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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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東生在北半球舊情難割,柳西虹在南半球淚光盈盈南方,風沒有那麽寒冷,實際上,這個冬天似乎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街上的人已經開始穿襯衣了,涼台上的盆景似的花,鮮豔的照耀著這個小城。---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齊東生重新回到了廣州,他在北京的家裏留下了一顆炸彈,他不知道如何收場,也不知道著爆炸的結果是什麽,他在父母的憤怒的責罵聲中逃了出來。但是,這個炸彈被他發出去以後,他卻覺得心裏舒暢多了。他給柳西虹打了一個電話,把事情告訴了柳西虹,這一次他非常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為什麽要把這個消息迅速的告訴柳西虹了。

    他無法再用任何理由欺騙自己,他已經沒有了任何欺騙自己的理由和機會。他愛著柳西虹,雖然他一直不願意承認。

    幾天以後,他動筆給柳西虹寫了一封信。

    柳西虹:你好: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因為,在我的心裏你一直是我愛的女孩兒。

    隻是,我不願意承認。

    結婚讓我更深地體會到的一點就是:我愛的是你。

    這幾年,在你不在國內的日子裏,我一方麵覺得空虛,一方麵反複地窺探自己的內心,你告訴我你結婚了的那封信,我讀了好幾遍,每一遍都讓我傷心極了,我不得不問自己,柳西虹結婚和我又什麽關係呢?我自己不是已經結婚了嗎?

    我現在知道了自己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男人,在覺得你比我聰明能幹成功的時候,讓我表達愛慕之心是很困難的。

    小寧或許是對的,他罵我說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我愛的僅僅是我自己。

    大概因為我是孤兒,大概因為從小被親生父母拋棄,於是從心裏拒絕再敞開心胸愛別人。我從小被人叫做孤兒,棄兒,被人看不起,我一直想作出一番事業讓所有的人都無法在小看我,也包括你,雖然你從來沒有小看過我,隻是我心裏這個障礙太大。

    但是,我愛你,柳西虹,所以我想讓你了解我,讓你知道我的內心的巨大缺陷,障礙,也讓你知道我是多麽愛你。

    柳西虹,如果你對外還存有一絲感情的話,請給我一次機會。

    等待著你的回音。

    齊東生柳西虹讀著齊東生的信,突然哭了起來。這是她等待了這麽多年的一封信。

    她的眼淚像是融化了的冰河,開始流動,她記起來她很長時間沒有哭過了。

    這些年來,她在一種獨立的狀態中生活著。她的感情封存在對於胡同的古老的城牆之外,她不知道那是因為齊東生,現在,這條神經如此敏感,很大成分也是因為齊東生。實際上,一段古老的城牆和她有什麽關係呢,一條引起童年並不美麗的回憶的胡同又有什麽巨大的意義呢?但是,過去的每一次事件,生活裏的每一個人,起居裏的每一項物件,都由於一個具體的感情和我們取得緊密的真實的聯係。柳西虹所感受到胡同情結,懷舊情緒因為齊東生因為愛情的記憶而活躍起來了。

    她在黑暗中幻想著齊東生,已經很久很久,她以為自己的身體已經失去了興奮的能力和興趣,齊東生把這一切又都帶回來了。

    窗外不遠處的海水,像是一種呼喚。海水,鷗鳥,沙灘,她幾乎沒有猶豫就給齊東生回了信,她自然不需要考慮,因為她從來也沒有停止考慮過。這些年,她多少次在等待著這樣的一封信呢,齊東生是她的,她知道齊東生是屬於她的。他不可能屬於別人,不可能愛上別人。這封信,像是一份長久埋葬在盒子裏的禮物,隻是因為什麽原因,一直沒有被打開。

    六克文斯說:“怪人是你,好好的一個家偏偏要拆散。”

    柳西虹決定回國,凱民竟然也成了海龜派。

    柳西虹這天發現自己得例假沒有按期到來,她恐懼緊張地等了一天又一天,最終意識到自己懷孕了。那整整一天,她在海邊走著,不想回家。她知道如果她告訴克文斯 她懷孕了,克文斯不知道要多麽高興,雖然這個孩子是一個‘意外’,那一天避孕套破了。

