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奈何為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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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仗一路東行,接官廳外不見宮燈彩棚,也沒有喧天鼓架。
冷冷清清,甚至連個人影都沒有!
“海西的人,都死絕了嗎?”
許儀勃然大怒,咬牙咒罵起來。
按照規矩,每座縣城外,都會有一座接官廳,負責迎接履任官員,亦或者歡送離任的官員。
曹朋也聽說過這麽一個規矩。
看著冷冷清清的接官廳,他不由得想到:後世作品裏常有出城十裏迎接,還有十裏長亭相送的橋段。莫非這十裏長亭,就源自於接官廳嗎?
“二哥,咱們悄悄過來,又沒有通知海西縣,他們沒有人迎接,再正常不過。何必為此而生氣呢?我現在就想早一點到,然後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他一覺……好了,別再和自己較勁兒。”
許儀哼了一聲,倒也沒有在說什麽。
於是這車隊冷冷清清來到海西西城門口,隻見箭樓聳立雲端,城門堅不可摧。
不是說,海西縣殘破,屢遭匪患嗎?
曹朋愣了一下。
但又一想,也許正是因為屢遭匪患,所以才修此堅城吧……
“胡班,過去叫門!”
鄧稷在車中下令,胡班答應一聲,飛馬來到城下。
城門,裹以鐵皮,上麵嵌有青銅泡釘。
胡班上前,舉起手中的長矛,篷篷篷敲擊城門,同時高產喊道:“海西令到此,快開城門!”
“喊什麽喊!”好半天,箭樓上打開了一個小窗子,從裏麵傳來嘶啞的聲音,“上峰有令,入夜後城門不開,明日請早。”
胡班大怒,舉矛再決敲擊,“聽清楚了,是海西令,鄧縣令到此,開城門。”
箭樓上,沉默了一陣。
緊跟著那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個鄧縣令?”
“休要囉嗦,新任海西令鄧縣令到此,乃朝廷所任,還不速速開門。”
箭樓上的窗子,哐當一聲合上了。
典滿忍不住罵道:“這些懶狗,好囂張!”
許儀也點頭說:“是啊,明知道是縣令來了,還這般模樣。這海西縣,還真要好生整治一下。”
曹朋倒是沒有開口,端坐於馬上,靜靜觀察。
不一會兒,城門內傳來鐵鏈的聲響,沉重的大鐵門開了。
門旁邊,站著幾個衣衫不整,盔歪甲斜的門卒,頭上的兜鏊都發了黃鏽,看上去殘破不堪。
典滿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催馬上前,就衝了過去。
他馬速太快,險些把門卒撞倒,同時口中喝罵道:“兩個懶骨頭,還不把城門大開!”
門卒看著眼前驍騎盛氣淩人,心中著實惱怒。
一個開口就要頂嘴,另一個見典滿盔甲鮮明,坐騎神駿,那非凡的氣概,絕非是等閑官員。
連忙拉住同伴,示意他不要開口。
“快點開城門!”
同時,那門伯模樣的男子,上前問道:“敢問哪位是鄧縣令?”
鄧稷從車裏出來,朝那門伯一點頭,“我就是鄧稷……朝廷文書早已發來,爾等可曾收到?”
“啊,已經收到。
前些日子陳太守還派人過來通知,但因為不曉得縣令的行程,故而未曾遠迎,還請縣令恕罪。”
似這等新官上任,必須先由朝廷發送公文,到各郡太守。
而後,各郡太守再命人通報所轄縣城,使原來的官員提前做準備,和新任的官員準備交接。
不過海西縣己經很久沒人治理,上一回有縣令,還是去年的事情。
所以廣陵郡太守陳登,隻需要把情況通報給縣裏的人知曉。如果縣衙裏沒有人,則有當地縉坤,負責迎接。一般而言,這種場麵上的事情,大家都會盡量做好,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海西的情況,好像很特殊啊!
