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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洛陽往西,高速公路上的車輛明顯少了很多,有時開上十幾分鍾,也遇不上一輛車。---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錄音機裏放著一位男歌手唱的西域情歌,靜子一邊聽,一邊還時不時地跟著唱幾句。
我說:“人的心理有時真的很怪。先前路上車多,尤其是大卡車多,讓人覺得挺煩的,開起車來,很不痛快。現在車少了,可以痛快地開了,又覺得單調乏味,特沒勁。”
“人對已有的東西的好處會熟視無睹。手裏攥著熊掌,便覺得魚好。扔了熊掌,抓住魚,又覺得還是原來的熊掌好。很多人的婚姻也如此,喜新厭舊,結果往往是有了新人,反倒覺得還是舊人好。這就是人不知饜足的劣根性。”
“我在說開車,你怎麽七拐八拐就說到婚姻上了?我可沒有喜新厭舊啊。”
“這麽說,你還在念舊啦?”
我意識到讓靜子逼得被我自己的話套住了,這真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當然不甘心,立馬將她一軍:“那麽,你是希望我喜新厭舊呢,還是念舊厭新,或者既喜新也不厭舊?”
看她答不上來,我心裏頗為得意。
靜子不屑地說:“不跟你瞎貧。”她跟著磁帶唱起歌來。
我說:“你很喜歡這盤帶子?”
“是的。蒼涼,沙啞,又極富磁性。尤其這首《冰山上的雪蓮》,每一次聽都讓我生出無限的感慨,比電影原唱更讓我感動。”靜子說著,把錄音機的旋鈕開到最大,頓時整個車廂內都充盈著那位男歌手蒼涼沙啞又極富磁性的歌聲,我也情不自禁地放開嗓子跟著唱起來:“你的柔情像白雲一樣深遠,你的關懷像透明的冰山,我是戈壁灘上的流沙,啊——,任憑風暴啊,把我帶到地角天邊……”
靜子驚歎道:“喲,沒想到你的聲音也這麽有魅力。”
“要不,改明兒我給你錄一盤兒,聽我的,別再聽他的了。”
“一邊兒去。誇你兩句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跟靜子這樣打情罵俏,我很開心。
我們在一個高速公路服務站停下來休息。我給車加油,擦擦前擋風玻璃,靜子上商店買填嘴的東西。在公廁門口,靜子被一個年輕男人叫住了:“麻煩你帶我女兒去上個廁所。”
年輕男人身邊有個三四歲的小姑娘,長得十分可愛。靜子高興地帶著小姑娘進了女廁。不一會兒,靜子帶著小姑娘出來了,小姑娘的父親還沒有出來,靜子就跟小姑娘玩起來。
“小朋友,你唱首歌給阿姨聽,好不好?”
小姑娘稚聲稚氣地唱起來:“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裏,……”
靜子一邊跟著唱,一邊從挎包裏找出一張紙來折紙工,很快就折好了一隻鶴:“來,阿姨教你玩兒這仙鶴。”靜子把紙鶴放在小姑娘手中,手把手地教她:“你這隻手捏住這裏,這隻手呢輕輕扯動尾巴,仙鶴的翅膀就飛動起來了。”這時的靜子充滿了女性特有的溫柔和慈愛,我看得有些感動起來。
小姑娘扯了扯紙鶴的尾巴,紙鶴的翅膀就真的呼哧呼哧地扇動起來。小姑娘十分驚奇,興奮地玩著。這時,小姑娘的父親出來了,對靜子道了謝,帶著小姑娘走了。
我說:“這位父親也真夠粗心的,就那麽放心,不怕孩子被拐跑了。”
靜子看著我:“我像人販子嗎?”
“人販子臉上也沒刻字啊,必要的警惕還是應該要有的。”
我們重新上了路。
我說:“靜子,我看你很喜歡小孩兒,你當初為什麽沒有要孩子?”
靜子沉默不說話。我有些後悔問這個問題,但潑出去的水也收不回來了。好半天,靜子說:“其實當初離婚,就是因為孩子。”
我心裏一驚,難道靜子也有過身份不明的孩子?靜子可不是做事衝動的人。再說,她不是說過,離婚是因為她丈夫移情別戀嗎?
