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十二回 卜算吉凶財神到 複試戰啟高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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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心愁文絡 ,持筆苦走文 , 正道滄桑望 , 版正運德生。  郝瑟第N次呆傻, 然後兩秒鍾後, 迅速回神,一臉感慨:“屍兄啊, 講真, 你這一笑——還真是引人犯罪啊!”

    豈料此言一出, 剛剛還眸盛笑意的屍天清身形一顫,筆直身形瞬間便僵硬如木,長睫劇抖,清水般的眸子就好似攪入了濃稠墨汁, 濁黯沉黑,深不見底。

    “呃……不對不對……”粗線條的郝瑟卻是毫無發現,一邊捏腳一邊喃喃自語,“屍兄你應該要多笑!對, 一定要多笑,而且要使勁兒的笑!笑得越美越好!”

    僵站的屍天清身形又是一抖,慢慢抬眼,定定看著郝瑟。

    “這都不明白?哎呀!”郝瑟掛著一張一本正經的臉捏著腳掌, “重點不是屍兄你的相貌如何,而是這幫小子完全有定力啊!”

    屍天清微微睜大雙眼, 好似聽到了什麽十分驚異之事。

    “還不明白?”郝瑟看著屍天清的表情, 不由長歎一口氣道, 套上鞋子起身,滿屋踱步道,“屍兄啊,你還是太單純啊!俗話說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再過幾天咱們就要出發去聚義門參加入門大考,可你瞅瞅這幫小子一見美人就走不動道的德行,萬一人家考試出一道‘美人計”的考題,那咱們越嗇寨肯定是分分鍾被團滅的節奏啊?!”

    說著,郝瑟便一臉沉重拍了拍屍天清的肩膀,

    屍天清雙目猝然繃圓,死死盯著郝瑟剛捏完腳又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眼角不受控製抽了一下。

    郝瑟順著屍天清的目光一看,幹咳一聲,不著痕跡收手,又開始踱步,“行走江湖,武功乃是其次,品行方是首位,要達到——咳,那個那個……對了,要達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美色不能迷的高度,”說到這,郝瑟步子一停,雙手後負,仰望屋頂,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態,“如此,方能在江湖上立於不敗之地啊!”

    屍天清長睫輕顫,靜靜看著郝瑟的背影,一雙眸子中的渾濁墨色一點一點散去,換做兩彎秋水,瑩光粼粼。

    “所以!”郝瑟豎起一根手指,“屍兄,從明天開始,我們的教學重點就要轉移到鍛煉這幫小子的心誌上來!”

    屍天清瞪大雙目。

    “很簡單,”郝瑟回手就要拍屍天清的肩膀,卻被屍天清不著痕跡一退,避開了,不由有些尷尬,撓了撓脖子道,“從明天開始,屍兄你就對著那幫小子可勁兒地笑,誰要是看傻了看呆了,哼哼哼,老子就用這小樹枝狠狠地抽打,這次誰要是還敢跑!看老子不抽死他丫的!”

    屍天清微一垂睫,用拳遮口,喉結動了兩下。

    “哼哼哼,老子這一招,就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啊呸,是那個……咳,總之,肯定能將他們練成金鍾罩鐵布衫銅牆鐵壁無敵功!”郝瑟一臉雄心壯誌表決心道。

    屍天清抬眼,就這般靜靜看著郝瑟,清眸隱隱彎起,似漫天星輝融入眼中,美懾心魂。

    表完決心的郝瑟不經意一回頭,頓時的汗毛都酥了,不由咽了咽口水:“屍兄,你幹嘛這樣盯著老子,難道是老子臉上有髒東西?”

    屍天清唇角一彎,輕輕搖了搖頭。

    郝瑟心跳立時漏跳半拍,急忙轉開目光,幹笑兩聲:“哈哈哈,那一定是老子太帥了,哈哈哈哈……”

    屍天清唇角又上揚幾分,抬手將郝瑟拽到了床邊。

    郝瑟一臉僵硬,顫巍巍看向屍天清:“屍、屍兄,你這是啥子意思,你不是嫌老子呼嚕吵,所以前天開始老子就睡地鋪了,怎麽……”

    難道說——

    屍兄你孤枕難眠,所以邀請老子和你一起同會周公?

