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荒謬的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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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空無一人的肮髒小巷,已經流了遍地的血跡。馬德亮一臉鮮血淋漓,蒼老的身體歪歪扭扭地蜷縮在地上,但他的嘴巴依舊頑強地蠕動著:“你別以為這麽做就能夠讓我改變看法,林伯樂那個卑鄙的家夥,永遠都不會變得高尚”

    我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自己滿手血跡,終於無奈地搖了搖頭,內心開始遲疑起來:看馬德亮的樣子,好像他說的話有那麽幾分實情,我是不是該問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林教授這麽好的一個人,在他心裏怎麽會變得那麽惡劣?不僅僅是馬德亮因愛生恨吧?

    我緩緩地彎下腰,把早已動彈不得的馬德亮扶起,讓他的後背靠在堅固的巷壁上麵,而後我也與他並肩坐下。我伸直兩腿,又下意識地從口袋裏摸出香煙,給自己點了一支,猶豫一下,又給馬德亮遞了一支。

    我把香煙遞在馬德亮的眼前,他眯縫著鮮血淋漓的眼睛,看了一下,突然露出一抹笑意。這時候我注意到了,他並沒有像僵屍那樣,長著獠牙,也就是說,他並沒有身中屍毒。這倒是讓我感覺十分意外。

    “謝謝。”

    他嘴唇蠕動著,並接過了香煙,叼在唇間。他好像並沒有因為我的毆打而生氣,臉上的表情甚至變得戲謔起來。我替他點燃香煙,這才猶豫著問他:

    “這其中有什麽原委?你為什麽對林教授這般憎恨?”

    馬德亮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煙,並吐出濃濃的煙霧,他呆呆地望著頭頂的煙霧消失在空氣中,突然把目光轉向自己空蕩蕩的褲管。他抬手提了提褲子,露出那兩根猶如骨骼的金屬假腿,又望向我,道:“看見了吧?這就是他的傑作”

    我吃驚地看著他臉上鎮定自若的表情,竟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馬德亮的腿不是當初在米蘭古墓中被惡鱔咬掉的嗎?怎麽又是林教授害得?我對此不能理解,略帶安慰地口吻對他說:

    “你何必這樣?既然上天對你不公,你又怎麽可以把這種責任宣泄到別人的頭上呢?”

    “年輕人,”馬德亮淡然地說道,“你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小夥子,嫉惡如仇,為了一個剛認識,甚至還算不上朋友的人,就能夠處處替他打抱不平。可是,你還不了解林伯樂,他表麵上雖然是一個和善的家夥,然而,當初在古墓之中,他自私的本性已經畢露無疑正是他把我推入惡鱔的口中,他本想把我害死,獨自享有鄯善卓爾的愛情,這一切他做得不留任何痕跡。在最危急的關頭,他隻是裝模作樣地推了我一下,要不是我反應夠快,穩穩拽住了棺槨上麵的細繩,我想今日也沒有機會在這裏同你回憶往事了。”

    我完全被他的話語震驚了我真不敢相信,和善而淳樸,絲毫沒有架子的林教授,居然是這樣一個虛偽卑鄙的家夥小巷裏陷入了安靜,過了一會兒,有兩個行人從巷子經過,他們好奇地打量著我們一老一少,看著馬德亮滿臉汙血,都感到詫異莫名。但他們並沒有蠢到多管閑事,他們害怕惹上麻煩,在我冷冷地注視中,他們很快消失於小巷的盡頭。

    馬德亮又說道:“也許你根本就不相信,認為我在胡說八道,汙蔑林教授的名聲。我確實拿不出什麽證據,你可以選擇不信,但我說得每一個字都是事實。鄯善卓爾不知道真相,我無意告訴她真相,因為那個時候,她的心已經屬於林伯樂了。”

    馬德亮繼續抽著煙,吐出一圈圈青色煙霧,他呆呆地望著那些煙霧慢慢散開,好像它們也充滿了滄桑和憂鬱。最後,他再度開口,但語氣卻不像是在同我講述,而是自言自語:“我這一輩子,留下了太多的遺憾。我最深愛的女人,被我一直認為最好的朋友奪走,嗬嗬,我最好的朋友啊你怎麽忍心置我於死地,難道你為了愛情就能夠剝奪別人的生命嗎?你無權那麽做你無權決定別人的生死你所幹的每一件事都把你隱藏得極深——罪惡的本性暴露出來了嘿嘿現在你死了,雖然不是我殺死你的,但你如果繼續活著,我想我早晚也會對你下手的”

    說到最後,馬德亮已經克製不住自己心中的興奮與衝動,手舞足蹈,大呼大叫起來。他那張飽經滄桑的老臉上,寫滿了諸多的愁悶以及報複之後的快意。他的確報複成功了,即便林教授當年犯下了那麽嚴重的罪惡,但他已經死了,馬德亮的陰謀成功了。

    我開始相信了他的話,從他的表現看來,他一點兒不像在說謊。但始終讓我迷惑的就是,當初馬德亮找到林伯樂的時候,為什麽不下手殺了他,怕承擔責任嗎?馬德亮應該不會是這種膽小怕事的人吧?我終於忍不住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他們去了沙漠之後,林教授身邊的人都是你安排的,那個時候,你為什麽不殺了他?而非要等到他回來之後再動手呢?”

