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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到蘭州時,已是下午了。---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雖是盛夏,但蘭州並不炎熱。車一進蘭州城,一股濃鬱的絲路風情就迎麵撲來。馬路兩側綠化帶的隔離鐵柵欄上,鑲嵌著反彈琵琶伎樂天、衣袂飄逸生風的飛天、腳踏飛燕的奔馬,還有駱駝大象的圖案,立即把人帶入了絲路花雨的遙想中。

    我們找到賓館,進房間休息了一會兒,伸了伸胳臂腿。黃昏時分,我們出去吃晚飯逛街。蘭州素有“瓜果城”之稱,這一路上盡是賣瓜的,白蘭瓜、哈密瓜、醉瓜、脆瓜、甜瓜,還有杏子、李子、桃子,各種瓜果是應有盡有。

    在一個瓜攤前,我說:“靜子,咱買點什麽瓜回去吃?”

    靜子說:“就買白蘭瓜吧,這是蘭州特產。據說是當年美國前副總統華萊士遊蘭州時送給蘭州的一種瓜種子繁殖起來的,所以人們又把白蘭瓜叫做‘華萊士’。”

    這時,旁邊一個買瓜的中年婦女說:“原來‘華萊士’的名字是這麽來的。”又說:“聽你們口音不是本地人,來旅遊的吧?”

    我和靜子一邊支應著,一邊挑瓜。忽聽得有人喊:“搶包啦!有人搶包啦!”

    我一回頭,見一個年輕姑娘邊追邊喊,一個小夥子騎著自行車、手裏拎著一個女式坤包從我們麵前飛奔而過。我猛地回過神來,拔腿就追去。突然,一隻白蘭瓜越過我頭頂,正中那小夥子頭部。白蘭瓜撲哧一下四分五裂,那小夥子撲通一聲摔下了自行車。我撲過去,把他摁在了地上。這時,好些人圍了過來,有人打電話報了警。很快警察就來了,帶走了搶包賊。

    那年輕姑娘拿著失而複得的包,一口一個“大哥”地叫我,謝我,還要留下我的姓名電話什麽的。正在我為難之際,剛才那買瓜的中年婦女過來指著靜子對那年輕姑娘說:“你應該謝那位姑娘。要不是她扔那隻瓜,就追不上那搶包賊了。”

    靜子依然在那裏埋頭挑瓜,似乎什麽也沒有看到一樣。我對那年輕姑娘說:“真不用客氣,應該做的。”那姑娘又感謝我了一番,才走了。不知為什麽,那姑娘並沒有過去對靜子表示感謝,也許因為靜子一直在埋頭挑瓜,沒理我們的茬兒。

    中年婦女對靜子說:“嘿,你看這人,對你連個謝字都沒有,就走了。”

    靜子拉著嗓子說:“我不是大哥呀。”

    我和靜子買好瓜,往賓館走。我說:“靜子,你真棒,又準又狠。我看那搶包賊已被你那隻瓜拍暈過去了。”我想起虛雲觀廟會上靜子打金錢眼的事來,便問:“你練過?”

    “習禪定心的時候練過一點點,還很不到家。”

    我感慨地想說什麽,靜子打斷了我:“空庭,你知道嗎,你很招女人喜歡。你看,剛才那女孩,在你麵前都挪不了步,多麽的依依不舍。你幹嗎不把姓名電話留給人家?好讓人家有點希望。”

    我心裏樂開了花,停下腳步,看著靜子:“你嫉妒?”

    “有什麽可嫉妒的?酒多則醉,色多易迷。唉——”靜子歎了一聲。

    嗨,本聽著頗受用的話,怎麽繞來繞去,又成了在諷刺我了。

    我知道,我過去的事靜子雖然不再提,但總是她的一個心結。但她不提,我也不願直說。我想了想,說:“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不是風動,不是幡動,而是仁者心動。心若不動,花團錦簇又如何?任憑弱水三千,我隻取一瓢飲。”

    “你不是說過你不是柳下惠嗎?”

    “此一時彼一時也。”片刻,我又說:“我想,與靜子相處之後的黎空庭,不會再是原來的那個黎空庭。”

    靜子不再說話。

    回到賓館房間,我就要開始切瓜。靜子說:“我來切。”我就讓她切。她從旅行包中拿出一個一次性紙盤,放在茶幾上,然後把瓜拿到衛生間洗了,回來坐在椅子上對著垃圾桶慢慢削皮。削完皮,把瓜一剖為二,掏出瓜子扔進垃圾桶,再拿著瓜瓤去衛生間衝了一下,然後一小塊一小塊地削在紙盤裏,又拿出牙簽插在上麵,說:“吃吧。”

    我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做這些,心裏忽然熱乎起來。有女人在身邊的生活與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漢的生活是多麽的不一樣。若是我切瓜,誇誇幾下,切開來,拿起就啃,然後是滿手滿臉滿地的瓜汁。哪有這般的細致溫馨,哪有這般的雅興和情調!

