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故地重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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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伯樂計議已定,便對馬德亮坦言相告:“你能否給我兩天時間,待我把學校的大小事務處理完畢,再申請告假,而後便可了無牽掛地跟你去了。”
馬德亮一聽林伯樂說出“了無牽掛”四個字,登時心頭一驚,急忙問道:“怎麽?你還未成家?”
林伯樂搖搖頭,長歎一聲,便把自己這些年來的悲慘境遇給馬德亮說了一遍。馬德亮越聽越感到一股憐憫之心油然而生,想不到自己這位老友一輩子竟然過得如此慘淡,人生幾大悲痛全讓他給遇著了,唉,真可謂“世事難料”也
林伯樂離開之際,馬德亮又把那張摘錄古墓碑文的原件遞給他,並對他囑咐道:
“我在專業上早已荒廢數十年,因此,剛才你所看的譯文並不能夠確保百分之百的真實性。這是那篇碑文的原件摘錄,你可以拿回去研究研究,以你現今對於古文鑽研程度,定然比起我來,要高明得多了,或許我花了二十年才譯出的東西,都比不上你兩天時間的收獲這是學術上的問題,你自然比我在行了”
林伯樂倒也不客氣,趕緊收了那份原件摘錄,心中暗忖:你的譯文有些地方確實過於玄妙,跟現實之間差距太大,也許真是你誤解了其中一部分的碑文,未必可知呢
林伯樂與馬德亮挽手告別,自己獨自回到了住處。他其實在北京的朝陽區有一處房子,不過那房子多年空置,並且由於房子的風貌太容易令林伯樂觸景生情,他往往住在學校的宿舍裏。多年如此,他都不曾回去看過,隻是定期請鍾點工回去清掃一遍。
回到學校自己的小屋,林伯樂立即著手對那份摘錄的碑文進行破譯工作。多年來的實踐經驗讓他掌握了不少關於破譯古文的訣竅,那種方法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他把那張泛黃的紙張平平整整展開在桌上,並為自己沏了一壺茶,這是他工作的習慣。然後,他拿來多功能放大鏡,開始對碑文中的每一個字跡認真鑽研起來。
林伯樂最先采用的是經常破譯契形文字的“對比法”,因為但凡中國古代的文字,都多多少少具有一定的相似之處,這就好比“現代人”和“原始人”作對比一樣,兩種人雖然生活的時代不同,但相似之處還是有很多的。林伯樂憑借自己對國學的嫻熟,以及對古代文字天生敏感的嗅覺,不知道解讀了多少複雜難懂的古文字,也由此揭開了多少塵封千年的往事。但他很快發現,這篇形如“蝌蚪”的複雜樓蘭古文,竟與漢文字存在著十分懸殊的差距,“對比法”顯然破譯不了。
林伯樂並不因此氣餒,他多年來遇到過無數的世界各類古文字,對它們的破譯工作也耗費了巨大的心機,因此,以他目前的古文字積累,還有許多方法未曾施用。林伯樂又想起了當年古埃及的“羅塞塔解謎傳奇”,並試圖尋找這段碑文的不同之處,他懷疑古墓中的樓蘭文字會不會像古埃及羅塞塔石碑上的文字一樣,采用了幾種不同的字體呢?
