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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放開她。---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大風中,隻聽見虛雲大師的聲音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未知的空間。風越來越大,吹得人幾欲騰空而去。
我說:“咱倆趕緊下去吧。”
我背頂著風,護著靜子,把她從烽火台背風的一側放下去,我也緊跟著下去了。我們靠著烽火台席地而坐,好半天誰也沒有說話。半晌,靜子愣愣地吐出一句:“緣起緣滅一場空。”
我沒有接話。
靜子又說:“為什麽不讓我去追虛雲大師?”
我依然沒有接話,思想在一個未知的空間飄蕩,飄蕩……終於,我的思想捕捉到了虛雲大師吟哦的詩。這是一首似曾聽過的詩。我的思想繼續在未知的空間飄蕩,飄蕩……飄進了一個深邃的夢境。
我說:“靜子,虛雲大師吟哦的是什麽詩?”
“李叔同的《月》。”
“你很熟悉?”
“是的。”
“你相信人有另一種神秘的知覺嗎?我本不知道這首詩,卻在夢中夢見你吟哦過。”
“什麽樣的夢?”
我不願意說。我的心與思想都處在一種虛空中,我想,靜子也是如此,因為我們誰也沒再說話。不知過了多久,我從虛空回到了現實,思想停止了飄蕩,回落到地上。看天色已晚,我說:“靜子,咱走吧。”
靜子沒有應聲,我側頭看她,她仍在漫遊飄蕩,目光一片空蒙。我站起身來,拉她。她收回目光,長呼出一口氣,起身來,隨我回到了車上。
人回到了車上,思想似乎還沒有完全回來,兩人都不怎麽說話,氣氛有些沉寂。我說:“靜子,放那盤《佛光普照》來聽。”
清淨的佛樂縈繞在整個車廂,我與靜子依然不怎麽說話,但氣氛不再是沉寂,而是一種靜寂,心的安寧。
回到敦煌城,吃過晚飯,直接回了賓館。我洗漱完出來,靜子靠在床頭看書,我知道是《金剛般若波羅密經釋義》。我過去與她靠在一起,拿過書來:“我看看《金剛經》說些什麽。”我一翻目錄,說:“這佛經怎麽也跟《詩品》似的,以品分章。”
靜子說:“其實,鳩摩羅什的原始翻譯並沒有分品分章,現在《金剛經》三十二品是梁武帝時期編‘昭明文選’的昭明太子所分。”
“這是誰釋義的?”
“虛雲大師。”
我“哦”了一聲,不知不覺看了進去。不知過了多久,靜子說:“空庭,我覺得你比我有禪心。”
我看著書,隨口說:“何以見得?”
“我想,有禪心的人對宗教修養,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入乎其內,故能感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入乎其內,故有高致。出乎其外,故有生氣。”
我依然看著書,說:“你篡改了王國維的話。王國維說的是詩人對宇宙人生的態度。”
“不論對宇宙人生還是對宗教修養,道理是一樣的。你是進得去,出得來。而我是進得去,出不來。”
我放下書,看著她:“我把你拽出來。”
靜子啞然失笑:“若是深陷其中,拽不出來呢?”
“我勁兒比你大,你擰不過我。”
“唉,空庭,我服了你。”
“我剛看到《金剛經》裏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又說:無法相,亦無非法相。法尚應舍,何況非法。你就是有些時候太著相。”
“這就是‘兒啼黃葉飄然落’,離一切相,連離也離。可是,這如何能做得到?唉——”
“所以我說你自身道行不夠,怨不得紅塵。”
靜子不再說話。
我重新拿起《金剛經》,想繼續看,卻看到扉頁上有兩行詩,顯然是靜子題寫上的:紛,紛,紛,紛,紛,紛,……惟落花委地無言兮,化作泥塵;寂,寂,寂,寂,寂,寂,……何春光長逝不歸兮,永絕消息。
我有些震動,問:“誰的詩?”
“李叔同的《落花》。”
“他的《送別》還處在一種‘有待’的意境,而這《落花》已經趨於‘無待’了,是他出家的序曲,而《月》表明他思想已經進入佛門了。”
“知道虛雲大師與弘一大師的關係嗎?”靜子問。
我有些吃驚:“他們之間有什麽關係嗎?”
