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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食堂,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哦,不對,那邊角落裏,有個人,是個女生。再仔細一看,心突然激動起來,是昨晚上的那個女生!
我磨磨蹭蹭地買了飯,心裏反複想著是不是要過去跟她搭腔。我已經是第四次看到她了!這是不是一種緣?我感到,她對我有一種奇異的吸引力。但我這樣平白無故地去跟人家搭腔,會不會讓人家覺得我有所企圖?嗨,本來就是有所企圖,幹嗎還自欺欺人地如此替自己狡辯?男子漢大丈夫,連這點企圖都沒有,還追什麽女人!最終,心中蠢蠢欲動的情懷占了上風。我端著餐盤走了過去,把餐盤放在她對麵的位子,裝模作樣地說:“過年好,我可以坐這裏嗎?”這是一般男人跟陌生女性套近乎的老腔調,偌大的地方,幹嗎非跟人家麵前湊,分明是有所意圖嘛。男人總是這樣裝模作樣地自作聰明,還自以為很有紳士風度。
她抬頭,瞥了我一眼,說:“我不希望被打攪。”
我本以為,現在的女生都很開朗,並不介意和陌生男性說說話,尤其是在校園裏。她的回答讓我很尷尬,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情急之下,我老實地說:“我也不是無緣無故想在這裏打攪你,我隻想問問,你深更半夜地呆在鍾亭那裏做什麽?我有很多次看見你在那裏。”
“原來你就是昨天夜裏跟蹤我的那個男生?”她看了我一眼,又說:“你為什麽要跟蹤我?”
既然話已經開場,我就理所當然地在她對麵坐了下來。我說:“首先聲明,我不是男生。我是老師,英語係的,叫黎空庭。你呢,哪個係的?”
她呆呆地看著我,好像在想什麽。在與她眼光交匯的一瞬間,我的心震顫起來,仿佛被電流擊中一般,渾身麻麻的。我想,我見過這雙眼睛,不是在鍾亭那裏,而是在別的什麽地方。我努力回憶,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她的目光在我心中引起的震顫,使我意識到我和她之間可能會發生什麽。
我又問:“你怎麽稱呼,哪個係的?”
她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說:“無可奉告。”
我又問:“你在鍾亭那邊做什麽?”
她說:“無可奉告。”
我又問:“深更半夜的,你不害怕?”
她依然說:“無可奉告。”
連著三個無可奉告,又讓我感到碰了一鼻子灰。人家顯然不願搭理我,而我還在那裏涎皮賴臉地跟人家糾纏。我悻悻地說:“我隻是想學雷鋒做好事,當一回護花使者。深更半夜的,我若真是壞人,你怎麽辦?喊破了嗓子也沒人來救你。”
我想走,又不甘心。轉而一想,既然已經這樣了,幹脆越發涎皮賴臉起來。我厚著臉皮說:“讓我猜猜你昨天夜裏回宿舍後都做了什麽。你回到宿舍,洗漱完之後,就把電話拔了,一個人半躺在床上看電視,看的是西班牙的影片《美好年代》。”
她瞪大兩隻眼睛看著我,滿臉的驚訝。她的表情讓我很得意。其實,我完全是瞎猜。這個時候留在學校不回家的學生,是極少數,宿舍裏可能隻有她一個人。在我的直覺中,她是一個不喜歡被打攪的人,因此我說她把電話拔了。因為當我不希望被打攪時,就常常這樣做。之所以說她看《美好年代》,那是因為我沒有看別的節目,隻說得出這個來。沒想到卻歪打正著。從她宿舍有電視這一點來看,她應該是在讀研究生以上,因為一般來說,本科生宿舍是沒有電視的。
慢慢地,她臉上泛起一股慍色:“你昨晚跟蹤我到宿舍了?!”
我還在那裏得意呢,忽感到要壞事,趕忙解釋:“沒有,沒有,我都是瞎猜,真的是瞎猜。你昨天晚上那一聲吼,把我嚇得呆若木雞,哪還敢跟蹤你呢?”
她說:“那你怎麽知道我看的是《美好年代》?”
我老老實實說:“瞎猜的,因為昨天晚上,我也看了。”
她不屑地說:“你們男人,全都一路貨,做夢都想成為那個西班牙小夥子,是吧?”
