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太祖皇帝之所以弓刀不離手，是因為天下未定，而今四方太平，陛下何必手執弓刀，豈不知擅殺生靈，有傷天和？”

    李邦彥立刻替張邦昌補上一句，引得無數文官投去讚許眼神，仿佛這個有名的浪蕩子，已經成為正義的化身。

    沈嶽輕飄飄地拋出一句：“如今天下，真當太平?”

    跪著的文官們幾乎要暴走了。

    一個聲音嚷嚷道：“你說這話，就活該剪去口舌！當今天下，如何不太平？”

    “西有西夏，北有遼國，如何太平！”

    沈嶽毫不猶豫地戳破了這句粉飾太平的話。

    “天下一家，我大宋乃係正統，西夏遼國論其本質，不過我大宋藩屬而已！普天之下，皆係大宋疆土！”

    張邦昌氣得青筋暴起，幾乎要掄起朝笏砸沈嶽了。

    這阿Q式的精神勝利法，也真是意淫得沒邊兒了。

    沈嶽嘿嘿一笑：“既然遼國和西夏都是大宋的疆土，那明日就讓陛下派邦昌公前往幽州上任，擔任刺史，不知邦昌公能否前往？”

    張邦昌沒料到他會這麽反駁，氣得幾乎暈過去：誰他娘的不知道幽州現在被遼國占著，讓他去那兒上任，恐怕還沒趕到就被轟回來了。

    李邦彥還準備說些什麽，剛冒出一個“聖人言”，卻被沈嶽洪鍾般的嗓門打斷了。

    “總之，如今西有夏國，北有遼國，憂患在旁。陛下效法太祖，親自手持弓刀，練習射獵，上可告慰祖宗，下可讓臣民興尚武之風，強我軍備。此乃我大宋之幸，爾等若要阻攔，就是禍國殃民！”

    沈嶽一番話出口，徽宗都懵逼了。

    朕……剛剛隻是一時衝動，射了隻麅子……

    怎麽到你這，簡直成了驚天動地的壯舉？

    不過他好像說得挺好聽的，就由他這麽說吧。

    想到這，徽宗嚴肅地咳嗽一聲：“諸位愛卿向來忠公體國，不過今日之事，確實是各位多操心了，還請各位平身，各自回去吧。”

    兩句話下來，實際上已經為這場論戰判定了勝負。

    張邦昌、李邦彥一幹人恨恨不已地盯著沈嶽，謝恩起來，拍拍膝蓋上的灰土準備離開。

    自己這邊這麽多飽學之士，竟在皇上麵前沒能辯過武夫模樣的沈嶽，簡直是安眠掃地，斯文無存……

    一眾文官幾乎要把滿口的牙都咬碎了。

    童貫、徐寧和梁師道等人則紛紛向沈嶽投來感激眼神：要不是沈嶽剛剛的精彩發揮，恐怕他們也要被追究責任，吃不了兜著走。

    “且慢！”

    沈嶽一聲斷喝，惹得張邦昌等人幾乎要起毛了。

    “你還要作甚！”

    已經是鬥敗公雞的張邦昌，惱恨問道。

    “請問孔聖人說過的君子六藝，指的是哪幾樣？”

    沈嶽懷抱弓箭，向眾文官問道。

    所謂君子六藝，是由孔子提出，讀書人所必須掌握的六種技能：禮、樂、射、禦、書、數。

    這也是儒家的常識之一。

    “禮、樂、射、禦、書、數！”同樣氣鼓鼓的李邦彥，梗著脖子回答完後，不懷好意地譏笑道，“你莫非以為我等聖人門徒，飽學之士，如那些整日與你廝混的武夫一般，連這都不知道？”

    “嘶……”沈嶽一臉玩味，“你知道是知道，可你……能做到嗎？比如，你會射嗎？”

    李邦彥暈了：從小到大他連弓都沒摸過，怎麽可能射箭。

    他隻好眨巴著眼，老老實實搖頭。

    “你們，會射嗎？”

    沈嶽向一眾文官問道。

    所有人都老老實實地搖頭。

    在武人、乃至於習武都受到輕賤的大宋，這群儒生出身的官員們，自然都不屑於去練習射箭。

    沈嶽其實很想補一句：既然你們不會射，那你們的兒子都是哪來的？該不會是……被帶了綠帽吧？

    不過他還是憋住惡搞衝動，嚴肅宣布道：“諸位整日‘聖人言’，‘聖人言’，既然那麽把聖人看重，今日就該人人做到聖人的要求才對。”

    說罷，他轉向還沒反應過來的徽宗，鄭重請求：“請陛下賜在場每位文臣一把大弓，立即研習射箭，以符合聖人的要求！”

    徽宗聽完，也嚇了一跳：這玩得……是不是有點大了？

    要求這群輕賤武事的人射箭，平時簡直比要他們命還難啊。

    可沈嶽說的如此有理有據，竟讓他感覺有些無法反駁。

    而且，他也很想看看張邦昌這些人射箭是怎麽一副樣子……

    “準奏！徐寧，給每位愛卿，取一副弓來！”

    徽宗號令道。

    徐寧得令，立刻領著衛士們去行李車裏拿弓箭。

    文臣們那邊已經炸了鍋，紛紛推說身體不好使不出力氣，甚至連射箭話都說了出來。

    “諸位，身體不好，就該多鍛煉鍛煉，”沈嶽對著眾人喊話道，“至於說有辱斯文的，孔夫子當年也射過箭，難道孔夫子也有辱斯文了？”

    所有人立刻閉嘴。

    徐寧歸來，一張張弓被發到了眾文臣手中。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很多人連怎麽拉弓都不知道，還得衛士們手把手地教。

    童貫等人都快憋不住笑了。

    “張公，請問要不要卑職給您演示一下如何拉弓啊？”

    張邦昌拉弓拉得青筋暴起，可依然無法開弓，沈嶽走到他麵前，滿麵笑意地問道。

    “滾開！”

    盛怒之下，他竟連斯文二字都顧不得了。

    “啪……哎喲……

    話音未落，他的手就被結實的弓弦狠狠彈了一下，打出一串血珠。

    “噗……”

    沈嶽背過身一陣爆笑：所謂的現世報不過如此吧。

    至於李邦彥，手上胳膊上已經不隻被弓弦打得青紫了多少塊，齜牙咧嘴痛苦不堪。

    可能是禁軍將士平日對這幫搖頭晃腦的家夥們也有所不滿，給他們挑的盡是硬弓大弓，沒有個百十斤力氣根本拉不開。

    不到一個時辰前，還個個義憤填膺要代表月亮消滅沈嶽的文臣們，個個疲態盡顯，醜陋百出，任憑汗流滿麵，也沒人能拉開一張弓。

    此刻，徽宗已經在童貫等人簇擁下，來到一處高坡上，饒有興味地觀看這一幕喜劇。

    沈嶽回到徽宗旁邊，小聲說了兩句。

    徽宗揮揮手：“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眾文臣如蒙大赦，把弓摔倒地上，甚至有人小聲罵罵咧咧。

    不過接下來，徽宗說了句讓他們崩潰的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