人物。沉迷在兩千多年前的陳芝麻爛穀子中,掌握一門已經死亡了的語言,了解一個死去的帝國,男校學生的禍害與枯燥,他認為凱撒與其說是羅馬的暴君,還不如說是德文的暴君。菲尼亞斯體驗到一種對凱撒的個人的真心嫉妒,他相信,凱撒、羅馬和拉丁語就從沒存在過,因此他格外氣憤……“如果你真的認為有過一個凱撒的話,”我說。

    菲尼從小床上站起,又馬後炮般拿起他的手杖。他怪怪地看著我,我認為他的臉上就要爆發出大笑了。“我自然是不相信書本,不相信老師的,”他向前走了幾步,“可我卻相信——相信你,對我來說,相信你,這很重要。天哪,我至少必須相信你。我比了解任何人都更了解你。”我什麽話都沒說,等待著。“你給我講起萊珀,說他瘋了。就算是吧,我們姑且承認這個。萊珀瘋了。我聽到萊珀之事時,我就知道戰爭是真的了,這場戰爭和所有的戰爭。如果一場戰爭能夠把人給逼瘋,那麽它想必就是真的了。啊,我想我心裏從來都是清楚的,但是我卻不肯承認。”他把腳放在我所坐的小床上,放在我旁邊,他的腳上打著小小的石膏,底部墊有走路用的金屬條。“實話告訴你吧,當你告訴我萊珀之事時,就是對你,我也不完全確信。我當然相信你,”他趕緊補充道,“但是要知道,你是那種神經質的人,我以為也許你的想象力在佛蒙特被點燃了一點點。我以為他也許並不像你所描述的那麽一塌糊塗。”菲尼的麵孔試圖在讓我對他下麵要說的做好準備。“後來我親眼看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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