    郝瑟死魚眼驟然繃圓,一臉驚詫瞪著屍天清。

    但見眼前之人,劍眉容俊,眸含清泉,美人如玉——好吧,臉色有點黃,那也是美人如黃玉啊!

    霎時,二人對視目光交融中,飛花飄粉,濃春似酒,絲絲熏人醉。

    “這、這這這這不好吧!”郝瑟手指狂撓臉皮,死魚眼狂眨,“老子很久都沒洗澡了……”

    對麵屍天清的眼皮隱隱一跳,垂眼輕輕歎了口氣,抱起床上另一床被褥鋪到地上,就勢盤膝坐下。

    一室寧寂。

    郝瑟臉皮不受控製一抽。

    屍天清一臉淡定,定定看著郝瑟。

    “所以,屍兄你的意思是,讓老子睡床,你睡地鋪?”郝瑟幹著嗓子問道。

    屍天清點了一下頭。

    臥槽!屍兄你早說啊!

    幹嘛又是凝望又是拉手又是那啥啥的做一整套曖昧動作惹老子誤會啊!

    老子剛剛還說……什麽沒洗澡……

    先人板板!

    這丟人都丟到姥姥家了!

    郝瑟僵著手遮住麵皮,透過手指縫瞄了一眼對麵的屍天清。

    但見坐在地鋪上的男子微微側頭,嘴角輕勾起一個十分明顯的弧度。

    啊啊啊,被笑了被笑了被笑了!

    老子的一世英名啊!

    郝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然後就僵硬看著屍天清一展被子,要躺倒睡下的姿勢。

    “不行!”郝瑟驟然回神,大叫一聲。

    屍天清動作一滯,轉頭看向郝瑟。

    郝瑟氣勢洶洶走到地鋪前,一把將屍天清拽起搡到床邊,雙手叉腰,圓瞪死魚眼:“你是病號,你睡床!”

    屍天清麵色一沉,搖頭。

    “屍兄!”郝瑟瞪眼,“你的傷還沒好,不能睡地上,萬一著涼留了病根那就大大不妙了!”

    屍天清皺眉,一臉堅定。

    “我勒個去!”郝瑟頓時就怒了,“屍天清,你又犯驢脾氣是不是?”

    屍天清定定看著郝瑟。

    “行!”郝瑟雙手叉腰,死魚眼一瞪,“現在有三個選擇,第一,你睡床,老子睡地上,第二,你和老子一起睡床,第三,老子和你一起睡地上!”

    屍天清眉頭一蹙。

    “沒有第四個選擇!”郝瑟氣勢洶洶一指門口,“否則老子就睡外麵去!”

    言罷,就用一雙凶氣四射的死魚眼死死瞪著屍天清。

    屍天清清眸定定回望,郝瑟毫不妥協。

    二人就這般大眼瞪小眼瞪了許久——

    屍天清垂下長睫,輕歎一口氣,轉身將郝瑟的被褥向床內側推了推,又把自己把被褥卷起,鋪在了床鋪外側,回頭望著郝瑟。

    “一起睡床?”郝瑟挑眉。

    屍天清頓了頓,點頭。

    “哼哼哼!”郝瑟一臉得意,脫鞋爬床,拉開被子一躺,“早該聽老子的!”

    屍天清微微搖頭,脫鞋和衣躺在了床外側。

    “屍兄,咱們可是同甘苦共患難的兄弟,”郝瑟和屍天清並排躺在床上,一臉信誓旦旦,“以後有老子睡的床,就有你睡的床,有老子一口湯,就有屍兄你一口肉,”死魚眼皮慢慢下滑,“老子絕對不會讓美人受罪……好擠,明天……再申請……一個……床……呼呼……擠……”

