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連環套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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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媽媽很快就來了,她衣著樸素,模樣平庸,神色平淡無奇,似乎對於嶽嬤嬤的傳召一點兒都不感到疑惑,反倒行禮:“給老夫人問安。”

    老夫人扶起了媽媽,淡笑地允了:“年紀大了,你也不好彎著腰,趕緊起來吧。”

    媽媽感激地看著老夫人,點了點頭並站了起來。

    老夫人客套話了一會兒,才拐入正題:“近日的嫁衣是不是由您負責。”

    “是的。”媽媽一愣,笑了笑:“縫製嫁衣都是奴婢帶著丫頭們來做的,雖年紀大了,但手還是靈巧的,老夫人您…”

    媽媽誤以為老夫人是為了發散夥錢才來了,立馬慌了神,急忙證明自己還是有用的,可以繼續效忠任家。

    老夫人啜著口茶,把茶杯撂下,平穩道:“我知道你眼力好,正巧我這兒有個嫁衣,裏麵有人說,裝飾的東西以及絲綢都是廉價品,讓您幫忙看一下而已。”

    老夫人把嫁衣遞到手中,媽媽暗暗捏了把汗,剛剛可真是嚇死了,還以為自己要被老夫人辭退回鄉了,還好是虛驚一場、虛驚一場。

    媽媽心中腹誹,隨後摸了一下嫁衣,眉頭一皺,麵色有些古怪。

    “這位媽媽,你怎麽了?”林氏最先問了起來,聲音略起波瀾,不如以前的平穩,一把抓著凳子道。

    “這個嫁衣…”媽媽左顧右探,環視了一下眾人,遲遲沒有說話。

    “丫頭們先出去吧。”老夫人立馬明白了,直接讓無關人等立即退避三舍,用屏風支了起來。

    媽媽見沒有人了,才蹙眉道:“這嫁衣的絲綢確實是廉價無疑,而且貝殼什麽的裝飾,壓根就是從市朝中買了的,至於裏頭…”媽媽捏鼻子,仔細嗅了嗅:“好像有什麽香味。”

    “香味?”這時,林氏和任青檸最先驚呼起來,待眾人的目光都往了去,似疑惑地看著倆人時,倆人各自露出尷尬的微笑。

    任青檸覺得這件事太邪,她壓根就沒在嫁衣裏麵放些香粉什麽的,哪裏有的這種東西,任青檸隻是淡笑,默默地接了話茬:“媽媽,您確定不是因為您年紀大了,老眼昏花、鼻子不好使聞錯的?”

    任青檸幾分質疑的口氣,讓媽媽的目光陡地一冷:“二小姐這是什麽意思?雖然老奴承認年紀大了,可憑借這十幾年、甚至以前更早,親自看過任氏穿上嫁衣那段兒,都是奴才親自縫製的,您怎麽能這般罵我呢?”

    “母親的嫁衣是媽媽呢您織的?”任汝嫣麵上掛著“第一次聽到這種話”的表情,貌似十分驚愕。

    “自然的。”媽媽頗為得意:“那時候任家的剛嫁過來,為了織好嫁衣,媽媽我可是用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縫製,費了好大的勁兒完成的。”

    霍地,媽媽盯著眾人半信半疑的目光,直接坦然:“若是眾人不信,大可問那些嬤嬤們,畢竟,當年的婚禮可不隻是有一個織嫁衣的。”

    “不是一個人織?”

    “想必大小姐應該知道吧,任夫人的世家可是數一數二的,婚禮自然也不會差到哪兒去,雖然您祖太君對這事兒十分氣憤,但還是給任夫人找了名織女。”媽媽似乎對那件事有些印象,含糊不清地說道。

    “什麽?”任氏突然站了起來,眼底滿是錯愕,那年任氏毫不猶豫地嫁給任老爺,父親氣得夠嗆,那時候任氏走得匆忙,連盤纏和丫頭都沒帶,多虧母親暗中支援,任氏才湊夠了一定的錢,如願以償地嫁給了任老爺,之後,任氏等到父親消了氣,任氏才回的家跟父親道歉。

    任氏入嫁之日,根本就沒得到什麽訊息,說什麽自己的父親派了織女過來,更何談其他東西?