很遺憾,這種方法也未見成效。通過林伯樂細致入微的觀察,他驚異地發現,這段複雜的古樓蘭文字乃是同一種字體,根本不存在什麽“世俗文字”或者當時民間流行的“草寫體”。破譯工作陷入了僵局,林伯樂喝完一壺茶,抽掉了半包煙,依舊沒有任何進展。他又在心裏麵責怪自己太過自信,當初為何不問一下馬德亮是用什麽方法破譯這段文字的?此刻他手裏緊緊攥著馬德亮的名片,考慮著是否打個電話過去“請教”一下,然而他很快在心中打消了這個念頭:馬德亮多年未曾涉足考古事業,而自己則是嘔心瀝血,不知在這方麵花費了多少時間,多少精力,怎麽到頭來連一個“業餘愛好者”也比不上呢?他決心一定要靠自己的能力把這段樓蘭古文破譯出來,也不枉他畢生所學。
林伯樂一旦投入工作,往往都是廢寢忘食,他在自己的辦公桌埋頭一坐,不知不覺間,天就黑了下來。他仍舊不離不棄,反複研究,牆上掛鍾的指針轉得飛快,眨眼之間,隻聽見外麵傳來了尖銳地雞鳴,很快地,天就亮了。煙灰缸早就塞得滿滿當當,茶壺裏的黃色液體也已經見了底,林伯樂把頭埋在桌上,心情陷入了煩亂。一本稿紙被他畫得麵目全非,卻始終沒能夠找到確切的辦法。他想到馬德亮為了破譯這段古文字,整整花了二十多年,自己就算滿腹經綸,各方麵專業知識遠超馬德亮,但也不可能在短短兩天時間就把古文字破譯出來吧?
眼下,他還有其他事務需要處理,不得不暫時放下案頭的工作,走到廁所匆匆洗漱了一番。他在學校申請告假,立即獲得了批準,原因不外乎他已經多年未曾請假,校方時常擔憂他的健康狀況,主動為他辦理告假手續,往往都遭到了林伯樂的拒絕。他的生活除了工作,似乎再也沒有其他值得耗費精力的地方了。他對於學術研究的執著態度,也獲得了學生們崇高的敬意,他深居簡出的生活作風,也曾不止一次受到上級領導的高度讚揚。但是種種鋪天蓋地的榮譽之下,卻沒有一個人懂得他心中的孤獨和失落,他時常在夢裏看到鄯善卓爾的音容笑貌,那是他此生最愛的人啊,不管是死是活,隻要上天能夠讓他再見她一麵,就算付出生命的代價,他也在所不惜
大小事務處理完畢,林伯樂回到自己的小屋,高度的疲倦一時間令他頭暈目眩,他不得不躺在床上,逼迫著自己睡了幾個小時。傍晚時分,他再度醒來,又開始把滿腔熱情投入到了廢寢忘食的工作中去。
這時候,有人敲響了房間的木門,隨著“吱嘎”一聲尖叫,徐徐走進來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手裏提著一個黑色塑料袋,緩步走近林伯樂,並且用一種充滿關切的口吻說道:
“林教授,快吃點兒東西吧”
林伯樂抬頭一看,正是自己最為得意的一個弟子。章程,一個與馬德亮擁有諸多相似之處的年輕人,他對於這份考古事業的熱愛,竟不亞於林伯樂。
林伯樂難得露出一抹微笑,接過飯盒,對自己的學生說道:
“我此次深入新疆腹地的荒漠,不知要遭遇什麽樣的危險處境,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咱們投身考古事業,光靠紙上談兵可不行,必定要身臨險境,通過實踐不斷地豐富自己的經驗。你還年輕,不可操之過急,以後若有機會,也不能錯過。”
寥寥數語,章程深感教誨,他止不住內心的激動,對林伯樂回道:
“恩師的教誨學生自當銘記在心,隻是學生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恩師此次行動能夠帶上我,一來可以給恩師當當助手;二來也好豐富我自身的經驗。”
對於章程的請求,林伯樂胸中一緊,他突然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李顏,同樣是一個充滿朝氣和求知欲的熱血青年,卻永遠把靈魂留在了浩瀚無垠的沙漠之中。林伯樂想到此處,當下劍眉緊皺,嚴肅道:
“不是我不肯帶你去,而是此次行動並非真正意義上的考古,卻是我與一個故友為了完成共同的心願。我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此去凶險難料,實在不能把你帶上。你既然熱愛這項事業,就應該有足夠的耐心,終將有一天,你會得到充足的機遇,且不必一時心急。”
章程雖然滿腔熱情,但恩師有自己的苦衷,他也不便強求,隻得笑笑:
“嗬嗬,您快吃飯吧,身體垮了還怎麽行動?”