曹朋跨坐照夜白,和鄧稷點點頭,而後一擺手,示意車隊啟動。
門伯讓門卒讓開道路,在前麵領路。一行車仗駛入城內,就看見街市上黑燈瞎火,一片淒涼景象。時辰還沒有到頭更,街道兩旁的大店小鋪都已關門囉唆。隻剩下幾處攤販仍在張羅買賣……在這等蕭瑟冬夜裏,幾乎沒有什麽行人。所以那攤販上,也同樣是冷冷清清,不
見一個客人。
新任縣令初至,一縣文武,居然全部隱跡,鄉宦望族盡數潛蹤。
這海西縣,果然是有性格!
明知道上官即將到來,卻隻派了門伯張羅……
這下馬威,果然厲害!
曹朋嘴角微微翹起,心中冷笑不止。
越如此,豈不越是說明,這海西縣問題不小嗎?
他扭頭對王買說:“虎頭哥,覺著比咱那中陽鎮如何?”
“媽的,好像快死絕了一樣,比不得中陽鎮的熱鬧。”
許儀則勒馬,等了一下曹朋。
“阿福,這裏的人,似乎並不歡迎咱們。”
“不是似乎,根本就是……不過無所謂,咱們既然來了,總歸是要看一下這其中的玄妙。”
“哦?”
許儀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明白曹朋的話中之意。
他有點莽,有點虎……可畢竟是大族子弟,一些陰謀詭計,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阿福,你的意思是……”
曹朋把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
那意思就是:你知,我知,不必說明!
許儀頓時恍然,點了點頭,不再贅言。
車仗走過跨越街道的一座拱門,便看見大街沿一麵高牆,分為左右兩條。不過,高牆殘破,有好幾處出現了坍塌。站在牆外,可以一眼看清楚牆內的狀況。是一座宅子,有中堂和廂房,還有兩個跨院。
越過牆內的建築,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座高大的門樓,影影幢幢。
這裏,應該就是縣衙的後牆了!
一行右轉,沿著高牆向東,向北,再向西……
直走到一座黑漆大門的門首,門楣上方掛著一塊風蝕雨剝的木牌。
牌匾有些歪斜,尚有海西縣衙的字樣。
門伯躬身道:“鄧縣令,此處就是縣衙。”
這就是縣衙嗎?
鄧稷和濮陽闓走下了馬車,站在門階下,抬頭看去。
那門楣上結著蜘蛛網,地麵上髒兮兮的,也看不出究竟有多久沒人打掃過。一旁的栓馬樁,斷了半截,基本上已經沒了用處。而那座黑漆大門,緊閉著,大門後靜悄悄,鴉雀無聲。
“叫門!”
鄧稷的臉色,越發陰沉。
周倉二話不說,三步並作兩步就衝上台階,抨拳重扣。
“誰啊,誰啊!”
門開了。
從裏麵走出一個五短身材的門丁,鷹鼻鷂眼,胡須篷亂。
他手裏舉著蠟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周倉,張口就罵道:“你這黑廝好不曉事,難道不知道這衙門一向緊閉不開嗎?家裏死了人,還是媳婦跟著人跑了,敲,敲,敲你娘個敲啊!”
周倉那是什麽性子?
剛直暴烈!
當過黃巾,幹過山賊……因為跟了鄧稷,才改了一些脾氣。
可他那受過這等羞辱,頓時勃然大怒。伸出手,一把就揪住了那門丁的衣服領子,而後胳膊一用力,就把門丁拎起來,朝著黑漆大門旁的門柱,篷篷蓬的撞了十幾下,“狗丵日的賤種,再敢出言不遜,老子就把你的頭擰下來。”
門丁哭叫著連連求饒,周倉這才罷休。
曹朋在馬上,也沒有過去阻攔,隻是冷眼旁觀。
目光遊離,好似不經意的向四周打量。在遠處的街道拐角處,有人影閃了一下,旋即偵沒了動靜。
心裏冷冷一笑:看起來,這海西縣城裏的水,夠渾啊!
他翻身下馬,喊了一聲:“周叔,休要和他囉嗦,先進去再說。”
“這裏可是縣衙,你們……”
“瞎了眼的東西,新任鄧縣令就在你眼前,還不給我立刻打開衙門,著人前來參見?”