這下該輪到我驚奇了,她怎麽知道我的夢?顯然,她也是隨口而說,歪打正著。
這是一個奇異的女生,文靜又清麗,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絲神秘,讓我心動。但她總是拒人千裏的樣子。我腦袋瓜這台機器開始迅速運轉起來,想接近她的辦法。
我說:“我有時也很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獨處,沉浸在自我的內心世界。但我更喜歡在喧鬧的人群中獲得的那種內心安寧。你知道嗎,這是兩種不同的內心體驗。”盡管我努力找我認為她會喜歡聽的話來說,但我說的也是我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
我繼續說:“動靜,動靜,動與靜是相對的。沒有動,也就沒有靜。愈動,也就愈靜。動中求靜,才能真正體會到靜的真諦。”
她看著我:“你究竟想要說什麽?”那神態,就仿佛在說,有話你就直說,犯不著如此拐彎抹角地饒舌。
被她看穿了用意,我又有些尷尬不自然起來。我坦白地說:“我想約你一起去逛廟會。”說完,我又覺得自己太幼稚,太可笑,太衝動。這不是明擺著要碰灰,給自己下不了台嘛。趁她還沒有給我下不了台,我就趕緊自己給自己找台階:“我這是自討沒趣。算了,就這樣吧,我走了。”說完,起身就走。我想,趕緊溜,別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的。
“你等一下。”她在我身後說。
我心怦怦急跳起來,回轉身,等著她後麵的話,她卻沒有說下去。她低著頭,在想什麽。就在我快要失望的時候,她說話了:“好吧,我答應跟你一起去。不過——”
我的心唱起歌來,已不在乎她要“不過”什麽。
她說:“不過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這時對我來說,什麽條件都不是條件。
她說:“你不許打探我的個人情況,除非我自己告訴你。我也不會問你的個人情況,除非你自己告訴我。”
“那當然。”我脫口而出,這對我來說完全不是什麽條件。
她說:“去哪裏的廟會?”
我正在想什麽地方的廟會比較好,她又說:“去虛雲觀。”
“好,就去虛雲觀。那裏的廟會最有名。”
我和她一起走出食堂,我說:“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無可奉告。”
“我都作了自我介紹,你不自我介紹一下,是不是不太公平?”
“那是你自己告訴我的,我又沒有問你。你忘了我說的條件了?”她看著我,臉上有一絲狡黠的微笑。
沒想到這小女生還挺有心眼兒的!我無可奈何地笑了一笑:“好吧,不說就不說。”既然連名字都不肯說,別的情況就甭想再問了。我這才意識到,她提出的條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很好地把她自己包裹了起來。
出了校門,我們來到公共汽車站。候車的人很多。沒等多大一會兒就來了一輛車,人們蜂擁而上。我推著她:“趕緊上。”她卻從擁擠的人群中退出來:“我們還是打的吧。”
我有些失望,我更願意與她一起擠公共汽車,那是一個能在柔弱的女性麵前表現出男人英雄本色的場合。
見她已經在路邊攔住了一輛出租車,我隻好跟過去,上了車。
我說:“你總得告訴我個名字吧,要不這一路上我怎麽叫你呀。總不能老是‘哎’呀‘哎’地叫啊。”的確,我有好幾次想叫她,卻不知該叫什麽。
她想了一想,說:“那你給我起個名兒吧。”
這叫什麽事兒!連出租車司機都回過頭來看我們,顯然對我們倆的關係好奇。我從沒遇見過,也從沒聽說過讓人家給現起名的女孩子。她太刻意保護自己了!
又一想,給跟自己約會的女孩子起名,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於是,我說:“我看你比較喜歡安靜,那我就叫你靜子,行嗎?”
“靜子,這名字不錯,”她說:“你真會起名,你就這麽叫我吧。”
看她高興的樣子,我也很高興。我說:“靜子,你以前去虛雲觀逛過廟會嗎?”
我是在隨意地聊天,而她沒有立刻回答。我看她是在想要不要回答我,或怎麽回答我。多累呀,我忽然感到她的條件實在是很苛刻。你說,陌生的兩個人結伴一塊出去玩兒,總會聊到一些個人情況。要不,這一路上說些什麽呀!
半天,她才說:“去過虛雲觀,沒逛過廟會。”
我覺得,如果我每問她一個問題她都要想半天才回答的話,就太沒意思了。於是,我說:“你想知道我一些什麽情況,盡管問。”
她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我什麽也不想知道。”
真是拿她沒辦法。我也沒有了聊天的情緒。就這樣,兩個人悶悶地到了虛雲觀。車停了,計價器開始哧哧哧地打發票。計價器的聲音讓我靈機一動,我說:“靜子,你付錢吧。”
果然,她感到很意外:“為什麽該我付錢?是你約我出來的。”
我說:“是你要坐出租車的。”
“哼,沒想到你這麽小氣。”她嘟噥著。
我說:“這樣吧,我付一半。這很公平。”
我們倆湊好了錢,付了車費。
下車來,看到虛雲觀售票窗口上人很多,我理所當然爭先去買了門票。我從人群中拿著票出來,拿一張遞給她:“六塊錢。”
她望著我,不相信地說:“這也要我付錢嗎?可是你約我出來的!”
