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便爬了起來，倒不是我精力充沛，這是我第一次在沒有王教授的情況下對考古活動進行全權負責，心中難免有些小激動。所以雞鳴一響便立刻爬了起來，長江截流還趴在床上睡的死氣沉沉，哈喇子浸濕了一大片枕頭，一股口臭味四散開來。

    我捂著鼻子走進屋子，一腳將他從床上踹了起來，說你他媽別睡了，再睡下去真是要禍害群眾，這農村家裏本來就沒準備多少枕頭，你這再睡幾個晚上別人就隻能枕著床板睡覺了，出門也不帶個牙刷，一點衛生觀念也沒有。

    長江截流被我踹了下來，還有些睡意朦朧，揉著眼睛跟我怒道。你這說的是哪一出啊，革命年代誰還每天背著牙膏牙刷鬧革命的？咱們這工作就是要投入全部的熱情和激情，像幹革命一樣，首先要把自己給忘了，個人衛生算個什麽問題。

    我一聽忙道，既然咱們是鬧革命，你也甭給我睡覺了，將全部精力投入工作中去。說罷直接拉著他往門外走。徐財厚住在隔壁不遠處的一處農房中，也已經起來了，正蹲在門口抽著“小熊貓”，這檔次著實不低。眼看我和長江截流出了門，急急忙忙迎了上來問我們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擺了擺手說不用，直接奔向目的地開始工作，徐財厚見我執意堅持，也沒說啥轉身進屋子隨手抄了幾件衣服，便領著我和長江截流往林子裏走。臨了還給我倆一人塞了兩個熟雞蛋。

    我和長江截流三下五除二的將雞蛋吞了下去，味道著實不錯，這農家養的野雞蛋可是比城裏化學飼料喂出來的要好吃的多了，力氣又多了幾分，步子也不由加快了，隻用了半個小時出頭便到了考古隊的營地。工作人員都已經開始了工作，方彬見我們來了，遠遠的跟我們打了個招呼，便繼續埋頭工作，果然是革命的好同誌。

    眼看大家工作的熱情火熱，我也是渾身發熱，恨不得馬上投身革命的大熔爐，直接便蹦進了古跡坑研究了起來，長江截流跟我打了聲招呼說是去抄家夥。這一次來段大江帶了不少東西，雖然都是極為普通的工具，但是按照他自己的話說，是自家的東西用著順手，昨日到營地的時候都甩在了方彬的帳篷裏，省的今天還要再給背進來。

    今天早上從市區調來的工具已經到了，因為在丘陵之中，車子開不進來，隻能送進來一個小型的發電機和電鋸，早有幾個剽悍的考古隊員赤膊上陣，“吭哧吭哧”的鋸起了樹幹。這古跡中長的樹木不多，隻有十來棵，因為樹木根部要求紮土很深，所以生長的地方應該都是神廟的空地，所以倒是不擔心砍毀樹木會毀壞了古跡。

    我跳進古跡坑，先是到昨天北邊的石牆處看了一看，這裏近十名考古隊員正在緩慢的進行挖掘打磨工作，比昨日又多挖出了許多，我大致看了一下，又多出來的三幅壁畫依舊是濕婆跳舞的舞姿，尋思再挖下去也應該就是這麽些東西，便轉移了注意力，到一旁挖掘石柱的工作人員處。

    因為石柱是圓柱形的，確定了範圍之後用鏟子挖下去，倒是不會像挖其他地方一樣怕哪又藏著什麽文物，得一點一滴的來，所以速度倒是快了許多，片刻的功夫已經顯露出一小半的石柱來。這柱子我估摸著怎麽也得有七八米高，可以想象當年這印度神廟建成的時候是何等氣派，目前隻向下挖了三米左右，但是石柱上的壁畫卻是顯露出來了不少，隻是因為泥土黏著難以辨認，需要用小鏟子鏟了淤泥，再用砂紙細細打磨才行。

    我打量的時候長江截流已經抄了家夥來到我旁邊，看見這考古工作人員挖掘的速度實在是太慢，直接脫了衣服赤膊上陣，手中一把小小洛陽工兵鏟舞的虎虎生威，直看得我目瞪口呆，一旁的考古隊員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陣勢和速度，隻能說這長江截流的功夫這實不是吹的。

    隻用了不到兩個小時，這石柱子便在長江截流和幾個考古隊員的通力合作之下給全部挖掘出來，隻是這個時候柱子上的泥土太多，我依然看不清楚，又用了一個多小時清土打磨，才勉強能夠辨認一點。我這人向來心急如火，也不等進步一的砂紙打磨工作，直接擼了袖子就要下坑。這坑少說也有六七米深，胖子站在底下沒有一直沒有上來，我在腰間綁了根繩子也吊了下去，這才仔仔細細的觀摩起來。

