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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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就要到了,柳西虹正在母親的高壓下不得不複習功課,柳西虹母親想讓柳西虹考師範學院,以後當老師,可是柳西虹對這種職業簡直無法想像,她還不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但是,她起碼知道自己絕對不想當老師。---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她的心裏有一種不安分的,熱烈的和胡同裏的生活規範不相和諧的東西,她總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在壓抑著她心裏的那種火焰。

    那天,柳西虹知道雲老太在做法,就在路過那扇紅色大門的時候,用一桶煤灰渣滓把院子的臭水溝給堵上了,雖然平時她很喜歡雲老太。老太太們在沒有弄明白臭味來自什麽地方的時候,竟然以為是蘇麗婭的邪氣太大,把她們搞得不得安生了。

    柳西虹的父母看著他們這個淘氣的不安穩的女兒,感到緊張和擔心。

    柳西虹天性裏的熱烈和好奇,遇到父母的正規的教育和望子成龍的壓力,於是她覺得自己的心總好像在拚命掙脫著什麽。第一次她對父母的反抗起始於六歲,那一夜她跑了出去,在附近一個工地的水泥管子裏睡了,為了什麽她已經忘記了,後來父母尋找了整整大半夜,才算把她找了回來。

    這一天下午,柳西虹到家的時候,父母正在低聲吵架,為了不讓院子裏的人知道他們在吵架,他們永遠是低聲吵架低聲說笑的,為了有別於院子裏那些粗人。柳西虹推門進來,母親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說:我們知道你背著我們幹了什麽?!

    柳西虹愣住了。

    她一時沒有鬧清楚他們指的是什麽,如果說犯規的事情,她幹的就太多了,這樣的問話就像是警察詐供了。

    我幹什麽了?柳西虹問。

    你自己說吧。

    母親經常用這種方法來突擊檢查柳西虹,她的這套方法大概和她的母親的母親有關,也就是柳西虹的姥姥,就是這樣監視著女兒長大的。這是周家的門風,柳西虹姥姥活著的時候總是這樣說。

    柳西虹的太祖是滿族人,太祖奶奶在她十歲的時候去世的,太祖奶奶很寵愛她,說她既有南方人的細膩也有蒙古人的灑脫。柳西虹原名是柳西紅,是祖奶奶為了念響滿族的正紅旗而起的,西字則是柳家的排行。柳西虹上學的時候,自己把紅該成了虹,因為她在亂翻字典的時候,愛上了彩虹這個詞。

    柳西虹的家是三十三號院子裏唯一的知識分子家庭,在柳西虹的成長過程中,父母從來沒有真心的願意柳西虹和院子裏胡同裏的孩子交往,他們沒有對柳西虹說過為什麽,但是,在他們的言談中,那些孩子是被叫做野孩子的。

    父母對這個長著天使般麵容和野孩子性情的獨生女兒的看管的確很嚴格,用柳西虹媽媽的話說:“這個孩子如果不嚴加管教的話,長大了一定會敗壞門風的。”

    柳西虹的父母的一輩子是建立在兢兢業業的工作老老實實做人的基礎之上的,當然擔當不起詆毀名譽的事情。

    他們看著柳西虹從三歲長到五歲,從五歲長到十歲,他們的擔心隨著女兒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強烈,特別是柳西虹的母親幾乎有些神經質了。她開始禁止女兒和任何男同學說話,而且要求班主任老師把柳西虹同桌的男生換成了女生。

    柳西虹這兩年也的確出落的越來越漂亮,用胡同裏老人們的話說是越來越惹眼了。她的美麗裏帶著一種和惠娟的平靜溫和相反的風情和亮麗,她的雙頰紅豔豔的,眼睛烏黑,那眼睛裏總有一種火焰在燃燒似的,再加上她早熟的身材,和因為常年舞蹈訓練而得來的挺拔的姿態,讓你在想接近她的同時又想遠離她,在喜歡她的同時又害怕她。

    這些天,柳西虹注意到胡同裏一個男人的眼神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的目光,這個男人是在胡同裏擺攤修電器的,這個男人的背景神秘複雜。據說,他是不久前從勞教所裏出來的,他傷過人,聽別人講他傷人的動機是為了一個女人。

    柳西虹對這個男人產生了的好奇和幻想和這個人的背景一樣神秘和複雜,這裏麵有著年輕女孩子對高大英俊男人的天生好感,有著多情的女孩子對富有愛情的男人的幻想,有著因剛剛被喚醒的身體對異性的渴望。而且這個男人喜歡看書,攤位閑下來的時候他手裏總是拿著一本書,和他同代的那些小夥子大多都是在胡同裏無聊亂逛的,這種怪異也讓柳西虹感到好奇。無論如何,柳西虹因為這種神秘的心態感到異常興奮,這種興奮,使她厭煩的灰色胡同變得有了生氣。

    這一天清晨,柳西虹走出家門,帶著渴望和恐懼之間的激烈情緒對自己說:“千萬不要遇到那個人,”為什麽這麽說,她也不知道,當然,心裏她總是想拐到那個修理攤上撂一眼那個人的。