“我懷孕前三個月,我丈夫不能碰我,就跟別的女人上床了。”
“哦——”我心裏歎息不已,這種事情大概是對女性最大的傷害,與強奸無異,是對女性心靈的強奸。我體會得出靜子心中的傷痛。我把車在緊急停車帶上停下來,我看到靜子眼中有一抹淚光,我想安慰她,又不知該說什麽;我想吻她,又怕適得其反。我伸出手去,摩挲著她的頭發:“我很難過,靜子。那孩子呢?”
“沒要,做掉了。男人要都這樣,女人誰還敢要孩子?”
“絕大多數男人並不是這樣的。唉,這個世界上男人女人都有各自的弱點,女人受男人傷害,男人也受女人傷害。其實,我跟我前妻也是因孩子離婚的。”
“你也一樣?在你妻子懷孕的時候按捺不住?”
“哦,不是,完全不是。而是剛好相反。”
我重新驅車上路。我講了我跟殷玉之間的事情,從戀愛、結婚、出國、要孩子,到最後離婚,一點一滴講得很詳細。
靜子聽了,好半天說出一句:“我們倆可真的同是天涯淪落人!”
一時間,我們都沒有再說什麽,因為心中有太多的感慨。
下午到了西安,我們首先去看了大雁塔。大雁塔在西安南郊大慈恩寺內,是千年古都西安的象征,就如同天壇是北京的標誌。大雁塔建於唐高宗永徽三年,初建時隻有五層,武則天時期多次修葺,現為七層,從底座到塔尖高六十四米,呈方形角錐狀,仿印度雁塔樣式而建,故名雁塔。後來在建福寺內又修了一座較小的雁塔,就把大慈恩寺內的這座較大的塔叫做大雁塔了。大慈恩寺是唐代長安城內規模最大的佛寺,由皇家敕令修建,氣勢宏偉。唐玄奘從印度取經回來,在這裏主持寺務,開辦佛經譯場,弘揚佛學。因此大慈恩寺在中國佛教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大雁塔專為收藏唐三藏從天竺所取真經而建,塔底南門兩側,鑲嵌著唐代著名書法家遂良書寫的兩塊石碑:《大唐三藏聖教序》和《大唐三藏聖教序記》。靜子仰望大雁塔,感歎道:“唐三藏跋涉千山萬水,取回真經,真是一件壯舉,對中國文化的貢獻不亞於鄭和下西洋。”
我說:“吳承恩也真是個天才,唐僧取經,一人之事,卻編出一個龐大的妖魔鬼怪的體係來。”
“世間本無魔,有的隻是人的心魔。《西遊記》中的那些妖魔鬼怪其實都是人的心魔的幻化。你沒見那些妖魔鬼怪最後都被如來佛或觀音菩薩收去了嗎?佛教收的就是人的心魔。”
“嗯,很精辟,一語道出佛教精髓。”
“所以習禪能定心。”
“心不寧才需定,心本寧,何須定?”
“紅塵滾滾,心豈能寧?”
“那隻因你自身道行太淺,怨不得紅塵。”
靜子一時語塞。我很得意。
靜子卻轉移話題:“知道‘紅塵滾滾’一詞的來曆嗎?”
我還真不知道,熟知的東西反倒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靜子說:“唐代都城長安,空前繁華。長安地處黃土高原,城中車馬來往奔馳,揚起黃紅色的塵土,真的是紅塵滾滾。後來,滾滾紅塵就成了繁華人世的代名詞。”
我不願輸給靜子,便說:“你考證過嗎?”
靜子又語塞。
我和靜子沿著大雁塔內的木梯,盤旋而上,在最高層的拱券門外,憑欄遠眺,西安風貌盡收眼底。看繁華都市,車水馬龍,滾滾人流追逐著紅利洪福,真的是一派紅塵滾滾的景象。我說:“知道嗎,唐代興科舉,仕子們考中進士後就可以在大雁塔下題名,因此‘雁塔題名’是唐代讀書人夢寐以求之事。”
靜子說:“真不知一顆求功名利祿之心怎麽能跟漠視功名利祿的佛教聖地摻和在一起。”
“這就是宗教的虛偽之處。”
“你錯了。虛偽的是人心,而不是宗教。宗教本身是純粹的。”
“你才錯了,世間沒有脫離人的主觀認識的純粹宗教。所有宗教都是人創立的,都是為人心服務的,所以才會有宗教紛爭。”
靜子再次語塞。我再次得意起來。
遊完大雁塔,我們在西安市區內轉了很長時間,還登上西安城牆,歎息了一番被拆掉的北京古城牆。晚飯吃的是西安的著名小吃羊肉泡饃。靜子吃得很香,有滋有味的樣子,到底是西北長大的,很有羊肉情結。
晚上,住宿時,靜子說:“空庭,你去要房間。免得你說我犯了佛門大忌。”
“不好的事情就推給我?”