    因為這石柱太高，我不時得要求考古隊員將繩子拉起來，讓身子懸在空中看高處的壁畫，比較耗費時間，長江截流站在坑底自然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有幹著急的份，一個勁的問我發現了什麽沒有，等我看的差不多了也被他問得有些不耐煩，這才說道：“這石柱上畫的應該是濕婆神的一個故事。傳說中濕婆大神的妻子是雪山女神，而濕婆是一位極為癡情大神，他的妻子雪山女神死後濕婆悲痛欲絕，便抱著她的屍體狂舞了三十三天，繞著地球繞了三周，這才算完。這石壁上畫的便是濕婆抱著妻子跳舞的畫麵，而且石柱頂部還用梵文寫著數字十四，所以我推測這根石柱上描繪的是濕婆抱著他妻子雪山神女狂舞到第十四天的場景。如此算來，這神廟周圍應該還有其餘的三十二根石柱，才能將這個故事描述圓滿。”

    長江截流聽我講神話故事，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也抓不住其中重點，說道：“這印度神話也太玄乎了，死了一個老婆便要跳舞三十三天，要是多死幾個那還得了？而且跳幾隻舞便能繞地球三周，這也太扯淡了。”

    我一聽這長江截流還真較真上了，頓時一樂，說道：“也不知道這腦袋是怎麽長大，咋一陣糊塗一陣明白的，這不過是神話傳說，自然要帶著一點誇張的成分。《西遊記》裏孫悟空一個跟鬥有十萬八千裏，跳了幾百下也沒翻出如來佛的手掌心，那你說這如來佛的手不是要比太陽還要大了去了？這樣的故事在印度神話裏比比皆是，傳說古代有一位魔王掌控了三界，使得眾神根本無立錐之地，創造之神梵天便向魔王祈求兩步立身之地。魔王答應了梵天的請求，於是梵天便跨了兩步，第一步跨過了天界，第二步跨過了人間，隻把地獄留給了魔王。按照這等說法，濕婆用了三十三天才繞了地球三周，平均十一天繞一周，那可是要比梵天慢了許多。”

    長江截流被我說的又是一陣暈乎，想了半天才說：“你腦子裏的這些神話故事我著實有些接受不了，還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天庭、佛祖實在，反正你說這些也屬於對牛彈琴，即便你講的口幹舌燥，咱也不一定承你的情。既然你說這石柱子應該有三十三根，那咱們便動手挖一挖，看看你的推測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長江截流這話倒是合了我胃口，以前開展工作都是王教授說往哪挖便向哪開挖，哪裏輪得到我來決定，這一次頗有奴隸翻身做主人的感覺，再加上自己有了猜想，總要證實一下才能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當下說幹就幹，直接拉了幾號人，配合著長江截流幹起活了。

    說起挖洞走穴，長江截流便有使不完的力氣，中午隻是草草吃了盒泡麵了事，便又開始了挖掘工作。古跡群中本來就有幾根柱子露了頭，根據露出的這幾根柱子的方位，可以推斷出整個柱群是成環形分布，所以剩下還沒有露出頭來的柱子的方位也極為容易確定下來。不過挖掘工作得一步一步的來，隻能先作了記號，等著一根一根的開挖。

    等到了晚上收工的時候，長江截流已經又挖出了三根石柱，這樣的速度足足抵得上五個考古隊員三天的工作進度，著實有些嚇人，也讓我大喜過望，連連表示回去一定要在王教授麵前踱美言幾句，好歹出差費也要多混那麽一點。

    這挖出來的幾根石柱果然證實了我的猜想，每根上麵都刻著不同的梵文數字，的的確確畫的是濕婆抱著她妻子雪山女神狂舞三十三天的故事。對此長江截流和方彬都對我豎起了大拇指，說我這博士學識淵博，絕對是實至名歸，便是王教授親臨，也恐怕隻能想到如此了。我自然知道這兩人實在拍我馬屁，隻是拍馬的水平實在欠佳，原本好好一番恭維的話從長江截流口中說出來道帶上了一股酸味，方彬說出來就像是小太監哄主子一樣，著實讓我很不習慣。便也不在這上麵多做計較，直接將幾根石柱上的壁畫用相機照了下來，拿著照片回到帳篷裏研究起來。

