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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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接著母親的一句什麽話說:“我的要求有什麽不正常嗎?”

    母親哭起來,說:“你怎麽有臉又提這事,我可不是那種女人。---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說著,看見柳西虹進來,就止住了哭聲,走到屋裏去了。

    柳西虹還沒有聽到母親如此抽泣過,那抽泣裏埋藏著一種委屈和恥辱,柳西虹意識到了什麽。

    父親和母親中間正在出現一條鴻溝,為此,柳西虹覺得有些幸災樂禍。

    她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電影裏麵的一個壞分子幸災樂禍時候說的話:天下大亂啦!此時,她覺得自己此時的心情就是這種壞分子的心情,從心底裏在喊著:天下大亂啦,越亂越好。

    三白領麗人周莉從上海返京,玉萍的日記觸動了自己。陸明萬萬想不到,林梅竟然對自己有意思。

    生活中有一部分是膚淺的享樂的部分,在這一部分裏,我們看到人類最本質的最不用加以訓練的素質。加以訓練而來的對於音樂對於藝術的享樂是高級的,這一部分使人生顯得和動物的人生不同,周莉喜歡兩個方麵的享樂,用腦力的和不用腦力的。

    她喜歡物質的一部分,這一部分的存在支撐著物質生產的不斷延續繁榮,這一部分的存在也支撐著生活中最最表麵的虛榮和自尊心的滿足。

    好看,是一種享受,好看的女人,好看的服飾,好看的建築,這一部分裏有修養的部分,周莉永遠是打扮高雅的。她的好看並不俗氣,於是,在她的周圍總有一些‘追星族’似的人物,女人問她衣服首飾在那裏買的,男人則想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的優雅的可能成為她的意中人。

    周莉隨著公司業務從北京來到上海已經有一年多了,她開始喜歡上海,因為上海很好看,比起北京的灰色來,上海是賞心悅目的,特別是她生活的這個地區。

    她已經成為了公司分部的經理,她的生活似乎一直是一種明亮的顏色,她對這種顏色很滿意。她對自己說:生活是美麗的。

    這一天,她回到北京去辦事,順便看望母親。

    周莉打扮得莊重大方,一條黑色的短裙配上一件薄薄的開絲米毛衣,外麵一件最新式樣的皮大衣。

    “周莉回來啦,你是越來越漂亮啦。”胡同口遇到的孫大嬸尖聲喊著,正和了周莉的心思。

    “回來看看我媽,過兩天還得走,公司的事情太多。”她把腳步放慢了,為了多遇到些鄰居。

    “周莉,回來也不告訴我一聲。”惠娟看到周莉說:“穿這麽單薄,你冷不冷呀?”

    “冷不冷不重要。”周莉小聲對惠娟說:“我要讓那些以前欺負我的朝著我背上扔石子的混蛋們嫉妒得發神經才好。”

    “小神經病。”惠娟笑著說。

    “你和萬輝怎麽樣了,什麽時候吃你們的喜糖啊。”

    “別擔心我們了,還是管管你自己吧,快交代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沒有,也不想有,我那個上海老板脈脈含情,但是,他個子太矮,而且大概以前是鄉鎮企業家吧,土得掉渣,連秋波也送的難看,就更別提擁抱了。”

    “行了,留著你那些話一會兒咱們聚在一起再說吧,我得回家做飯去了,我媽胃病又犯了。”

    “替我給你媽帶個好,我一會兒過去看她。”

    “柳西虹呢,最近怎麽樣?”

    “你回來的正是時候,柳西虹已經學英語學的發了瘋,前幾天跟我說,她或許要到輟學到廣州去了。”

    “是嗎?”

    “別提這事兒,她爸媽都不知道。”

    周莉伸了伸舌頭,說:“柳西虹竟玩懸的。”

    周莉回到家,把旅行箱打開,玉萍的日記從箱子裏掉了出來。

    周莉上一次來北京出差的時候,柳西虹把玉萍的日記交給了周莉。一是因為周莉再三懇求,一是因為自己正準備輟學逃跑,弄不好把日機丟在什麽地方就糟了。

    這些天,周莉滿腦子都是玉萍日記的語句。最近,不知道為什麽,她感到一種了解玉萍的渴望欲望,她想了解那個死亡背後的東西,好像一個盒子被打開了一樣,她想看到了裏麵的東西。

