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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我去係裏開了我的信箱。---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一個來月沒開過信箱,信箱都快塞滿了。我拿出一大摞郵件,有我訂閱的讀書報,有別人給我寄來的學術雜誌和書,還有一些信函。我一件一件地翻看著。其中有封薄薄的信,信封就是北方大學的,信封上隻寫了“黎空庭收”幾個字,字很娟秀,沒有寫我的地址,也沒有落款,也沒有貼郵票。看來不是通過郵局寄的,而是直接放進我的信箱的。我想是學校通知我開什麽會的公函,不經意打開來一看,頓時呆住了。
空庭:我很抱歉,原諒我的再次不辭而別。
我想說的是,我愛你,也曾想把自己交給你。但我們在一起旅行的最後一個晚上,當你想要我時,我忽然感到我在身體上不能接受你。這樣的感覺讓我很痛苦,很惶惑,很迷惘。你曾多次跟我提到婚姻問題。跟你在一起我無法清楚地思考,我的情感不由自主地被你拽著跟你走,我無法辨識清楚我是否真的願意與你走到一起。隻有離開你,我才能恢複清晰的思考能力。我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何去何從,我想一個人靜靜地思索。
我還想說的是,人生即是一條因果鏈,前一分鍾是後一分鍾的因,後一分鍾是前一分鍾的果。這因果鏈環環相扣,形成一個人的宿命和緣分。你曾說過,人是有自由意誌的。因此,人每時每刻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不能因想著日後可以懺悔,便在現時放縱自己。
靜子又及:我旅行包中的衣物用品暫存你處。很抱歉,我不是一個稱職的aa製會計,剛開始我認真記賬了的,後來就沒有記了。剩餘的五千三百元錢留給你。你給了我一萬,我自己有六千,有些地方是你刷的卡,還有些時候,你是用你自己身上的錢付的賬,還有最後的租車費用也留給了你。終究還是我欠了你的。既欠你的錢,更欠你的情。不知這筆債,今生是否還得上?
信沒有日期,不知靜子什麽時候寫的,什麽時候放進我的信箱的。從敦煌回來,靜子的不辭而別,讓我腦子亂成一鍋粥,根本就沒想起到係裏看信箱。我想,可能是一回到學校,她就給我寫了這封信,算是給我有個交代,也可能是在我貼出尋人啟事之後,算是對我的回應。我反反複複地把這封信看了很多遍,體會她每句話每個字的含義。我分析得沒有錯,靜子在感情上是愛我的,不是在跟我遊戲,隻是我曾經犯下的錯她依然還不能接受。她現在正在思索何去何從,她正在感情的漩渦中掙紮彷徨。
何去何從?我怎能讓她獨自思索!她說,一切隨緣,卻擅自中斷這份緣,可見人是有自由意誌的。現在,我必須充分發揮我的自由意誌,去續上這份緣,讓緣跟著我走。我必須找到她,把她拽入我的緣的軌道,不能讓她在獨自思索中漸漸遠去。我知道,這時候,我給她一點力量,她感情的天平就會迅速滑向我這端。我有些後悔從敦煌倉促回來,我應該一直跟她旅行下去,真的應該走到帕米爾高原。我相信,我每跟她在一起多待一天,我就會在她的感情天平上多一分重量。
我又貼了一張告示出去:靜子,我現在一無所有,急需你還我債。
幾天過去了,信箱開了無數次,卻沒有任何回音。
我急了,靜子,你等著瞧!我就是把北方大學翻個底朝天,也要把你找出來。到時候,看我怎麽收拾你!但是,如何找呢?突然,一鍋粥的腦子忽然靈光一閃,清楚了:我真夠弱智的,把靜子的照片貼到學校的各個食堂門口,附個尋人啟事,不就得了!正好學校已經開學了,學生全都返校了,既然她是老師,就會有學生認識她!隻要她是北方大學的人,就會有人認識她,不怕找不到她!這麽簡單的事,我居然現在才想起來,可見戀愛中的人是最糊塗的。
夏天都快過完了,天氣還這麽悶熱。都說全球氣候變暖,天氣會一年比一年更熱。隻是這樣一年賽一年地熱下去,熱到極值,會不會全線崩盤?我從圖片社取照片回來,一身的汗。書桌上電風扇吹出的風,把汗和塵土攪在一起,膩乎乎的,很不清爽。我想,若是安裝了空調就不會受這份罪了。
