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魚躍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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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火車,便有當地的政府人員來迎接我們,就近安排了一個招待所住了下來。因為這兩天在火車上睡的渾渾噩噩,等到了招待所裏反而睡不著了,隻能在床上輾轉反側。倒是長江截流依舊睡的鼾聲四起,比豬還要能睡。
等一大清早,我早早的便起了床,將長江截流從床上拽了起來,聯係了這邊的工作人員,尋思著直接去古跡現場。昨日接待我們的隻是普通的工作人員,安排了我與長江截流吃過早飯之後,總算是見到了正主。
來見我們的人叫徐財厚,是福州博物館館長,江南著名的曆史學專家,對各個方麵都有一些涉獵。隻不過因為是研究曆史的,對挖掘古跡這方麵沒有什麽經驗,這才向國家申請支援,之後便有了我和長江截流南下。
這徐財厚一看就是個悶葫蘆,話不多,我問什麽便答什麽,對我的態度倒是極為恭敬。我心想你好歹也是六七十歲的人了,對我這一個初出茅廬的不入流考古工作者倒是如此尊敬,不懂得識人認主,難怪活了這麽久還隻是個博物館館長,連個教授的名頭都沒有,實在是有些可惜。
既然話不投機,那便閉了嘴巴,直接上了政府派來的中巴,向著城外行駛了出去。一路之上車輛顛簸,比坐火車可要難受多了,我便尋思著找些話題,問了一些有關古跡的發現和保護情況,徐財厚都極為中肯的回答了。
這印度教古跡的發現地點在泉州東南郊的一處深林子裏,平時荒無人煙,偶爾有農戶入林。泉州之前便發現過類似的印度教古跡,隻不過規模很小,但已經有了經驗,所以這古跡發現之後,當地政府第一時間便將這地給保護起來,又從省會福州請來了徐財厚。
這印度教古跡被深埋地底,但是僅從顯露在外麵的一些細節便可以推斷出這古跡的規模肯定不小,徐財厚背後雖然有著省政府的支持,若是開挖自然不缺人手,隻是由於缺少經驗怕出了什麽差錯,便把我和段大江請來做個指導。
長江截流一聽徐財厚的說法頓時納悶了,問道:“這廟宇向來是建在地麵上,怎麽跑到土裏去了?又不是墓穴,莫非這印度教的大神抹脖子嗝屁之後也跟咱們一樣要埋在黃土裏麵?而且還嫌著印度的土地質量不好,非要大老遠的跑到咱們中國來給葬了?”
長江截流說話向來八個字離不開本行,對於他這等胡言亂語我是絲毫不放在心上,本來也不想解釋個一二三出來,隻是看見徐財厚被他問得脖子通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才開口說道:“這泉州位置是在中國東南沿海,和台灣隔海相望,曆史上是中國有名的通衢港口,鼎盛之時,船隻來往絡繹不絕,繁華程度難以想象,可以跟杭州、揚州相媲美。隻是偏巧泉州的位置落在了福建東南沿海地震帶上,據史料記載,分別在明朝萬曆三十年和萬曆三十五年的時候經曆了兩次大地震,換做公元的話便是1602年和1607年,死傷無數,我估摸著怎麽也有個**級的樣子。我看這印度的神廟便是那個時候沉到地底下去的。我說老段你也甭肚子裏沒墨水便瞎起哄,咱們過來是給人家當技術指導的,你這外行話一說,別人還以為請來了倆二蛋子呢,讓人笑話不是。”
長江截流一攤手道:“得,咱這是舉著巴掌網自己臉上扇,我是沒文化的土包子,您周大博士文識淵博,我是騎著關公爺的赤兔馬也追不上。”
我沒有搭理長江截流,轉過頭對徐財厚道:“徐館長,你也甭小看了這老段,他雖然肚子裏沒幾滴墨水,但是手上功夫絕對不差,要是有什麽挖土抗磚的體力活,絕對是一個頂仨,不,是四個。”