“虛雲大師的師祖與弘一大師的父親李筱樓師從同一位師傅。不過弘一大師的父親是在俗弟子,沒有出家,但家裏設有佛堂,始終香煙繚繞。在佛教方麵,李叔同深受其父影響,這與他後來出家成為弘一大師不無關係。”
“哦,原來如此。不過,我認為在李叔同出家這件事上,豐子愷的‘三層樓’之說更有說服力。”
“的確如此。豐子愷把人的生活分為三層:物質生活、精神生活和靈魂生活,認為李叔同在事業的頂峰上舍棄一切,選擇了靈魂生活,獲得了人生的完滿和靈魂的升華。想來,李叔同的選擇真的是令人很感佩。”
“你斷章取義。李叔同之所以最後出家,不是一種人生選擇,而是一層樓一層樓往上走,是人追求更高境界的必然結果,是靈魂的皈依。倘若沒有一層樓一層樓往上走的人生經曆和精神曆練而直接選擇宗教,那不是靈魂的皈依而是對人生的逃避。”
靜子愕然。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能在第二層取得完滿,已是非常難得的了。對於處在第二層的人來說,宗教修養是精神曆練的首選選修課,缺少了這門課的熏陶,人就呈現出一種匠氣。但若把它當作人生的必修課,耽於其中,則是對宗教修養的誤讀。我不希望你耽於其中。”
靜子再次歎道:“唉,空庭,我真是服了你。”
“服了我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累了一天,歇了吧。明天咱倆打道回府。”
我吻了吻靜子,道了晚安,各自睡下了。
去的時候是一路遊玩著而去,回的時候就專門趕路了。這專門趕路,一天開十幾個小時的車,真有些腰酸背疼腿抽筋。
靜子調侃說:“到底還是哎喲翻天地叫了。”
“你若不想聽了煩,回去就立即學開車。”
“聽著倒不煩,隻是有些不忍心。我若不學會開車,就不再跟你出來玩兒了。”
聽了前一句,心裏覺得很甜。聽了後一句,我又急了:“學開車與跟我出來玩兒,兩碼事,你別摻和在一塊兒。從學開車到能熟練上路,且得要一段時間。我等不了那麽久,我還想著咱倆‘十一’長假去哪兒玩兒呢。”
“一天到晚就想著玩兒,真不知道你學問是怎麽做出來的。”
“我給你說過,玩兒與做學問不矛盾。”
“空庭,我真服了你。”
我很開心,似乎腰也不那麽酸了,背也不那麽疼了,腿也不那麽抽筋了。我們在天水和洛陽各歇了一晚,就到了我們第一晚停留的高速公路服務站。我們在那裏停下來吃晚飯。
靜子說:“沒幾個小時就到了,我們今晚趕回去?”
我沒有回答。若是要回去,夜裏十二點之前肯定到了。但我不想回去。我說:“靜子,我已經乏了,不想再趕。我們在這裏住一宿,明天不急不忙地回去,如何?”
“好吧,依你。”靜子順著我說。
吃完飯,我們就到了服務站的住宿部開房。我說:“靜子,你去那邊商店裏買兩碗方便麵,明天早晨當早飯吃。”
把靜子支開了,我跟前台服務生說要一張大床的雙人間。前台服務生問我要結婚證,我說:“結婚證路上丟了。我們第一晚就住在你們這裏,你可以從電腦裏麵查。”我告訴她日期,她在電腦裏查對了一下,大概查到了,就沒再問什麽,給了我房間。
靜子買了方便麵回來,我們一起進了房間。靜子看見是一張大床,愣住了,詢問地看著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輕說:“靜子,我好想要你。我知道你身上已經幹淨了。”
靜子不說話。
我心裏歎息了一聲,說:“你若不願意,我就去換房。”
靜子依然不說話。
我再次試探地問:“要換房間嗎?”
靜子還是不說話。我想,沒有拒絕就是接受。女人總是羞澀的,不會明確表示。我的心一下狂跳起來,我輕輕吻了吻她,說:“今天我先洗。我喜歡等待的感覺。”
我衝了個熱水澡,覺得神清氣爽,人立刻興奮起來。靜子拿著她的東西正要進衛生間,我一下抱住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她。靜子掙紮著說:“空庭,我一身的汗,不想第一次就給你一個不清爽的感覺。”我放開了她。
我半躺在床上,等著靜子沐浴出來。二十來天的旅行,跟靜子同吃同住,扮了一路的夫妻,我已經完全進入了角色,要讓我重新回到單身漢的生活,太痛苦了。回程一路我都在想,就這樣回到學校,她肯定不會與我住在一起。一想到自己一個人單住,立刻覺得孤零零的,心無所依。隻有現在要了她,回到學校,她才會與我同住。此時,想著即將發生的事,不禁心旌蕩漾,愈發亢奮起來。
她怎麽還不出來!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瘋狂地要她!她怎麽如此磨蹭,難道不知道我這等著的滋味是多麽難熬!不行,我去把她拽出來,或者幹脆就在衛生間裏要了她!我跳下床,衝過去,咣一下推開了衛生間的門,靜子正站在鏡子前發呆,已經換了睡衣,顯然已經洗完了。我過去摟住她:“你真能折磨人!”