說著話,周倉推了一下黑漆大門。
哪知道他根本就沒有用力,那大門轟隆一聲,便倒塌過去。
“這……”
“算了,咱們進去再說。”
鄧稷和濮陽闓並肩往裏走,曹朋典滿許儀等人,緊緊跟隨。
四十名扈從隨即下馬,列在了衙門口外。還有十幾個從下邳買來的隨行家奴,在胡班的指揮下,卸車馬,搬行李……冷冷清清的海西縣縣衙門前,頓時熱鬧起來,在這座冷冷清清的縣城裏,顯得格外喧鬧。
周倉和夏侯蘭,找來了火把點上。
借著光亮,鄧稷向院內四周環頓一番,與花廳前院中停下。
對麵衙廳的窗戶緊閉,窗戶紙破破爛爛的,不成體統。院子裏,廳內一片漆黑,不見一人。
鄧稷頓時有一種煩躁的情緒蕾繞在心頭。
他讓周倉把那門丁帶了過來,陰沉著臉,看著那門丁,一句話也不說。
燈火照映下,鄧稷獨臂卓然,目光森冷。門丁隻覺得一股寒意陡然湧來,連忙噗通跪下。
“你,是何人?”
門丁結結巴巴答道:“小人,小人名叫麥成。”
“麥成,你是做什麽的?”
“小……小人是本衙牢頭禁子。”
“這縣衙裏,為何如此破敗?”
“回,回大人的話,本衙已有多年未曾用過,以至於,以至於……”
“那縣衙印綬,又在何處?”
“大人,本衙印綬在三年前便不知下落,之後的大人們,都是由州牧和太守委任,故無需印綬。”
也就是說,這座縣衙在過去三年中,基本上除非廢棄的狀態。
“那差役呢?”
“差役,差役早就沒了……”
“混帳東西!”鄧稷勃然大怒,“照你這麽說,整個海西縣,隻有你一個人盡忠職守不成?”
“啊……”
“隸役何在?書差何在?巡兵又何在?”
“這個……”
“本衙已有兩年未曾征役,書差更是未曾有過。至於巡兵,原本倒是有的。不過那早先的兵曹掾史馮超出走後,巡兵也就解散了。這縣衙裏,如今的確是隻剩下我一個人在看管。”
鄧稷冷笑,“倒是個忠心之人啊。”
他扭頭向濮陽闓看去,就見濮陽闓也不說話,隻朝他點了點頭。
“來人,先把他下在牢中,究竟是何事再此作怪,本官當查明之後,再做處置……”
“喏!”
麥成聞聽,大驚失色。
“大人,我冤枉,我冤狂啊……”
周倉上去就是一記耳光,“再敢呱噪,拔了你的舌頭。”
麥成麵對著凶神惡煞一般的周倉,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出聲。
“走吧,去你的大牢,前麵帶路。”
“把那些賊人,也都一並關押起來。”
“喏!”
曹朋站在縣衙門口,突然扭頭對那門伯說:“你很清閑嗎?”
“啊?”
“去吧,把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你的主子……另外幫忙帶一句話,就說這海西,是漢室疆域。”
門伯聞聽,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他看了曹朋一眼,突然扭頭,撒丫子就跑。
典滿愕然看著門伯的背影,“阿福,你是說……”
“沒有縣令,沒有文武吏員,沒有隸役,沒有書差,沒有巡兵……偏偏還有門卒?”曹朋嗬嗬笑道:“三哥,若沒有人給你俸祿,你可願意做這等事情?這海西縣,可沒有傻子!”
“那麥成也是如此?”
“反正,沒他說的那麽簡單。”
試想,一個公司己經倒閉了,連老板都不見了蹤影。偏偏還有員工盡職盡責,若非是傻子,那便是別有圖謀。曹朋能想明白這其中的緣由,鄧稷和濮陽闓,自然沒有理由看不出來。
前院左廂是巡兵、衙卒居住的下房,空蕩蕩的。下房後麵,便是牢房,同樣也是空無一人。不用說,牢房己經很久沒有用過,然牢門仍舊堅固。
“阿福,我們去大堂和衙廳看看。”
“好!”
曹朋從鄧範手裏接過了火把,跟著鄧稷和濮陽闓,來到大堂門口。
把門推開,生了鏽的合葉嘎吱直響。來到廳內,但見遍地的繪圖,蛛網滿牆。蓋在公案上的腥紅色台布,也退了顏色。當曹朋走過去的時候,幾隻黑色的老鼠突然間竄出,嚇了曹朋一跳。
“沒想到,海西竟然破敗如斯!”