徐財厚聞言嘿嘿一笑,也不知道如何應我。長江截流一聽卻是不願意了:“我說周老弟,你這話到底是損我還是誇我呢?你若是覺得我段大江身份不夠給你這位博士提鞋的 ,我立馬拍屁股走人。”
我連忙擺手道:“別介,老哥你沒聽說過百無一用是書生麽?我肚子裏裝的那點東西還不夠您看的,等真正到了地兒,還得靠您這種實幹派。”
長江截流被我這一番忽悠說的飄上了雲端,樂嗬嗬的傻笑。我眼看著車子已經離開了市區,在郊外行駛了許久了,估摸著離現場已經不遠了,又向徐財厚詢問了一下裝備人員情況。這一聽我便樂嗬了,福建省裏對這一次古跡的挖掘工作極為重視,把整個考古隊都給搬來了,光挖掘的工作人員就有三五十號人,各種設備一應齊全,要啥有啥,虧我和長江截流還大老遠從北京抗來不少工具,怕是都派不上用場了。
說話間中巴便已經到了地點,我和長江截流提著行李下了車,邊聽徐財厚說道:“這裏是離古跡發現地點最近的村子,發現古跡的農戶便是這個村的。印度神廟在這不遠處的山林裏,不通汽車,所以咱們得步行進去。”
我尋思著這泉州地形類似一條鯉魚,自古便有鯉城之稱,若是按位置來說,這古跡的地點大概就在魚嘴巴這一塊。我一把拉過一旁的長江截流道:“你給我看看這地兒的位置,是不是有什麽門道。”我雖然向來是不信風水,但是古人卻極為迷信,所以不論是墓葬還是廟宇的選址都極為講究,考古本來就是一個細致活,要方方麵麵給考慮周全了,我心想著長江截流在這裏總算能派上些用場。
長江截流一聽我要問他風水,頓時樂了:“我說你平日裏不是壓根不信麽,怎麽今個問起這來了?平日裏我講給你的時候壓根就不搭理我,現在問起來了我還不樂意說了。”
我一聽氣了:“咱們這一出是一出,現在是工作時間,別在這裏使小脾氣倚老賣老。你雖然比我大了十歲,但還是我的助手,若是惹火了我直接跟王教授打個電話,說你不服從組織安排,不配合國家行動,你便等著喝西北風去吧。”
見我臉色變得極為嚴肅,長江截流這才收起了賴皮臉:“這附近有沒有山頭,尋這個高地讓我看上一看。”
徐財厚叫來村長,領著我們先上了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坡,約莫有百來米高的樣子,幸而周圍地形極為平坦,方圓十裏倒是可以一覽無餘。長江截流登高望遠,又向徐財厚詢問了一下這印度神廟大致在什麽位置,看了半晌,又掐著指頭算了半天,才搖著腦袋說:“奇怪,奇怪。”
我一拍大腿有些心急:“有啥奇怪,你給我一次說完,不要吊人胃口。”
長江截流醞釀了一會,這才開口說道:“按照常理來說,這泉州地處嶺南,是在龍脈昆侖——秦嶺以南,地勢屬陰。自古以來,這嶺南便是葬墓多出之地,我祖上掘嶺的名號也是從嶺南的墳墓裏挖出來的。隻是這泉州雖然屬於丘陵地形,按道理來講陰氣太重,寺廟建在這裏香火絕對不會旺盛。不過這印度教我並不了解,是不是這印度阿三的大神們喜歡陰鷙的地方,那就要另當別論了,我這是按照常理來說的。隻不過有一處奇怪的地方,這泉州的地形像一條鯉魚,而這古跡所在的深林恰好在魚嘴尖處,而周邊正好有幾條小河環繞包圍,並流入海。”說著給我們指了指這幾條小河,這才繼續說道:“這幾條小河看似並不起眼,但是卻有意無意的形成合圍之勢,宛如一道門一樣,成了魚躍龍門之勢。而這印度神廟的古跡,正好在這門的中心。”
長江截流咽了咽唾沫星子,又整理了一下思緒,這才又開了口道:“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給你們解釋清楚,隻能按照我自個兒的意思說。正所謂否極泰來,這鯉魚躍了龍門便成了金龍,在風水上這叫陰極而陽生,你再看這龍門之後便是汪洋大海,這大海乃是陰陽調和的自然之所,白日裏補陽而濟陰,晚上濟陰而補陽,所以這否極泰來的鯉魚隻要剛越過這一道龍門,便又要被大海給陰陽調和打回原形去,化不成龍了。”
我聽長江截流越講越玄乎,腦袋裏一頭霧水,急忙開口道:“你講了半天我壓根就沒聽出你到底想表達啥樣的中心思想。你能撿著重點說麽?”