    “傻愣著幹什麽?想什麽呢?吃吧。”

    這白蘭瓜皮兒白中透黃,瓜瓤綠中泛白,晶瑩剔透,煞是誘人。我用牙簽紮起一塊,放進口中:“好甜!”這瓜味道香醇,瓜汁飽滿,口感細柔,再伴著這般溫柔的情調,吃起來真是一種享受。

    吃完了瓜,靜子站起來,要去衛生間洗漱。就在她從我椅子邊擦身而過之時,我猛地一下把她拉進懷中,緊緊抱住她,把頭埋在她肩上。她沒有掙紮,一任我抱著。半晌,我嘴貼她耳根說:“靜子,我愛你。”然後,我放開了她,沒有吻她。我說出那件事之後,我感覺得到,靜子和我的關係有些微妙變化,本來已經熱乎的戀愛關係有所倒退。我不太敢輕舉妄動,我知道,對靜子操之過急往往適得其反,我得重新一步一步地走。

    第二天上午,我們遊覽了白塔山公園。這座公園坐落在海拔一千七百米的山坡上,麵向黃河,依山而建。登山觀黃河,很是快意。這裏曾是通往西域的咽喉要津,白塔山西側建有扼守咽喉的“金城關”。金城關占據黃河最佳渡口,坐山瞰河,一人當關,萬夫莫開,乃雄關一座,邊塞詩人岑參當年出塞過此關時,詩興大發,即興賦詩一首:古戍依重險,高樓接五涼。山根盤驛道,河水浸城牆。……我和靜子在望河亭上,放眼看那奔流到海不複還的黃河,大興古人之歎。這段黃河上有著名的黃河鐵橋,黃河水流湍急,難以架橋,自古有“天下黃河不架橋”的說法,古時候人們主要靠羊筏子或小木船渡越黃河天塹。直到朱元璋建立了明朝,出於軍事戰略的需要,於洪武五年派大將軍馮勝在這裏架設了一座浮橋,名“鎮遠橋”,才有了“天下黃河第一橋”。但浮橋在每年的洪水季節和封凍季節是要被拆除的,所以“鎮遠橋”隻是一座季節性橋梁。到了清同治年間,大將軍左宗棠率師西征,苦於黃河天塹,曾上奏議請洋商幫助建造跨河鐵橋,但因洋商索價過高而計劃夭折。直到光緒三十二年,重議架橋之事,請德商喀佑斯承包建橋工程。滿清政府腐敗無能,對近代工程技術一竅不通,因此建橋所需建材皆從德國運來,工程技術人員也鹹從德國聘請,整個工程耗資巨大,四年之後,也就是宣統二年,鐵橋終告竣工,成為名副其實的“天下黃河第一橋”。

    遊完了白塔山公園,我們去集貿市場逛了逛,想買些有當地特色的東西。靜子挑中了一塊頗具當地民族風情的羊毛披肩,很有味道。我說:“我買來送你。”

    “不要。說好了aa製的。”

    “但是aa製也不妨礙我送你禮物啊。”

    “你就不怕花冤枉錢?”

    我知道她在拿逛廟會的事兒說事兒,便說:“為你花點錢,冤死也值得。”

    攤主說:“喲,這位大哥,真會說話。”

    靜子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遲疑了一下,說:“好吧。”

    我心裏很高興。一路上我都想給靜子買點什麽,但她似乎對一般女孩子喜歡的小玩意兒或首飾什麽的都不感興趣,現在總算有了她喜歡的東西,我當然不能錯過這樣的獻殷勤的機會。我又說:“我給陳老師也買一塊。”我一直都在想給二位老師帶點什麽禮物回去呢。

    靜子問:“哪個陳老師?”

    “似雲的母親。你幫我挑一塊比較適合老年婦女的花色。”

    買好羊毛披肩,我們向停車的地方走去。靜子感歎地說:“你跟吳似雲一家真是感情深厚啊。”

    “是啊,吳老師陳老師就跟我親生父母一樣。”我大致給靜子講了一些我上大學時吳老師和陳老師對我無微不至的關照,以及我對他們的深厚感情。

    “怪不得你那麽愛似雲。”

    “我對似雲的感情是長年累月一點一滴地積累起來的。她小時候,我常帶她玩兒,有時也帶著餘輝一塊兒玩兒,其實我就是他們的一位大哥。靜子,我希望你不要忌諱我談似雲。”

    “我為什麽要忌諱?”

    “對似雲與對殷玉還不太一樣。跟殷玉離了就了斷了,而我跟似雲一家的親情,還有跟餘輝的友情,在我未來的生活中,不可能完全不提及似雲。我想,餘輝說得很對,回避是沒有任何用處的,隻有坦然地去麵對,心才能真正安寧下來。”

    “你的心安寧下來了嗎?”

