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久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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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很久以前,”男孩躲在陰影裏,用空靈的聲音,開始講起了他的故事,這是一個孩子慣用的開場白,“荒涼的戈壁裏住了一戶善良的人家,爸爸馴養的駱駝是最出色的商隊運輸員,在沙漠中經商,少了駱駝可萬萬不行。媽媽每天會煮很多好吃的東西,小男孩每天都會守候在院門口,等待著爸爸回來。因為爸爸一回來,小男孩就可以吃到這些美味了。他們是一家人,很幸福的一家人。可是有一天,爸爸回來得很晚,還帶了一幫相貌凶狠的土匪,他們都有槍。他們要搶走爸爸最心愛的駱駝,而且不付一分錢。爸爸生氣了,但是那些土匪根本不講道理。他們一槍打中了爸爸的腦袋,但爸爸臨死之前,卻用馬刀割斷了一個土匪的喉嚨,紅紅的鮮血染遍了整個屋子。媽媽被他們拖到床上,媽媽被剝光了所有的衣服,媽媽拚命的叫喊,媽媽哭了。就連小男孩也是第一次看見媽媽哭泣,他嚇壞了,蜷縮在牆角,全身上下都在發抖。但是媽**哭聲卻越來越大,小男孩知道,媽媽不喜歡他們這麽對待她,男孩生氣了,他偷偷地摸出了自己的匕首,那是爸爸送給他的禮物。小男孩悄悄地走近那幫土匪,他正準備用匕首刺穿一個土匪的屁股,小男孩太矮了,他還刺不到那個土匪的脖子。可是,土匪轉身的時候發現了小男孩,躲過了他。土匪非常生氣,他用黑洞洞的槍管頂住小男孩的腦瓜子,一聲巨響,小男孩甚至看見了自己的腦漿爆了出來,他死了。但土匪仍舊不放過小男孩的媽媽,他們用槍口對準她的胸脯,威脅她。但小男孩的媽媽很勇敢,她用剪刀刺穿了那個拿槍的土匪的左肩,但是那個土匪也開槍打死了媽媽。故事完了。”
林伯樂靜靜地聽著,小男孩講得十分流利,似乎這個故事已經重複地講述了幾千遍,小男孩已經了熟於胸了。林伯樂下意識望了望簾子後麵小男孩的父母,卻看不見他們的影子,廚房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安靜了下來。整座房子也瞬間安靜了下來,月光被一團黑雲遮住了一半,光線變得更加晦澀了。林伯樂的心跳突然加快了,沒有任何征兆,他勉強笑了一聲,用大人對小孩慣有的口吻說道:
“故事非常精彩”
小男孩沒有笑,他安靜地躲在陰影裏,過了半天,他突然動了幾下,好像從身後的角落裏吃力地取什麽東西,林伯樂默默地望著他,但什麽也看不清。這個時候,小男孩突然停止了動作,黑暗的陰影裏又響起了他空靈的聲音:
“想看看那個土匪的腦袋嗎?”
