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心魔(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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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新防盜,訂閱未滿80%的要等1-2天才能看 我看也不看他, 徑直進入紫宸殿中。父親、母親都在, 兩人都穿著朝服。
母親自從與父親並稱二聖, 便處處要與父親比肩, 連朝服的樣式也頗有幾分男相,冕旒具備,章紋俱全,端坐於上,較之父親更富威儀,宮中都對母親的年紀諱莫如深,便是我也不知母親確切的生辰年份, 但我知道母親比父親要大著好幾歲, 平常父親對母親也頗有幾分亦母亦姊的依戀,母親脾氣又較父親剛強,因此他們兩人一同上朝之時, 倒像是母親是天皇, 父親是天後似的。
父母之外,還有七八位大臣。除了房遺則、許敬宗和魏叔璘之外, 我幾乎都隻認得大略的名姓,想起崔明德上的那道書,便沒有如從前那樣小跑著湊到父母身邊,甚至爬到父親膝頭去, 反而徐行緩步, 鄭重行了大禮。
父母本來表情都很嚴肅, 待見我行禮,又都露出一絲笑容,父親溫柔地抬手,笑道:“不必多禮。”待要向平常那樣叫我過去,被母親咳嗽一聲止了。父親意有怏怏,小聲說了句什麽,這時李睿也已經見禮,他待李睿要嚴厲些,便收了笑,微一頷首,指了指右首的幾案,李睿彎著腰坐了過去,我也坐到母親這邊,宮人們端上食物,也不過是平常菜肴,並沒有什麽稀罕。
稀奇的倒是那群大臣們,我們來之前,他們似乎就討論得非常激烈,等我們兩一入殿內,又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那樣驟然閉嘴,他們中很有幾個平時舉止豪放不羈,今日用飯的時候卻忽然都端起了小娘子的架勢,個個斯文秀氣,連一絲咂湯的聲音也未有。
我見這架勢,心裏砰砰跳得厲害,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正在發生,卻又還未發生似的。然而今日我所知的最大的事,也不過是李睿出閣、選官而已,這本是皇子長成之後最理所當然之事,有什麽好不好的?
這頓飯用得極其艱難,好在我餓過了頭,東挑西揀地吃幾口,也就放下了筷子,習慣地抬頭看母親,卻見母親也正看著我微笑。
“長樂公主太平,而今年已十二了。”母親突然說了這麽一句,看著中書令房遺則,房遺則對母親一俯首誇道:“公主貞靜賢淑,有陛下之風。”
父親被這句給逗笑了,邊笑邊往側邊看了母親一眼,見母親沒笑,又趕緊止住,自言自語道:“朕用畢了,眾卿不必拘束,自取其用便是。”起身就走,他背著雙手,經過我邊上時手掌招了招,我趕緊也起來,李睿見狀,也利落起身告辭,我們父子三個逃也似的出了殿外,父親尋了個僻靜角落,問我們:“你們是不是將二郎的書呈給你阿娘了?”
我還未及說話,李睿已經道:“母親派人來索,我便給了。”
父親歎著氣搖搖頭,指著李睿說:“不是同你說了,不要什麽都告訴你阿娘麽?你怎麽這麽傻?”
李睿莫名挨了一頓訓,隻能低著頭,不敢馬上回話,然而看他神情,倒是對父親的話依舊不明所以。
我忙問:“二郎的書怎麽了?有不妥麽?阿耶為何要瞞著阿娘?”
父親苦笑道:“也不是特地瞞著你阿娘,隻是她這人啊,心太小,你們阿兄難得編本書,她看見了,也要嫌這嫌那的。唉。”他搖了搖頭,想說什麽,到底沒說出來,隻是揮著袖子說:“算了,你們兩個,說了也不懂。去吧,自去玩罷。”
李睿自以為能去弘文館讀書,便該是成人待遇了,見父親這麽說,又委屈,又不服氣,便抬頭要辯解,被我一把扯住,將他連拖帶拽的帶到旁邊:“阿耶自然有阿耶的考量,你再辯,不是徒增阿耶的煩惱麽?”
李睿看了看遠處負手而立的父親,又看了看我,垂頭喪氣地說:“算了算了,阿耶都說叫我們去玩了,走罷。我帶你出宮。你想去哪?”
我心裏有件事,所以急著出宮,然而真到了出宮的當口,我才想起自己並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究竟在哪,一時茫然,竟脫口問李睿道:“你知道韋參軍家在哪麽?”
李睿一怔:“韋參軍?哪位韋參軍?”倏然反應過來,笑道:“你要去找韋歡?卻不知她家在哪?”
我赧然點頭,道:“我先叫人去探問一下?”
李睿笑起來:“不用,我知道她家在哪。”見我不解,得意道:“她嫡母出身自清河崔氏,新授代王友崔誌恂便是清河崔氏的。”
我說:“清河崔氏那麽多人,怎能個個親戚都知道?”
李睿嗤笑道:“一看你就是不參與會鞠的,‘韋一球’在京中名聲這樣響,她的親戚,怎能不知她家在何處?”
我啞口無言。
李睿把我駁倒了,自己重又高興起來,一麵催著人去問了地方,一麵又給我出了個主意:“兕子,你若是親自上門,動靜太大,不若扮成個小內侍,就說是長樂公主給她們賞賜,私下裏再與她們見一見,豈不是好?”
這主意倒是可行,我對李睿瞥去讚許的一眼,轉頭就對他身邊個頭最矮的內侍楊得才道:“聽見你家大王的話了?脫衣服。”
楊得才一張臉幾乎皺成菊花,不情不願地同我進了偏殿,我等人將他的衣裳捧來,慢慢換上,忽然又想到一個主意,一出去,便對李睿道:“你這代王上門,動靜豈不是與我上門一般大?不如你就不要與我同行了,派幾個人跟著我就是。”
李睿急著就道:“那怎麽行?”
我笑:“又不是不帶從人,怎麽不行?還是你也想要扮成內官?”邊說邊不懷好意地看著他嘴角——李睿如今正在成長期,喉結已開始凸出,嘴角也長出絨毛,他賭咒發誓要留出太子哥哥那般的優雅胡須,自然對那片絨毛極其在意,平日裏恨不能要給這“胡須”塗油打蠟,熏香染料,隻求它長得快些。
李睿不由自主地就去摸了摸他的嘴角,果不其然地再次妥協,而李睿一旦帶我出宮,放我單獨離開後,我便在頓飯工夫內輕鬆支開了那些禁衛,隻帶著兩個宮人,騎著大毛驢,溜溜達達地往南走。
母親今夜格外地與我親近,居然罕見地跟我聊起學業來。我和李睿兩個,一個是小兒子,一個是小女兒,上學基本也就是圖個樂子,李睿都還有父親管管,我就基本是個打醬油的存在,平常隻要不隨意遲到早退,也不要在課堂上鬧騰,兩位師傅就已經看得過去了。至於其餘那些輪流來講習的郎官、博士,則根本連管都不敢管我們。學習全憑我們的喜好。譬如李睿喜歡騎馬射箭蹴鞠打獵,就與那一眾勳貴出身的武散官打得火熱,我獨獨對畫畫有那麽點興趣,就和校書郎閻知微熟些。我怕母親問起來露怯,避開那些經史藝文,專一揀些課堂趣事來說,母親靜靜聽我絮叨,等到了紫宸殿外,要下輦的時候,才笑著說了一句:“你和你阿兄這樣要好,若是你阿兄出閣了,你可怎麽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