    “我想,我已經告訴過你,不需要我再多說,說多了反倒沒意思。”

    我們上了車。我打著車,正準備走,一個抱小孩的婦女過來敲車窗,看樣子是討錢的乞丐。我從兜裏掏出一張十塊的,搖下車窗,給她。不想,那婦女從懷中掏出一摞光盤遞給我,說:“十塊不夠,十張五十塊。”

    我掃了一眼那摞光盤,立刻臉紅心跳,知道那是些什麽樣的光盤。我趕緊把她的手像燙手的山芋般推回去:“不要,不要。”

    那女的執意要把光盤兜售給我:“十張五十塊,很便宜的,看了保證讓你們兩個晚上睡不著覺。”

    我窘極了,拚命推開那些光盤:“不要,不要。我給你說了不要!”

    那女的把手中的光盤往車裏一扔,說:“拿五十塊錢來!”

    光盤撒落在我和靜子身上,那些不堪入目的淫穢圖像頓時充斥了整個空間。我有些不知所措,靜子很從容地把她身上和腳邊的光盤撿起來,放在我手中,然後望著車窗外。

    我趕緊把散落我身上腳邊的光盤收羅起來,扔出了車窗外,趁那女的撿光盤之際,我一踩油門衝了出去。

    靜子一直看著窗外,忽然說:“這種光盤你看過不少吧?”

    好半天,我咚咚直跳的心才平息了下來,靜子又開始向我發難了。

    我承認地說:“看過一些。”

    “觀感如何?”

    “靜子,我們不說這個問題好不好?”

    “隻不過問問你觀後感,為什麽要回避?”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給你說說我的觀後感:純粹感官刺激,調節生理需求。”

    我反擊道:“難道你沒看過?”我想,現今成年人大概都或多或少地看過這類光盤。

    靜子平靜地說:“是的,我也看過。我前夫買回來的,大概男人都喜歡看這些。”

    “觀感如何?”

    “群魔亂舞。這樣的性解放究竟是人性的進步還是人性向獸性的退化?”

    “咱倆說的不是一回事,我說的是我個體的主觀感受,你說的是你對性亂現象的客觀認識。我想,我的主觀感受並不妨礙我的客觀認識。”

    “二者實而為一,一件事情的兩麵,有了個體的主觀需求,才有泛濫的客觀現象。”

    “靜子,你很保守。”

    “古人說:發乎情,止乎禮。情動於中,是性愛的基礎。禮則是克製不當性愛的準則。現在,人們在性問題上連最基本的發乎情都丟棄了,完全淪為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你說我保守,就算是吧。在這所有聖潔全都凋零的時代,我隻是想守住自己心中的一點聖潔。”靜子歎了一聲,說:“算了,不說這個問題了。”

    我巴不得她不說這個問題:“靜子,說點輕鬆有趣的故事來聽。”

    “什麽樣的輕鬆有趣的故事?”

    “你那麽聰明,讀過那麽多書,還想不出一個輕鬆有趣的故事?”

    “嗯——”靜子想了一想:“給你講個測字的故事,保準你沒聽過。”

    “講來聽聽。”

    “崇禎末年,李自成快要打進北京城了。崇禎皇帝在紫禁城裏惶惶不可終日,索性更衣著便裝出紫禁城看看形勢。出了紫禁城,看到一位擺攤的測字先生,便過去,想為自己算上一命。測字先生說,請說一字。崇禎當然希望大明江山還能有救,就說,有。測字先生說,此字大為不吉。崇禎說,為何?請解。測字先生說,有者,大與明各去掉一邊也,大明江山已丟了一半。崇禎一聽急了,說,非有無之有,而是朋友之友。測字先生說,此字也不吉,友者,反字出頭也,天下已經反了。崇禎一聽更急了,說,非朋友之友,而是酉時之酉。”

    “什麽‘有’時?那不跟有無之‘有’一樣嗎?”我沒明白。

    “嗨,就是‘酒’去掉三點水那個‘酉’。”

    “哦,明白了。”

    “測字先生說,此字更是大不吉,不能說。說著就佯裝卷攤要走。崇禎豈能罷休,一定要讓測字先生解此字。測字先生說,酉者,至尊者喪其首斷其根也。”

    我想了一想,明白過來,笑了:“真是很巧。看來,真是天意要滅明。”

    “知道朱元璋為什麽定國號為明嗎?”

    “為什麽?”

    “元末農民起義軍皆以明教為號召,所以朱元璋平定天下後,定國號為明。明教即古波斯宗教摩尼教,因其教義崇拜光明,傳到我國後稱明教。唉——”靜子長歎一聲,重複我的話:“真是天意要滅明。”

    “你這個故事還是太沉重。你對有些事情太過於認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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