    床外側的屍天清慢慢睜眼,轉目看了一眼旁邊呈大字型占了多半張床鋪的郝瑟,又看了看自己半邊身子懸空,半邊身子掛在床邊的造型,輕歎一口氣,起身下地,回抽被子。

    可是,大半張被子都被郝瑟壓到了身下,抽了半天連個被角都沒抽出來。

    屍天清暗歎一口氣,反手給郝瑟掖了掖被褥,取了兩件外衣披在身上,盤膝坐在床邊,看了一眼郝瑟,合上雙目。

    月光下,一坐一躺的二人,就如一副雋永的畫卷,溫馨而寧靜。

    突然,靜坐的屍天清雙眼猝然一睜,一閃身衝到窗邊,啪一聲推開窗扇。

    霎時間,漫天紅光參雜著灼熱火氣噴湧而入,直撲雙目。

    屍天清雙眸倏然暴睜,瞪著山坡下的衝天火焰,整個人怔了一瞬,立即反身閃到床前,狠力推搡郝瑟。

    “呃?屍兄?”郝瑟揉著眼睛坐起身,迷迷糊糊睜眼一看,頓時雙眼暴裂,大驚失色,“怎麽回事?失火了?!臥槽,快打119,啊呸,趕緊救火啊!”

    說著,兩腳穿上鞋子就要往外衝。

    可剛衝了一步,就被屍天清一把拽住。

    “屍兄?”郝瑟皺眉回頭。

    但見屍天清一臉凝重,從門後取了兩把柴刀,一把塞到郝瑟手裏,一把自己緊緊握住,然後用另一隻手,死死攥住了郝瑟的手腕。

    “這是?”郝瑟一臉呆愣。

    屍天清雙眉緊蹙,將郝瑟向身後一拉,定定看了郝瑟一眼。

    “明白明白!”郝瑟連連點頭,“小弟一定緊跟屍兄的步伐,寸步不離!”

    屍天清點頭,拽著郝瑟朝著火光方向急速奔出。

    越向山下跑,郝瑟越覺得不對勁兒。

    明明那烈焰火光幾乎燒紅半麵夜空,可為何整座寨子裏連半點人聲都沒有,就如……就如一座死寨一般——

    突然,郝瑟腳下一滑,身形一個踉蹌,險些摔一個狗吃屎,幸好前方屍天清反應迅速,一把扶住了郝瑟。

    “什麽東西這麽滑?”郝瑟扶著屍天清手臂,低頭一看,頓時雙眼暴瞠。

    灼熱火光下,赤色粘稠液體宛若一條紅溪,在火光下散發妖冶腥氣——

    血!是血!!

    郝瑟和屍天清同時驚呆,順著血水流淌方向逆向望去,霎時,二人麵色劇變。

    那血河的源頭,竟是一堆屍體!

    前行之人,雙手環胸,神色凝重,一雙倒吊三白眼凶氣四射,眉頭緊蹙,似乎在思考什麽人生大事。

    後行之人,消瘦身材,身形頎長,蠟黃麵色,一雙長睫微垂,時不時抬眸看一眼前方的背影,悶聲不語。

    正是發表完豪言壯語再次啟程的郝瑟和屍天清二人。

    突然,前行的郝瑟驟停腳步,扭頭瞪著後方的屍天清,雙眉擰豎,一臉正色道:“屍兄,你早上什麽都沒看到!”

    屍天清腳步一停,抬眼望著郝瑟,一臉不解之色。

    “嗯咳,老子是說——”郝瑟不自在扭頭,撓了撓臉皮,“你沒看到老子早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嚎啕大哭什麽的……”

    屍天清雙眼繃圓。

    “不對不對!老子沒哭!老子絕對沒哭過!老子將來那可是頂天立地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人物,絕逼不會做哭鼻子這等沒品的事!”

    郝瑟惡狠狠瞪著屍天清,滿是黑灰的一張臉上,兩隻紅丟丟的死魚眼外加一個紅彤彤的鼻頭那叫一個鶴立雞群。

    屍天清睫毛一垂,以拳遮口,清了清嗓子:“是,郝瑟沒哭。”

    “很好!”郝瑟一握拳,滿意點頭,轉身,挺直胸膛,繼續前行。

    屍天清輕輕搖頭,隨即跟上:“郝瑟,這是去何處——”

    “啊啊啊啊!”突然,郝瑟又大叫一聲,氣勢洶洶轉頭盯著屍天清,“屍兄!小弟求你一件事兒!”

