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舉目四望，過了一會，他說：“我聽說，這地方從前”是古城區的中心位置，後來又成為一個很大的古墓葬區，是不是?”

    巴豆說：“你終於又回到你關心的事情上來了，可惜你來一遲了一些，你若是早幾十年來，你會豐收而歸的。---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威廉聽了巴豆這話，先是一愣．，隨後又笑了起來，他說：“你呀，你是不是以為我現在已經改了行，用你們中國話說，改邪歸正了。”

    巴豆說；“我想不會。”

    威廉又笑：“但是有些事情你恐怕是想象不到的，我可以告訴你，我還在幹我的老本行，買賣比六年前大得多，而且，你一定不會相信，我的關係人還是做這個的。”威廉模仿了一個踏三輪車的動作。

    巴豆不由脫口問道：“誰?”

    威廉說：“誰我是不能告訴你的，倒不是不相信你，因為這個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也一定這樣想，再說我其實並不知道跟我做交易的到底是什麽人，我也不想知道，我是隻認東西不認人的。”

    巴豆說：“那你怎麽會認識我這個人呢?”

    威廉說：“你不同，你是我的朋友。”

    巴豆笑了一下。

    威廉說；“怎麽，你不承認我們是朋友?”

    巴豆說：“我當然應該承認你這個好朋友啦，你對我的幫助再大也沒有了，除了你，還有誰能給我這麽大的幫助呢。”

    威廉知道巴豆說的反話，也不在乎，他拿出筆來，把石碑上的字記了下來，說：“六年前我來的時候，急急忙忙地看了一下，走了之後就一直很後悔，現在總算如願以償了。”

    巴豆不由歎息了一聲，說：“六年，六年以後，一切都不再是從前了。”

    威廉說：“可是在我眼裏，你還是六年前的你。”

    巴豆聽了，心裏一震，他知道威廉不會隨便說這話的，威廉說這樣的話當然有他的意思，但是在巴豆聽來，好像威廉對他的六年的命運的變化，作了一個結論，這個結論就是，巴豆還是巴豆。

    難道命運發生如此之大的變化的六年，巴豆居然一點沒有變嗎?巴豆總是以為自己已經變得自己也不認識自己了，可是威廉居然說他沒有變，巴豆有點迷惑，他不知道威廉說的六年前的他是哪個意義上的他，是本質，是性格，是生命的全部，還是別的什麽。

    威廉見巴豆不作聲，又說：“你的事情章華告訴過我，她說你到現在還對六年前那件事情放不下來，說你一定要找到那個三輪車夫，我聽了就笑了，你這個人，你以為找到了還會怎麽樣，後來你果真找到了，又怎麽樣呢，你既沒有打他，也沒有罵他，甚至還和他一起喝酒了，是不是，你在見到我之前，你也一定想過，找到了我要怎麽怎麽樣的，可是現在你見到了我，什麽事也沒有呀，為什麽呢，因為過去畢竟已經是過去了。”

    已經不是第一個人這麽說了，楊蒙說過這樣的話，章華雖然沒有直接說，但她也是這樣的意思，現在威廉也這麽說，這些話對巴豆不可能沒有影響，而且巴豆也已經有了體驗，巴豆在找到江三，在見到威廉的時候，確實沒有發生什麽事情，好像一切都已經淡忘了似的。

    但是巴豆卻知道，有一個人沒有淡忘，這個人就是毛小白癩子。

    毛小白癩子至今沒有勸過巴豆放棄他的努力。

    為什麽?因為牽涉到毛小白癩子的清白?不是。

    毛小白癩子不是那種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因為毛小白癩子是一個真正的三輪車夫，一個真正的三輪車夫，是不會屈服於事實的?巴豆現在沒有辦法分清這許多頭緒，他把威廉送到住處，威廉要付車錢，巴豆想了想，說：“既然你說你是我的朋友，車錢就不收了。”

    威廉當然不在乎這幾個錢，但是他好像也有點感動，他頓了一下，最後終於說：“巴豆，我也學著他們叫你一聲巴豆，你要找的人，也許就在你的身邊，你為什麽總是想不到呢，你這個人，怎麽說呢，還是用你們中國話說，是不是書生氣太重了一點。”

    巴豆說：“你說的話是不是有棗實根據?”

