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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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娟,我先回家了,明天再和你談這些事吧,我心裏很亂。---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惠娟從來沒有看到萬輝這樣嚴肅過,也就沒有再說什麽。

    萬輝騎上車走了,她看著萬輝的背影,突然想起來給雲老太寫字的事情,就喊了萬輝一聲,萬輝大概沒有聽見,騎著車消失在路的盡頭了。

    惠娟感到恐懼,母親的軟弱(她稱為軟弱的東西)使她覺得不僅要照顧媽媽,還要保護媽媽了,媽媽的名聲爸爸的在天之靈都突然處於危險之中了。那一天,她意識到母親隱藏了收到那個男人的信的事實的那個時候,她明白了自己需要做的事情遠遠比她想像的要困難。她不能離開這個家,離開就等於把這個家讓給了那個人,把媽媽留在了那個男人的控製裏。

    秀麗的惠娟,這個時候感到一種近乎男人的占有的力量,她不再責問母親,她可憐母親,她代替母親思索一切,像是一個男人代替自己的女人來對付世界。

    她輕輕拍拍母親的肩膀,對母親說: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那個男人不能把您怎麽樣的,我不會離開您的,永遠也不會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是真誠的,不知道為什麽,她輕易就忘記了一個事實,不是她的母親而是她,把那個男人的感情當作了幹擾。

    惠娟的感覺是過於邏輯的,母親沒有愛情的必要,於是自然會認為那愛情惹人討厭,母親隻是一時糊塗,隻是軟弱,隻是不好意思拒絕,她給母親找出了無數理由,一點是明確的,就是從心裏徹底不承認母親的愛情。

    “媽,您別怕,我今後和您一起上班一起下班,看那人敢怎麽著。”

    母親驚訝地望著女兒,在女兒的臉上第一次驚訝的看到了丈夫的神情。血緣的力量如此之深厚,她感到虛弱,這虛弱的感覺也正是在丈夫說話時候她常常感到的虛弱。

    惠娟突然長大成人,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因為萬輝的發火而委屈的女孩子了,她長大了,她心裏在想著正事。

    十一原來,這個洋救星弗蘭克也想搞她。周莉開玩笑對柳西虹說:要不我替你。

    柳西虹沒有想到自己會如此喜歡南方,從北京到廣州的整個旅途中,她貪婪地看著車窗外的景物,看著上下車時候擁擠的人流,她感到這一點的時候連自己也驚訝了,她覺得心裏被什麽東西敞開了一扇窗戶,陽光從那個窗戶照要進來。

    了解自己是需要一個過程的,她想起哪本書裏有這樣的話,現在,這句話像是一縷灼燙的帶著火星的陽光,照射進了她的心上。她感到疼痛,但是那是一種舒暢的疼痛。

    她在車站看到來接她的廣州公司經理阿強時候,覺得生活的確是開始了。

    阿強和弗蘭克像是一種象征,自由的歡樂的象征。

    已經太久沒有這種自由的舒暢的感覺了,柳西虹覺得自己生氣勃勃,興奮的感覺似乎滲透進了血液,她覺得這些年的不順利在她身上投下陰暗的影子,已經隨著廣州的陽光而消融掉了,對生活的興奮的感覺,像是失而複得的珍寶,更像是一種美麗的奇跡。

    這一天,柳西虹在酒店裏看到了弗蘭克,這些天在陌生的城市的感覺正使她興趣激昂,弗蘭克讓柳西虹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說:“這次談判你做得很好,我已經決定讓你做公司的業務部的負責人,你的工資當然是要增加了。你和阿強合作,這邊的事業會蒸蒸日上的。我知道你正在準備考托福出國,一切都包在我身上,隻要你的托福考試分數不太低,我會在美國給你聯係好學校的。”

    “太感謝了。”“不用謝,我該謝謝你才是。”

    柳西虹覺得生活好像一個巨大的氫氣球,在天空中隨風飄蕩著。

    “看過你那次的談判風采以後,我覺得你是一個獨特的人才,非常願意幫助你。”弗蘭克接著說:“今天晚上你陪我去吃一頓飯,這頓飯很重要,你去買件衣服吧,晚禮服樣式的,拿著收據到阿強那裏報銷就行了,告訴他說我說的。

    “晚禮服?”

    “對,你到德拉高級服裝店去吧,他們會幫助你的。”

    “德拉夫時裝店在哪裏?”