    “父親不是生我的氣嗎…”任氏喃喃自語,卻讓媽媽聽到了,急忙搖搖頭:“任夫人,雖然你奴才不知道您家裏的事兒,但確實有另外一個織女給你做嫁衣,模樣跟奴才的手藝,不知好了多少倍。”

    “比你還好?”這位媽媽是老人,老夫人認為這是西涼裏織嫁衣的佼佼者,可想不到她竟然會親自服輸,可見手工得有多麽好!

    媽媽鑿定地點頭,她對於此事便是確信無疑的:“老奴自認,這等手藝之人,繡出來的嫁衣必定是:可中用作鴛鴦被,紅葉枝枝不礙刀。”

    “是嗎?”雖然媽媽有點兒吹噓的感覺,但也著實起到了點作用,老夫人突然緊緊地皺著眉,誰也想不到,因為媽媽的這一句話,讓老夫人突然望向了林氏那邊。

    林氏看著老夫人深邃的眸子,後背一陣陣寒意颼颼而過,差點讓林氏透不過氣。

    “母親,您這是幹什麽?”林氏訕笑出來,覷著光頗不自然,老夫人吹著茶,隻是抿了下嘴角:“這個嫁衣是什麽樣子的?”

    “讓老奴想想…”畢竟是十幾年的事兒,即使是記憶力再好、再過目不忘的人,也無法全部記住,故媽媽垂下眼睛:“是什麽的,老奴已經記不清了,隻知道貌似這個嫁衣是金襟色的,十五滿燈花時,嫁衣腰垮的明珠會熠熠生輝…”

    “哦?”老夫人聽了這話,微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個嫁衣貌似有點兒眼熟。”本來老夫人很平淡的話,響在林氏耳邊時,聽出了不同的味道,林氏越來越緊張了,特地展露在臉上。

    “這個嫁衣不是妹妹的嗎?”任氏突然捂著嘴,發出了不可置信的味道。想當初,任氏就特別喜歡林氏的嫁衣,甚至讓畫師親自弄了一副畫,模仿著畫的樣子,讓織女製出那樣的衣服,可這種嫁衣即使有人織了,也織不出那種感覺,故成了任氏心中的遺憾,她才會記得這般清楚。

    林氏的麵龐僵硬開來,任汝嫣則是勾了下唇畔,微微一笑,朝著林氏露出驚訝豔慕的神情:“姨娘,那個嫁衣真的那麽好看嗎?長得是什麽樣子呢?”

    “姨娘放在娘家了,沒帶回來。”林氏心虛地別開目光,任汝嫣的眸光越是澄澈、林氏就越感覺不對勁,說不上哪兒的不對勁,莫名地升起一抹煩躁。

    任汝嫣略似失落地低下頭,媽媽這時又疑怪道:“是不是二姨娘的嫁衣?她的嫁衣明明在我這兒保存著呢,壓根就沒人說要把這個嫁衣送到別處去。”

    這句話瞬間讓林氏不禁俏臉一白,待回過神時,發覺這個媽媽早已經讓侍女把那個嫁衣求過來,當著眾人的麵兒,展開了嫁衣。

    驀入眼簾的便是一抹金光,鑲嵌著閃爍的葉片,外襟特地逶迤著裙擺,安逸地躺在桌麵上,無一不展露出製作精美、華麗之感。

    眾人紛紛驚呼出聲,上下端詳著嫁衣,怪不得這個媽媽說自己比不過她,從哪個方麵來看,這個嫁衣都是無可挑剔的,即使別的嫁衣跟它比,也是黯然失色,為了襯托它而存在的。

    林氏的臉色瞬間不好看了,微微鐵青,隱晦不明的臉一閃一閃的,不知在想什麽。

    “這個嫁衣不是那個織女繡的嗎?”突然,一個丫頭仔細地打量了半天,貌似看到了什麽東西,叫出了聲來。

    “那個織女?”眾人微愣,就連老夫人都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萃香,希望等她下文。

    “那時候奴婢因為比小姐年長還七八歲歲,故小時候有幸參與過任夫人的婚禮,那時候不是和二姨娘一起嫁嗎?尤為矚目的就是二姨娘身穿的嫁衣,結果任夫人卻穿的無比寒酸。”丫頭上前一步,仔細地回憶著當時的過程:“因為貌似是二姨娘走在最前麵,讓來賓都用以為姨娘才是那個嫡女,所以刻意疏遠任夫人。”

