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憶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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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憶夢1

    一個人的容貌都是可以改變的,但識海中的情形卻無法偽裝。

    顏蕭然的一縷神識一瞬間出現在了這名叫十五的黑袍道人的識海當中。

    然而神識剛剛進入,本想通過識海來辨別這個人究竟是不是景繁生的他卻一步都動不了了。

    土地一塊塊的裂開,裂縫之下是一片片虛無的黑暗,顏蕭然就落在了一塊隻能容納兩隻腳的地麵上。

    這裏的光線十分暗淡,除了碎裂的土地和遠處的一棵已經被攔腰截斷的大樹,整個識海空空如野。

    向來麵無表情的蕭然君也不由得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神識同樣受到過極其嚴重的損傷,但他卻從沒見過識海破碎到如此程度還能活著的人。

    ……怪不得這人明明是元嬰期的修為,實力竟連一個金丹初期都比不上。

    因為是木屬性的,遠處的那棵大樹便是這個人的神識。

    那本應該是一棵鬱鬱蔥蔥,長勢極好的樹木。可惜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被攔腰截斷了,樹冠就倒在樹幹的旁邊,沒有枯萎,隻是上麵的葉子已經掉光。

    識海中沒有風,那些葉子也沒有幹枯變黃,仍是綠色,就那麽鋪在碎裂的土地上。

    可能有一些已經掉進了裂縫當中的虛無空間,徹底消失了。

    本想進這個人的識海裏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景繁生,現在卻也無從辨認了。

    這般荒蕪的景象,他也還是第一次見到。比起失望,震驚和後怕反而要多上了一些。

    識海破碎,神識受損得這般嚴重,顏蕭然完全不知道這人是怎麽活下來的——想想自己重傷那會兒的情形,這人就算可以勉強保住性命,按理來說也應該無法再動用靈力了才是。

    顏蕭然雖然覺得奇怪卻也不敢過去去仔細地看看這個人的神識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甚至一絲一毫都不敢亂動。

    這個人的識海離徹底崩塌也隻差了一步,已經經受不起任何異動。方才他強行闖入而沒有造成什麽不良的後果,完全是實屬僥幸。

    如果僅僅是神識破損,那還有修補的可能。

    可如果連識海都不存在了,神識無以潤養和歸位,會發生什麽樣的後果呢?

    普通人身死以後,靈魂無以附著,便不得不重返天地進入又一次的輪回轉世。

    可是修者追求成仙,所做的修行之事雖說是在參悟天道,其實就是些妄圖逆天改命的勾當,靈魂早已在積年累月中化為神識,若是盛裝神識的識海不在了,神識便會就此消散於這天地之間吧。

    不入輪回,無以轉世。

    他方才差點害得一個人灰飛煙滅。

    顏蕭然忽然覺得心上一陣刺痛。是那種猶如針腳一般密密麻麻的,打心底而起、迅速蔓延開的疼痛,不強烈,卻刺得他無處遁形。

    這種感覺與他十五年來日日夜夜所體味的那種絕望和孤獨還不大一樣。硬要說的話,這應該是一種極度的恐懼——如果可以,他寧願永不知道真相,也不希望這個被自己找到的人真的是景繁生。

    而如果他真是景繁生的話……

    就好像渾身的血液都迅速凝結住了一般,連指尖都變得一片冰涼。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顏蕭然的那一雙原本黑白分明的眼中,忽然就閃過了一抹紅光。

    “宗主,我來給你送水了。”

    陳亦翔在樓梯口處叫了兩聲,見沒有人答話,便小心翼翼地上了階梯,在門口又喚了幾聲,可是依舊沒有人答話。

    “宗主?”陳亦翔心中又驚又奇,終是推開了眼前的大門,探進了身子看去。

    二樓隻有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在煉製的時候被顏蕭然動了點手腳,另設了張結界,是以大小空間可以隨著他的意願變換。

    現在這個房間的大小隻有普通居室那麽大,房中沒有任何擺設,隻有一張木床,一盞屏風,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

    所以剛剛進了房間,一眼就看見房中景象的陳亦翔便木若呆雞,一動不動了。

    宗、宗、宗主他這是在幹什麽?

    陳亦翔正站在門口,透過半掩的屏風,並不能看得真切,隻依稀可以看見個輪廓,那樣子好像是他家宗主趴在床上,正在跟床上那人臉貼著臉兒,做,做一些令人無法說出口的事情……

    別說是做什麽令人羞恥的事情了,他家宗主怎麽可能有與人挨得那麽近的時候?!

    顏蕭然從對方的識海中小心地退了出來,這會兒他倆還額頭抵著額頭,便很自然地發現這個人已經昏了過去。

    血霧尚未褪盡的眸子中難以控製地又劃過了一絲愧疚。

    顏蕭然撐起了上身,將修長的手覆在了這人的額頭之上。

    然後緩緩地扭過了頭。

    “那個……宗主,我是來給你送、送、送茶的。”甫一看見蕭然君涼冰冰涼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便頓覺有一股冷氣撲麵而至,自覺撞破了什麽的陳亦翔不自覺地磕巴了起來。

    “放下吧。”

    “是!”

    “如無什麽事的話,叫任何人都不要來打擾我。”

    “……是。”陳亦翔將托盤放下,又忽然想起他上來的真正目的,恭恭敬敬地問:“楚師兄問咱們現在去哪裏?”