“什麽?”林伯樂隻覺得後背一涼,下意識地問道,而他的頭發,已經在無形中猛然豎起
孩子沒有多餘的言語,在黑暗的陰影中,當月亮被黑雲遮去了一半,適才的光亮已經變得極其黯淡,男孩子動了幾下,突然從陰影裏伸出一隻蒼白的手,而他的手上,正拿著一個森白的骷髏頭
林伯樂的冷汗完全透了出來,他腦子立即陷入一片空白。廚房的簾子在黑暗中被人揭開,林伯樂把整個心緊繃起來,他望向黑暗深處,就聽見那個中年男人“嘿嘿”地笑了一聲,突然用另一種詭異無比的聲音說道:“孩子,對待客人可別這麽沒有禮貌。”
那孩子很聽話地“哦”了一下,但他很快又動了起來,他慢慢地從黑暗的陰影中探出臉來,這時,原本被黑雲遮住的月光又透過紗窗灑了進來。林伯樂隻看見那個孩子滿臉血肉模糊,他的牙齒不知為何已經殘缺不全了,男孩的腦袋好像被人打了一槍,白花花的腦漿正順著腦袋上麵的一個血窟窿流溢下來,男孩張嘴笑了一下,臉上驟然泛起了另一種詭譎的綠光
男孩的父親從陰影裏走了出來,他並沒有端著什麽食物,他臉色蒼白得可怕,胸口也中了槍,正泊泊地往外冒著鮮血。在他的身後,孩子的母親拿著一把剪刀,剪刀上麵正滴著紅色的液體。整個房間突然充滿了一種血腥的氣息。
“啊——”林伯樂大叫一聲,當他嚇得暈厥過去之前,他真真切切地聽見了那個血肉模糊的小男孩笑了起來:“嘿嘿——歡迎你來我們家做客。”
林伯樂陷入了久久的昏迷,他還不知道,就在他暈厥過去之後,他的後背仍舊不斷地冒出冷汗。而不久,他的貼身內衣早已汗濕。當他再度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是一片大亮了,他發現自己仍舊躺在這間土坯房子裏。麵前仍舊是一張桌子,不過,桌子上已經布滿了灰塵,房子裏也全是破敗的景象,根本不像昨天晚上那個樣子。
他回想起昨晚上的種種經過,又忍不住打起了冷戰。他從地上爬起來,滿身汙垢,他走到廚房,想找些水喝,但廚房裏麵卻什麽也沒有。屋子裏仍舊死氣沉沉,這讓林伯樂很不好受,他走到門邊,發現那門根本沒有關上。
院子裏確實有一口井,但昨天晚上他依靠著從地下逃出的那條藤梯已經不見了,井裏麵陣陣陰風吹拂而來,比起外麵的溫度顯然要低得多。
四周望不到邊的戈壁顯得極其荒涼,根本沒有任何一戶人家。他緩緩地走出了院子,舉目四顧,院門前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但由於很長時間沒有人涉足,小路的輪廓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林伯樂沿著小路,開始漫無目的地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離人群聚居地還有多遠,然而他必須盡快走出去。
似乎一切都安排好了,當他剛剛行了數十米的距離,就聽見北麵的風沙中傳來了一陣駝鈴聲。他抬頭望去,一隊人馬開始顯現在他的視線裏。
林伯樂興奮地“哇哇”大叫,不知道為何,他看見這些陌生人,突然覺得特別親切,恨不得衝過去與他們一一擁抱。他當然沒有那麽魯莽,他克製著自己內心的興奮之情,跑到了駝隊旁邊,對方看來是一支沙漠深處的商隊,他們的人數在十幾個,駱駝卻有二十多頭,他們滿載貨物,看見林伯樂人模鬼樣地衝了過來,個個臉色都不太好看。
“請救救我我是一個迷失在沙漠中的探險家,我找不到我的同伴,我已經餓了好幾天了”林伯樂再度撒了謊,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再說真話了,他確實很餓,餓得幾乎前胸貼後背,也確實很渴,渴得幾乎可以拿鮮血當做水來喝了。
駝隊的人開始交頭接耳,並一邊指著林伯樂,又指著不遠處那棟淒涼的土坯房子,用本地方言嘰嘰喳喳地討論什麽。最後,一個阿拉伯打扮的領頭人走了出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林伯樂,突然用蹩腳的普通話問他道:“你從那房子出來的?”他指著不遠處的土坯房子。
林伯樂意識到什麽,趕忙解釋道:“哦,朋友,昨天晚上風沙太大,如果我堅持在黑夜中尋找我的隊伍,那麽,我想我會被活活凍死。於是,我在那處空無一人的房子睡了一晚。”林伯樂根本不敢把昨天晚上的恐怖經曆告訴這些人,他知道生活在沙漠中的人們,或者說穿梭於沙漠中的駝隊,對於一些鬼怪充滿忌諱。他們常常露宿荒野,自然不喜歡沾惹晦氣。
眾人聞言又是一驚,紛紛交頭接耳,議論不休。過了半晌,那個領頭的人這才走近林伯樂,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們願意幫助落難者,但是,你必須把你昨天晚上所經曆的事情都說出來,你是怎麽逃出,逃出那間魔鬼小屋的?”