    徐財厚好歹也是一個博物館館長，在曆史學上有一些研究，這兩天也是看了不少印度教的書籍，所以跟著我一塊研究。我看著照片皺著眉頭問道：“我說徐館長，你覺不覺的這些照片總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在徐財厚的眼中，這些東西可都是寶貝，哪裏會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我一看啟發無效，隻能自己說道：“傳說之中濕婆有三隻眼睛，平日裏是閉著的，一旦睜開，所有看見的東西都會毀滅，所以一般的濕婆神像的第三隻眼是閉著的，但是總會用一條縫來表示，絕對不會平白無故的抹了去。但是你看這些照片，不論是石壁還是石柱上的雕刻，濕婆的第三隻眼都被抹了去，我敢打賭這絕對是工匠有意為之，隻是為什麽會把這第三隻毀滅之眼給抹掉了，我便不清楚了。”

    徐財厚眨巴眨巴眼睛想了片刻，這才說道：“這印度教的雕塑中濕婆並非都是三隻眼的造型。就如同佛教一樣，每個佛陀都有萬千化身，每個化身都造型各異。我看典籍中就說有林伽相、恐怖相、溫柔相、超人相、三麵相、舞王相、璃伽之主相、半女之主相等變相，每一種變相形態都不一樣，你若是認著這個死理變有些不對了。”

    我搖了搖腦袋說：“你這話說的不無道理，但是我仔細研究過印度教的典籍和圖畫，這種四手各拿三股叉、神螺、水罐、鼓，身著獸皮衣，渾身塗灰，頭上有一彎新月作為裝飾，頭發盤成犄角形，上有恒河象征物的造型絕對是濕婆的本尊無疑，唯獨少了第三隻眼睛。你若硬要說這是濕婆的法相，便實在過於牽強了。”

    徐財厚聽了我的話皺起了眉毛，想了半天才說：“若是按你這種說法的確有些道理。但是這濕婆之眼是毀滅之眼，本來就有些不祥，這種祭祀神廟將這毀滅之眼給抹去了也不無可能。”

    我一聽直搖腦袋，說：“徐館長你這就太不專業了，若是說不祥，地藏王菩薩在地獄之中普渡妖魔鬼怪、魑魅魍魎，若是說你一抬頭看見的是地藏王菩薩，那不就說明你自個已經在地獄之中，跟妖魔鬼怪差不多了，按照這個理分析下去，這地球上就不該有地藏王的廟宇。”我這話說的也是三分真理七分忽悠，雖然邏輯性不高，但是讓人猛的一聽感覺還真是這麽回事。所以一下子就把徐財厚給說蒙了。他扶了扶厚厚的玻璃鏡片子，說我再回去研究下典籍，這才鑽出了我的帳篷。

    徐財厚走了後，我一個人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長江截流更是個竹篩子，肚子裏裝不了一點墨水，倒不如讓他好好休息，明天繼續給我拚命挖坑。

    之後七日考古隊有了長江截流這種實幹高手的幫忙，再加上我和方彬的現場指揮，進展神速，這北麵的土牆已經完完全全的清理了出來，隻是大部分壁畫都因為年代久遠加上明代的那次大地震，損毀十分嚴重，隻能等待專業技術人員通過相應的科學技術進行複原再進行研究。不過大致的內容依然可以確認，跟之前最先挖掘出來的三幅壁畫一樣，都是濕婆舞姿。之前徐財厚有跟我提到過濕婆有許多法身變相，之前我的確讀到過這些內容，但是因為感覺意義不大，並沒有十分留心，但是這次石壁上濕婆跳舞的形象有所改變，倒不全是本尊的形象了。所以我也在思考徐財厚說的話到底有沒有道理。這濕婆消失的第三隻眼睛莫非真的是我多疑了？

    在印度人的思維當中，“毀滅”與“再生”是相輔相成的，所以這濕婆具有無與倫比的毀滅性的同時，也有著創造再生的能力。濕婆有一個極為重要的法相，叫做林伽像，林伽就是男根，古代許多民族都有著生殖崇拜，林伽就是濕婆創造力的象征。雖然石壁上的圖案我大部分都難以辨識，但是我仍然發現了其中的一些關聯，這些壁畫極有可能是在用濕婆的舞姿講述一個神話故事。這一點倒是跟挖掘出來的石柱一樣，石柱上繪的是濕婆妻子雪山女神死後，濕婆抱著她的屍體狂舞三十三天的故事，而這石壁上的圖畫我覺得極有可能便是濕婆修行成神的步驟圖。

