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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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該退休了,母親的這句話讓她驀然吃了一驚,在她的心裏,母親似乎一直精力充沛年輕氣盛,她從來沒有意識到母親也會衰老。---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柳西虹又把那封不長的信讀了一遍,心裏困惑地想著一個名字:孫小寧。

    四她們在談論婚姻,去避開了愛情這個詞。柳西虹在異國他鄉也在考慮原來她最不想的那個叫做處理的個人問題的事情。周莉在提醒她。

    初夏,惠娟在一個晚上找陸明出來聊天。

    陰雲濃密的在天空裏聚集著,要下暴雨了。人們急著往家裏趕,街上是一種匆匆忙忙的慌亂氣氛,風很猛的吹動著街上的一切,菜市場的店員門頂著風拿著油布著蓋住堆積如山的西紅柿,黃瓜,洋白菜,蘿卜,風並不給人們一點兒喘息的越來越猛烈了, 很快夾雜著巨大的雨點向街道上砸了下來。

    兩個人在街上慢慢地走著,和周圍的山雨欲來的氣氛顯得非常不協調。

    “陸明,我鬧不準我現在的感情是什麽,我覺得非常喜歡你,可是這種喜歡裏好像又不是那種熱烈的愛情的東西,或許我已經不再相信愛情那種東西了,或許這種喜歡就是愛情,我不能說得清楚。”

    陸明聽著,有種直覺的反應:緊張。他沉默著,聽著惠娟往下說。

    “陸明,我知道你很喜歡我,這種喜歡比我喜歡你的程度要強烈得多,我想了很久。”

    惠娟突然停住了腳步,她看著陸明說:“陸明,我想,做你的愛人是很幸福的,而我呢,也一定會做一個好妻子的。”

    陸明一時愣住了,他從心裏沒有料到這種局麵,他們在談論婚姻,可是卻避免談論愛情這個詞。惠娟明確的同意結婚,可是這種同意讓他沒有感到應有的興奮,他覺得奇怪,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像沒有哪一本愛情書裏,和哪一部電影這個時候能夠給他一點兒啟發。

    他愣愣地看著惠娟,看著惠娟明亮的黑眼睛和被風吹得飄起來的柔軟的長頭發,他不知道該做什麽。

    惠娟把話說完了,好像卸去了一個重負一樣的深深地喘了一口氣。

    雨點開始落下來,他們兩個誰也沒有注意到。

    “惠娟,我”。

    “你想一想好嗎,我自己也很別扭,因為我已經想了很久了,就是鬧不清澈這種感覺是什麽,我真的很喜歡你,可是,和那種我和萬輝在一起時候的東西又不一樣,我自己也糊塗得很,相信我,我說的是實話。”

    “我當然相信你。”陸明終於說出一句話來,大概萬輝的名字刺激了他,他覺得心裏沉靜了一點兒。

    “我相信你,惠娟,我的確覺得很糊塗了。”

    天空已經被黑雲遮住了,天色暗極了,雨點開始更加猛烈的落下來。

    “下雨了,我們去躲躲。”陸明說著,拉了惠娟就往前麵不遠處的一個菜棚子跑去。

    雨水傾斜著,和風一起在大街上橫行著,地上覆蓋著濺起的泡沫。

    陸明意識到自己那麽自然地抓起了惠娟的手,等到跑到菜棚子裏的時候,她的手也沒有從他的手裏抽回來。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就這麽愣愣地看著雨水。

    雨水小下來,漸漸的天色晴了,藍色的天空從黑色的霧障裏重新顯現出來,陸明好像緩過神來似的,舒了一口氣,鬆開了惠娟的手。

    暴雨過後,空氣裏有一種清涼的氣味,柏油馬路也像是被洗刷過了似的顯得清爽宜人。

    陸明對惠娟說,你先回去吧,我到一個朋友家去看看。

    惠娟走了,她的濕漉漉的頭發緊緊貼著後背的潮濕了的襯衣。

    陸明的心裏突然升起一種憐惜和痛苦混合的滋味。

    這以後的幾天陸明處於一種莫名其妙的混沌狀態之中,惠娟的確和他談論了他暗地裏非常想談論的問題,但是他卻沒有想像之中的興奮感。

    他依然覺得惠娟不愛她,但是,惠娟又同意結婚,難道完全是為了她可以照顧她的媽媽?為了我和她住在同一個院子裏?