“魔鬼小屋?”林伯樂詫異莫名地重複道。
那領頭人倒是顯得十分平靜,他又開始用充滿了鄉音的口吻說道:“不錯,那是一間魔鬼小屋凡是在那兒呆過一晚的人,都會被那些惡鬼鎖了性命。而你,如果你說得都是實情,我是說,如果你昨晚確實睡在那間小屋,那麽,你就是第二個活著走出來的人”
“第二個走出來的人?”林伯樂更加感到莫名其妙,如果那房子確實如他所言,那麽凶險萬分,為什麽林伯樂自己睡了一晚,卻安然無恙呢?盡管那些惡鬼已經向他表露了真麵目。
這時候,從領頭人身後突然躥出另一個幹瘦的老頭,他指著林伯樂的脖子,用蒼老的聲音驚叫道:“他戴著狼牙項鏈,那是真正的狼牙,是一名沙漠勇士的標誌盡管那些惡鬼非常凶狠毒辣,但對於一名真正的沙漠勇士來說,這算不得什麽”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唏噓。林伯樂下意識摸了摸阿裏木臨死前送給他的那根彎曲的狼牙項鏈,突然想到了什麽。他嘴角浮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他知道,昨天晚上確實是阿裏木這條勇士項鏈救了他一命。
“時候不早了我們出發吧你,迷失的探險者,我們的目的地是沙濃小鎮,如果你想跟著我們,我們不會介意。但你得把昨天晚上的事情給我們說一說。”領頭人大聲吆喝著,駝鈴又開始響了起來,伴著戈壁沙漠的荒涼,這隊人馬驟然之間又充滿了悲愴的色彩。
不過,林伯樂很快就融入了他們的隊伍。
林伯樂原原本本把自己昨天晚上的遭遇給好奇的人們講了一遍,當然,之前在樓蘭古城的經曆閉口不談。要知道,這種褻瀆沙漠禁地的事情,總不會得到他們的好感吧。不過後來,當領頭人把那個所謂“魔鬼小屋”的來龍去脈給林伯樂講了一遍之後,倒是林伯樂吃了一驚
實際情況並不像昨天晚上“小男孩”那個故事,而是與之截然相反。那家人原本就是蟄居在荒涼戈壁上的土匪,他們常常騙取那些迷路或者落單的旅人,到達小屋後,卻把他們的財產搶光,而後再把他們亂槍打死,丟到院子裏那口不知道多深的枯井裏。那一家人是貨真價實的強盜,他們在月黑風高的晚上殺人越貨,就連那個九歲大的孩子也跟他父親一樣殘暴,並且心狠手辣,善用火槍。他年紀雖小,殺起人來可一點兒不會心慈手軟。這原本是一個血腥的秘密,因為凡是知道內幕的人都被他們殺死,並且毀屍滅跡,所以,他們靠著這種邪惡的手段,繼續肆無忌憚地進行著他們的陰謀。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由於死在那所房子裏的冤魂太多,陰氣太重,開始發生了一些詭異的事情。那家人不知道為何,竟然互相殘殺起來。當家的男人感到了自己的罪惡深重,他寫了一封贖罪信,悄悄地交給了鄉公所,回到家裏之後,他舉槍射殺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之後,他也由於精神分裂,或許是因為不堪忍受惡鬼纏身,自殺而死。
當那封贖罪信被公開以後,人們紛紛猜測,一定是那些死在他們手裏的冤魂狠狠地報複了他們,要不然,他們怎麽可能良心發現,自刎謝罪呢?後來,鄉公所的人試圖找尋那些死難者的遺骸,他們用繩子綁住自己,下到那口枯井,但是沒等他們下到井底,就因為忍受不住刺入骨髓的嚴寒,而不得不退回。而凡是那些進入過枯井的人,都因為受到了惡鬼的詛咒,回家後身染重病,全死光了。至此,那兒也變成了一座有名的凶宅,不知情的人晚上在那兒留宿,卻再也沒能活著走出來,甚至連他們的屍體也無從尋找。人們推測,他們一定是受到了惡鬼的詛咒,跳入那口通往地獄的枯井裏麵去了。直到第一個活著從那所房子走出來的勇士把真相告訴大家,人們這才逐漸了解,原來那所房子的惡鬼就是本來的主人,他們死後仍重操舊業,害死路過的旅人,以達到自己某種邪惡的目的。