    馬德亮又向我要了一支煙,點燃後一邊噴雲吐霧,一邊說道:“為了見一個人。”

    “鄯善卓爾?”我驚訝道。

    “不錯。”馬德亮接口回道,“正是為了見她一麵,哪怕僅僅一麵,我也心甘情願了。我知道她一直很在乎林伯樂,當初離開的時候,她告訴我她要去找林伯樂,但不知道什麽原因,她最後居然消失了。我了解她,我知道她有著另一個神秘的身份,擁有一張不老的容顏。這些我都知道,我想當林伯樂到達沙漠以後,鄯善卓爾會有一定的機率現身。果然不出我所料她誤以為林伯樂是一個正直的人,所以仍舊愛著他”

    “難道你不知這麽做同樣也害了鄯善卓爾嗎?”我禁不住好奇道。

    “我早就料到了。”馬德亮吐出一口煙,“她本就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我知道早晚她都要回歸,都要為了她一直追求的信仰而離去。她最終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何嚐又不是自我救贖?雖然我很愛她,但愛並不意味著要得到,你們這些年輕人自然還沒有領悟,更偉大的愛隻要放在心中,都會讓你感到由衷的幸福”

    我這時候才想起來蘇雪還在百貨大樓給自己買衣服,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出來了。我起來,對馬德亮告辭道:“我得走了。剛才的事情真是抱歉,我太衝動了,在沒有弄清楚真相之前就把你打成了這個樣子,對不起啊?”

    然而當我剛轉過身去的時候,卻被馬德亮一把拉住了。我心裏“咯噔”一下,隱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回過頭去詫異地盯著他。

    “我差點兒忘了,”馬德亮笑著說道,“我這次來找你,並不是想跟你說些陳年往事的。我是受人之托,你必須去見一個人,他已經等了你很久了。你放心,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他僅僅想和你聊幾句。”

    我一時間覺得莫名其妙,我剛到北京不久,除了蘇雪和林教授,並不認識其他人。林教授已經死了,怎麽會還有其他人想要見我呢?難道說他,他不是一個人?

    想到這兒,我又覺得馬德亮十分可疑。便決定不再理他,盡管他對林教授做了那些事情,但畢竟是他們的私人恩怨,我也無權插手。我對馬德亮搖了搖頭,道:“對不起,我的朋友還在等我,我想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了。”

    馬德亮沒有放手,他衝我笑道:“你真是一個特別的年輕人。我並不想勉強你,但是為了你和你朋友的安全考慮,你必須見見他。你放心,他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單純地想和你聊幾句而已。”

    我臉色一沉,在內心權衡了一下,最終決定跟馬德亮去見見那個神秘人。

    馬德亮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當我想要攙扶他的時候,他卻高傲地阻止了我,並警告我不要侮辱他。他拄著拐杖,沒有掉頭,而是直直地朝著小巷深處步去。我略微遲疑了一下,終於咬了咬牙,跟著他走了過去。

    這條小巷的盡頭又一分為二,連接了左右兩條。我跟著馬德亮朝左邊拐過去,一路上他顯得心事重重,並沒有跟我說一句話。後來我們又從左邊的巷子來到了另一個分岔路口,當我剛想開口問他我們還要走多少小巷的時候,他終於在一扇小門前停了下來。他走近小門,半握拳頭,敲了幾下。

    裏麵並沒有傳來任何說話聲,過了大概一分鍾左右,門“吱嘎”一聲被人打開。馬德亮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他進去。

    我又開始遲疑不決,擔心這個家夥跟我玩什麽陰謀詭計,下意識握緊了隨身攜帶的那把辟邪古刀,咬牙跟他走了進去。

    屋裏麵相當昏暗,窗戶不知道為何全都用黑布遮住了,使得腳下的地麵都看不太清楚。待馬德亮轉身把門關好,房間裏就更加昏沉了。這時候,我聽見一陣沉重地腳步聲從房間深處傳了過來,我突然覺得四周的空氣好像冷了不少。我頓時感到緊張不已,甚至連手心都溢出了陣陣細汗。

    隨著腳步聲慢慢朝我x近,一個高大異常的身影漸漸出現在我的麵前。他在離我一米多的距離停了下來,這時候,我方才隱約看清楚他的大概樣貌。我頓時嚇得一叫,蹦跳著就從屁股後麵抽出了那把辟邪古刀,藍色的幽光在房間裏閃爍著。

    站在我對麵的家夥,身高超過兩米,相當魁梧,他正是僵屍喬治,外號“冰人”

    之所以被j博士稱作“冰人”,我想正是因為他身體時時散發出一陣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氣息吧?

