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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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麵的世界和胡同裏的瑣碎生活不出所料,五朵金花生日野餐的提議被大人們無情的否定了,她們隻好把自己的聚會像內心的感受一樣收藏了起來。---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抽屜風波使得柳西虹的母親更加對女兒警戒起來,這些天,柳西虹的父母一直在對柳西虹進行教育,柳西虹的母親負責道德上的,柳西虹的父親負責學業上的。

    柳西虹的日記和蘇麗婭的信件已經早已化為灰燼,柳西虹心裏那種冷冷的厭煩已經結成一塊冰似的痛苦,她無法反抗父母的教育,隻想如何從父母的眼皮底下逃出去。

    不過女孩子的心事是經常收藏起來的,所以她也習慣了。從老輩人的忠言,到身邊女人的命運,她看得多了聽得多了。

    蘇麗婭對西虹說過,女孩子的成長因為個性而異變得非常不同。性格溫和的把心事收藏的太深深到忘了,後來也就沒有了心事,性格火暴的不懂得收藏的就鬧出一些風風雨雨來。

    女孩子在寂寞時感覺生命的空間是狹窄的,好像世界變得很小很小,小到呼吸的地方也沒有了。柳西虹沒有辦法抵製父母的控製,於是,她在一種絕望的心境裏,就不斷用反抗的本性來尋找著擴大外界空間的感覺。

    這幾年,周圍的人群裏開始談論起自由就業,談論托福考試,談論去美國留學了,服從分配這種東西開始成為過去了。這個時候,出國的題目離胡同裏的人們還比較遠,但是在社會上卻已經成為年輕人談論的事情,胡同裏的人們呢,也開始談論工作單位的效益,因為,效益不好的單位開始麵臨關門的危險了。這是以前沒有過的危險,效益這個詞匯和社會主義無法掛鉤。

    對於女孩子來講,生活空間正由於這種‘危險’而擴大著,柳西虹聽說有的人去了海南島,去了深圳,而且聽說大學畢業也不再強調服從分配了。

    這一切變化都讓西虹的興奮著,她覺得胡同正在遠離她,或者她正有機會於遠離胡同。

    盛夏到來的時候,總是能夠給胡同裏的生活增加一些樂趣,到了晚上胡同裏就像是集市一樣熱鬧,而且那樣子也的確很像集市,胡同兩邊被出來納涼的人的小凳子涼席象棋棋盤以及撲克牌的陣地覆蓋著,如果你這時候從胡同中間走過去,就像是被夾道歡迎一樣了。

    吃晚飯的時候,各家的飯桌都是被擺到當院裏的,各家門口的小飯桌上既有飯菜,也有一天的牢騷和笑話。孩子們拿著飯碗串門,到鄰居家的飯菜裏嚐鮮,大人看了不管也罷,稍微有禮貌一些的家長呢,就把孩子招呼回來,卻也沒有什麽責怪,因為這樣的熱鬧也不是人們討厭的。

    晚飯的時候,院子裏的氣氛和樣子更加像一個話劇舞台。

    生日前的這個傍晚也不例外,東屋的張大媽把蒸好了的一籠屜菜團子放在四方的小桌上,對正在放桌子的惠娟的媽說:“嚐嚐這個,玉米麵是新鮮的。”

    “謝了您,我剛做的西紅柿麵,孩子他爸想吃這個。”

    “你把麵條給我拿到裏麵去吧,我躺在床上吃了,覺得有些悶氣。”惠娟的爸說。

    “我來半個菜團子,我就稀罕這東西。”西廂房住的孫大嬸說。

    孫大嬸是一個從三十六歲就守寡的女人,十年了,她又沒有孩子,親戚都在勸她找一個人,她搖頭,說:那像什麽話,我可不想讓人家背後戳脊梁骨。不過呢,她對世故這標尺看的很準的,她知道如果她真的又找了一個男人,實際上即使是力勸她再婚的人到那時也是隻會說風涼話的。她顯得很精明,眼睛裏總有一種閃動的神采,但是,她對人太刻薄,於是,她的並不難看的臉就總是顯露一種找茬打架的神情了。

    “南屋今天又沒人嗎?你看人家南屋一家多省心,三個孩子都大了,工作也好。”

    南屋住的姓菜的一家,是老北京,孩子都結了婚以後,老兩口常常這家住兩天,那家住兩天。顯得很安閑。老兩口脾氣好,六十年代丈夫因為是地主身份,吃了一些苦,每天一大早不得不拿著把大掃帚到胡同裏去掃地,春夏寒暑,掃了整整一年,老婆嚇的哆哆嗦嗦,在院子裏不敢抬頭。他們真正鬆了一口氣是這兩年,對院子裏的鄰居說,累了一輩子,是該好好享福的時候了。

    “有什麽要幫忙的嗎?”孫大嬸一邊在嘴邊吹著冒著熱氣的菜團子,一邊走到柳西虹她媽媽的屋簷下。

    “謝謝您,我和惠娟她媽今天忙了一整天,一早就到大菜市排隊買的肉和魚,您給送來的那隻活雞我一會兒就叫柳西虹爸給殺了。謝謝您了,還讓您操心。”

    “話可不能這麽說,誰不知道您這也是為了全院子的榮譽啊。那個女人呐,我早就看出來不正經。”

    “您也別把人家說扁了,在我們農村那叫著魔了,她大概也是身不由己。”

    張大媽說著,看著兒子陸明從外麵進來就衝著他說:“吃了嗎?”