    我應不應該和她結婚呢?惠娟的意思是這樣的,她非常敬重他,喜歡他,和他在一起她有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安全感,他知道他是一個好人,會成為一個好丈夫,也會成為一個好父親。

    但是,惠娟說明白了的是,她不再相信愛情,不再會讓自己的感情失控,她需要陸明考慮一下,他會得到一個非常好的妻子,但是,他不會得到所謂的愛情的宣言,誓言之類的羅曼蒂克的東西,因為她不再相信那些東西。她隻相信生活,最最普通的生活。

    可是,惠娟說:她喜歡我。

    她喜歡我?!這是一個好的開始。陸明想。除此以外,還能再去渴望什麽呢,隻要有一個像惠娟這樣的妻子在自己的生活裏,這已經足夠了,遠遠足夠了。

    不過,她說不再相信愛情是什麽意思?那麽就是說她並不愛我,真的不愛我嗎?還是恐懼我會讓她失望,萬輝讓她失望了,於是她警戒著。

    晚上,柳西虹很晚才回到家,她去了埃爾薩的老人俱樂部,給他們表演節目,雖然掙不到錢,但是,她覺得這是一個她接觸澳洲社會的機會。

    這個老人俱樂部是這個地區的老人們自己搞的,埃爾薩是負責人之一。

    “柳西虹,你的名字是叫柳西虹呢,還是西虹柳呢?”一個老人說,從啤酒瓶子裏喝了一口啤酒。

    “我姓柳,但是,我們中國的名字是把姓放在前麵的。”柳西虹說,她的頭上身上都被這些熱情的觀眾們灑滿了閃閃發光的紙片,有的貼在了臉上。

    “那叫你西虹柳不行嗎?”

    “行啊,還挺好聽的。”

    柳西虹回到家幾分鍾以後,電話鈴就響起來。

    “周莉。”柳西虹喊起來。

    “你到哪兒瘋去了,我已經打了好幾次了。”

    “有什麽新聞嗎?”

    “為什麽我一定要有新聞。”

    “一般來說,沒有新聞你是不會打電話的。”柳西虹說,把鞋脫了甩在地上。

    “就算是吧,實際上也不能算是新聞。”

    “說吧。”

    “我覺得我好像有點兒愛上凱民了。”

    “哪個凱民?”

    “還有幾個凱民?”

    “嘿,這可是新鮮事兒,你什麽時候用起‘愛情’這個詞來了?”

    “嘿什麽,這一次我可是認真的,這幾天我做夢都在想念他,從來沒有這麽惦念過任何男人,你說這是不是愛情。”

    “我聽你這語氣有點兒和平常不太一樣,聽著有點兒玄。”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樣,是現在就給他寫信呢,還是等一陣子再說呢?這就是我想問你的。”

    “你等什麽呢,要是我我就不等。”柳西虹這樣說了,心裏一愣。心說,我自己不是正在叫勁嗎?!

    “那叫旁觀者清,要是你,你大概也亂了,你怎麽和齊東生老是玩捉迷藏呢?”周莉嘴厲害,沒有饒過柳西虹。

    “什麽,我和齊東生,那怎麽一樣呢,我和齊東生是朋友,隻是朋友。”柳西虹抵賴著。

    掛電話之前,周莉說:“我的信其實已經寫好了,隻是和你說說心裏踏實些,女孩子嘛。都有一個毛病,無論多精明,遇到愛情就亂套。”

    掛斷了電話以後,柳西虹突然覺得筋疲力盡,她躺到床上,連衣服也沒有脫就睡著了。

    淩晨,柳西虹被一個噩夢驚醒了。

    從十六歲以後,柳西虹就經常做同一個夢,夢見自己在一條很長很長的胡同裏跑著,身後有馬蹄聲,那馬飛奔著,她可以感覺到它就要追上來了,她甚至可以看到那馬的白色的頭,於是她就拚命地跑,她聽見自己的心跳,急速的,劇烈的,和馬蹄聲一樣,她拚命地跑,她不敢往身後看,她知道她隻要一看就會被追趕上。她拚命地跑,這時候天色黑下來,伸手不見五指,她已經漸漸地看不見前麵的路了,她隻能聽見越來越近越來越激烈的馬蹄聲,終於,她被這馬蹄聲嚇醒了。

    這個夢跟隨了她很多年了,記得有一次,她在玉萍家裏過夜,也是相同的夢,把她從熟睡中驚醒。她從夢裏驚得坐起身來,問身邊熟睡的玉萍。

    “玉萍,醒著嗎?”