    可是,柳西虹根本沒有想和克文斯生孩子的打算,她無法想像自己和克文斯把日子這樣過下去。她決定和克文斯談談,看是否先把這個孩子做掉。

    果不其然,克文斯聽說她懷孕了,興奮的臉色通紅,但是聽到柳西虹說不想要這個孩子的時候,他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哭了。柳西虹從來沒有看到一個男人哭過,她嚇壞了,開始安慰他,說孩子的事情再商量。這‘商量’的幾天,使得柳西虹和克文斯之間的裂痕明顯起來了。第一次克文斯意識到柳西虹所要的生活和他的家庭模式完全不一樣。但是,即使如此,他也堅決不同意柳西虹做流產。他堅持柳西虹把孩子生下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把孩子生下來?柳西虹突然意識到孩子成為了克文斯抓住她的唯一鏈條,柳西虹知道,在西方,孩子法律上的父親有太大的控製孩子母親的權利,柳西虹西想來想去,終於自己一個人到醫院做了流產。

    這天晚上,吃完晚飯以後,克文斯正在看橄欖球賽,柳西虹走過來對他說:“克文斯,我想和你談點兒事兒。”

    “什麽事兒。”克文斯的眼神還在電視上。

    “我做了流產了。”

    克文斯把電視啪的關上。

    “為什麽?”克文斯喊著。

    “我已經給你講過很多遍了,你還要我怎麽講。”

    “那就再講一遍,我不明白你。”

    “你真是個怪人,克文斯,我有時候覺得我們兩個人像是兩個影子,一起生活過,可是誰也不了解誰。”

    “怪人是你,好好的一個家卻偏偏要拆散它。你這樣的生活很多人都羨慕地不得了,你們中國還有很多人在挨餓,可是你卻胡鬧,你怎麽永遠不知足呢?”

    柳西虹無法再解釋,她搬出了海濱公寓,她的兩年的家,又一次覺得可以舒暢的呼吸了。

    一個星期以後,克文斯打來電話說想和她談談,柳西虹聽出克文斯的情緒已經安靜下來好多。

    他來到克文斯的家,原來他們兩個人的家。克文斯非常禮貌地請她坐下,她也覺得自己在這裏像是一個客人。想想也奇怪得很,她在這裏和克文斯生活了將近兩年。

    “我已經把離婚書遞上去了。”克文斯說。

    “謝謝你。”柳西虹說,的確她覺得非常感謝克文斯,因為她知道齊東生離婚旅程非常艱難,她聽到克文斯這樣講,非常感激。“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隻是我們太不同了。”柳西虹說。

    “什麽叫太不同了,人和人都是不同的,特別是結婚這種事情,兩個人隻有慢慢適應,哪裏有可能從開始就什麽都默契的。”

    “我不是說我們之間不默契,你不懂我,我不是一個這樣過日子的人。”

    “談這些也沒有用了,不過我還是想問你,不過日子怎麽生活呢?生活不就是這樣普通的一天一天的日子嗎?”

    “我需要新的觀念,新的衝動,我需要你可以和我談談你的理想。”

    “我以為現在的生活就是我的理想,我擁有一個我喜歡的工作,掙的錢不少,我有你,你是我愛的女人,我的朋友們也都這麽說,我們是非常幸福的一對,我還要什麽理想?”

    “或許你真的不再需要什麽理想了,可是我需要,而且永遠需要,我的衝動停下來一天,遲鈍一天,我都覺得是和死亡一樣恐怖的。”

    克文斯不說話了,呆呆地玩味著手裏的一個老英國瓷盤。

    “會有很多中國女孩子喜歡你的,克文斯。”

    “我們還是朋友吧。”克文斯說:“我不明白你,但是,我依然很喜歡你的直率,你沒有提出和我爭錢財,很多西方女孩子會這麽做的。”

    “是嗎,也就是說,我還沒有那麽破壞掉你對中國女孩子的夢想。”

    “你大概是對的。我們不是一類人。我原來以為所有的中國女孩子都是安安靜靜的,喜歡在家裏做家務照顧丈夫,也讓丈夫照顧的。”

    柳西虹搖搖頭,心想,我還不是一樣,以為所有外國人的生活都是 !

    “下一步的刺激項目是什麽?喜歡變化的女人。”克文斯有些調侃地說。

    “我要回中國去看看。”柳西虹說。接到齊東生的信以後的這些天,渴望見到他和見到北京見到胡同的情緒已經讓她坐立不安。

    柳西虹回到自己新租下的單元公寓,一邊收拾箱子一邊自言自語地說:“我不得不說,結過一次婚是一件好事。”

    與此同時,在北京,凱民正走出機場,他四下裏望著,尋找著周莉的身影。

    對於凱民來講這是一個新的開始,他已經厭煩了紐約,似乎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一個輪回,他在紐約所過的生活越來越讓他困惑,他原本是為了什麽離開北京的呢,或許僅僅是因為一種新鮮的刺激,他是一個喜歡各種不同見解的追求者,他想看到各種生活,聽到各種觀點,然後他認為他可以總結出一種合情合理的防止四海而皆準的真理來,這些年中間,曾有很多次,他以為自己發現了那個真理,可是那個真理最後總是以一種新的真理的出現而被取代。