    “這你去問阿強吧,他知道。”

    這個晚上,柳西虹穿著一件黑色的露肩長裙出現在了弗蘭克麵前,弗蘭克驚訝得說:“差點兒沒有認出你來。”

    晚飯上的人物都是重要人物,柳西虹意識到了這一點。

    在送柳西虹回飯店的時候,弗蘭克在轎車的後坐上,把手放在了柳西虹的腿上。

    柳西虹把他的手拿開了。

    弗蘭克一路上沒有再和柳西虹說話,到了飯店門口,他對柳西虹說:“對不起,我有些喝醉了。”說完,道了晚安,就走了。

    以後的幾天,弗蘭克每個晚上都邀請柳西虹吃飯,但是,一直沒有再做過什麽越軌行為,她開始放下心來。

    “西虹小姐,你晚上在那裏吃飯。”這個晚上阿強問。

    “弗蘭克和我們一起吃飯,他說他今天晚上一定從海南趕回來。”

    “和你一起吃飯啦,我就不要夾在中間啦。”

    “什麽意思,阿強,別開我玩笑。”

    “沒有啦。”

    晚飯的時候,弗蘭克險的興致很好。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遞給柳西虹說:“打開,看看你是不是喜歡。”

    柳西虹心裏已經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但是還是把盒子接過來。

    盒子裏是一條金光閃閃的項鏈,她不懂首飾,但是從那裝潢和弗蘭克的神情看,一定非常貴重。

    “這我可不能收。”

    “為什麽呢,你不喜歡首飾?沒有女人不喜歡首飾的。”

    “弗蘭克先生,我能夠跟您直說嗎?”

    弗蘭克點點頭。

    “我是非常熱愛我的工作的,可是,我隻是想給您工作,沒有別的意思。”

    弗蘭克笑著說:“那當然,你這個女孩子怎麽這麽謹慎呢,我喜歡。”他說著,從對麵的座位上移過來,坐到了柳西虹的對麵,把項鏈從盒子裏拿出來,說:“讓我給你戴上,看看好不好看。別誤會,隻是一個小禮物,非常一般的禮物。”

    柳西虹覺得別扭,但是對自己說:或許我也太沒有見過世麵了。於是就轉過身,弗蘭克把項鏈從她的背後戴上,讓她轉過來看看,說:好看,好看,不愧是東方美人。

    柳西虹隻好笑笑說:謝謝了。弗蘭克又向服務員叫了一瓶香檳酒,說:“柳西虹小姐,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柳西虹搖搖頭。

    今天是我的生日,說著,就要服務員給他們各自斟滿了一杯酒。

    幹杯!柳西虹剛才已經喝過,又不好拒絕,就隻得喝了。

    好!再來一杯。

    柳西虹覺得自己走進轎車的時候,頭特別沉,她意識到弗蘭克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撫摸著她,然後竟然摸到了她的乳房。她把他的手推開,他就抓住了她的手。

    柳西虹奮力把他推開,然後叫司機停下了車。

    她一個人從車上跳下來,在黑暗的街道上向飯店走,心裏一陣難受,她吐了出來。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很清醒,男人,大概真的像周莉說的,沒有一個好東西。

    回到飯店她給周莉打了一個電話,周莉說:你就跟他睡了又怎麽樣?他人長得不錯。要不然我替你。

    “我可沒工夫跟你開玩笑。”

    “你覺得他會辭退你嗎?”

    “那還用說。”

    “那你怎麽辦呢?要不然你到上海來吧,在上海找個工作,我也可以幫幫你。”

    “再說吧。”

    “你知道惠娟的事情嗎?”

    “惠娟怎麽了?”

    “和萬輝的婚事要吹。”

    “我今天晚上煩得很,沒有心情跟你討論了,我明天還要早起呢?”

    “祝弗老板不要開除你吧,他那樣子瀟灑總能找到別的女孩子的。對了,再告訴你一件事,我的一個朋友在出版社工作,她把我寄給她的一些玉萍的日記的片段拿給出版社的負責人看了,她說,他們非常有興趣把他們變成一本書。”

    “玉萍的日記,你瘋了?誰要出版?誰也沒有權利出版。”

    “不完全是玉萍的日記,裏麵大部分是我想對玉萍說的話。”

    “你為什麽想出版這樣的書呢?”

    “我想這本書或許那個叫凱民的能夠看到。”

    “那倒是有可能,我也很想知道他是個什麽人,玉萍對他的感情他知道不知道?”

    周莉得到讚同很開心。

    “你們老板的電話號碼是多少,我要不要打個電話去跟她調調情。”周莉說。

    “最好你在這裏,那就兩全其美了。”

    “你不是說沒有心思開玩笑嗎?”