長江截流一抹鼻子說道:“我已經盡量往簡單的去說了,說高深了你還真聽不懂。我跟你解釋了這麽半天,其實就是想告訴你這裏的地勢按照風水上來說是一塊“空地”。
“空地”這個詞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急忙問是什麽意思。長江截流道:“我方才說了這魚躍龍門是白費力氣之舉,你就算化成了龍,到了海裏依舊要變回一條鯉魚去。所以這一道門就相當於一個循環一樣,經曆由衰到盛,再由盛到衰的一個大圈子,不論費多大的勁也是白費力氣,最終還是要回到原點。而這古跡正好處在門的中心,陰陽交合之處,所以既可以建墓,也可以建廟宇,這樣的地勢我倒是第一次見過。不過正因為如此,這建在門中的印度神廟,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座神墓。”
長江截流說了這麽半天,我終於是明白他所要表達的意思,歸根結底還是回歸到了自己老本行,將印度神廟眨眼間就說成了印度神墓了。對於他嘴巴裏這種玄之又玄的內容,雖然聽起來有那麽一些道理,但是很多地方經不起推敲和科學檢驗。我雖然不迷信,但是考古就是要追本溯源,回歸到古人身上,所以也要跟著古人迷信一把,對於長江截流的話采取去其糟粕采其精華的態度,信一半不信一半。當即開口問道:“按你這說法,這印度神廟的選址選的極為不好了?原本是供著天神的,到頭來倒是把天神給埋在了地底下。”
長江截流點了點頭道:“就是這個道理。不過這印度人的思維方式跟咱們不同,我也不知道他們懂不懂咱們中國博大精深的風水文化,或許他們選的這個地有他們自己的宗教道理,這我就不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心想這長江截流總算是說了幾句實在話,拍了拍一旁已經聽得有些傻了的徐財厚說:“咱們不能光動嘴皮子功夫,還是趕緊去實地考察一番才是。”
徐財厚聽了連連點頭,急忙招呼著幾個考古隊的隊員領著我們往林子裏走。這一片林子就在村子東南邊不遠處,是一處不高的小丘陵,但是裏麵地形卻是高低起伏,十分難走,幸而這兩日天氣不錯沒有下雨,不然依照長江截流的身形,等到了地點,絕對會滾出一身泥水。
在山路中走了約莫一個小時,才到了一處山穀中,遠遠的便看著幾頂帳篷立在空地上,有幾十號人來來回回的走著,我尋思著這裏應該就是古跡挖掘地點沒錯了。
這一處的地形說起來也有些奇特,四周都被不高的丘陵環繞起來,形成了一個假山穀之勢,中間卻是一片樹林,這古跡就在林子中央。
徐財厚領著我和長江截流往前走,路上有不少人跟徐財厚打招呼,看來這博物館館長跟考古隊員的關係不錯。將我們領導最大的一頂帳篷旁邊,裏麵走出來一個人黑瘦精幹的中年男子,徐財厚介紹道這是省考古隊的隊長方彬,在挖掘估計方麵有許多經驗,隻是因為這一次印度神廟比較少見,所以才請了專家來,也就是我和長江截流。
我看方彬這人就比徐財厚要實在的多,絕對是手底上有三分功夫的人,和他握手的時候便可以感覺到他手掌上厚厚的繭子,幹起活來肯定要比長江截流要靠譜的多。我和方彬都不是客套之人,隨便閑聊了兩句便直奔正題,談到這次挖掘行動上來。
方彬領著我們往現場走,也就跟營地隔了幾百米,考古隊的工作人員已經用木樁和繩子將大致的範圍給框了下來,我放眼一望,好家夥長寬都有三四百米長,地方著實不小。這考古隊已經開始簡單的挖掘工作,不過因為這一片土地地方實在有些大,上麵還長著幾棵大樹,都需要設備給鏟平了才能繼續接下來的工作,所以沒有兩三個月的時間還真不能將這印度神廟給挖掘出來。
我和長江截流在方彬的帶領下跳過木樁和繩子,直接進入目標區域,最旁邊的地方已經挖了約莫一米五的深度,露出一大塊石壁來,工作人員正拿著小鏟子在石壁上小心的打磨。方彬說這應該是印度廟宇的外部牆體,隻不過因為年代久遠,又深埋地底,已經殘破不堪了,工作人員隻能小心翼翼的進行挖掘工作,進展十分緩慢。考古隊來到這裏已經開展了十餘天的工作,這一塊石壁已經是進展最快的地方了。
我聽完點了點頭,尋思著哪一次跟王教授去現場不都要折磨個把月的,什麽苦沒吃過,這倒還真不算什麽困難。當即招呼著長江截流去看挖出來的石牆。