    按理說,她應該是對玉萍的‘灰色’的日記最不感興趣的人,距離最遠的人。實際上,事情卻正好相反,玉萍的死亡,對周莉心靈深處的震動遠遠比柳西虹惠娟和林梅要大得多。

    大概這也是符合邏輯的,因為隻有周莉生活在一種極端的物質渴望之中,極端的反麵就是另外一個極端,極端從來是互為正反的。

    實際上,周莉沒有意識到的是,幾乎所有極端的人都存在著極端的兩個方麵,極端可以使人隻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方麵,周莉在玉萍身上看到了一個她不願意承認的自己:玉萍的對別人議論的恐懼。這種恐懼周莉從來不願意承認,她以為自己最不在乎別人的議論,於是,她對玉萍的自殺表現的是嫉妒的憤怒。這種憤怒如果是針對玉萍的,更不如說是針對自己的,她忘記了兩件事情,首先在她決定讓別人嫉妒她羨慕她之前的很長時間裏,她曾經也想過一死了之,那個時候,她才九歲,其次,讓別人羨慕和嫉妒和在乎別人的議論有什麽區別呢?沒有,正好是一件事情的兩個方麵。

    周莉不願意承認自己在乎,於是她為了玉萍給她帶來的這種‘糊塗’的感覺憤恨起來,她暗暗告訴自己玉萍缺乏生活的享樂,告訴自己隻有享樂以後才能讓人真正了解生活,這以後才能談無聊,談空虛,談生命的無意義,沒有這些享樂的經驗而談論空虛不過是對生命的高雅的逃避。

    不過,周莉無法真正說服自己,她覺得周莉的死亡裏麵有一種她無法觸及到的東西,那東西需要她自己挖掘出來,如果她要是能夠挖掘出那個隱藏這的東西來,她就可以把生活徹底看透了。

    前些日子,她從玉萍的日記裏整理出一些詩和短語,她把它們寄給了一些朋友,她想讓他們幫助她找出那個隱藏著的東西來,幾個朋友回信說他們非常感動。

    林梅這個暑假從長春回來,每一次在胡同裏看到陸明都有一種恐慌的感覺。陸明受到地區表彰,成為技術工人的楷模的事情她已經從父母那裏聽說了。她覺得這個男人的樸實氣質那麽充滿魅力,大概從小看到相親相愛的父母,在林梅的心目中,最完美的家庭生活就是父母那樣的家庭生活,最完美的夫妻就是父母那樣的夫妻,她對浪漫的外表的東西不感興趣,她覺得隻有和陸明在一起的時候,她才覺得自己是有可能結婚的,除陸明以外,任何人她都覺得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這一天,她終於從自己安全的小蝸牛似的命運殼子裏鑽了出來,她小心謹慎的往三十三號院子走去,她的書包裏有一封信,一路上覺得胡同裏所有過路打招呼的人都知道她的書包裏有一封信似的。

    她走進院子,裝作是來看惠娟的樣子。

    陸明正在無精打采的喂鴿子,見她進來就打了個招呼。

    林梅走過去,看那隻鴿子,鴿子咕咕的叫著,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似的。

    “有什麽事嗎?”“沒有什麽,來看看你的鴿子。”正說著話,惠娟正好從外麵回來,林梅慌得說了聲回頭見掉頭就走,一路上,她回憶著陸明和惠娟說話的神情,好像有個小刀子在心裏劃過去。她把那封情書拿出來,撕掉了。我還是不結婚的好。她想。結婚是女人事業的墳墓吧。

    不久以後,她還是把信寄給了陸明。

    四惠娟媽會初戀情人,惠娟開始警覺。大院裏的兩家有些亂了。

    惠娟的母親這一天和那個吹笛子的人見了一麵,他們從各自的眼神裏還能夠看出當年的熱情來,這是一件讓他們自己也很驚訝的事情。

    惠娟的媽媽今天顯得很年輕,惠娟如果這個時候看到母親,一定會驚訝母親的美麗的。

    “小廖。”那人發現再叫小廖已經太不合適,就改口說:“妍靜,你還是那麽,”已經五十歲的男人沒有把漂亮這個詞說出口,但是,她的臉已經紅了。

    惠娟媽聽到自己的名字覺得這麽陌生,二十多年了,自從結婚以後,他就沒有聽到過自己的名字了,自己的丈夫從來叫她惠娟媽,惠娟出生前呢,一聲‘喂’就代表了她的名字。

    “你也還是那個樣子,沒怎麽變化。”

