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嫁衣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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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正廳,便聽見任青檸鶯語歡笑的嗓音,如百靈兒鳥般動聽,跟林氏相互侃笑,老夫人則是抿著嘴不語,靜靜地閉目養神。
林氏最先抬起眼,望了一下任汝嫣她們的方向,看到任常紗手裏拿著的嫁衣,眸光微頓,口上道:“什麽風把我們的任家小姐都招來了。”
“自然是姨娘的福。”任汝嫣換上笑靨,順勢地拉著任常紗的手,開心道:“若不是來看您,嫣兒可不會來的。”
“這孩子可真會開玩笑!”林氏不禁讚歎,可眼底一絲笑意都沒有,隻是拍了拍任汝嫣的手。
畢氏這時疑惑地掩著袖子,沒有管林氏和任汝嫣相處融洽的樣子,隻是驚呼一聲:“呀!這怎麽有嫁衣?”
“嫁衣?”
眾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去,就連老夫人都眯著一絲縫隙,打量著任常紗手中的嫁衣,緘口不言。
“大姐姐,你怎麽讓四妹妹把這個拿過來了?”任青檸立馬瞧出了貓膩,驚呼一聲,淡笑道:“本來是想讓媽媽們縫製的,讓四妹妹先看一眼布料,怎麽冒冒失失的把這個拿過來了?”
任青檸話中帶著幾分責備,卻讓老夫人心下不悅地看著任汝嫣,覺得任汝嫣怎麽有些不識大體了,庶女犯糊塗也不嫡女犯糊塗,更何況是要嫁給王權富貴家的任汝嫣?
“是嗎?”任汝嫣眨巴著眼睛,繼而疑惑:“那為何不直接讓四妹妹來縫製呢?本來也多虧了姨娘和二妹妹,我們的四妹妹也開始縫製嫁衣了,這可真是千載難逢的壯載之事。”
任汝嫣特地把“千載難逢之事”那裏咬重,看似有褒貶的意思,卻暗藏玄機,這不禁老夫人抬起眼簾,眸光微閃,問道:“嫁衣是怎麽回事?什麽縫製嫁衣。”
任青檸聽了這話,目光變得陰冷了幾分,知道任汝嫣是來做什麽的了,隻是侃笑幾聲:“祖母,我估計是四妹妹想要自己織嫁衣,等不及的想要嫁出去了。”
“是嗎?”老夫人覺得並非如此,也就轉過頭,見任常紗有退怯之意,似乎不敢看老夫人她們,隻是拽著任汝嫣的衣袖。
任汝嫣坦視老夫人,笑了笑:“四妹妹若是真的那麽想做,那為何手會受傷?”
“受傷是怎麽一回事?”畢氏立馬站了起來,蹙了蹙眉,受傷是怎麽一回事?怎麽好端端的,任常紗會受傷?到底自己跟老夫人聊天的功夫裏,紗兒那邊發生了什麽,這無疑不讓任常紗心急如焚,巴不得立馬盤問起來。
任汝嫣把任常紗的手拉過來,果真,白晢的素手上,不知何時,指尖淡淡泛紅,隱約流出一絲血跡,儼然是剛剛弄傷的。
“若是四妹妹真的想縫製嫁衣,那為何手會這麽不小心的受傷,我想問一下姨娘,四妹妹真的不擅長女紅嗎?”任汝嫣轉頭,對從小看著任常紗到大的畢氏,問道。
“別的不敢說,但紗兒是最擅長女紅的,即使是二姑娘親自去,也未必能贏得過紗兒。”任常紗天性木訥,隻喜歡那些安靜的手工,對於書和女紅更是愛不釋手,自然在這方麵造詣很大,故畢氏才會不假思索,對於這件事兒,是百分之百的鑿定。
“那麽就好了——”任汝嫣微微一笑:“本來這種活兒就不是歸四妹妹的,如果四妹妹真的是想要縫製,幹嘛要弄破手指?”
“即使女紅再好的人,也有失誤的時候。”任青檸諷刺地看著任汝嫣,瞬間找回了以前的聰慧:“大姐姐不會連這些東西都不知道吧?”