    “不醒也被你鬧醒了,什麽事?。”

    “我又做那夢了。”

    “什麽夢?”玉萍被突然鬧醒,糊裏糊塗地問。

    “玉萍,你不是說夢一般都是可怕的嗎,為什麽?”

    “那是因為,我們的內心裏有許多的恐懼,在白天的屬於世界的屬於外人的生活中,我們無法表達它們,隻有在夜裏我們才有可能成為我們自己,真正的自己,不受任何的限製,社會的,家庭的,也包括自己的,我想,比如我吧,我知道我就活得很累,我不敢於承認自己的許多恐懼,於是那些恐懼就在夢裏浮出水麵了。”

    玉萍的話,總是讓柳西虹看到一種自己以前沒有看到的真實,而那些真實使她不禁想到自己,想到自己野蠻的外表下隱藏著多少恐懼呢。

    “什麽夢?”。

    “就是那個我和你講過的重複的夢。”柳西虹的聲音裏依然帶著人在回憶噩夢時的恐懼色調。

    “重複的夢是在提醒你什麽,如果這夢還不斷繼續下去,就說明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引起你的注意。”我聽說是這樣的。

    “什麽呢?我應該注意什麽呢?”

    “你奔跑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興奮呢,還是恐懼?”

    “好像又興奮又恐懼。”

    “那就是說明你在渴望的東西也是你恐懼的東西。”

    “真的嗎,不過這話有理。”

    “你在想什麽?”

    “我自己也不知道。”柳西虹說,覺得在自己的感情和理智之間,過去和現在之間,有一個沉重的簾子,她打不開它,也就無法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裏去。

    柳西虹早晨起來的時候,依然被這個噩夢的感覺攪擾著。

    她盡量迅速地穿好衣服,衝了個澡。

    噴頭的熱水使她的精神緩和下來一些。

    這一天,她要上一整天的課,晚上還有一個演出。

    她在這裏的俱樂部裏已經小有名氣,許多俱樂部請她去跳舞唱歌,柳西虹高興,他們雖然都是付不起錢的,但是她能夠練習英語,並且有機會接觸了解各種不同澳洲人的生活,這些人無論老少,都有自己艱辛的創業史或者有趣的生活故事,豐富的經曆。柳西虹喜歡經曆豐富的人。

    同時柳西虹開始意識到,這個美麗的地方,並不像表麵那麽美麗,抑鬱症每年在奪走上百人的生命。人們的生活也遠遠不像她以前想像的那麽富有和瀟灑。聚集在一起的這些人,之所以喜歡她,是因為她熱情,肯幫助人,他們問她,中國認識如何生活的,他於是開始給他們竟胡同的生活,當她這樣講起來的時候,胡同突然變得親切起來了。

    回到家,她找出那些老照片來看,那些曾經讓她厭煩透頂的東西,突然有趣起來,她看著自己在小學校門口的照片,看著和父母在三十三號院子那副“活得開心不如活得順心”對聯下麵的合影,覺得看不夠,覺得有意思。

    這是怎麽回事呢?!她想著,搖搖頭。

    不過,柳西虹沒有太多時間空想,明天她要去一個咖啡店上早班,五點鍾就需要起床,她對老板說,她在上學,得在九點鍾趕到學校去,老板還好心,給了她這個早班。

    這一天柳西虹回到家的時候,發現那天那個在公園裏向他借火的金發碧眼的男人正在屋子裏和埃爾薩聊天。

    “我怎麽覺得在哪裏見過你。”那人一見柳西虹就說。

    “在公園。”柳西虹提醒她說:“你向我問什麽露天音樂會來了。”

    “對了,真巧,剛才埃爾薩跟我談了半天她的新房客,原來就是你啊。”

    這個男人叫克文斯,曾經是埃爾薩的孩子的好朋友,現在常來幫老人俱樂部的忙。

    “他是會計師,而且電腦技術也好,我要她幫我做一些俱樂部的招貼畫。”

    柳西虹就這樣算認識了克文斯,她感覺得出克文斯很喜歡她。因為他走的時候對柳西虹說:“我能夠有幸再和你見麵嗎?請你喝杯咖啡?我很喜歡中國。”他說這話的時候臉紅了。

    一個容易臉紅的男人一定是個好男人。柳西虹覺得心裏有些異樣的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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