    “好端端的嫁人竟然讓一個姨娘走在最前頭。”老夫人狠狠地撂下茶幾,發出“晃蕩”的響聲,怪不得那日婚禮,眾人對林氏格外的好,甚至以後的社交場合都有林氏的一份,老夫人當時覺得林氏平易近人、所以才會討人喜。可她真的錯了,林氏是使了手段讓別人對她獻媚。

    “還不給我跪下!”老夫人越想越氣,直接翹著拐杖,一把把林氏按在地上,恨鐵不成鋼地扇了她一巴掌。

    林氏哪能經得住以前練家子的老夫人,嚇的直哆嗦:“母親,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還好意思問?”老夫人氣急攻心,惡狠狠地瞪著任青檸,厲聲厲色:“一個庶出的而已,竟然敢當著婚禮的麵兒走在最前頭,你是不是不要你的廉恥心了?”

    林氏垂下眼睛,態度十分謙卑:“母親,那些東西都是幾年以前的事情。”

    “幾年前?”老夫人諷刺嗤聲,繼而冷笑:“你覺得這個事兒是時間的原因麽?”無論是什麽時候結的婚,老夫人最不允許一個人不懂禮儀,尤其是搶了嫡出的東西,這根本就是十惡不赦的事情,結果這個林氏非但做了不說,還走在最前頭,這能不可恨、能不可氣嗎?

    很顯然,林氏觸怒了老夫人的麒麟,她是絕對不會原諒林氏的。

    “把林氏關進祠堂,任何人不得看望!我要讓她親自繡一個這樣的嫁衣出來!”老夫人勃然變色,直接讓侍衛欲把林氏拖走。

    任青檸這時嚇得白了臉,手上沒有動作。林氏見老夫人下了狠心,立馬淡聲:“母親,您若是定罪就定吧,是妾身越矩了才會如此,本來嫁衣這件事兒就是妾身拜托那個織女的,所以不怨您們懷疑。”

    林氏突然冷笑般地望著任汝嫣,雖然林氏不知道任汝嫣的反常,但就憑這個毛丫頭,想跟她一個三十幾年的人比,簡直就是太嫩了!

    “那個織女是妾身用了銀子織好的,穿出去時感覺自己煥然一新了,所以才會讓媽媽來保管,怕別人說此事,故才會隱瞞起來,想不到今兒卻被嫣兒給檢舉出來了。”林氏感慨,可目光卻一點兒笑意也沒有:“竟然如此,姨娘我甘願受罰。”

    任汝嫣心下佩服林氏的隱忍能力,明明嫁衣這件事,就是林氏自己把嫁衣給弄走了,結果非但避開了眾人的詢問,還巧妙地認了錯,這樣即使是老夫人也不好說些什麽了。

    果不其然,老夫人的語氣一頓,儼然是有些猶豫了。

    林氏目光清冷地跟老夫人對視,淡淡的眸光,讓老夫人心塌一軟,剛想要說些什麽。

    “母親…”任氏柔聲開了口,幾分猶豫:“雖說妹妹有做錯的,但這隻是個意外而已,畢竟臣妾也是連這個織女的麵兒都沒有見到,丫頭們也不跟妾身說,所以就變成這樣了。”

    任汝嫣不禁失笑,見林氏的臉變成了豬肝色,心中大為暢快,母親,幹得好!

    本來老夫人不想定罪的,可任氏的話一瞬間又澆起了油,讓老夫人不禁冷然:“竟然你這麽想定罪,那好,慢慢地在閣房裏呆著吧。”

    林氏心裏“咯噔”一聲,剛剛的霸氣全無,她本來完美的計劃一瞬間被打亂了,林氏的願意就是想要讓老夫人把前言收回,結果任氏沒頭沒尾地出來一句,這樣的話,真有些不妙…

    林氏目光微閃,突然,聽到媽媽一喊:“這個織女沒有見過任夫人您嗎?”