    胡同裏靜悄悄的,隻有賣豆漿的老頭的吆喝聲,那個男人沒有在他通常出現的地方。她覺得異常失望。

    後來她打聽到,這個神秘的有著犯罪記錄的男人叫齊東生。他是一個孤兒,二十七年前的一個冬天的夜裏,被雲老太在廁所了撿到的。後來由雲老太做主,把他給了他現在的父母收養。

    齊東生對她的注意和打量,激起她很多的想像。

    柳西虹最近經常做一些讓自己臉紅心跳的夢,那些夢她不好意思告訴別人,連最親密的朋友也沒有告訴過。

    這個傍晚,柳西虹接到了蘇麗婭的一封寄自廣東的信,這讓她的心緒一下激動了起來,她喜歡這種激動的感覺,這種感覺像那些夢給她帶來的衝動,使她感到平淡得無法忍受的生活裏增添了一絲興致。像是常年風平浪靜的港灣,突然是進了一艘古怪的輪船,她對自己說。

    對於柳西虹來講,蘇麗婭是美麗的,更是神秘的,蘇麗婭給她的生活帶來了一些想像,這些想像在構架著她的最初的貪婪的青春。

    我對生活是貪婪的。她默默對自己這樣說。這個詞匯讓她覺得美麗,生活像是一塊好吃的蛋糕,這塊蛋糕正被命運的手端過來,呈現在她的麵前了。

    她把一些夢寫在了日記裏,每一次把日記本鎖進抽屜裏,她都覺得有一種緊張和興奮的感覺。

    她的黑亮的眼睛,帶著同樣興奮和緊張的神色,朝著大門口望著,母親應該下班了,在這之前的幾分鍾裏,她舍不得把日記本放回去,她讀著上個星期寫下的一個夢。

    我在一個黑暗的走廊裏,從黑暗裏走過來一個男人,走近了才看清,那男人是齊東生,他看著我,說,多漂亮的乳房啊!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才發現自己是裸體的,我的身體是緋紅的顏色。他貼近我,用他粗糙的手撫摸著我的臉頰我的乳房,我恐懼叫出聲來,醒了。

    在夢裏,她對齊東生的感覺是模糊的,他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而隻是一個異性。

    異性,這個詞匯本身就充滿了神秘的趣味和挑逗性。

    她讀著蘇麗婭的信,覺得蘇麗婭所談論的世界是一個神秘的刺激的世界,蘇麗婭說到她如何幸運的和思念的情人最終生活在了一起,如何興奮地在每天黎明醒來時見到他睡在枕邊。

    蘇麗婭的信的最後一段是這樣寫的:“柳西虹,你是一個很有才華很有個性的女孩子。記住,永遠不要放棄!把我的地址給你,保持聯係。”

    柳西虹把這一段看了又看,覺得蘇麗婭認為她有才華和個性是最高尚的讚美了。才華對於柳西虹來講和對生活對感情的貪婪感是一樣的,她在日記中寫道:沒有才華的人是平庸的,沒有比平庸更可怕的了。

    我一定不會放棄。她對自己說,實際上還並不十分明白,作為一個女人,“不放棄”意味著什麽。

    這一天她的夢是這樣的:我被壞人追趕著,我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聽到追趕我的人的心跳聲,在馬上就要被追上的時候,有一個魁梧的男人突然出現在夕陽裏,他騎著馬穿過一條又一條湍急的河流,向我奔跑過來,他走近了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的身體像雕塑一樣完美,他的肌肉從薄薄的衣服裏凸顯出來。我被他抱上馬,他厚實的胸膛貼著我的身體,我和他一起向火紅的夕陽裏奔去。

    柳西虹隔著窗戶對惠娟招招手說:“惠娟,今天晚上我爸媽加班,到我家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那麽神秘?!”

    “來了你就知道了嘛。”

    “我給我爸熬完藥就過去,這次的中藥好像挺管事的,我爸說覺得不再那麽悶氣了。”

    “好吧。”柳西虹露出甜蜜的微笑,她是多麽急不可耐地想和朋友分享自己的秘密啊。

    三長大了想法也就多了, 麻煩也就開始了惠娟的父親患了肝癌,醫生當時說活不過六個月,可是,現在已經一年了,惠娟相信父親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惠娟和父親的感情很深,父親手很巧,從小她就喜歡看父親用從大街上撿來的木頭鐵片做各種家具。家裏窮,買不起什麽禮物,父親在每年的六一兒童節的時候,總不會忘記給她做一個別出心裁的玩具,腦袋來回動的小娃娃啦,薄木片做的小飛機啦,刷上黑色上光漆的小手槍啦,讓小朋友羨慕不已。

    沒過多會兒,惠娟來找柳西虹了,柳西虹掏出蘇麗婭的那封信來,說:“看看,是誰來信了!”可是惠娟對蘇麗婭的來信並不感興趣,而且對柳西虹說:“我看你最好是把信燒了,要你媽發現了可饒不了你。”“燒了?!虧你想得出來。”惠娟搖搖頭沒有再順著她往下說,而是把話題轉到了她們高中畢業以後的去向問題。

    “西虹,我不打算考大學了。”惠娟說。

    “為什麽?你功課那麽好?”柳西虹驚訝的問。

    “我爸爸說讓我接班。”

    “接班?你爸爸又沒有退休。”

    “他說,他和單位裏的領導說了,因為他生病,又是老職工,可以照顧他。”

    “那你呢?”