“那手指遍體鱗傷是怎麽回事?”任汝嫣淡笑,辯駁:“失誤一次、倆次是常事,那二妹妹又怎麽解釋這個?若是真的相縫,要縫的最好,那也不該滿手都是傷吧?”
任青檸啞然,任汝嫣繼續道:“四妹妹是個木訥的,但也是心細的,嫣兒相信,那年”人手一塊的帕子“都知道吧?”
任汝嫣這般說完,眾人不由得忍俊不禁,這就是任常紗抽風的那次,莫名其妙地開始縫製帕子,命櫻桃送人,搞得現在任家,上至主子、下至丫鬟,每人人手一個,繡的都特別用心,途中聽說一點兒失誤都沒有,手指也沒有被傷過一次。
老夫人立馬點了點頭,想起了這事兒,佛珠的手一頓,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任汝嫣知道大家都聽了進去,微笑淡聲:“那麽如此,嫣兒就想問,是不是二妹妹把嫁衣的布料送到四妹妹閣房裏的?”
“是的,是檸兒親自去的。”任青檸不知道任汝嫣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料想任汝嫣也不會因為自己去了一趟就隨便定罪,自然承認了。
“本來四妹妹的女紅就過人,那麽二妹妹送去的時間上上下下不過是一倆個時辰而已,四妹妹即使真的同意了縫製嫁衣,那也不可能在那麽斷的時間劃破所有的手吧?更何況四妹妹是最擅長女紅的。”任汝嫣淡淡底複述之後,果不其然,任青檸蒼白了一張臉,暗暗地攢著指間,沒有說話。
任汝嫣又道:“這事兒暫且不說,四妹妹剛剛找嫣兒哭訴了,說是因為二姐姐實在是想讓自己縫製嫁衣,四妹妹當時特為難,可二姐姐不說其他的,直接要挾四妹妹說:本來這個嫁衣就是你的,若是再不自己自力更生,沒人會幫你,故四妹妹開始繡了。”
“怎麽可能?”任青檸立馬反駁,冷眼相待:“大姐姐,您若是看不得我的好可以直說,我怎能對四妹妹說出這等子事兒,你們看——”任青檸立馬把任常紗拉過過來,擼起她的袖子,琉璃般的鐲子順勢展現在眾人麵前:“這是我親自送給四妹妹的玉鐲,若是真的要挾,怎麽可能會送東西給她,直接擺著姐姐的麵子,吆喝著四妹妹做不就行了嗎?”
“有道理哎!我覺得二小姐說的是對了,大小姐今兒個是怎麽了?這般的神經兮兮。”
“不知道,心存芥蒂吧,本來二小姐這個庶女就搶了風光,報複一下吧。”
“這就是大小姐看不爽二小姐,隨便拿嫁衣來說事兒吧!”
眾人咬著耳朵,紛紛竊竊私語,她們越說,萃香就越想把這群丫頭們呱噪的嘴給封起來,我們小姐都還沒說話,這幫見風使舵的丫頭們立馬嚼舌根,當我們小姐不存在嗎?
任青檸見民心所向,得意地揚起一抹弧度,挑釁地看著任汝嫣,隱約有些譏誚,聲音卻特別溫柔:“大姐姐,這個嫁衣本來就是四妹妹願意縫的,而且檸兒也覺得過意不去,親自把鐲子給了四妹妹,就是為了她能開心一些,可大姐姐今兒好奇怪,為何這麽逼問檸兒…”
任青檸巧妙地盈徹著幾分淚光,看起來真是個水做的美人,紺發濃於沐、鬢雲欲度香腮雪。
這不禁引起了眾人的同情心,更甚者已經開始用目光斥責任汝嫣了,怎麽能傷害這麽純潔無辜、美麗大方的二小姐?
任汝嫣不為所動,隻是看著任青檸泫然欲泣的樣子,心下冷笑了幾分,不待眾人說,直接把任常紗手上的嫁衣,遞到任青檸手裏,口中說:“那麽如此,四妹妹為何要向我這裏來哭訴?”
這話讓任青檸微愣,任汝嫣繼續說道:“本來四妹妹就膽小,如果別人不欺負她的話,是不會輕易找人哭訴的,那為何櫻桃她們會親自動身來到未果閣,讓我給她們評評理、做做主?”