    不待我揮刀,“冰人”喬治就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瞬間把我提高半空。他用低沉的喉音一字一頓地說道:“難道人類的禮貌就不過如此嗎?我隻是想同你談談而已,並沒有傷害你的意思,如果你執意要這麽做,那麽,我也許不能夠保證你的安全了。”

    我還是第一次聽他說這麽多話,我不是傻子,非常清楚,隻要他願意,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馬上結果了我的性命。以他的力量,我的脖子恐怕還不夠堅固。然而我又想起了不久前在醫院的走廊他對我的所作所為,再度怒火中燒:

    “我就算相信你,恐怕也是死路一條吧?當初在醫院裏——”

    “那隻是迫於無奈”他立即打斷我,捏住我胳膊的大手又緊了一緊,“要知道,當初我完全受命於卡達。而現在,沒有人能夠幹擾我的意誌了。我倒是還要謝謝你呢,所以,請你冷靜下來吧”

    我抬頭望了望黑袍中的臉龐,那是一片昏暗,隻能夠窺見丁點兒輪廓。

    我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全身立即軟了下來,開口道:“我相信你,可是我們之間,有什麽好談的呢?我的意思是,我們之間並沒有任何瓜葛呀?”

    由於我的性命此刻正掌握在對方的手中,我的言語之間也隻好客氣一些。

    他並沒有急於回答,而是把我緩緩地放了下來,並盯著我把刀回鞘。這個時候,一旁的馬德亮已經從裏間抽出了兩張凳子,他安排我和“冰人”喬治落座,自己一個人便走出了房間。他走了以後,我內心的緊張感又強烈了幾分,右手不由自主地又朝著掛刀的位置摸去。

    “那確實是把好刀。”

    對麵傳來了喬治冰冷的說話聲,非常低沉和震撼人心。我想他若是人類,必然會是一位出色的男低音歌唱家。

    “但是這個時候,”他繼續說道,“你不應該總是想著把鋒利的刀尖刺入我的心髒。我雖然不屬於人類,但我非常真誠地邀請你過來,想與你談談我們共同的命運。所以,你不必緊張,我完全能夠保證不會傷害你。”

    “共同的命運?”我不禁囁嚅道。我實在想不出,我跟眼前這個高大的僵屍之間,還存在著什麽共同的命運?

    不過他接下來的話語很快給了我解答:

    “我不是卡達,也沒有像他那樣的野心。由於我的身體原因,我渴望鮮血,我必須以這樣的方式維持著我的生命。當然,我沒有想要妄圖統治人類,所以,請你與你的朋友們,別再因為我的存在而斤斤計較。我不會傷害到與你有關的任何一個人,就算是你的敵人,我也不會動他分毫。可是,我必須尋求鮮血,作為一個僵屍,我無法控製自己對於人類鮮血的渴望。我不傷害你,也請你和你的朋友,別再試圖傷害我。”

    我聞言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我們傷害你?不是開玩笑吧?就憑我們又怎麽會傷害到你這個恐怖的存在呢?若是你願意,完全可以把我們全部都殺了呀?

    “不用擔心,我們對你沒有任何威脅”我為了脫身,便順應了對方的意思,鄭重其事地說道。

    “不”僵屍喬治卻立即反駁道,“你的師兄,他對於我的威脅極大你必須向我作出保證,勸阻他不能夠再來找我的麻煩。我並不能夠理解他為什麽對我如此仇恨,但我卻能夠感覺得到這種仇恨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增長著”

    師兄?怎麽會呢?我笑道:

    “喬治先生,或許是你想得太多了,師兄他根本就對你造成不了什麽傷害。你的感覺也許不錯,但他對於像你們這樣的存在,一向都是充滿了敵意的。這個我倒是可以勸阻他。”

    “請叫我隼餘”“冰人”怒吼道,“我想你還不完全了解你的師兄,根據我的感覺,他也許不屬於這個世界”

    “怎麽可能”我近乎瘋狂地大叫道。

    “你別激動。我的感覺與你們人類不同,因為它多半不會錯。你的師兄身體裏麵暗藏著巨大的潛能,這個當然他本人還沒有感覺到。我不知道是何原因,覺得他對我的威脅非常大,我現在本可以殺了他,但事實上,我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夠置他於死地。所以,我找到了你,請你與我達成這個協議。好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我還能說什麽,處於這種情形之下,我想我若是不答應,自己小命恐怕不保了。當然,要說與僵屍講什麽氣節,講什麽寧死不屈,那都是蠢材。我甚至沒有任何疑慮,當然,“冰人”喬治,哦不隼餘,他繼續屠殺人類以求自己血腥的滿足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我如果答應他,是不是間接地害死了那些無辜的人們?可是我又想到蘇雪和師兄,以及身邊的親人朋友們,便決心道:

    “我答應你隼餘但你也必須答應我一件事,這件事對於你來說根本無足輕重,但對於我而言,卻非常重要。那就是,在你今後的嗜血屠殺之中,你必須參照人類的法律,對於那些死有餘辜的家夥,你大可吸**們最後一滴血。但是,你決不能因為自己殘暴嗜血的本性,而殘殺好人”

    我想這個社會中存在著太多的不公,讓這個可怕的僵屍如此行事,那麽,至少一部人會得到安寧。

    “人類的法律雖然比較晦澀難懂,但我想我能夠理解——我答應你,這間屋子的主人,將是我最後一次無意識的殘殺”

    黑暗中傳來了“冰人”的咕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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