我一張張看著相片,回味與靜子二十來天的敦煌遊,感到亦真亦幻。若沒有這些實實在在的相片,我可能真以為是夢遊敦煌了。相片中的靜子,千姿百態:有的恬靜,有的靦腆,有的沉靜,有的沉思,有的自然微笑,有的開心大笑,還有的在衝我做鬼臉。唉——,我一聲長歎,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讓我如此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當然,我也壓根兒就不想拔出來。
我打開電腦,調出儲存在電腦裏的照片,把我和靜子靠著切諾基在玉門關前的合影打印在了a4紙上,貼在了書桌前的牆上。我最喜歡這張合影,這張合影中沒有其他遊人的身影,隻有我和靜子,承載了二千年滄桑的玉門關矗立在我們身後,晶瑩剔透沒有絲毫雜質的湛藍天空籠罩在我們頭頂。
然後,我調出靜子的一張特寫照,決定把這張像連著尋人啟事打印它一大摞,張貼出去。當然,這樣的求愛方式的確有些瘋狂,這可能成為轟動全校的特大新聞,我和靜子都可能成為全校談論的焦點人物,但我管不了那麽多了。瘋狂也就瘋狂這一次!我也不是第一次戀愛了,不知怎的,我對靜子的感情格外強烈,強烈到真的有些瘋狂,大有不把她追到手決不罷休之勢。
尋人啟事怎麽寫呢?我在靜子特寫照旁邊敲出一行字:懇請認識該像是何人者與黎老師聯係,手機:xxxxxxxxxxx,必有重謝。不好,不好,太死板,又俗氣,誰也不知道我找靜子要做什麽,沒準還認為我有什麽不良企圖呢。我抹了去,又重新敲出一行字:同學:你認識她嗎?你肯樂於助人,幫助我續上一份突然中斷的緣嗎?請與我聯係,手機:xxxxxxxxxxx,必有重謝。這樣寫雖然溫情一些,但也不好,把靜子拋了出去,卻沒有突出我來。不行不行,我要讓全校都知道,是我在向靜子求愛,而不是別的什麽人。怎麽腦子跟一鍋粥似的,一個最簡單的尋人啟事都寫不成樣子。我把電腦上的字抹了,起身來,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喝了幾口,嗨,幹脆直接寫:我叫黎空庭,是英語係的老師,我深深愛上了這位美麗的女士,卻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住在哪棟樓。你若認識她,知道她的情況,請與我聯係,你成就一段情緣的善舉會讓我感恩終生。對,就這麽寫。
我打好腹稿,正要敲鍵盤,聽到有人敲門,過去開門一看,我很吃驚,很意外,門外站著成煙。
“成煙,你怎麽來了?快進來。” 我把成煙讓進屋裏,倒了杯水給她:“來,喝點水。你回去後怎麽樣?一切都還好吧?”成煙走時,我說得很絕,不會再跟她聯係。現在看到她,心裏覺得有些不忍,有些歉意,畢竟是不錯的朋友,何必那麽決絕?唉,我心裏歎息不已。
成煙在書桌前衝著我坐著,有些倦容,喝著水,沒說話。大老遠的來,看來是又累又渴了。看她放下杯子,我又說:“已經開學了,你沒有上課嗎?”
“今天星期天,不上課,我坐飛機過來的。”
“有什麽事嗎?還是出差?”
成煙不說話。
她不說話,我就知道有事,而且與我有關,並且很有可能與那山中一夜有關。我有些惶恐。說實話,剛看到成煙時,我是有些高興的。此時見她心裏有事,我就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成煙低著頭,沉默了半晌,又抬起頭來,對我說:“我離婚了,我想嫁給你。”
我腦子轟地一聲響,全亂了:“哦,不,成煙,你理智一些,這是不可能的。我在北方,你在南方……”
“我可以考研究生考過來。”成煙看著我,眼中是絕望與痛苦。
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不是距離的問題。成煙,如果那山中一夜導致了你跟你丈夫離婚,我真的感到抱歉,十分的抱歉。但是,我不能跟你結婚。”
“為什麽?”
“因為我對你沒有愛。”
成煙不再說話。好半天,才又說:“似雲不是跟餘輝走了嗎?你先娶我,等你愛上誰了,再跟我離婚。我保證不糾纏你。”
“成煙,你是一個絕頂聰明的知識女性,怎麽說出這麽糊塗的話來!怎麽這麽不理智?怎麽把婚姻如此當兒戲?”