“那些刁奴一定是故意為難四妹妹的。”任青檸對答如流,不用大腦思考就脫口而出:“本來四妹妹天性善良,不想忍心傷害她,這些丫頭見風使舵,估計是倒戈相向了。”任青檸的話外之意就是“這幫丫頭意誌都不堅定,所以才會詆毀一個主子,沒事兒自甘墮落、下賤。”
“你!”櫻桃一聽,臉氣成了豬肝色,明明是這個任青檸沒事兒跑來找四小姐的,不道謝不說、還用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讓四小姐縫嫁衣,櫻桃她們隻是看不過去,才會求大小姐的,怎麽從任青檸的口中就變了個味兒?搞得她們不忠、不誠似的。
櫻桃想跟任青檸評個理,卻立即被任汝嫣的眼神給逼退了,現在不是她們出手的時候,所以要靜觀其變。
須臾,任汝嫣用手輕輕撚起嫁衣,銀片順勢脫落下來,直接落到了地上,這時,林氏突然站了起來,眼尖的瞧到這個銀片是呈黃色的,鑲著金光的顏色。
“怎麽可能?”林氏怔然,差點倒在地上,多虧身後的林嬤嬤扶著,這才喘了口氣。
眾人意識到了林氏的不正常,自然是把疑惑地目光看向她,而任汝嫣突然盯著任青檸,一字一句道:“即使是這樣,那二妹妹為何要送假的銀片,這個東西根本就是從小街那裏買來的銀片,根本用不上什麽實成,甚至連一個商家之女的銀片都不如,既然四妹妹是決定要織嫁衣,她身為內閣中書的女兒,也不該這般寒酸吧?”
任青檸蒼白了一張臉,貌似讓任汝嫣道破了天機,聲音也沒剛剛那般理直氣壯了,甚至不自然地覷開了目光:“什麽假的銀片…本來這隻是送一個嫁衣而已,哪裏來了那麽過程,四妹妹隻要是接了,不管發生了什麽都應該跟我們無關才對。”
好一個無關啊!任汝嫣冷笑連連,任青檸使得計策不就是想讓任常紗難堪嗎?現在她反將一軍,親自跟任青檸說這個銀片是假的,又證實出來任常紗,的確不是自己本人的意思,按道理來說,這些都應該是姨娘和媽媽來準備的,讓任常紗織也就罷了,還弄個假的銀片,這不是看不起人還是什麽?
任青檸眼底裏的心虛盡顯無疑,老夫人冷眼旁觀了這麽久,也是時候該開口了:“嫣兒,你說的話是句句屬實?”
“句句屬實。”任汝嫣笑了笑,親自讓萃香把嫁衣綻開,一大堆的材料落在地上,任汝嫣一一給眾人解釋:“這個是很普通的墜殼,本來應該裝飾一些的,可壓根就拿普通的來糊弄;這絲綢看似很華麗,其實就是個廉價品,隻不過看著好一些罷了,還有這個…”
任汝嫣列舉出來,讓老夫人的眉頭皺的更深了,她想不到任青檸送個嫁衣,竟然就把這麽多值錢的東西調包,通通據為己有,這樣的行為,在老夫人的眼中便是極惡不赦的事情。
“若是大家不信,嫣兒可以親自抓出媽媽來問,有一位媽媽親自在這裏當差了十年有餘,每次的嫁衣都是出自她之手,想必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不是假貨。”任汝嫣打斷了任青檸還想動的唇蠕,不給她說話的餘地,跟老夫人請示一聲。
老夫人本來就認識這個老人,所以自然不會反對了,隻是擺了擺手,讓嶽嬤嬤把這個老奴請來。
“等一下!”林氏“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不顧眾人分說,直接跨身到嫁衣旁邊,任青檸心下大喜,一位林氏是想幫自己出頭來了,不由得看了一下、她下一步的動作…
誰曾想,林氏根本就沒有做什麽,隻是攔住了嶽嬤嬤的去路,幹笑著一張臉:“母親,您那麽著急那什麽?這隻是織個嫁衣而已,壓根不用請出老人,隨便來一個就好了…”
