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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著漢長城遺跡行了半個多小時,我們看到了被稱作玉門關的小方盤城。---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西漢時期,在敦煌轄區內修築了玉門關和陽關,兩關一北一南,成為進出河西走廊的門戶,絲綢之路也由此分為南北兩線。小方盤城矗立在茫茫戈壁上,呈方形,牆身為黃膠夯土版築,二千年的滄桑是那樣的醒目,在藍天的映襯下,從裏到外都散發著蒼涼。說明牌上寫到:小方盤城南北長二十六點四米,東西寬二十四米,總麵積六百三十多平方米。牆身殘高九點七米,上寬三點七米,下寬四米到四點九米。傳說為玉門關遺址。

    我和靜子繞著城堡轉了一圈,然後進到城堡裏,我順著一道牆體裂縫爬上了城牆。我叫靜子也上來,靜子不上,靠著城牆席地而坐,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我站在城牆上,眺望四周,忽然想起陳子昂的《登幽州台歌》來,我伸展雙臂,剛想要豪放一把,靜子倒先說了:“我猜你要興陳子昂的《登幽州台歌》之感慨。”

    靜子看透我的心思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我也不覺得大驚小怪。再說,此時此景,最適合陳子昂的《登幽州台歌》,誰都能想得到,更不值得大驚小怪。但我心眼兒一動,立刻改換了王之渙的《涼州詞》:“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空庭,你別跟我耍心眼兒,我把你看得透透的。”

    我在城牆上對著靜子坐下來,遠遠地看著她:“你還看透我些什麽?”

    “你現在沒動心思,我怎麽能看得出來?你一動心思,我準知道。”

    “你為什麽把我看得這麽透?”

    “因為你是屬於衝動型的人,不善於掩飾自己的情感。”

    “咱倆正好互補,不是很好嗎?”

    靜子笑了,說:“就你剛才背的王之渙的這首詩給你講個故事吧。傳說,乾隆皇帝讓紀曉嵐給寫個扇麵,紀曉嵐就寫了這首詩。寫好了,乾隆拿過扇子一看,勃然大怒,說,紀曉嵐,你給朕寫扇麵,竟如此馬虎,該當何罪?!說著就把扇子扔到紀曉嵐麵前,紀曉嵐拾起扇子一看,原來把‘黃河遠上白雲間’的‘間’字寫掉了,紀曉嵐急中生智,說,皇上,臣寫的是詞,不是詩。乾隆怒氣未消,說,你還敢狡辯,是詞你就念來聽聽!紀曉嵐就念了……”

    我接上道:“黃河遠上,白雲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原來你知道。知道還讓我講半天?”

    “其實,你講得不對。你想想,乾隆皇帝一貫好逞文墨,大江南北到處是他的墨寶,怎會讓紀曉嵐給他寫扇麵?”

    靜子歪著頭想了想:“倒也是。”

    “正確的版本應該是:一天,乾隆爺舞弄文墨,題寫扇麵,寫的就是王之渙的這首詩,結果一不小心,寫掉了個‘間’字。正在沮喪之時,善於拍馬屁的和立馬迎合道,皇上真是才高八鬥,舉手之間,一首千古絕句立馬變成了一首絕妙好詞。乾隆皇帝一愣,絕妙好詞?和說,是啊,是啊,皇上您看,黃河遠上,白雲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於是,龍顏大悅。”

    靜子說:“妙,真是很妙,你這版本更入情入理。”

    我來了勁:“你這人讀書就是不求甚解,人雲亦雲,自己也不動腦子想想。”

    我以為靜子會反唇相譏,沒想她笑了:“空庭,跟你在一起很開心。”

    我從城牆上下來,坐在她麵前,看著她:“真的很開心?”我想問她內心是否還在痛苦掙紮,但又覺得此時問這個問題有點掃興,便沒問出來。

    靜子也看著我:“我什麽時候對你說過假話?”

    “你沒說過假話,但時常說一些自欺欺人的話。”

    靜子垂下眼睛,沉默不語。我立刻意識到,她說跟我在一起很開心仍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話,她的內心仍在痛苦掙紮。我也沉默下來。一時間,我們彼此都不說話,彼此都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些什麽。我知道她心中的症結是什麽,那是一個我一直回避,不願再次談及的問題。但回避就能解決問題麽?仔細想來,自從我把那件事告訴她,一直就沒有跟她直麵過這個問題。我想起餘輝的話來,回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良久,我心裏長歎息一聲,說:“靜子,要怎樣你才能原諒我?”

    靜子抬起眼睛來看著我:“那是在我倆相處之前的事,談不上原諒不原諒,隻看我自己能不能慢慢接受。”

    “能接受嗎?”

    “不知道。不想的時候,跟你在一起真的覺得很開心。但一想起來,心裏就難受。”

    “靜子,咱不說別的,隻說我這個人能不能讓你信任?”