    他曾經大量的閱讀偉人傳記,想從偉大人物的生活旅程裏得到啟示,但是一般來講,那些傳記很快就讓他發現了弊端,因為那些偉人的傳記都因為是偉人才有了傳記,於是那些傳記的真實性就要大大的大了折扣,然後他開始讀一些名人自傳,但是很快又發現自傳的弱點和傳記的弱點一樣,一種很明顯的被誇大了的東西滲透在字裏行間裏。最終,他開始和各種生活中的活在他身邊的人普通的不普通的人交流,那些人裏有工人,銀行家,老板,餐廳服務員,著名的非著名的演員,體育明星,藝術家,作家,年齡從二十歲到八十歲不等,在這些連續的接觸中,他發現的是人們都似乎很困惑,很不安,很沮喪,如果不是第一次發現了這種本質的話,第二次,第十次就總會發現。這些發現,沒有讓他發現真理,使得他覺得有一種真理可以解放全人類,而是使他覺得他和這些人沒有任何兩樣,他既不比那些餐廳服務員大學生高明多少,也不比那些作家藝術家困惑多少。發現了這一點以後,他絕望了很久,因為他一直是想尋找出一條道路來的,但是,後來他又覺得輕鬆了起來,或許根本就沒有那樣一條道路,他想,人是個體,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他突然把這句話想了起來,而且,這以後有好幾天,這句話就在他的腦子裏重複著。

    他不再想從任何人那裏尋求生命的答案,也不想從周莉那裏尋找答案,也不要求別人同意他的什麽‘暫時答案’,跟隨他的‘暫時道路’,而且他發現自己因此活得一點兒也不絕望,倒是有了一種踏實。

    他現在想的是好好地愛一次。

    周莉沒有自己開車來,她正發著高燒,她已經病了三天了,可是,她沒有在床上躺過一天。對於周莉來說,生活中永遠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她發著高燒,想著她應該去給凱民做一頓飯,想起做飯,她又發現有很多東西需要去商場買,她推著小車在超市裏轉,覺得身體更加虛弱了。

    她是一個不允許自己生病的人,小的時候就是這樣,她恐懼被人同情。大了,這些年在生意場裏闖蕩,她更加變得獨立到怪癖,她要自己親自做一切事情,任何人她都不相信,不相信別人的能力,也不相信別人的心意。

    周莉聽到凱民決定回國,很興奮,因為她已經在腦子裏憧憬著和凱民在中國的發展圖畫了。

    從機場回到家,周莉的雙腿已經因為發燒而幾乎站不起來了。

    “吃飯。”她進了門就喊,跑進了廚房。

    “你過來。”凱民把她捉住,按在床上說:“你瘋啦,你的頭跟火炭一樣燙,你就在這裏躺著,我來做飯。”

    “那怎麽行,你剛剛下飛機。”說著,她又要往起爬。

    “剛下飛機怎麽了。”說著,凱民已經走進了廚房。

    周莉在亞運村買下的這套公寓房沒有多久,實際上,她是因為凱民才想買房的,現在廚房還沒有徹底裝修好。

    周莉看到凱民在抽屜裏找東西,就又起來了。

    “米在這兒。”她說。

    凱民回過頭來,說:“你這個人真是受累的命。”說著就拉過一個椅子來,說:“行,你就坐在這裏,監督我的工作吧。”

    周莉自己也笑了,她坐在椅子上,看著凱民做飯。

    這種踏實甜蜜的被愛被照顧的感覺,讓她覺得非常不舒服,她坐得難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凱民。”

    “什麽?”凱民轉過身來,把一小塊鴨肝放到自己的嘴裏說:“好長時間沒有吃到這麽純正味道的東西了。”

    “沒有什麽,看著你真高興。”

    “是嘛,那我就放心了,我以為你看到我要暈過去了呢,後來才知道是發燒燒的。你就在這裏坐著,享受一下我做飯的風采,我是不是做起飯來挺帥的。”

    周莉看著凱民,突然站起來,走到他的背後用雙手抱住了他。

    凱民剛要說什麽俏皮話,突然感到背上被熱潮的淚水弄潮了。

    “怎麽了?”他轉身看著周莉。

    周莉搖搖頭。

    她突然意識到,她從來沒有讓任何人進入過她的生活。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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