    威廉一笑，沒有回答。

    巴豆如果到現在還心中無數的話，那巴豆差不多就是一個白癡了，其實巴豆早就想到了，調度究竟是誰，巴豆已經有所覺察，隻是巴豆實在不願意往這個人身上想，巴豆知道自己在有意回避不可能回避的事實。

    章華終於辦成了離婚手續。

    一樁不幸的婚姻拖了整整十年，最後終於在金錢的力量之下解決了。

    為了一紙離婚證書，章華幾乎花去了多年來所有的積蓄，但是章華一點也不後悔，她花去的是錢，得到的卻是自由和未來。

    章華拿到離婚證書，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巴豆家裏，她明知道這時候巴豆可能不在家，但她還是忍不住去了。

    巴豆果然不在，畢先生見過章華還是六年前的事情，巴豆出事，畢先生曾經一口咬定章華是禍害，他認為是章華害了巴豆，畢先生是把章華恨到了極點的。現在六年過去了，畢先生乍一見章華，已經有點不記得她了。

    畢先生說：“你找誰。”

    章華還沉浸在喜悅中，笑嘻嘻地說：“畢老伯，我是章華呀，你不認識我了?”

    畢先生一聽之下，早已平靜了的心緒又翻騰起來，他不顧章華現在的地位和麵子，指著章華說：“你給我出去，我不認，識你。”

    章華興衝衝地過來，卻不料畢先生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不．過章華這許多年也是久經考驗的了，她不會因為畢先生這一小小的態度而泄氣的，章華說：“畢老伯，我知道你恨我，當年是我對不起巴豆，現在輪到我來補報了，你不會不讓我贖自己。的罪過吧。”

    畢先生張了張嘴。

    章華說：“我有好消息，畢老伯，我離婚了。”

    畢先生的火氣又上來了，說：“你這是什麽意思，你離婚t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章華想自己是太激動了，因為自己和巴豆的事情，畢先生並不清楚，所以現在一兩句話也說不清的，章華說：“巴豆出車了?我去找巴豆。”

    畢先生喊住她，說：“你以後少到我們家來，你從前害巴豆害得也夠了，不要再來惹麻煩了，我們也不想你補報什麽，隻要太太平平的就知足了。”

    章華聽了畢先生的話，一顆滾燙的心慢慢地冷了下來，她辦成了離婚，並不等於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前麵的障礙還多著呢，一想到這些，章華的心又亂了，她急於要找到巴豆，好像隻有巴豆能幫助她化解一切矛盾，或者說好像巴豆一來就能幫她解決一切煩惱。

    章華有了一種急不可待的感覺，已經熬了這麽多年，等了這麽多年，章華實在不想再等下去了，她覺得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快要用盡了。

    章華從畢家出來，到南洲賓館門前找到了巴豆。

    見了巴豆章華卻冷靜下來了，不像在畢先生麵前那樣有些忘乎所以。她沒有說話，拿出那張離婚證書，遞給巴豆，巴豆接過去了看，又還給了章華，也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激動興奮的神色。

    巴豆悶了半天，才說了兩個字：“終於——”

    就是巴豆這兩個字，章華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巴豆卻笑起來，說：“你是章總啊，這是你的地盤，章總怎麽可以在自己家的大門口哭呢。”

    巴豆這樣說，章華的眼淚不僅沒有收住，反而流得更厲害’了。

    旁邊長發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也不認識章華，都圍上來，“三槍”開玩笑說：“喲，巴豆老兄怎麽弄了個林妹妹呀，眼淚答答滴。”

    長發說：“喂，小妹妹，是不是巴豆欺負你了?”