    靜子點點頭:“你若不能讓我信任,我還能跟你一起旅行到今天?”

    “ok,隻要我能讓你信任就一切問題都可以解決。”我相信自己的征服力,相信靜子最終會接受。我沉吟片刻,說:“我一直沒跟你細說過那件事,願意聽嗎?”

    “你說我就聽。”

    麵對著靜子,我卻張不開口。我長歎一聲,仰身倒在地上,雙手枕著頭,望著藍得讓人靈魂上升的天空,詳細地說了。

    靜子呆呆地看著我:“天,空庭,你如何能承受這樣的侮辱?”

    “我是自取其辱,活該。我想天下男人若知道我所遭受的侮辱,稍稍有一點自尊,就不會去做這樣的蠢事。其實,這樣的事情對男人來說,是自己侮辱自己,自己作踐自己。可悲的是,男人們毫無自知之明,自我感覺良好地把自己擺在一個居高臨下的位置。”

    “空庭,你是如何度過這場精神危機的?”

    “那段時間,精神真的是到了崩潰的邊緣。後來,吳老師讓我負責培訓班的事,忙起來,痛苦就被暫時遺忘了。隨著時間的推移,痛苦就被塵封起來了。”

    “既然如此,為何要舊事重提,讓自己再痛苦一回?”

    “我知道,這件事是你我之間的一個症結,索性談開了。其實,我把這事告訴你,心裏反倒不那麽痛了。隻是不知你聽了後,是不是加重了你心裏的難受?”我坐起身來,看著靜子。

    “加重又如何?減輕又如何?接受起來總是需要一個過程,不是嗎?”靜子看著我,眼中盛滿無奈和深情。

    我伸手去,鉤住靜子的脖子,拉著她一起倒在地上:“靜子,你看,我們頭頂上的這片天空多麽的藍。我說過,咱倆有相同的一份緣。”

    我和靜子並躺在一起,沉醉地看著湛藍的天空,一時間誰也沒有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有汽車聲音,便坐起身來:“靜子,起來吧,有遊人來了。”

    靜子沒有反應,我轉頭看她,她正看著藍天出神。我低頭吻了一下她,說:“靜子,咱該走了,該給別人騰地方了。”

    又過了一會兒,靜子才收回目光,長呼出一口氣,坐起身來。

    我們走到城堡外,看到新來的小車上下來兩男兩女,看年齡跟我們差不多。我主動上去跟他們打招呼。在這荒無人煙的大漠戈壁中,遇上遊人,覺得很親近。若是在別的地方,就完全是陌路了。其中一位女士叫道:“這就是玉門關呀!太讓人失望了。”

    一位男士說:“你以為是高樓大廈啊!”

    我笑了,對那男的說:“麻煩您給我們倆照張合影。”

    我和靜子背靠著切諾基,以玉門關為背景,照了張合影。然後,我跟他們聊了會兒,彼此問問都玩了哪些地方。另一位女士看了看我們車的牌照,對靜子說:“喲,你們從那麽遠的地方來。一路上,你們倆換著開?”

    靜子說:“我不會開車,就他一個人開。”

    “你愛人真夠棒的。我們從西安來,他們倆換著開還哎喲翻天地叫個不停。”

    另一個男士說:“你這話老土了吧,他不是這位女士的愛人,而是情人。結了婚就沒有這麽大的精神頭了,就該哎喲翻天地叫了。”又對我說:“我沒說錯吧?”

    我和靜子又尷尬又好笑。看來他們是兩對夫妻。那女的對靜子說:“聽見了吧,千萬別結婚,讓他心甘情願地給你當一輩子的車夫,而不是哎喲翻天地叫著讓人聽了煩。”

    靜子靦腆地笑著不說話。我對靜子說:“咱走吧。”

    我和靜子跟他們道了再見,上車奔向陽關。

    靜子說:“空庭,我真不知道開車這麽累。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

    “身體倒不累,就是注意力長時間高度集中之後,人的神經有些累。不過,跟你在一起,也不覺得。”

    “是呀,這一路你就想著如何追我,處於興奮狀態,當然不覺得累了。等結了婚就沒有這麽大的精神頭了,就該哎喲翻天地叫了。”靜子調侃道。

    我一腳踩住刹車,看著她:“這麽說,你是打算嫁給我?”

    “我幹嗎要聽你哎喲翻天地叫喚?我要你心甘情願地給我當一輩子的車夫。”說完靜子開心地咯咯笑起來。

    “你別樂,我不會心甘情願地給你當一輩子的情人車夫,我要當你的丈夫,但也不會哎喲翻天地叫著讓你聽了煩,我要你學開車。這是一項基本技能。回去就學。”

    靜子咯咯笑著說:“我若不學呢?”

