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貫穿野豬脊背的長箭速度絲毫不減，又飛向一隻梅花鹿。

    又是一聲箭頭血肉的“噗呲”，鹿猝然倒地。

    周圍瞬間變得靜悄悄的，所有人都無比震驚，盯著倒在地上的一豬一鹿，許久無聲。

    沈嶽方才張開大弓，已經超出了他們所有人的想象。

    很多人在他剛剛張開弓時就開始暗罵自己有眼無珠，不識泰山。

    等到他射中野豬，眾人望著他的眼神中已出現些許佩服。

    至於一箭雙雕，已經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力。

    這等力氣，這般箭法，在軍人疲遝的大宋末年，已經很難見到了。

    “嘶……”

    反應過來的人紛紛倒抽冷氣。

    不少人甚至開始意猶未盡地在腦海中回放剛剛的一幕……

    一邊回味，一邊看著到處亂竄的野物，不少人甚至手癢起來，恨不得自己能像沈嶽一樣，射殺兩隻。

    獵殺是人類祖先最早的生存手段，捕獵的本能鐫刻在了每個男人的基因最深處。

    有時，隻需要一個契機，就能將這本能激發起來。

    徽宗看了梁師道一眼，立刻就有一個小太監，取來一件錦袍，又端著一盤銀子走上來。

    “賜沈嶽白銀三百兩，西川錦繡袍服一件。”

    徽宗說道。

    沈嶽趕忙謝恩。

    說完，徽宗喉結滾動一下，似乎被什麽吸引住了。

    “給朕也取副弓來……”

    一聽到皇上親口說出這話，在場的大小官吏和太監個個驚訝得合不攏嘴，甚至比看到沈嶽剛剛一箭射中兩隻獵物更加驚訝。

    大宋一向重武輕文，除了開國的太祖太宗，其餘帝王何曾親手摸過弓刀？

    而且文人們也大多對武事十分鄙棄，當今天子如果親自射獵，不知會被多少人暗暗腹誹，甚至是口誅筆伐，就像做了什麽離經叛道的事一樣。

    眾人都覺得徽宗這樣有些不妥。

    就連對皇帝一向百依百順的梁師道，都小心上前勸道：“陛下，此事若是被外朝那幫人知道，恐怕……”

    除沈嶽外的所有人也用讚許的目光看向梁師道。

    如果徽宗親自射箭，並且傳了出去。

    不僅徽宗本人會收到一篇篇引經據典，婆婆媽媽的勸諫，在場的他們，也會被文臣攻擊為引誘天子敗壞墮落的小人，掉一層皮都算是輕的。

    徽宗不為所動，甚至有些不耐煩：“朕說了，拿一副弓來！”

    梁師道頓時噤若寒蟬，急忙跑過去親自拿了一副弱弓，跪送給徽宗。

    沈嶽會心一笑。

    徽宗何許人也？能夠為了書法愛好，連治理國家都不顧的人，豈會在乎外朝文臣們的口水。

    徽宗張開弓箭，“嗖”，運氣不錯，射中一隻麅子。

    “陛下，臣……臣有事上奏……”

    眾人還沒來得及喝彩，倒傳來一陣參差不齊的聲音。

    是一大群文官手持笏板，哼哧哼哧地往這邊趕，其中包括李邦彥。

    眾人同時眉頭一緊：居然來得這麽快……

    “陛下貴……貴為四海之主，怎麽幹起了隻有武夫才做的粗鄙之事……”

    一名頭發花白，有些年歲的文臣跪勸道。

    “陛下，豈不聞聖人言……”

    過去一向領著徽宗尋歡作樂的李邦彥，這時候居然也加入了勸諫隊伍。

    “聒噪！”

    徽宗一臉暴怒，打斷了李邦彥的話。

    李邦彥一向骨頭軟，支支吾吾不敢再吭聲。

    一位滿頭銀發的文官，卻依然在大聲勸諫：“陛下，我皇宋列祖列宗，不親執刀兵，已百年有餘，為何今日陛下卻忽然舞弄弓刀，這豈不是有違祖宗之製？”

    三兩句話，卻說得本來暴怒的徽宗垂下了頭。

    因為，他抬出了大宋的列祖列宗。

    華夏古代帝王，哪怕再乾綱獨斷，在臣子們搬出“祖宗”二字時，大部分也會慫下來。

    因為違背祖宗，在傳統儒家倫理看來，即為不孝。

    不孝的罪名，哪怕是帝王也擔不起。

    “還有你們！”這名文官眼見占上風，開始訓斥起射獵隨行人員，“引誘天子，行射獵之事，背棄祖宗，該當何罪！”

    不僅梁師道、徐寧，就連耿直的童貫都紛紛垂下頭，不敢作半個字反駁。

    隻有沈嶽，還在饒有興味地擺弄手中大弓，看都沒看這名文官一眼。

    “你是做什麽的？”

    一臉義正言辭的老文官立刻注意到沈嶽，疾言厲色地問道。

    “你又是做什麽的？”

    沈嶽瞥了他一眼，反而回敬了一句。

    童貫趕快朝沈嶽遞了個顏色，離他最近的徐寧則小聲提醒：“張邦昌你都不知道？”

    聽到“張邦昌”三個字，沈嶽輕蔑一笑：靖康之變中曾經投靠金兵的軟骨頭，也好意思裝正人君子在這教訓人？

    張邦昌已然氣得胡須亂顫，向徽宗“請示”道：“此子如此狂妄，還請皇上立刻命衛士拿下！”

    跟著他的大小文官立刻像看見信號彈一般，立刻齊刷刷跪下：“還請皇上立刻命衛士拿下！”

    百多號穿著錦繡袍服的人一起磕頭，倒也頗為壯觀。

    饒是徽宗，麵色也猶豫起來。

    童貫梁師道等人見狀，臉色極為難看：如果沈嶽被先拿下，恐怕接著就輪到他們了……

    要知道這幫朝臣看他們不爽已經很久了。

    如今逮到這個機會，肯定會大肆株連一番，把和此次涉獵有關的所有宮內人員都拿下。

    沈嶽卻依然神定氣閑，看著這群文官的目光居然帶有幾分戲謔。

    “邦昌公，我想問問，太祖皇帝，算咱們大宋的列祖列宗嗎？”

    他停止擺弄大弓，向張邦昌問道。

    還跪在地上的張邦昌怒視他一眼：“這還用說？你問這問題是什麽居心？”

    “那敢問太祖皇帝是否曾親手拿過弓箭刀兵呢？”

    沈嶽剛問完，童貫等人會心點頭。

    刁鑽的問題，誰都知道太祖皇帝馬背上取天下，誰要是說個不，簡直是沒有常識了。

    張邦昌無奈點點頭：“那又如何？”

    “那不就得了，如今陛下親自手持弓箭射獵，正是為了效法太祖皇帝，何來不孝之有？”

    沈嶽一句反問，讓張邦昌幾乎頭皮發麻。

    不過，張邦昌他們是不會輕易認輸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