口雖這麽說,心卻樂意去做。我和靜子到了前台,我對服務生說:“要一間雙人間。”
“有結婚證嗎?”
“結婚證在路上丟了。”我沿用靜子的借口。
沒想到,那服務生認真地說:“沒結婚證不行。公安局會查的。”
我有些急了:“我們真的是夫妻,你不信就打電話到我們學校去問。我把我的教師證給你看。”
“現在都晚上幾點了?你們學校還會有人?”
我一下傻了。稍一遲疑,我咬定說:“我們真的是夫妻。你就給我們一間雙人間吧。”
“不行。沒結婚證說什麽也不行。”
怎麽碰上個這麽較真的人!
靜子說:“算了,空庭,我們就要兩間吧。”
跟靜子一起住了兩晚,現在忽然要分開住,心裏一下落空起來。我急得直跟那服務生嚷嚷:“沒見過你這麽不講道理的!幹嗎非把人家夫妻活活拆開?你不就是想多掙一間房的錢嗎?再說了,若我們不是夫妻,要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即使給我們十間房百間房,那也擋不住呀!我們這一路都這麽住過來了,還第一次遇到你這麽不講理的人。你把你們經理叫來!”
我理直氣壯地大聲嚷嚷了一通,似乎忘記了我跟靜子真的不是夫妻。
我們爭執的聲音驚動了裏麵的領班,領班出來,問了一下情況,又看了看我的教師證和身份證,說:“給他們一間吧。”
有時,一件事遇到阻力,會激起更強烈的渴望。這時,我已打定主意,無論如何我也不和靜子分開住。我已經在想換一家賓館了,聽了那領班的話,我心裏長喘出一口氣。
我和靜子拿到鑰匙,高高興興地進了房間。一看,愣住了,房間裏是一張雙人床,而不是兩張單人床。我和靜子麵麵相覷,我說:“要不,咱倆去換一間兩張床的?”
“你剛才急得跟人家指天發誓地說我們是夫妻,人家成全我們,給我們一張夫妻床,你現在去怎麽跟人家說?”
是啊,怎麽解釋呢,我感到尷尬又為難。
靜子把旅行包往桌子上一放,說:“要不,就這樣吧。”
我也不再說什麽,心卻撲騰起來。我從衛生間洗漱出來,靜子已半躺在床上看電視了。我心中的火焰有些蠢蠢欲動,我想上床去跟她親熱親熱,又有些顧忌,我不太把握得準靜子的心理。稍想了一下,覺得還是以退為進更好。於是,我把她摘下來放在椅子上的床罩鋪在地上。靜子說:“你在做什麽?”
“我睡地上。”
“你幹嗎睡地上?”
我看著她:“靜子,咱倆都是結過婚的人,你知道你這樣說對我意味著什麽嗎?”
靜子臉微微發紅:“不,我沒那意思,我隻是不想讓你睡地上。這不是木地板,太涼,會生病的。”
我在床邊坐下來,凝視著靜子,說:“靜子,我愛你,跟你一起睡,我就想跟你做愛,你願意嗎?”
靜子低下眼睛,輕聲而明確地說:“不。我們還不到這一步。”
“那我就睡地上。”
“你就不能克製一下嗎?”
“不行。我不是柳下惠,做不到坐懷而不亂。”
“唉——”靜子歎息了一聲:“其實,都是心魔在作怪。不是風動,不是幡動,而是仁者心動。想不做,就是兩人相擁而臥也不會做。想要做,就是睡在兩張床上也會做。”
靜子起身下床來,說:“你把行李收拾一下吧,我去前台換房。我不能讓你睡地上。”
我起身,一伸手,摟住她的腰:“你心疼我?”我低下頭想吻她。
她躲開了:“別這樣,空庭。”
我歎了一聲,放開了她:“你去怎麽跟人家說?”
“該怎麽說就怎麽說。”
靜子拿著鑰匙出去了。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說:“換了。”
“你怎麽跟人家說的?”
“沒費什麽口舌,我說我們習慣各睡各的,互不幹擾。人家就給換了。”
我們換了房間,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相安無事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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