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6.心魔(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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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新防盜, 訂閱未滿80%的要等1-2天才能看 我見她連侍女都是人高馬大的胡姬, 知道此言不虛, 客套幾句, 命宦官們去抬,卻是用了四五個黃門才穩穩抬起,我心裏暗暗稱奇,越覺得獨孤紹不一般,客客氣氣地與她見過,引她入座。
其時人已到齊,饌饈具備, 便命教坊奏樂, 誰知絲竹聲方悠悠揚揚的起來,獨孤紹便向我道:“今日既是蹴鞠,闔不奏軍樂?”
我一向喜歡輕緩的樂曲,不愛這些軍樂、鼓樂, 聽了這話不免猶疑如何婉拒,卻聽韋歡從旁道:“陛下寢殿去此不遠, 軍樂嘈喧, 不宜鼓奏。”
此宴特地選在曲水之側,又再四申明隻敘年齒,不論尊卑,因此韋歡與我同座, 獨孤紹與裴蘭生在旁邊坐了一席, 她對麵隔著水處卻是崔明德與崔順德。
崔明德聽韋歡的話, 接口道:“本是閨中遊戲,又不是陣前打鬥,不必奏那些激昂的曲子。”
她說了話,便有幾人附議,獨孤紹隻好閉了嘴,夾起一片魚鱠,舉在眼前看了看,嗤笑一聲,道:“這刀工不過如此。”
這是宮中鱠人片好的魚肉,已是薄如飛雪的一片了,她竟還嫌棄,我有些驚奇,笑問:“十六娘的意思,是見過有人切得更好的?”
獨孤紹笑了一笑,特地看了崔明德一眼,起身道:“二娘若不嫌棄,可以叫他們把魚鱠端上來,我為二娘切鱠。”
我心下好奇,便叫人取來一條鯽魚,又拿來切鱠刀,獨孤紹大咧咧走過去,拿一張白紙鋪在魚下,懶洋洋站著,將刀在手裏一轉,向空中一拋,重新接住,又對崔明德一笑,崔明德早已停了箸,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仿佛沒看見獨孤紹一般,獨孤紹撇了撇嘴,刀舞如飛,刃不轉切,頃刻間便將一條鯽魚剖切得幹幹淨淨,侍從將盤子端來,但見盤中魚肉瑩白光潤,累如疊縠,夾起一片,竟如蟬翼般近於透明,蘸以蒜齏、橙絲,入口嫩滑,全無腥氣,不由拍案叫好。
獨孤紹得意洋洋地向四周看了一眼,將切鱠刀扔在桌上,擦了擦手,依舊回到席上,彼時那一盤魚鱠已經遍傳四座,惹來嘖嘖讚歎,獨崔明德危坐不動,侍兒將盤子端在她麵前,她也不看,隻道:“我已用好了。”
我見這兩人之間實在怪異,拿眼去看韋歡,韋歡附在我耳邊悄悄道:“崔氏與獨孤氏本是世交,前些年不知怎麽生了些齟齬,就突然斷了來往,連她們兩個見了麵,也如仇人一般。”
我方知就裏,悄聲回應道:“我還當她們是好友呢,原來竟是仇人——若是這樣,一會蹴鞠,不會打起來罷?”
因在眾人之前,韋歡不好拿白眼翻我,便暗暗地在我手上一拍,道:“你當她們是田舍村婦麽?還打起來!”
我摸著被她拍的地方笑嘻嘻道:“這可說不好,你也不是田舍婦,還不是將我打了。”
韋歡將箸一放,麵上還帶著笑,嘴裏氣哼哼地道:“早晚我給你氣都氣飽了,還吃什麽?”
我將自己的蒸梨拿在手裏,從下麵遞給她道:“莫氣,莫氣,吃個梨潤潤。”
韋歡到底沒忍住橫了我一眼,惱道:“梨隻有你這裏有,我吃了,像什麽樣子?”
我低頭一看,果然隻見我麵前擺了一盤三個梨,旁人的席上都是肉食,索性將盤子裏的梨都拿了,遞一個給獨孤紹道:“十六娘好刀法,送你一隻梨,多謝你的魚鱠。”
獨孤紹倒不見外,接過去就咬了一口,邊吃邊笑道:“正好口渴,多謝多謝。”
我將另一隻遞給崔明德,道:“久聞二娘善阮鹹,何勞彈奏一曲,以為助興?我也沒什麽酬勞,把這一隻冬梨送與二娘,如何?”
崔明德怔了一怔才接過去,道:“敢不從命。”
等她起身去彈阮鹹,我才拿著剩下的一隻梨回來,卻不入座,隻是遞給韋歡,笑道:“此宴全仗四娘操勞,謹以此梨作為酬答,四娘不要嫌棄。”
韋歡抽了抽嘴角,接過梨子,道:“朋友之間,不必客氣。”
我也想著我自己的心事,不知過了多久,隻知我迷迷糊糊中犯了困,頭一點,身子一歪,幾乎栽到在地,還是韋歡一把扯住我,才免得我頭臉著地,也就在我嚇出一身冷汗時,便殿門口已經有人出來,韋歡拽拽我的衣袖,我慌忙跪正,連臉也正正經經地對著前方,隻有眼睛隨著那人的影子轉動,極力想看清來的是誰——這人孤身一人,沒有任何隨從,看身形不像是婉兒或是那些小宮人,看步態也不像是那些整日佝僂的年長女官,她走得極慢,時不時會停下來向遠處一望,有時又低著頭,背著手,像在思索什麽。
我忍不住悄悄問韋歡:“你認得那是誰麽?”
韋歡道:“你隻好好跪著,管這許多做什麽呢?”我聽她這樣講,隻好把目光轉到前麵,待不一會,又覺得無聊,偏頭一看,卻見韋歡自己也側著頭,伸著脖子,看來的是誰呢。
我拍了她一下,道:“你自己又看。”
韋歡卻噓了一聲,道:“是天後。”
我吃她一嚇,趕緊又立直身體,再看那人身形體態,可不就是母親麽?隻不過先前我們誰也沒想到她會親自出來,所以沒認出來罷了。
韋歡十分緊張,我隔著一步,都能聽見她粗重的呼吸聲,她把身體挺得比宮牆還直,一點不像是才受過刑的人。
母親走得近了,我才發現她披散著頭發,身上裹了件與我身上那件差不多的鬥篷,還趿著鞋子,倒像是披衣起夜一般——這個時辰了,她還披衣起身,必是心裏還念著我,我的眼睛立刻就熱了,脫口就要喊“阿娘”,到底忍住,等她走到跟前,才伏在地上行禮說:“臣太平參見天後。”
母親慢慢彎腰,摸了摸我的頭,方道:“起來罷,冷麽?”
我方才還能忍住,這會卻覺得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被委屈占據的,待要起身,腿有點麻,便索性撲進她的懷裏,喊一句“阿娘”,眼淚如泉水般噴湧而出,全都沾在母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