林伯樂會心一笑,端起飯盒便吃了起來。章程站在他的身後,目光突然留意到了桌上那張摘錄的碑文,不免驚喜道:
“恩師昨夜廢寢忘食,莫非就是為了破譯這篇古文?能否讓學生看一看?”
“但看無妨”林伯樂大大方方地回了一句,章程立即如饑似渴地拿起桌上的碑文摘錄,細心端詳起來。
待林伯樂吃完飯,竟發現章程仍舊眉頭緊皺,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篇碑文摘錄,顯得極為認真仔細。林伯樂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幹咳兩聲,問道:“咳咳咳你可否看出什麽端倪?”
林伯樂隻是隨意地問了一句,卻萬萬沒有料到,自己手底下這個熱愛考古的學生,竟然語出驚人:
“恩師,這篇古文學生雖然無法解讀,但我發現,它似乎與古印度的哈拉巴文字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是以符號方式組成文字形式——”
章程一語點醒夢中人,林伯樂恍然大悟,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古樓蘭文字竟然會跟哈拉巴字體相似至此有了前車之鑒,破譯工作也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轉機
林伯樂當下興奮道:“咱們一起把這段古文破譯出來”
師徒倆花了整整一夜時間,翻閱了大量有關符號密文的資料典籍,發現了大部分文字體係中都有表示單數、複數、男性(陽性)、女性(陰性)的一些文字規則,並使用了一種格柵法(它是基於統計原理來分析哈拉巴符號在句子裏的前後順序),終於在天亮之前把這篇複雜無比的碑文完完整整破譯出來了。
林伯樂激動無比地盯著手中這一頁翻譯出來的原文,竟然發現它與馬德亮所破譯出來的釋義存在著一個驚人的不同之處(確切地說應該是一些遺漏)。根據林伯樂所翻譯出的原文記載,那具“黑蝠拖拽”的紫水晶棺裏麵,躺著的並非棺槨的原主人,而是樓蘭古國當時的國王
事實上,他們當時把那具裝有女屍的棺槨打開之後,又在同一天揭開了另一具棺槨,並且發現了一具高大異常的男屍。而隨著詛咒的蔓延,那具男屍也跟著如同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不見了。樓蘭國王驚懼之下,也患了不治之症,並且在他率領一批幸存的騎兵到達伊循城之時,就咽了氣。他臨死之前仍舊鬼迷心竅,認為紫水晶棺槨乃是神祇之物,誰死後躺在裏麵,就能夠獲得永生
於是他死前下了一道命令,隻要伊循城主能夠為他修築一個地下陵墓,那麽,另一具紫水晶棺槨,將歸他所有。伊循城主對此自然深信不疑,耗費巨資修築了那個古墓,並根據樓蘭國王的遺願,用“黑蝠拖棺”的方法埋葬了他,而自己則是占據了另一具曠世罕見的紫水晶棺槨。
“這碑文的內容到底是什麽意思?怎們盡是一些奇談鬼論?”章程十分不解地望著自己的授業恩師,他實在弄不明白,恩師是通過什麽途徑獲得這麽奇怪的一段碑文,而且裏麵還記錄了這麽一件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這是我早些年的考古經曆,它的真實性毋庸置疑——”林伯樂嘴角微翹,露出一抹懷舊和玩味的神情。