    “我無所謂,隻要爸爸高興,幹什麽還不是一樣,又是女孩子。”

    “這叫什麽話,女孩子怎麽了!你是哪年出生的,這麽守舊。”

    “柳西虹,你真覺得讀書上學很有意思嗎?”

    “那要看讀什麽書上什麽學了,這些見鬼的功課我就不喜歡。”

    柳西虹小時候的激情是唱歌跳舞,從幼兒園裏的出‘六一’兒童節的晚會,到體操比賽,舞蹈表演,演唱會,她的熱情從來沒有因為母親的反對和詛咒而消耗掉一絲一毫。在小學時,她因為跳一個名叫葵花的舞蹈而被送進舞蹈學校做短期學習的時候,在隊裏贏得了‘葵花公主’的稱號。但是,柳西虹無法說服母親讓她報考舞蹈學校,有一次歌舞團來招生的時候看上了柳西虹,但是母親硬是跑到校長辦公室,把柳西虹的名字從那張表格上勾了去。柳西虹和母親大哭大鬧了一場,終於還是無法扭過母親。

    母親反對她跳舞有三個理由:第一:女孩子在舞台上唱唱跳跳給人表演,是不光彩的事情,從傳統道德來講,那叫下九流;第二:母親賦予了女兒一個當老師的高尚職業;完全不看女兒的才華個性不適合當老師。第三:母親是經過了文化大革命的人,看過了台上台下的風雲變幻。跳舞的舞台猶如政治舞台一樣,是一個複雜的地方,那裏沒有安寧的生活。

    母親的道理柳西虹一點兒也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對於傳統,柳西虹沒有絲毫留戀;母親的願望是母親的願望,一輩子,活著是活出一個自己,那和母親是沒有關係的;對於政治,她不懂,也不想懂。

    母女兩個在兩條軌道上,誰也不想看對方的方向。

    這一天傍晚,突然起風了,接下來閃電,雷聲滾滾而來,雨開始下起來。

    柳西虹因為沒有帶傘,這個時候從學校拚命往家跑著,跑到胡同口看到一群人打著傘,圍在一起議論著什麽。走近了一看,原來是大風把一根電線吹斷了,那根電線就掛在一家屋簷背後,離地麵也就有一兩米,這個時候正在風中晃動著。

    “這個太危險了,誰要是沒注意碰上它,偏得給電死。”

    “可不是,房管局值班的那老頭說,他也沒有辦法,說就小心著點走唄,等明天找到電工再說。”“小心著走,說得好聽,看這天馬上就黑了,黑燈瞎火的怎麽小心呀。”

    西虹母親拿著傘正好走到這裏,把帶來的傘遞給她說:“趕緊回家去換換衣服吧。”

    “齊東生。”人群裏有人喊了一句。齊東生正騎著自行車從這裏經過,柳西虹正要跟著母親回家,聽到有人喊出這個名字就停住了腳步,這個男人讓她充滿好奇。

    “咱們這片兒上夜班的不少,要是誰撞上不就見閻王了。”

    “我來看看。”齊東生擠過人群,看了看那電線,又抬頭看了看兩米以外的一棵樹說:“我回家拿幾件工具,看看是不是能把電線先挑到樹上去。” 說著騎上了車飛快的走了,兩分鍾以後脖子上掛著一個大包又回來了。

    “東生,別逞能了,這電的東西可不是鬧著玩的。”一個老太太說。

    “西虹,回家吧。”西虹的母親說。

    “我看看。”

    “有什麽好看的,危險得很。”

    “我偏要看看嘛。”

    西虹此時已經像是被齊東生的一舉一動凝固住了,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穿過人群,走到被風吹得搖來擺去的電線旁邊,從脖子上掛著的大包裏取出一幅手套,戴上,然後,又取出了一個好像看起來像是帶把的木棍子的東西,他慢慢地接近了電線,一陣風吹過,電線的一頭猛地被吹到他這邊,他很迅速得躲開了身體,但是這個動作還是引起了人群裏的一陣驚歎和喧嘩,人們也摸不透東生究竟對電工的東西知道多少,雖然在胡同裏被稱為鬼才萬事通。

    “東生,不保準就算了,可別玩命。”

    “東生,還是別弄了,看著都讓人發毛。”

    東生也不說話,他集中精力地看著電線,腦子裏大概想著如何下手。

    西虹這個時候連呼吸都要停止了,她看著那截電線被風刮得飄來蕩去,心怦怦的亂跳著,沒有拿傘的左手也緊張的緊張的攥成了拳頭。她覺得這個男人像一個英雄,這個齊東生在柳西虹的心理一下子高大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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