    “那怎麽可能,老了。”惠娟媽意識到這個男人的年齡至是增加了他的瀟灑。

    公園裏的人多起來的時候,他們緊張的樣子讓他們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情形,生活對於一些事情變化不大。

    “妍靜,我一輩子都沒有機會送給你禮物。”說著,他拿出一個包得很好看的紙包來。

    她打開紙包,裏麵是一對玉手鐲。

    “這是我母親去世是留給我的,我一直想把她給你。”

    惠娟媽媽一方麵覺得感動,一方麵覺得很尷尬,從一個舊情人那裏接受禮物,這還不能習慣這種感覺。

    他有些猶豫地用手撫摸了一下她的頭發,她不好意思的躲開了。即使如此,這是她一輩子從來沒有體味過的撫摸,一生,自己的丈夫從來沒有這樣溫柔的愛撫過她一次。

    斜陽照在碎石鋪成的小路上,輕柔的風把人們帶到很遙遠的回憶裏去了。

    “有可能嗎,多久,我都等你。”

    惠娟媽聽著這個人的聲音,覺得生活好像夢一樣,或許,真的,夢也可以有開始的時候呢。

    惠娟媽回到家裏,發現惠娟正在房間裏發呆,等也沒有開,她的心裏咯噔一下,以為惠娟已經聽到什麽風聲了。

    “怎麽啦,娟,黑燈下活的坐著。”

    “兩個哥哥來過了,鬧了一場。”

    “為了房子?”惠娟媽說,鬆了一口氣。

    “可不是,他們聽說南屋一家說大概年底單位要分房子給他們了,他們不知道從哪裏聽來了,就找我們來鬧,說他們是父親前妻的兒子,房子理應有他們的份。

    “給他們好了,誰又在乎。”

    “那倒是,隻是她們如此蠻橫,讓人心寒。”

    “算了吧,你以後嫁了萬輝,也就搬出這個是非之地了。”

    “媽,我如果真的和萬輝結婚了,那誰來照顧您呢?”

    “別擔心我,我自己這麽大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嗎?”

    “我爸臨終前反複跟我說的話就是讓我好好照顧您。”

    女兒提起爸爸,惠娟媽的心往下一沉,她沒有說話。

    “娟,你該結婚就結婚,別想那麽多事兒。”

    第二天,惠娟的兩個哥哥又來了的時候,惠娟對他們說:“不用擔心,沒有人會和你們爭的。隻是人家剛剛分到房子,還需要裝修整理需要孩子們有了時間幫助搬家,別去催人家。”

    “不催怎麽行。”

    “你們又不是沒有房子住,為什麽要這樣逼人家,不是說好年底的嗎?”

    兩個哥哥互相看了一眼說:“這和我們是否有房子住沒有關係,懂嗎,這是政策,我們已經到他們原單位去問過了,他們說可以考慮提前給他們房子。”

    惠娟氣得說不出話來。

    三十三號院子失去了原來的安寧,一個月以後,南屋老兩口終於拿到房子的鑰匙搬出去以後,兩個哥哥之間的戰爭又開始了。

    這一天,惠娟下班回來看到南屋的木門上的玻璃被打破了,玻璃渣滓碎了一地,張大媽說你大哥來了砸了玻璃而且還從破了的窗子倒進一桶水去,嘴裏喊著:你也別想住踏實。看來是二哥要搶先占領房子,大哥的媳婦是東北人,不會咽下這口氣的。

    惠娟把玻璃渣滓掃了,心裏想:“這鬧到哪天是個頭呢。”

    陸明正把一大盆金魚送給交給一個哥們,說:“得了,白送啦,都是您的了,好好照顧它們吧。”

    “怎麽把金魚都送人了。”惠娟問。

    “不想養了,沒那麽多耐心。”

    “你怎麽會沒有耐心了呢,你是我知道的最有耐心的男人了。”

    陸明幫著惠娟把玻璃渣滓掃進垃圾堆裏,心裏琢磨著惠娟說的有耐心的話,說:“他們胡鬧,你管收場嗎。”

    “我不管誰管呢。”惠娟說。

    “陸明,你們單位如果分房子千萬別透露風聲,搬完了再說,聽見了嗎?”

    “我們單位,早著呢!還不得猴年馬月。”

    “你們單位呢,你母親該分房子了吧,她在廠裏幹了一輩子了。”

    “我們算是有私房的,不會再分給我們房子的了。”

    陸明看著惠娟的通情達理又穩重的樣子,心想,萬輝可真有福氣!這是命,人沒法和命爭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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