這石牆已經挖出來好幾見方,雖然顯得極為殘破,但是石牆之上的壁畫倒是在工作人員的打磨之下清晰可見。長江截流一看壁畫頓時笑了,說這印度阿三崇拜的神真是千奇百怪,這哪是什麽大神,壓根就是一蠻子巫師,脖子上纏著蛇,還戴著個骷髏項鏈,便是胳膊也都有四條,拿的東西更是奇怪去了。還是咱們中國的好,什麽玉皇大帝、觀音菩薩,哪個不是人模狗樣的。
我呸了一聲,說你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不懂就不要瞎攪和。這壁畫上的是濕婆大神,主掌的是生殖與毀滅。你去寺廟裏的羅漢堂看一看,不也有不少三頭六臂模樣奇怪的家夥,你純屬是帶著個人色彩的宗教歧視,這樣的觀念在考古界是要不得的。這濕婆不僅是毀滅之神,而且也是舞蹈之神,傳說中濕婆的舞姿天下無雙,美妙絕倫,有無數人為了瞻仰濕婆的舞姿,一路跪拜著上了濕婆的修行之所——喜馬拉雅山,最終凍死在冰天雪地之中。這股虔誠的精神,絕對不比西藏朝聖的教徒差。這壁畫上畫的便是濕婆的舞蹈的景象。
長江截流聽了連連點頭,一旁的方彬也說還是周博士知道的清楚,這種典故隨手拈來,像我們這樣的翻著書還不一定找得到呢。
我嘿嘿幹笑兩聲,說你們也別抬舉我,來之前我也是查了大量資料,這叫有備無患,這荒山野地裏也沒有資料庫給咱們查,我們能多看一點就是一點。說著便低頭研究起壁畫起來。
這挖出來的石牆上有三組壁畫,其中有一組已經殘破不堪,幾乎無法辨認了,幸而剩下兩幅還算清楚。在典籍記載之中,濕婆是三眼四手,手中分執三股叉、神螺、水罐、鼓等;身著獸皮衣,渾身塗灰,頭上有一彎新月作為裝飾,頭發盤成犄角形,上有恒河的象征物。這壁畫畫的是惟妙惟肖,纖毫畢現,直讓人感覺濕婆大神要躍壁而出,然而看了一會我才覺得有些不對勁,感覺缺少了什麽,仔細一看卻發現原來這石壁上的濕婆隻有兩隻眼睛。在傳說之中,這濕婆額上生有第三隻眼睛,叫做毀滅之眼,平日裏都是閉著的,一旦睜開,所視之物盡皆毀滅,威力無窮,隻是這壁畫紙上卻毫無例外的將濕婆的第三隻眼給抹去了。既然這壁畫能夠畫的如此惟妙惟肖,自然也不會疏漏了這一點,想必是刻意為之,若是如此,我便有些想不通了。不過從這殘垣斷壁之中一時間也不能得出什麽結論,便拉起長江截留繼續去四周看看。
這一片土地向下挖掘了最多一米多深,中間還有幾顆大樹阻截,挖掘進度十分緩慢,很多地方挖出來的隻有黃土,沒有多少實質性的進展,隻是能夠隱隱的看到幾根石柱。隻是因為埋土太深,隻露出頂部一小部分。我在柱子旁邊蹲下身子,可以隱約看見柱子上雕著一些圖案,但是大部分埋在土裏,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一旁的方彬說這樣的柱子發現了不少,粗略估計整個廟宇之中應該有不下二三十根,成環形包圍狀。這些柱子圍著的核心應該就是神廟的中心,往下挖下去肯定有大家夥,不過這工作量太大,還很需要一段時間。
我擺了擺手說,這些事情也不用著急,考古本來最耗的就是時間,最怕的是沒耐性,這麽多人在這看著,這神廟還會跑了不成。接下來的工作咱們要好好規劃一下,研究一下地形,看看從哪裏開挖最為合適。說著我拉過長江截流說這個就要靠你這個行家了,別的什麽你不懂,但是說到挖洞打穴,那真是跟螞蟻似的無孔不入。
長江截流一聽頓時得瑟起來,我怕他又把祖上挖山掘嶺的事跡給搬了出來,急忙轉了話題說。我說老段啊,你看著眼前雖然工作量極為浩大,但是咱們既然到了這裏,就應該以全部的熱情投入進去不是?所以你啊先勘測勘測地形,看看咱們應該先從哪裏下手,挖出點東西咱們研究一點,位國家節省資源和時間不是。
長江截流聽我說的有理,點了點頭,繞著看了兩圈,說,這挖掘麽自然是要一步一步來,不過總是要有重點,依我看就先找十個人將北邊的牆體給清理出來,再找十個人主要負責柱子的挖掘工作,剩下的全麵撒網,一點一點挖掘吧。
我一聽點了點頭,方彬也點頭說就按這麽辦。徐厚財直接拉著我和長江截流向外走,說今天你們剛到,就別忙著開工了,咱們先到外邊的村子好好吃一點,雖然沒啥好東西,但是總要填飽肚子,之後的夥食可是要差了許多。
我一聽也確實是這麽個道理,便跟著徐財厚出了林子到外麵的村子裏吃了一頓,村長又給我們找了個環境不錯的屋子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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