    “沒有。”任氏溫和地搖了搖頭,眸光充滿了遺憾,其實她也想請教請教這個織女,讓她教一下自己縫製嫁衣,這樣,自己的女兒出嫁時,也好親手送出去,看來是不成了。

    林氏微微歎息,媽媽突然笑:“這好說啊,這個織女貌似回不了任夫人的府中了,所以一直在奴才這裏歇息,多虧了她,奴才幹活兒也快了、效率更高了。”

    “什麽?”這是林氏沒有預料到的,本來她做事就是滴水不漏,故搶完嫁衣時,就把這個織女給暗中刺殺了,怎麽可能會讓這個媽媽從中參與進來?

    “是嗎?”任氏大喜過望:“那能不能請出來?”

    “可以。”媽媽微微頷首,隨後直接告訴老夫人她現在的住所,然後命嶽嬤嬤去找。

    嶽嬤嬤很快就回來了,她一臉淡漠地提著一個女人,她體型消瘦,烏黑的墨發變得形如枯草,拚命地掙脫開來,很是費勁。

    “老夫人,給您帶過來了。”嶽嬤嬤很輕鬆地把這個織女撂在地上,像是提著小羔羊一般,跟老夫人說道。

    老夫人淡笑,仔細地打量著這個織女:“這就是那個繡的十分好的織女嗎?”

    “沒錯,這是奴才以前在任家看到的,貌似她好像遭過什麽刺殺,渾身是傷,搞得現在對生人十分畏懼,奴才也是跟她磨合了一年,她才肯接納奴才的。”媽媽十分感慨道。

    “哦?”老夫人挑眉,隨後深深一皺:任家怎麽可能會有刺客來行凶呢?而且這個織女明明就是任氏的父親派下來的,如果出了什麽差池…任氏的那些家人又該找過來了吧?

    老夫人現在無比懊惱,每次任家的人一來就頭疼,故命令嶽嬤嬤把這個織女先放正,站起來再說。

    這個織女果真站起來了,警惕性未散,左顧右探,隻要遇到媽媽時,才鬆了一口氣。

    媽媽立馬把這個織女扶了起來,老夫人也知道這個織女怕生,故也沒有說些什麽,隻是讓這個織女落座。

    可這個織女還沒有走到一半,突然,視線不由得和林氏相撞,呆滯了幾秒,仿佛見到了什麽瘟疫,失聲尖叫起來。

    任汝嫣等人受不了這個慘絕人寰的尖叫聲,多虧屏風在那兒立著,否則嶽嬤嬤可真的要把她丟出去了。

    “別過來…我已經把嫁衣給你了,也不會跟任夫人說的,求你別抓我、別抓我。”織女瑟瑟發抖,口中喃喃自語,嚇得緊攢著媽媽的袖子,一臉驚恐的看著林氏。

    林氏微蹙著眉,看著眾人的目光都怪異地望著自己,心下不好,隻能掛上溫柔的笑意,突然拉著織女的手:“呀,你怎麽了?有什麽事兒冷靜一下、好好商量。”

    織女一下子拍開了林氏的手,一瞬間的時間,往後退了幾步:“你…還沒有放過我嗎…我明明已經…把什麽東西都給你了…嫁妝、任氏的住所,通通都告訴你了…為什麽不放過我…”

    織女斷斷續續的說完,卻讓林氏的麵色煞白煞白的,她不建議這個織女在無人的時候說,可偏偏她在這個時候說,若是當年的舊事被提出來,林氏死好幾次都不夠用了。

    “你在這兒說什麽呢?”林氏給林嬤嬤使了個眼色,一臉純潔無害,柔聲:“好好的坐下談話,我覺得這麽站著不好。”

    “你…別過來…”織女蜷縮在一圈,林嬤嬤的步調聲越來越近,織女的表情就越驚恐。

    終於,老夫人看不下去了,和嶽嬤嬤餘光一交遞,嶽嬤嬤微微頷首,一把抓住了林嬤嬤,這時,老夫人威嚴的聲音響起:“好好說話,這件事情我要重新調查,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這個嫁衣,竟然包含了這麽多的訊息,到底是誰知道的這種事兒,又是誰指使的呢?如果是任家裏的其中一個,那這樣的人,心思可真是縝密的讓人恐怖!

    ------題外話------

    百鬼:夜晚,我又蹦出來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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