中午,按照約定,林伯樂又與馬德亮見了一麵,並且在“費爾蒙”大酒店坐了整整一個下午。馬德亮告訴林伯樂,他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包括今天晚上飛往烏魯木齊的機票,以及一些探險裝備,樣樣都是精品中的精品。而且他們此行絕非二十多年前那樣開著大卡車進入荒漠,甚至連豪華越野車也不是,而是兩架民用直升機這倒讓林伯樂大吃一驚,想不到馬德亮出手竟然如此“大氣”,不過直升機在沙漠中的價值確實不可估量。現在已然不是當年那個徒步探險的年代了,如今高科技產品層出不窮,當然會有非常便捷與安全性能更高的探險裝備應運而生。
馬德亮為了租借這兩架直升機,可是費了很大的功夫,還不惜耗費巨資,專門聘請了兩名飛行員,並且預先派人在烏魯木齊成立了一個探險隊。對於馬德亮的準備,林伯樂頗感吃驚,這也預示著,他們此次深入荒漠腹地,是以誌在必得。
第二天淩晨,他們按照預期的計劃抵達烏魯木齊,並在一個豪華酒店住了一晚。接下來的幾天裏,林伯樂開始跟馬德亮謀劃起此次探險的詳細事宜。整個探險隊包括飛行員在內一個12人,兩架直升型直升機可以坐8個人),還有另一批由18人組成的後勤聯絡安全人員,負責開車在米蘭古城附近的戈壁宿營,隨時準備救援。
馬德亮此番可謂“大手筆”,不光耗費巨大的資金,而且還聘請了一幫各方麵的專家級人物,包括探險隊的隊醫,聯絡員,專職探險家等等。其中不得不提的是一個美國探險家,名叫埃特,他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探險事業,曾經獨自一人穿越過撒哈拉大沙漠,並且隻身一人在海上一個荒無人煙的島嶼生活了三個月,可謂經驗豐富,在野外的生存能力極強,而且對於沙漠具有敏銳的嗅覺。馬德亮也是機緣巧合遇到了這麽一位“奇人”,並花了高薪聘請他。剛開始他還不屑一顧,但是當馬德亮把此行尋找“紫水晶山”的終極目標向他和盤托出時,他興奮得差點兒暈了過去
一個星期以後,飛機在烏魯木齊起飛,目的地直達米蘭古城遺跡。而後勤部隊,也駕車同時出發,並與探險隊隨時保持聯係。
林伯樂第一次坐上直升機,感受還是特別新奇的,它並不像飛機那樣,高高地躥入雲霄之中,什麽也瞧不見。隻聞一陣非常摧殘耳朵地“嗡嗡”聲肆無忌憚地響起,直升機猛然提起,並且迅速升高。在到達一定高度的時候,它便停止了上升,開始沿著一條直線朝前飛去。由於直升機的高度恰在雲層之下,所以從小窗望去,整個大地的景象盡收眼底。烏魯木齊城市的輪廓漸漸在林伯樂視線中消失,他們開始穿行在城鎮與荒漠之間,原本高大的樓房竟顯得特別渺小,天邊一望無際全是荒涼的戈壁,在極短的時間內,他們就進入了巴音郭楞蒙古族自治州境內。
神奇的雅丹地貌令所有人都油然而生出一股敬佩,風蝕的奇觀更是令眾人咋舌,直升機仍舊“嗡嗡”地發出巨大噪聲,坐在機艙裏麵根本無法交談。
將近傍晚,直升機終於抵達了當年那個名叫“沙濃”的小鎮,並且在鎮外的一塊沙地上降落。聞聲趕來的鎮民們無不充滿了新奇,紛紛圍在兩架直升機旁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今晚就在鎮子上過夜,順便采購一些物質,明天早上再向孔雀河方向出發”作為探險隊隊長的馬德亮發布了命令,所有人都點頭示意。
除了兩名飛行員負責留下來看守物質,其餘的人都跟著進了鎮子裏去。途中,馬德亮突然對林伯樂說道:
“怎麽樣?去看看咱們的救命恩人?”
林伯樂會心一笑:“唉,晃眼二十多年了——不知道他們過得怎樣?”
馬德亮急忙對餘下的人交代了一些瑣事,便和林伯樂一塊兒,提著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朝著他們當年從鬼門關逃出來的房子走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