    顏蕭然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便又是那雙烏漆漆的眸子了。他半會功夫才道:“先去煉妖塔吧。那幾個鏢師你們要好生看管。”

    “是,弟子明白。”

    ###

    一股清涼的氣息從識海中滲入,頃刻間擴散到四肢百骸,沁人心脾的感覺很快便緩解了尖銳、一下下猶如刀片劃過腦髓的疼痛。

    景繁生做夢了。

    古樸的階梯上爬滿了青苔,隻有人時常走過的地方才露出了灰白色的青石原貌。

    抬頭向上看去,階梯通往一個造型別致樸素的涼亭,涼亭正中的上空懸著一口大鍾。

    再往上看,穿過涼亭以後,仍是這樣的階梯,直漫延到上方雲霧彌漫之處。

    景繁生抬腳拾階而上。

    他覺得這個地方很熟悉。仿佛石階兩端的樹木、當頭的陽光、空氣中青草的香味都熟悉地令他猶如被浸在一灘溫水裏,舒適地他忍不住□□了一聲。

    嗅著青草的香,景繁生越走越快,直到看見山門口處的巨石上寫著古樸的三個他隻認識、但寫不出的繁雜古字“重明山”,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是在哪裏。

    原來自己是回到了宗門裏。

    可是他是因何事下山的呢?景繁生抓了抓頭發——想不起來了。

    他像往常一樣,背著手,昂首挺胸地走進了山門當中,重明山的弟子並不多,但也不失熱鬧。

    一個梳著雙髻身材嫋嫋多姿的女人剛好路過,看見了他,便甜甜地喚他:“大師兄。”

    很奇怪,這個女人的麵目極為模糊,叫人無論如何都看不太真切。

    但就好像是對方的音容相貌都刻在了自己心上似的,景繁生知道這人是誰,他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他習慣性的挑起嘴角,露出自己認為最好看、有些玩世不恭又有些勾人地笑容,語氣閑適道:“吳師妹,這是去哪兒啊?”

    那女子聲音甜甜的,說了句:“師傅讓我去陳師兄那兒取些丹藥,不過既然碰上了大師兄,那我就能少走一會兒了。”她這般說著,即使看不清眉目,景繁生也被對方俏皮的樣子吸引住了。

    頓時心曠神怡了起來。

    他不禁一麵探手入懷一麵問道:“師叔要什麽藥?”

    從他這得了丹藥以後,那吳姓師妹道了謝,又嫋嫋地走了。

    景繁生終於開始覺得有些奇怪,但說不上來是什麽。

    他此後一路往前走,也碰見了不少師弟師妹師叔師伯,皆是麵目模糊不清。可即便是如此,景繁生的心中仍能對應出這些人的表情,他沒有覺得驚恐,反而仍覺得親切。

    又行了一會兒,遠遠地看見一間高高地籬笆欄圍住的茅草屋。沒覺得這茅草屋出現在這裏有什麽不對,景繁生腳步變得更加輕快了些,向那個方向走去。

    籬笆欄中,一個可以看清眉目的俊俏白衣青年正抿著唇,神情嚴肅地揮著劍。

    景繁生嘴角蕩起笑容,剛想翻過籬笆去找那青年,忽然就聽見有一個稚嫩的童音在叫他。

    “大師兄!”

    他一回身,一個身高隻到他腰際的小孩兒撲在了他身上,小孩後麵還跟著一個跑得氣喘籲籲的胖胖的男子。

    與園中那白衣少年隻束起一半的頭發不同,兩個人皆將所有的頭發束起,用冠尖筆直的發冠固定好,身著黑色的道士道袍。

    這兩個也是可以看清楚麵相的。

    那小男孩揚起臉來看他,笑道:“大師兄你去哪啊?跟我和陳師兄一起去玩吧!”

    這小孩麵若冠玉,生的極有靈性。景繁生對他笑,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此時心中卻忽然想到——隻有這三個人的麵目是可以看清的。

    這念頭剛起,眼前的畫麵便變得扭曲破碎了起來。

    再一看,還是那條通天的石階古道,從前喜歡抱著他腰的小孩已經長大,正以飛劍指著他的心口,眼眶通紅,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出來了似的,滿臉都是憤恨的咬牙切齒。

    景繁生恍然想起了這裏是哪兒,正本能地想要退後和逃離,可還沒有待他有所動作,那小孩便開口了,他的語氣不急不緩,聲音抑揚頓挫,內容字字誅心:“景繁生,你屠盡同門,墮入魔道。不孝、不忠、不仁、不義!自此以後,你不再是我重明山的弟子!今日我打不過你,待到來日我學有所成,必定將你碎屍萬段,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不、不是的……”尖銳的頭痛又肆意蔓延了起來,耳畔傳來了刺耳的轟鳴聲。他不得不雙手抱頭,勉強的抬眼看去,陽光刺進了他的雙眼,石階之上的兩個人逆著光,依舊可以看見他們麵上陌生的、憎惡的表情。

    “不……不是的,沈師弟,陳師弟,你們聽我說……”

    他這時候才徒然發現,自己竟是做了夢的。

    修真之人不需要睡眠,即使睡著了也不會做夢。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次做夢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

    而且這一做,還是個如此可怕的噩夢。

    但既然已經知道自己身處噩夢當中,景繁生自然是掙紮著想要醒過來。

    所有的畫麵消失,他似乎徒然跌進一片黑暗當中,卻是猶如被萬頃大山壓著一般,怎麽都睜不開眼睛。

    這個時候,鼻息當中忽然就多出了一絲冷香,那股清涼的氣息又重新從額頭滲進了識海當中。就仿佛是被極度輕柔又帶著些水汽的風吹過了一般,景繁生不由得舒服地嚶嚀了一聲,再次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