濮陽闓忍不住發出一聲浩歎。
這裏,真的還是漢室天下嗎?
他正要發表感慨,忽聽前院裏,傳來一陣喧嘩騷亂聲。
“出了什麽事?”
鄧稷轉身,向外麵看去。
這時候,就見夏侯蘭匆匆跑進來,“大人,先前剪徑的賊人首領,喊著要見大人,說有要事稟報。”
“哦?”
鄧稷不由得一怔,有些想不明白,這賊人有什麽事情要說。
“姐夫,這裏實在是太……咱們到廂房裏說話吧。我剛才看了一下,那廂房裏,還能落腳。”
“也隻好如此。”
鄧稷曾想過他來海西後,出現的各種局麵。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麽一種狀態……
在自己的縣衙裏和人說話,連個說話的地方都沒有,反而要跑到衙役們居住的下房裏麵接見別人。
想到這裏,鄧稷不由得一陣苦笑。
“濮陽先生,咱們一起去吧?”
濮陽闓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曹朋陪著他二人,走出了衙廳,直奔廂房而去。
一進屋,就見王買和鄧範正虎視眈眈的看著一個青年。那青年一襲黑衣,跪在地上。發髻散亂,額頭還有一塊烏青傷痕。見鄧稷一行人進來,那青年顯得好像是非常激動,呼的就要站起來。王買手疾眼快,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冷聲喝道:“老實點,否則要你好看!”
“我不是賊人!”
青年大聲喊道。
鄧稷冷笑道:“剪徑毛賊,不是賊人又是什麽?”
“我不是賊人,我真的不是賊人……這海西縣城裏,真正的賊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青年激動的大聲叫喊,拚命掙紮。
王買和鄧範死死將他按住,口中連連嗬斥。
鄧稷眉頭一蹙,看著那青年,久久不說話。
而曹朋,從進屋以後,便站在旁邊觀察青年。見那青年如此激動,他走出房間,讓人舀了一瓢井水,走上去揚手就把井水潑在了青年的臉上。那青年激靈靈打了個寒蟬,喘著粗氣,不再掙紮。
“你……是馮超?”
“啊?”
青年大驚失色,抬頭向曹朋看去。
不禁他感到意外,就連鄧稷和濮陽闓,也有些莫名其妙。
馮超,是誰?
曹朋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馮超,海西縣兵曹掾史。我剛才聽那麥成說,你之前離奇失蹤……嗬嗬,你看你,雖說換了衣服,可是手修飾的很整齊,而且還穿著黑履,這可不是普通毛賊可以穿得上……姐夫,我想他的確不是賊人,包括那些被剪徑的毛賊……他們是本縣巡兵,對不對?”
馮超驚恐的看著曹朋,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們不是毛賊,你們是強盜…巡兵裝扮的強盜!”
鄧稷眼晴一眯,閃過一抹冷芒。
曹朋笑道:“你不用否認,其實要想證明,很簡單……我隻要把麥成拉過來,他就會老實交代。
哦,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兩年前,海西縣曾有過一位縣令,名叫馮爰。此人是許都人氏,也是朝廷派來的最後一位官員。可惜,這位馮爰馮縣令隻做了兩個月的縣令,便遇到了盜匪襲掠海西,在亂軍中被殺……他好像有一個兒子,隨同他一起來到了海西縣。此後便再也沒有這個人的消息……”
鄧稷一拍手,“沒錯,的確是有這麽一回事。”
曹朋笑嗬嗬看著青年,“馮超,馮兵曹掾史!好了,現在可以說說,好端端的官不做,何苦為賊呢?”
馮超麵頰劇烈的抽搐起來,看著鄧稷三人,久久不語!
海西縣的故事,將要開始。
不少朋友說,鄧稷站在前台,總有些不太舒服。
其實,海西縣的種種,還是曹朋為先。同時,他很快就會獲得爵位,逐漸浮出水麵。
故事,才剛剛拉開序幕。
曹朋的真正班底,也就是從這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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