我說:“那當然。製。”
她沒好氣地掏出十塊錢給我:“給,小氣鬼。”
我找了她四塊。看著她不高興的樣子,我心裏很得意。我並不是一個小氣的男人。其實,一個男人,再怎麽吝嗇,或者再怎麽囊中羞澀,在跟女人約會時,也會裝出大方的樣子。但出租車計價器的聲音讓我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我若是理所當然地攬下遊玩兒的一切費用,在她眼中也隻是一個男人的正常行為,再平常不過了,激發不出她的心理情緒,那接下去的遊玩兒將會如同坐出租車一樣,沉悶而沒有意思。
我很高興這樣跟她耍心眼兒。我說:“我並不是小氣鬼。我在美國呆了十來年,習慣了。你知道嗎,在美國,談戀愛的男女生一起出去玩兒,都是aa製。”
“你是不是覺得,在嘴巴上占點女人的便宜,特來勁,是吧?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我們倆更不是在談戀愛。”
“那不更應該aa製了?你連我女朋友都不是,我再為你花錢,是不是有點冤?”
她白了我一眼:“不跟你瞎貧了,我們倆進去吧。”
就這樣,小小的一點心計讓剛才的沉悶煙消雲散了。
我跟她一邊往裏走,我一邊說:“我有個表弟,他在談戀愛時,每次去女方家,什麽事也不做,就坐在那裏等著未來的丈母娘做好飯來吃。日子久了,未來的丈母娘就有了意見,私下對自己的女兒說,這是一個懶男人,什麽家務活兒也不會做,嫁了他會操勞一輩子。無奈那當女兒的死活就是要嫁給我表弟。兩人結了婚之後,每次去丈母娘家,我表弟把一切活兒都包了,那當丈母娘的樂開了花,直說自己女兒嫁了個勤快的好男人。過後,我那表弟妹就問我表弟了,怎麽婚前婚後反差這麽大,簡直是判若兩人。你猜我表弟怎麽說?”
靜子反問我:“怎麽說?”
“我表弟對他老婆說,結婚之前,誰知道你最終會不會嫁給我呀。我若把家務活兒都做了,你再不嫁給我,我不是白做了嗎?”
靜子撲哧一下笑出了聲:“這故事八成是你編的吧?”
看她樂,我也很高興:“真不是我編的,實有其事。所以,想一想,美國佬的做法也很有道理。還在談戀愛呢,誰知道能不能成,所以各花各的,免得花冤枉錢。”
靜子說:“你嘴巴又在占我的便宜了。”
我擠對她:“你太敏感了。你怎麽就老想著我心裏在想跟你談戀愛呢?是不是你自己心裏在這麽想呀?”
我這一反問,弄得她紅了臉:“不理你了。”
說完,就扭過頭,不理我。看她生氣的樣子,很有趣。當然,我知道,她並沒有真的生氣。想到自己沒費多大勁就讓她順著我所希望的情緒方向走,我心裏覺得特別得意。
沒走多遠,就看到前麵橋洞邊有很多人圍著,在玩打金錢眼,希望來年發大財,很是熱鬧。隻聽見叮叮當當響,打中的卻不多。偶爾有人打中一枚,立刻發出驚喜的歡呼:“打中了,打中了。”
我說:“靜子,咱倆也玩兒玩兒?”
既然來了,那就痛痛快快玩一玩。沒等她說話,我就掏出十塊錢買了十個代幣。我擠到人群前麵,朝橋洞下掛著的那麵大銅錢中間的方孔擲了一枚,咣當打在錢麵上,掉在了橋下。我又擲了幾枚,都沒有打中中間的方孔。
靜子在旁邊說:“真笨!”
我說:“你能,你來試試?別眼高手低,難著呢,你以為發財那麽容易啊。”
“來就來。”她伸出手問我要代幣。
我剛要給她,轉而一想,說:“自己花錢買去。”
她有些尷尬地把手縮了回去,嘴上說:“誰稀罕!”
她買了十個代幣過來,說:“看我的。”
她微微閉上眼,斂住息,沉靜了下來。那神態,就像我昨天夜裏看到的一樣,我看得有些發愣。隻見她一出手,代幣從方孔中間飛了過去,落在了橋洞的另一側。大概是好長時間沒有人打中了。靜子這一擲中的,人群不由得發出一聲歡呼:“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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