    柳西虹掛上電話,心想:周莉倒真是夠現代的,把做愛當成吃飯一樣。

    這些日子,周莉並不是如表麵上那麽輕鬆愜意的,流產以後,她想了很多,隻是她越想越糊塗。她拿出玉萍的日記來看,一篇一篇的寫著心得體會,玉萍的思索玉萍的痛苦,突然又一次強烈地震撼著困惑著她。她的確也特別想見到玉萍的日記裏反複提到的叫凱民的男人,那個男人一定能夠幫助她解釋一些隱秘,那個男人在玉萍的筆下顯得很神秘。

    周莉意識到自己保留在心底得對於生活對於世界的憤怒,不過是一種對付傷痛的偽裝。這種意識讓她痛苦不堪,連續幾個夜晚,她覺得自己的生活要崩潰了。由此她更加發現,隻有憤怒可以讓她不倒下去。

    十二惠娟婚姻未成卻招徠胡同裏的閑言碎語。吳老太果然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本事。

    那一天,萬輝騎著車在夜色裏走著。

    萬輝意識到有什麽東西在他的心裏碎裂了,這個秀麗的女孩子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已經不再是他愛的那個女孩子了。他想繼續說服她,讓她明白她的母親不需要她的照顧,她的母親會選擇自己的生活而且有權利選擇她的生活。可是,他已經明白這些話沒有任何力量了。

    萬輝想起自己最初見到惠娟時候的感覺,他對感情從來是非常小心的,五年前的一次戀愛失敗以後,就沒有誰讓他再啟動過那根神經,惠娟,那麽不經意地溫柔的征服了他,他以為自己找到歸宿了。

    這種感覺刺傷了萬輝,他意識到自己不輕易交出去的心,終於輕易的粉碎了。

    他意識到惠娟和自己實在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以前他覺得惠娟得保守是一種可愛,現在他卻覺得那溫和寬厚後麵的冷淡和控製欲,這冷淡和控製嚇住了他。惠娟不會明白他的那些話,在惠娟的世界裏,生活是一條鋪著鐵軌的道路,人們隻能按照那個方向走過去,出離那個軌道的地方就不再叫生活。

    萬輝決定和惠娟分手,但是,他連麵對惠娟的勇氣都沒有,他不知道和惠娟說什麽,最終,他寫了一封短信。

    惠娟一邊往汽車站走,一邊感到眼淚從眼角流下來,她渴望著萬輝追過來,叫住她,渴望著聽到萬輝那些甜蜜的安慰的話。可是,身後沒有萬輝的聲音,隻有寒冷的風聲。

    惠娟似乎並沒有覺得特別意外,隻是意識到萬輝愛自己的程度也不過如此,為此她覺得愛情這種東西實在是無意義的。

    惠娟覺得虛弱得很,她從來沒有覺得如此虛弱過。

    胡同裏很靜,夜色和寒冷已經使胡同裏安靜了下來,她走在這條走了二十幾年的胡同裏,覺得美好寧靜,她熱愛這條胡同。

    “娟,你回來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萬輝給你送回來的?”

    “媽,別提他了,我們分開了。”

    母親沉默下去,她明白萬輝是不想到這個院子裏來的,她不知道能說什麽,覺得是自己毀滅了女兒的幸福。

    “媽,我知道您怎麽想,但是,不是那麽回事,我和萬輝沒有這個緣分,也就算了,您別胡思亂想,我們娘倆可以活得挺好,用不著別人。”

    “都是我不好。”母親說,顯然是一種羞愧的聲音,她覺得自己對女兒像是對以前的丈夫說話的樣子了。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胡同裏開始議論紛紛,說惠娟媽守不住寡,卻鬧散了女兒的婚姻。

    惠娟冷靜的聽著,沒有表態。這天下班就來到了吳老太太的院子裏。

    “惠娟來啦,快進屋來坐,是什麽風把你吹過來了。”

    “沒什麽事,剛才去小店買點兒東西,順路來看看您。”

    “惠娟,你那婚事就真的吹了?”

    “吳奶奶,我正是想跟您談談這事兒,您是胡同裏的管事的人,大家都聽您的,我和萬輝的事情呢,實際上是我們兩個的事情,和關於我媽那些傳言沒有關係。”

    “我這些天就尋思呢,萬輝那小夥子也不會那麽糊塗呢。”

    “是啊,我們兩個鬧了矛盾,分開,也就算我們兩個沒有緣分吧,別讓他們胡言亂語地說,倒是把所有人都傷了,您說是不是?”

    “那是,那時,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了,你就好好和你媽過日子,你媽一輩子不容易,別讓人閑言碎語的給埋汰了。”

    “謝謝吳奶奶,那我就趕快回去做飯了。”

    以後的幾天,吳老太太果然行使了她的權利,一聽到有人跟她議論惠娟的事情,就跟人家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人無完人嘛。”人家聽到碎嘴子吳老太居然說這樣的話,也就不再深說了。遇到強硬的,吳老太就頓著拐棍說:“如果你再碎嘴嘮叨得提這事兒,我就要跟你說打說打,罵人不揭短,打人休打臉嘛。”

    於是,胡同裏的人們不久把這事情忘記了,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就像胡同裏從來的慣例,如果大家決定忘記誰忘記哪件事情,這個人這件事情就從來沒有存在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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