    “在單位吃的。”陸明二十四歲,是張大媽的獨生子,在一個化工廠工作。在胡同裏,人稱“六指兒”,因為他生下來的時候,左手的小拇指旁邊多長出一個小手指,十二歲時候才走手術割掉了,外號卻留下來了。他個子高大,不太愛說話,唯一的熱愛是養鳥養魚及其他小動物。張大媽一天到晚在他耳邊叨嘮,想讓兒子找個對象。

    “對象不是找來的”,他嘀咕一句。

    “不是找來的,那還能從天上掉下來怎的?”大媽生氣地說。

    惠娟的爸爸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從屋裏走出來了,接著剛才的話茬說:“無論怎麽,院子裏都得有個明確的態度,我們是不能和這類女人同流合汙的。”

    惠娟的爸爸在單位裏曾經是管宣傳的,說起話來總是有些政治宣傳的味道。

    “您今天覺得怎麽樣?別累著。”孫大嬸說:昨個我去請雲老太了,她說她一定來,那個叫齊東生的也在那裏,也隻好請了他。不過,他是雲老太的幹孫子,不請雲老太爺也是會帶他來的,還落的人家挑理。

    請就請了吧,柳西虹媽說。

    柳西虹聽到齊東生的名字心裏一驚。

    為了這個生日,院子裏可算全部出動了。

    有冰箱的兩家,把冰箱都貢獻出來了,冰箱裏塞滿了怕壞的魚和肉,各家又都買了東西送了來。北屋和西屋的屋簷下,幾個大大小小的網兜和籃子一字排開,顯的像是個舞台。

    一共她們請了胡同裏親密的左鄰右舍十幾口人,再加上惠娟和柳西虹的朋友,加上院子本身的鄰居,他們大略算了一下,酒席要擺三大桌。

    她們商量了一下,決定一桌放在柳西虹家外麵的屋簷下,一桌在外屋,一桌在惠娟家西麵角落連著柳西虹家的那段遊廊上。

    深夜了,柳西虹媽還在忙著。

    “去把雞殺了。”她對丈夫說。

    柳醫生把黑母雞從竹筐子裏抓了出來,他很利索的抓起了雞,把雞的脖子扭彎過來,雞掙紮著,他把手裏的刀使勁的在雞脖子上一劃,然後就把血空到了一個準備好的大花碗裏。那雞掙紮著,不知怎麽的,從他的手裏掙紮了出去,在屋簷下亂飛著,把血弄得到處都是。

    “沒見過這麽笨的,讓你做什麽事情都得鬧出亂子來。”她說著,手忙腳亂的去抓雞。

    柳西虹睡意惺忪地走出來,看了,恐懼的跑回屋子裏去了。

    她看著父母為了自己的生日在忙乎,自己卻找不出任何興奮的感覺來,而且覺得非常寂寞。

    九熱熱鬧鬧的胡同大院長輩們辦的生日宴會,年輕人卻認為不是自己想過的那種中午十二點整,大門口開始熱鬧起來。‘小腳偵緝隊’的吳老太太的聲音像是一把破扇子在陽光裏響起來:“咳,哪兒有那麽多禮呀,我說太熱了,不來了,一定不答應,偏把我請了來。”

    “那當然,沒有您老,那我們這午餐會還算個什麽呢,幹脆就不辦了。”柳西虹媽在門口攙住了她的胳膊,好像她不會走路似的,把她的胳膊抱得那麽緊。

    “您也來啦。”吳老太太笑著,和另一個老太太打著招呼。

    “您老好,身子骨還硬朗!”孫大嬸從院子裏擠出來,手裏拿著削了一半皮的土豆。

    “早晨能吃兩個大饅頭。”吳老太太說著,舉起兩個手指頭。

    您坐這兒,吳老太太終於入了座。

    “柳西虹,快給吳奶奶倒茶。”

    柳西虹很乖地倒上了茶水,她把水杯送到老太太手裏,看著她喝了一口水。

    “這閨女長得越來越水靈了。”

    “還不謝謝吳奶奶。”

    “謝謝吳奶奶。”