    章華這才收住了眼淚，一時很尷尬。

    巴豆說；“你們不要搞百葉結好不好，走開點吧。”

    “三槍”說：“為什麽要我們走開，這地方又不是你包下來的，林妹妹，對不對。”

    章華看了巴豆一眼，說：“我們找個地方吧。”

    巴豆說：“好吧，我跟你走。”

    長發他們又起哄，說：“巴豆一貼藥，服服帖帖跟著走。”

    章華說：“就到賓館裏去吧。”

    巴豆說：“我這樣子，他們也許不讓我進去呢，上次我找你，就被擋在門外了。”

    章華說：“你還說這種話。”

    巴豆跟著章華進南洲賓館的大門當然是長驅直入的。

    “三槍”他們看了很奇怪，後來長發“哎”了一聲，說：“我想起來了，聽說過的，巴豆有個女朋友，在賓館做副總經理的，就是她呀。”

    於是他們在巴豆他們背後大聲地吹起口哨。

    在賓館的休息廳，章華和巴豆坐下了，巴豆衣著顯然和這裏的一切很不協調，來去過往和章華打招呼的人都注意到巴豆，巴豆說：“你領我到這裏來，好像有點不合適。”

    章華卻說：“我不跟你說別的了，我的機票已經訂好了，下個月的。”

    巴豆說：“怎麽這麽急?”

    章華說：“早晚要走了，晚走不如早走，我先去，把那邊安排好，把你的簽證辦好，你就可以過去了。”

    巴豆笑了一下，連他自己也笑得莫名其妙。

    章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說：“你笑什麽?”

    巴豆說；“你為什麽要幫我包辦一切呢，你不知道，對一-個男人來說，這不是一種幸福，而是，而是一種……”

    章華看著巴豆，說：“一種什麽，一種恥辱嗎，難道你到現在還在講究什麽虛名?”

    巴豆說：“什麽叫虛名?”

    章華說：“為什麽我成功了你反而不高興。”

    巴豆搖了搖頭，他確實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章華的眼睛又紅了，可是在這裏她不能太放肆，雖然她就要走了，但章華還是想給這裏留下一個完整的美好的印象。

    他們一起沉默了，章華吸了一口飲料，巴豆隻是一個勁地抽煙。

    過了好一會，章華說：“你難道不明自我的心思，這麽多年……”

    巴豆打斷她，說：“你不用說，我全明白。”

    巴豆確實完完全全明白章華所想所做的一切。

    章華要做到一件事，讓巴豆到國外去重操舊業，她認為是她的六年前斷送了巴豆的事業，斷送了巴豆的前途，她一心要想挽回這個悲劇，現在她就要實現她的願望了，巴豆對此十分清楚，但是巴豆好像並不願意。

    為什麽?巴豆不相信出國以後能夠達到這個目的?或者，巴豆不能丟下國內的一切?章華看巴豆半天不作聲，章華有點擔心，她怕自己多年的努力，被巴豆一句話就輕易地否定了。

    章華說：“我想，在我出去之前，我們——”

    巴豆看她停了下來，他知道她不大好直說，就代她說了：“是不是在你走之前我們辦婚事?”

    章華熱烈地看著巴豆，說：“你是知道我的，隻有你。”

    巴豆說：“可是你卻不太明白我，原來我以為你是這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可是……”

    章華盯著他的臉，說：“難道不是嗎?”

    巴豆頓了一會，說：“還是的。”

    章華說：“那就好，你明白我，我也知道你，還有什麽東：西能阻礙我們呢。”

    巴豆說：“可是，我對你的了解和你對我的了解結果卻是一不一樣的，我了解你，但是我並不想改變你，反過來，你了解了我，你卻要按照你的思想改造我。”

    章華說：“沒有，巴豆，你說的不是事實，我沒有要改造你，一點沒有，你想想，你剛回來時，一定要踏三輪車，我有沒有阻攔你，沒有，我還幫了你，你要追查從前的人從前的事情，我有沒有阻攔你，也沒有，我叫我弟弟幫你，他也確實幫了你的，你難道都忘記了。”

    巴豆說：“我當然不會忘記，我會一輩子記住的，對了，你弟弟去了，怎麽沒有信來?”