林伯樂向來對這些民間傳說保持質疑的態度,在他看來,人們總喜歡把一件事誇大其詞,並刻意把它弄得撲朔迷離,讓人費解或者產生畏懼。然而這一次,林伯樂不得不徹頭徹尾改變了自己的看法,因為,就在昨天晚上,他親眼見證了那些聽上去不怎麽真實的謠傳,這也更加讓他深信,人們對於未知世界的了解實在太少太少了。
闊別數日,當林伯樂重新踏上沙濃小鎮的街道時,已然物是人非。原本與他一同出發的隊友,現在都已經在天堂或者地獄,回歸他們的本源了。獨獨林伯樂一人死裏逃生,這也讓他的心境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現在唯一頭疼的事情,就是麵對那些死難者的家屬。而作為唯一的幸存者,他無法推卻這些責任,這也讓他陷入了一種窘迫的境地。
那些後勤人員與探險隊失去聯係之後,已經入駐了沙濃小鎮。林伯樂很快找到他們,把探險經過,以及那些死者的罹難一一通報。馬德亮是探險隊的隊長,也是探險隊唯一的老板。林伯樂決定帶著他們回去,找到馬德亮的兒子,並讓其履行父親生前許下的諾言。
而在離開沙濃小鎮之前,林伯樂必須去阿裏木的家裏,把這一不幸的消息告訴他的家人。當他攜帶著一筆巨款(這是探險隊原本的活動經費),踏著熟悉的街道,來到阿裏木家裏時,卻從阿裏木妹妹的口中得知,她的母親已經在幾天前離開了人世。
讓林伯樂感到吃驚的是,當阿裏木的妹妹從林伯樂口中得知自己哥哥遇難的消息之後,並沒有如林伯樂想象得那樣,哭得歇斯底裏。而是作出另一番讓林伯樂無法接受的表現,她好像對此事漠不關心,隻是一個勁兒問了林伯樂探險的經過。更確切地說,她對於自己哥哥的不幸辭世,單單表現出一些遺憾罷了。
“難道你哥哥與你母親的死,一點兒都不令你感到悲痛嗎?”
林伯樂望著桌子對麵,端坐著的小美人,有些失望地問道。這種話未免有些冒昧,但林伯樂實在想不通,這個美麗的女孩怎麽會表現得如此冷靜。
“對於他們的死,我感到非常遺憾。但我也談不上過於悲傷,我隻是覺得自己失去了報答他們的機會。”小美人眼睛眨巴著,不慌不忙地說了這段冷漠至極的話語。
林伯樂聞言不禁暴跳如雷,他想起了死去的阿裏木,無法抑製自己心中的怒火,突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然道:“你這個冷漠的家夥那是你的哥哥和你的母親啊你怎麽,怎麽可以這麽說呢太不孝了簡直太不孝了”
對麵的小美人並沒有因為林伯樂的暴怒而感到吃驚,恰恰相反,她以令人難以置信地冷靜態度回道:“很遺憾,我與他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什麽”林伯樂感到被人劈頭蓋臉潑了一盆了冷水,他臉上青筋暴突,簡直不敢相信這女孩說得都是真的。
然而就在此時,小美人突然把手伸到了自己的臉頰,用她尖銳的指甲刺入皮肉,很快,她就撕開了一張人皮麵具,露出了另一張更為美豔絕倫的臉龐。
此時此刻,林伯樂的臉色已經不足以用“吃驚”二字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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