    柳西虹正在和玉萍說話,惠娟走進屋,吳老太太見了,說:“您們這個院子裏就是出人才,閨女家個個長得這麽好看。惠娟,你爸爸的身子怎麽樣了。”

    “好點兒了,讓您惦記著。”

    從門口又傳來一片喧嘩聲,是林梅和周莉兩個以及另外幾個剛剛過來的人,在大門口互相謙讓著。

    林梅穿著是最樸素的,普通的短袖上衣,一頭長發用一根皮筋簡單地係在腦後,她也是五朵金花中最學究氣的一個,腦子好用,邏輯性分析性強。她熱愛化學,最熱愛的時光是在實驗室裏和化學老師做實驗。她有一個非常和睦的家庭,父母都在郵局工作,郵局的工資是比較高的,每一個月能夠拿到八十多塊錢,在那個時候,這種收入在胡同裏是相當可觀的了,而且據說,馬上又要漲工資了。

    林梅是家裏的唯一的女孩子,她的兩個哥哥都已經結婚,父母對她真是可以用上寵愛兩個字的。林梅也很聽話,很爭氣,從小學到現在永遠是,學習永遠沒有用父母操過心,現在呢,是學校老師認可的考好大學的苗子。

    “您先走。”林梅身邊有的老人對身後的人說。

    “梅子,你明年就高中畢業了吧。”

    她回過頭,對老人笑著點點頭。

    周莉拉著她的手走到柳西虹的家裏,立即加入了廚房的忙亂中。

    張大媽看著林梅的紅撲撲的臉說:“你還是找個地方坐下來的好,累壞了,你爸媽棵要找我我們算賬了,不過,你今天臉色可漂亮了,是不是偷偷地喝酒來著。”

    “沒有,大媽。”林梅不善寒暄,但是在胡同裏是大家的寶貝,因為大家都知道這個孩子將是胡同裏的狀元。

    “你要注意身體,也不能太勞神了。”張大媽胖胖的臉上善良的笑容,永遠讓人覺得溫暖。

    張大媽很喜歡林梅,她覺得林梅很喜歡陸明,他幾次暗示陸明,陸明都像個木頭疙瘩沒有反應,不過,她想林梅也還小呢,倒也不用著急。

    林梅小的時候,陸明常到她家來找她的兩個哥哥玩,林梅也常常跟著他們去抓鳥,逮蟋蟀,陸明最開始養的幾隻鴿子都是梅子的哥哥給找來的。梅子對陸明有一種格外親切的感情,那倒是真的。

    趙大爺早在北屋屋簷下一個顯要的位置坐了,喝著茶,看著擁擠了三十幾口人的院子,好像是在檢閱似的。

    齊東生走進院子裏的時候,所有的人頭都轉向他那邊看著,誰也不上去說話,好像空氣突然凝固了似的。齊東生為什麽出現在這裏,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他是為了柳西虹來的。

    他在雲老太的耳邊說了句什麽,然後就在西虹和惠娟身邊坐下,說:祝你們生日快樂。

    柳西虹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惠娟隻是簡單地說了聲謝謝。

    正在一旁監視著女兒的柳西虹媽,看著齊東生就覺得不順眼,但也不好說什麽,雲老太的幹重孫子嘛。

    “柳西虹,過來幫著我把黃瓜拌了。”她把柳西虹從齊東生身邊喊了過去。

    “哎呀,惠娟她媽,您可千萬得保重身體,以後這一家子的擔子就都在你身上了。”孫大嬸對惠娟媽媽小聲說。

    “雖然醫生是那麽說,可是也說不定興許就好了呢,我姑嫂家一個大哥就是得了癌症的,不過,醫院也是的,幹嗎要告訴病人呢,不知道好些。”另一個老太太插嘴說。

    “那怪不得醫院,是他自己偷看了材料發現的,他說這樣好,瞞著有什麽好呢,他說,這樣他就好安排需要安排的事情了。”惠娟媽說著,看到從門口進來的張大媽,招呼著說:您坐一會兒吧,把您也忙壞了。

    “人家想得開通,有理。”

    上菜了,惠娟跑進廚房幫忙。陸明對惠娟說:“你今天是壽星,去那邊坐著,和你的姐們兒去聊天吧。”

    三張桌子上開始擺上了涼菜,首先是刀工很好的一大盤螺旋黃瓜,上麵淋了蒜末和醬汁,然後是切得很細的紅腸,炸得焦黃的花瓣粉腸,晶瑩剔透的涼拌粉皮,一大碗米粉肉,一盆珍珠丸子,那江米一定是新鮮的,因為那珍珠丸子看起來漂亮的讓人不忍下筷,然後就是柳西虹媽媽的拿手菜,五香牛肉,和惠娟媽媽的拿手菜,炸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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