後麵的話還沒說完,任汝嫣就高聲打斷了她:“那樣子經驗很少的媽媽,是不值得信任的,倒不如請一個沉穩地、讓祖母都放心的媽媽,多謝姨娘的好意了。”
林氏氣得吐血,她以前怎麽就沒發現任汝嫣這丫頭的伶牙俐齒,怪不得任青檸也不是她的對手,可這次,林氏必須得想辦法圓過去…
雖然任青檸是出於陷害,可終究是下個馬威而已,可林氏這個就不一樣了,想當年她和任老爺的認識,不是那種一見鍾情,準確的來說,是林氏親自勾引的任老爺,自己才會成了任家的姨娘。
那時候的任氏正好也嫁過來,林氏為了讓任氏難堪,拚死拚活地求應太守給自己的婚期也安排同一天,果不其然,應太守允了,林氏就厚臉皮地天天往任氏那邊跑,任氏因為沒什麽心機,就一直答應著林氏來竄,甚至把互相的嫁衣都讓對方看了一番。
就是那次看了一番,讓林氏動了手腳…。所以絕對不能讓她們發現,否則真的就功虧一簣了。
“沒事兒。”林氏微微一笑,眸光一轉:“不就是一個嫁衣嗎?我們的檸兒確實有這個方麵的不是了,希望紗兒不要追究,就看在姨娘的麵子上。”
林氏目光炯炯,卻讓任常紗感到一絲心軟,剛想寬慰一下,卻發覺任汝嫣的目光很冷淡,仿佛早就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不忍心、懦弱,那雙眼睛把自己的全身上下,都看得淋漓盡致。
“姨娘…還是把這個媽媽請過來吧。”任常紗狠下心,雖然懦弱,但也不笨,知道自己如果再不附和下去,有可能連二狗都見不到了,為了心愛之人,任常紗會盡量跟林氏抗衡的。
林氏犀利地盯著任常紗,看著任常紗蒼白的俏臉,似乎嘴唇在微微顫抖,明明對自己很害怕,可卻敢開口頂撞自己,到底是誰主使的這個小丫頭,慢慢成長的?
任汝嫣擋住了林氏恐怖的視線,淡淡地跟著林氏相對:“嫁衣這種事情,隻不過是讓媽媽看一眼就行了,嫣兒覺得這裏還是不要逼四妹妹了,她也挺辛苦的,趕明兒還要和表哥打好關係。”
自從遲均益和任青檸的婚約取消後,遲均益變了,變的更加用功讀書,對任家的事情置身於外,即使知道自己將要娶任常紗為妻,也依舊去學堂、逐漸呈上升趨勢,深深奪得了皇帝的青睞,據說昨日裏剛被太傅誇讚完,是個能沉住氣的。
為此,一直緊張繃弦的任常紗,也終於放鬆了一下,知道遲均益對自己沒那個意思過後,更加的高興了,這個婚事,無論是哪一方,隻有老夫人單方麵滿意而已。
“立刻把媽媽帶過來。”老夫人聽了這話,心下對任常紗的愧疚濃了幾分,身為祖母,應該把任常紗的婚事重視起來,不應該因為一個小小的嫁衣,而略偏袒任青檸,故吩咐嶽嬤嬤把這個媽媽給帶過來。
嶽嬤嬤微微頷首,知道老夫人的意思後,對待林氏的細胳膊細腿,自然是不屑一顧:“吃奶的婦人,好好地在那兒待著吧,別哪天搞得自己裏外不是人,沒人哭訴,隻能找跟你相依為命的奶牛。”
嶽嬤嬤的毒舌依舊出了名,瞬間把林氏氣得青紫交加,跺了跺腳,想再次攔住嶽嬤嬤。可奈何嶽嬤嬤剛剛隻是在等老夫人的意思,才沒有貿然前進的,現在有了老夫人的旨意,立即三倆步地甩開了林氏,揚長而去…
林氏沒有拉住嶽嬤嬤,心下不忿,剛想咬牙切齒,卻看到丫頭們忍俊不禁的臉,林氏不禁疑惑,仰著手摸頭,映入眼簾的是一抹烏黑的墨色,沾的林氏滿手都是,林氏滿臉黑線,之後,林氏明白了,嶽嬤嬤是在林氏的臉上畫了個奶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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