    “你敢不學。” 我吻了一下她:“願意嫁給我嗎?”

    靜子不笑了,看著我:“空庭,我說過,我們倆一步一步走,好不好?”

    “我沒有逼你現在嫁給我,隻問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既然說的不是現在而是將來,將來的感覺,現在如何能知?”

    “唉——,追女人好辛苦。還是以前包辦婚姻好,省心。”我調侃道。

    靜子笑了一下,轉而認真地說:“空庭,我不是在故意吊你胃口,更不是在跟你遊戲,而是我認為婚姻是一生的約定,我不敢輕易承諾。我的心很脆弱,經不起再次失敗。”

    靜子的神情有些酸楚,我摟住她,吻她。這是一個纏綿溫柔的吻。良久,我才抬起頭來說了一句:“我不會負你。”

    我重新開車上路,沿著玉門關東南方向斷斷續續的漢長城,向陽關奔去。在荒漠上走了大約七十來公裏,一道道的沙梁橫亙在前方,車無法往前行了。我和靜子下車來,徒步攀登那些沙梁。這些沙梁有的直立陡峭,有的綿延婉轉。我們吸取上次爬鳴沙山的經驗,脫了鞋,徒步而行。不知翻過了幾道沙梁,眼前一片開闊,沙穀中有一大片建築遺址,房屋雖沒有了,房基卻清楚可見,還有一段二尺來高的斷斷續續的城堡牆基。這就是二千年的陽關!

    陽關和玉門關是漢武帝時期修建的雄關要塞。陽關、玉門關、敦煌城三者成掎角之勢,互為策應,扼“絲綢之路”西端門戶。我和靜子數著一排排的房基,用步幅丈量這片遺址的麵積,算來竟有上萬平方米。漢代的陽關一帶應該是人丁稠密之地,但由於風沙的侵襲,到了唐代,陽關已成為荒漠邊關了,所以才會有“西出陽關無故人”的詩句。大約在元代,陽關就被流沙慢慢侵蝕吞沒了,隻剩下這一片蒼涼。我和靜子坐在一處房基上,品味著蒼涼。

    半晌,靜子說:“也真不容易,二千年的風雨,還能頑強地殘存下這些東西。人大概是最渺小的了,短短幾十年,然後灰飛煙滅,在歲月的長河中留不下一丁點痕跡。”

    “誰說的,這片房基不就是人留下的痕跡?”

    靜子啞然失笑:“我說不過你。不跟你抬杠。”

    “以後也別跟我抬杠。”

    “空庭,我覺得你很大男子主義。”

    “你把‘主義’兩個字刪掉才確切。”

    靜子一下更開顏笑了:“不說了,越說你越來勁。我們上那邊烽火台看看?”

    我們沿著沙梁,來到最高的一座烽燧跟前。陽關附近有十幾座烽燧,這是現存最完整的一座。烽燧旁立有說明牌:墩墩山烽燧係漢代建築,約建於公元前111年-公元前102年,現殘高四點七米,上寬南北八米,東西六點八米,底寬南北八點八米,東西七點五米。為古陽關侯望之地,故有“陽關耳目”之稱。

    我說:“想上去興陳子昂的《登幽州台歌》之感慨嗎?剛才玉門關你就沒上,現在再不上,不白來一趟?”

    “好吧。”

    我本想幫她一把,她卻很敏捷地爬了上去,到底是大西北長大的,沒有一點嬌氣。我緊跟在靜子後麵,也爬了上去。站在烽火台上,放眼望去,山巒、沙漠、戈壁,還有一座座的烽燧,一片雄渾,這才有了置身陽關的感覺。

    烽火台上的風比下麵大,風吹亂了靜子的頭發,靜子把小方絲巾解開,想重新把頭發紮一下,一股強風撲麵而來,卷走了靜子手中的小方絲巾。靜子下意識地要追,我一激靈,一下抱住了她。天,這要摔下去,可不得了。風越來越大,吹得靜子長發亂舞。靜子雙手緊緊抱住頭發。

    忽然,大風送來了另一種聲音,我仔細一聽,是一渾厚的男音在高聲慢慢吟哦:……瞰下界擾擾,塵欲迷中道;唯願靈光普萬方,蕩滌垢滓揚芬芳。虛渺無極,聖潔神秘,靈光常仰望……聲音順風而來,聽得很真切,我有些驚異。迎風看去,風卷著塵沙,吹得睜不開眼,什麽也看不清。靜子說了聲:“是虛雲大師。”忽地,靜子大喊起來:“虛雲大師——”

    靜子的聲音逆風,不知虛雲大師是否聽見。靜子放開按住頭發的手,使勁掰開我抱住她的手,想去追虛雲大師,大風吹得她一個後仰,我再次緊緊抱住了她,她拚命掙紮:“放開我,空庭,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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