“我沒有當兒戲,我隻是愛你,隻想追求一份完整。”
我應該想得到,成煙是愛我的,否則她不會為能跟我過一夜而把飛機票給改簽了,隻是因為我不愛她,所以沒有去想過她愛不愛我的問題。我歎息說:“成煙,我感謝你對我的愛。但是,我真的不愛你。我一直把你當作一個可以說知心話的好朋友,那山中一夜把事情全搞糟了。現在,反倒連朋友也無法做了。”
我說得很決絕。此時,我忽然真的連朋友也不願意與她做了,倒不是討厭她這個人——我想我本是喜歡成煙的,當然,這種喜歡僅僅是一種親近感——跟她的那種肉體關係卻是讓我厭惡的。一想到那種關係,我的心裏就不自然,就不舒服,就難受。而我對似雲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盡管也與似雲有過肉體關係,但愛使身體本能得以升華。此時,我體會到餘輝跟我說的那句話的真諦:純粹生理衝動犯下的錯難以原諒,而因愛的衝動犯下錯可以原諒。因為前者在肉體關係消失後,留給人的隻是身體本能的卑劣,而後者在肉體關係消失後,留給人的是純潔的愛。
成煙轉過臉去,不想再看我,卻看見了書桌上我和靜子的相片:“這是誰?”
“靜子。”
“你找到她了?”
“是的。”我知道,隻要我把靜子的照片貼出去,很快就會把她找出來。
“你很愛她?”
“是的。除了她,我不會娶別人。”
成煙一張張翻看我和靜子一起旅行時的照片,看完了,又看著牆上我和靜子在玉門關的合影,半晌,站起來,說:“我走了。你放心,我不會再來糾纏你,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
“成煙,我很抱歉。”
“你不用對我感到抱歉。我自願的。我走了。”
成煙心中的絕望與痛苦,我能體會,在我三次向似雲求婚被拒絕時,我體驗過。我說:“等一下,我送送你。”
成煙堅持說:“不用了。讓靜子看見了給你添麻煩。我走了。”
成煙雖然走了,但她的出現把我整個人全攪亂了,隻覺得心突突直跳,血液全身亂竄,手也無意識地顫抖,我無法冷靜下來寫關於靜子的尋人啟事,便關了電腦,仰躺在床上,腦子卻是一鍋沸騰的粥,咕嘟咕嘟直冒泡,亂七八糟的,不知想些啥。
第二天上午,上完課,學生們陸續走了。我也收拾東西,準備要走,吳老師帶著一個警察進來,我吃驚不小,是係裏發生了什麽事嗎?
吳老師顫巍巍地說:“空庭啊,你沒幹什麽壞事吧?”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又忽然想起什麽,腦子轟地一聲響,意識到嫖妓事件終於東窗事發了!“我、我、我……”我說不下去。
吳老師渾身哆嗦:“你、你真做了?”
我腦子裏一片空白:“吳老師,我辜負了你的期望。”
吳老師忽然捂住胸口,滿臉痛苦地蜷縮了下去。我大叫一聲,撲過去,扶住他:“吳老師,吳老師……”又對那警察說:“快,快送醫院,吳老師心髒病犯了。”
我與那警察把吳老師送到了校醫院搶救。陳老師來了,急得抓住我說:“空庭,你吳老師怎麽樣了?怎麽突然就犯病了?”
我扶住陳老師的肩,不斷地反複地說:“陳老師,您別急,別急,吳老師會好起來的,吳老師會好起來的。”其實,我是在拚命安慰我自己,要自己冷靜下來。若吳老師真有什麽不測,我也沒有活著的必要了,讓我怎麽去麵對陳老師?怎麽去麵對似雲?
那警察想帶我走,我說:“我求求您,警察同誌,讓我確知吳老師平安了,再帶走我,行嗎?您放心,我不會跑的。”
陳老師這才意識到那警察的存在,也才意識到吳老師突然犯病跟這位警察的突然出現有關,她緊張地說:“空庭,你怎麽了?你幹了什麽?”
我蒼白著一張臉,痛苦地說:“陳老師,我對不起您和吳老師。”
這時,護士出來了,我立即衝過去:“護士,吳老師怎麽樣了?”
護士說:“已經脫離危險了。”
我癱軟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長喘出一口氣,感謝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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