    濕婆還有一個稱號叫做苦行之神，終年在喜馬拉雅山上的吉婆娑山修煉苦行，通過最嚴格的苦行和最徹底的沉思，獲得最深奧的知識和神奇力量。其中有兩幅壁畫可以極為清晰的辨識其中的關聯性，第一幅畫的是濕婆在雪山之巔狂舞，山下匍匐著無數信徒，等到了第二幅的時候，卻隻剩下了濕婆一人獨自在雪山巔峰舞蹈，所有的信徒全部都消失了。至於為什麽會消失，傳說看過濕婆之舞的人，都會無一例外的選擇死亡，有一種解釋是因為濕婆是毀滅之神，而神的舞姿絕非普通人所能瞻仰的，如果看到了，便是對神的褻瀆，所以濕婆將這些人全部毀滅。當然還有另外一種說法，濕婆大神的舞蹈是世界上最為完美無瑕的舞蹈，所有看過濕婆舞蹈的人，之後都會發現生命再無追求，濕婆的舞蹈，凡人一聲最多隻能瞻仰一次，這些看過濕婆舞蹈的人為了再次瞻仰神的舞姿，選擇了自殺，墮入輪回再生為人。至於這兩種說法到底哪個是真的，抑或都不對，這誰也說不清楚。我隻能根據壁畫做出最簡單的推測。

    然而看完這些壁畫後我的背脊有些發涼，因為突然感覺到似乎有一層陰影籠罩在我們探險隊的頭上。大家都是看過壁畫的人，或許從某種程度來說也瞻仰了濕婆大神的舞姿，會不會這死亡的陰雲也要蔓延到我們頭上，跟這幅壁畫裏消失的信徒們一樣？

    我急忙將這個可怕的念頭從腦海中趕了出去，這種毫無科學依據的想法自然是不會成立了，身為堅定馬列主義的社會主義革命者，怪力亂神這種荒誕不經的念頭本來就不該有。

    而挖掘石柱的工作也是進展神速，在長江截流的帶領下，一天挖個四五根根本不成問題，所以七日之內，竟是將這些石柱全部給挖掘了出來。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這些圍成環形的石柱隻有三十二根，而不是我所預測的三十三根。對此我專門研究了一下，發現這些石柱上雕刻的濕婆之舞獨獨少了最後一天，也就是第三十三天的那根柱子。至於這第三十三根石柱到底有沒有我並不能確定，因為隔著的年代太為久遠，加上兩次地震侵襲，這些石柱難免會斷裂錯位，眼下這挖掘工作的進度還沒開展到一半，許多地方壓根就沒動過鏟子。不過這挖掘工作本來進行的就有違基本原則，應該從外到內一點一點循序漸進，我卻是撿著重要的地方挖，其餘的擱在一邊。

    理論上來說一點一點開挖，很多小型的珍貴文物便不會遺漏，也很少會發生因為挖掘幅度問題導致的文物損壞，是行規。在考古界，很多規矩就跟玉皇大帝的天條一樣，根本容不得一點忤逆，隻是我的性子其實本來不適合考古，此刻沒了王教授的約束，也懶得按照什麽規矩行事，覺得怎麽挖爽就怎麽挖，再加上長江截流這家夥是挖盜洞出身的，下鏟子也專門撿著緊要的地，這一點上倒是和我不謀而合。雖然在挖掘工作上和方彬有著不少分歧，但畢竟從理論上來說我才是此次行動的一把手，就是徐財厚也說不上話，更何況他根本就不說話。所以到了最後依舊得按照我的意思來。

    這挖出來的三十二根石柱圍成一個環形，直徑有十五米左右。這環形從整個古跡的範圍來看，屬於正宗的位置，理論上講這下麵埋著的應該是大殿上供奉的主神，也就是這古跡中最為重要的一件家夥。長江截流直接拎著鏟子問我挖不挖，一旁方彬看著我也有些猶豫。因為這是整個古跡群的中心，按照道理來講應該先將周邊清理幹淨，再集火解決這最後一塊硬骨頭，不過這幾日的挖掘工作我們壓根就沒按照常理來過，所以我一抹鼻子說，挖！

    長江截流拿著鏟子直接就從這中心的地挖了下去，不得不說這胖子的手法和眼神都很毒辣，三下五除二就挖到了東西，一旁工作人員也上去幫忙，進度十分之快。隻用了半天時間，這古跡中間位置的大家夥就現出了原形。

    然而讓我吃驚的是，這中間埋著的並不是我意想之中的濕婆神像，而是一根柱子，第三十三根柱子。

    而且最為重要的是，這第三十三根柱子上除了用梵文寫著三十三這個數字以外，壓根就沒有任何圖案。我當時腦子就糊了，莫非濕婆跳到最後一天把自己和老婆的屍體都給跳沒了？這也著實有些不可思議了，而且第三十三根柱子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這也太不符合邏輯了吧。這座廟宇之中的神像又跑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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