盡管在衛生間裏做愛能給人一種別樣的刺激,但這第一次我最終還是不想在衛生間裏要她,因為衛生間太小,不能讓我痛快淋漓地發揮。我把靜子橫抱起來,放在了那張寬敞的雙人床上。我壓住她,溫柔、亢奮、貪婪地吻她,吻她的唇、脖、胸,手愛撫著她的身體,嘴喃喃地喘息說:“靜子,我愛你,你讓我瘋狂!”
然而,很快我就感覺到了事情並不美妙。她雖然沒有用言語或肢體拒絕我,但我感覺得出來她的身體和心都在拒絕我,因為她沒有絲毫反應!我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睛。那雙眼睛一片空蒙,渙散的眼光不知落在何處。
我頹喪地從她身上下來,仰躺在床上,雙手枕著頭,發呆,心中是打翻了油鹽醬醋,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倘若在最開初她拒絕我,是像她說的那樣,因為情感還沒有到位。而現在,若說情感還沒有到位是說不過去的,那天在敦煌她已經明確地想把她自己給我了,怎麽現在忽然又不願意了呢?也許那天在敦煌是她一時衝動?
想來想去,想不明白。我已經平息下來,我長歎一聲,伸出手去,把靜子摟在了懷中:“靜子,我很愛你,也很想要你。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願意,你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
靜子不說話。
“你還想著你前夫?”
“沒有。”靜子說得很明確。
“那你為什麽不願跟我做愛?”
“我沒有拒絕你。”
“你知道嗎,你這樣的不拒絕比以前那明確的拒絕讓我難受十倍百倍。”
“若我讓你感到受傷,我很抱歉。”
我感到我肩頭有絲涼意,靜子在流淚。
我歎息道:“你不願意,我也不為難你。睡吧。”
就這樣,我和靜子相擁而臥,睡了一晚,沒有做愛。
早晨我醒來,看靜子蜷縮在我懷中,沒有醒。我就看著她,一直看著她。人有第六感,我把她看醒了。她看見自己躺在我懷中,大概有些難為情,一骨碌起身來,下了床,站在窗戶前,平息自己的心緒。
我過去從後麵環抱住她,觸吻著她的脖子、臉頰和耳垂,柔聲說:“靜子,我想要你。”
“不。”靜子輕聲地然而非常清晰地說。
“難道你真的要等到新婚之夜才肯把你自己給我?”
靜子不回答。我開始想像起新婚之夜來,若靜子真的是要等到新婚之夜才肯把她自己給我,那樣的新婚之夜是不是格外令人憧憬,格外值得期待?
我說:“ok,靜子,在新婚之夜之前我保證不再向你提要求。咱倆什麽時候結婚?回去就辦?別人是先結婚,後出去旅行。咱倆正好顛倒過來。”
靜子不說話。我又說:“什麽時候嫁給我?”
“我說過,一切隨緣。”靜子看著窗外,輕聲說。
“我也說過,人是有自由意誌的。不要讓我等太長時間,咱倆都不年輕了。”
吃過早飯,我和靜子上了路。
盡管已是大早晨,天色仍灰蒙蒙的,渾濁不清。這樣的天空倒也與繁華地區般配,包藏住了橫流的物欲。哪像大西北的天,藍得晶瑩剔透,映照得人無法存留私心雜念。
靜子一路上都在聽蘇芮,不怎麽說話。我跟她說什麽,她嗯啊應著,問她什麽話,得重複一遍,她才有反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她這樣子讓我心裏有些不舒服,後來我就問了:“靜子,你心裏有事,你在想什麽?”
靜子沒回答。
我又說:“靜子,有什麽事,說給我聽總比悶在心裏好。”
靜子說:“我在想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晚上的事?昨天晚上你不願意,我沒有勉強你啊。再說了,受挫的是我,我都沒有鬱悶,你鬱悶什麽?跟你扮了一路的夫妻,卻未曾有過夫妻之實,若說給別人聽,我想沒人會相信,要不就認為我肯定有什麽毛病。”
“空庭,我很抱歉。”
“嗨,”我歎道:“說不上抱歉不抱歉的。性愛是水到渠成之事,其間若有半點勉強,就沒有意思了。我想,戀愛的男女在這事兒上,大概都是男的急,女的不急。這就是男女生理特點的差異性。你不急,沒關係,我有足夠的耐心跟你磨。”末了,我既很含蓄又很露骨地說了句:“到時候,看我怎麽收拾你,我要讓你把欠我的債全還上。”
“不理你了。”靜子紅了臉,羞赧地轉過頭去看著窗外。
我很開心,用靜子的話來說,過了一回嘴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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