    章華說：“打過電話回來，說是太忙，實在沒有時間寫信。”

    巴豆說：“他出去有一個多月了吧，他有沒有說說他的感想?”

    章華聽巴豆這麽問，又頓了一頓，然後慢慢地說：“說了，他現在最想回家。”

    巴豆說：“回家，回哪個家?”

    章華說：“你明知故問，當然是這裏的家啦。”

    巴豆說：“你這樣告訴我，你不怕我有別的什麽想法。”

    章華說：“這是事實，隱瞞不了的。”

    巴豆盯著章華看，說：“你真的能夠把你女兒一個人扔在這裏?”

    章華忍著眼淚說：“你不會以為我是一個鐵石心腸的女人吧，我怎麽會，可我總是想，要做一點事情，總要有一個過程的，總會有一天，我們能夠團聚的，到那時候，我想我的女兒和你的女兒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巴豆看著章華，他心裏湧起一股熱流，此刻，他真想去擁住她，摟住她，可是他不能，在這裏，章華是受人尊敬的，有德有能的總經理。

    巴豆壓下心中的熱浪，隻說了一句話：“你太累了。”

    章華說：“隻要我所做的努力沒有付諸東流，再累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巴豆點點頭，他說：“這不是一件小事，你能不能讓我再考慮考慮，我會在這幾天內給你答複的。”

    章華說：“你知道的，我要的答複隻有一種。”

    巴豆說：“我知道，不過，有一件事，我不能不告訴你，我心裏還有一個人。”

    章華問：“你還想著你的前妻?”

    巴豆說：“不是，我雖然不會忘記我的前妻，但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我是……我跟你說過一個人的，叫根芳。”

    章華大吃一驚，說：“根芳，你說過的，那個江三的妻子，你怎麽——”

    巴豆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第一次見到她，我就有一種感覺。”

    章華說：“你是不是感覺到最終你會和她結合?”

    巴豆說：“沒有，不是很明顯的，隻是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

    章華定定地看著巴豆，後來突然笑了起來，說：“你為什麽要逃避我，我知道你是在逃避我，你心裏明明隻有一個人，你為什麽要強加一個進去，你這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巴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你說得對，我一直在做自己和自己過不去的事情，我沒有辦法控製自己，也沒有辦法擺脫自己，我很苦惱。”

    章華說：“我能夠幫助你，你為什麽不肯相信我，我——”

    章華的話被人打斷了，那人過來說：“章總，錢總找你，說有要緊事情。”

    章華點點頭，說；“好的，我馬上去。”

    巴豆站起來，說：“我走了。”

    章華拉住巴豆的手使勁地握著，巴豆覺得自己的手被她握得發痛，巴豆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緊了章華的手。

    章華說：“巴豆，我再說一句，我要的答複隻能有一個。”

    巴豆在心裏歎了口氣。

    巴豆現在不能再回避這件事情了，已經到了非作決定不可時候，巴豆把老薑金林都叫回來，畢竟和畢至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也要跟過來，巴豆說：“好吧，我也聽聽你們的意見，你們也都長大了。”

    這天晚上，一家老少七口人，全部聚在畢先生的小小的東廂房。

    巴豆先把事情說清了，最後他說：“說實在的，我不知怎麽辦好，所以請你們來一起商量商量。”

    誰也沒有先說話，連畢竟也沉默著。

    大家沉默了好—會兒，好像每個人都屏著氣，看誰先說話。

    出乎巴豆的預料，最先說話的竟然是老父親。

    更使巴豆吃驚的是老父親說話的內容。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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