    屍天清一怔:“郝瑟但說無妨。”

    郝瑟雙手啪一下合十,高舉頭頂,做燒香拜佛狀:“拜托屍兄您能不能別總是連名帶姓地叫老子的名字啊!”

    屍天清一雙眼睛再次瞪圓。

    “被屍兄你這麽一個驚天動地的美人口口聲聲‘好色、好色’地叫,老子壓力很大的好伐!”郝瑟一臉崩潰抓頭道。

    屍天清眼皮一動,蠟黃麵容上顯出一抹不知所措之色:“那……天清該如何稱呼恩公?!”

    “換一個!不管啥,換一個!”郝瑟大叫。

    屍天清一臉為難,皺眉想了半晌,才猶豫道:“……郝兄?”

    “好胸”你妹!

    你才“好胸”,你全家都“好胸”!

    郝瑟立時炸毛,死魚眼匪氣狂射屍天清。

    屍兄你對著一個約等於“飛機場”的妹子喊“好胸”,你是嘲笑呢嘲笑呢還是嘲笑呢?!

    屍天清長睫頻閃,眉頭微蹙,似乎對郝瑟聽到“郝兄”這個稱呼後的氣惱反應十分迷惑。

    塵土飛揚的鄉道之上,二人就這般一個怒氣衝衝,一個滿臉無辜對視了半晌——

    最終,還是郝瑟抗不住屍天清的“美眸”攻擊而敗下陣來,一臉懊惱撓了撓頭發,氣呼呼繼續悶頭前行。

    “算了算了,屍兄你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所謂命苦不能怪社會,名怪不能賴父母……”

    “阿瑟——”

    忽然,背後傳來一聲輕喚,溫柔得仿若皎潔月光掃過柳梢。

    郝瑟腳步一頓,慢慢回頭。

    冉金晨光中清風揚起,屍天清素衣飄飄,淩發隨舞,顯出如畫眉目,似泉眼眸中,淡漾清漪。

    “天清稱呼恩公為——‘阿瑟’可好?”

    暖陽溫度悄悄染上雙頰,郝瑟撓著臉皮,愣愣看著屍天清,一臉傻笑:“嘿嘿……阿瑟,好聽,真好聽,嘿嘿嘿嘿……”

    屍天清看著郝瑟的笑臉,嘴角輕輕勾起,霎時間,乾坤霞光動,幽花香雲絲,美如冠玉。

    郝瑟保持著傻笑的姿勢愣住一刻,突然眼皮一抖,深吸一口氣,猛一把將屍天清拉到路邊,一臉正色道:“屍兄,老子發現一個十分致命的問題!”

    “何事?”屍天清劍眉一蹙,啞聲微凝問道。

    “就是屍兄你的相貌啊!”郝瑟驚呼,“你若是頂著這張臉和老子一起去闖蕩江湖,以咱倆現在的實力,那就是分分鍾被惡霸王爺花花公子魔教魔頭當街調戲強搶民男的節奏啊!”

    此言一出,屍天清雙眸一暗,整個人不禁沉默了下來。

    “所以,老子想到了一個絕世好辦法!”郝瑟蹭一下從背後抽出柴刀,一雙死魚眼輝映冰寒刀光,扯出一個匪氣十足的冷笑,“定能將這個隱患扼殺在搖籃裏!”

    說著,手裏的柴刀就在屍天清臉前比劃起來。

    屍天清靜靜看著郝瑟,眸中銀光一閃而逝,定定點頭:“好。”

    言罷,就微微闔目,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好!是個漢子!”郝瑟大讚一聲,一手高舉柴刀,另一手抓起屍天清的頭發,忽然,手起刀落,冰冷刀刃狠狠劃過屍天清眼前——

    屍天清隻覺額前冷風一掃,就聽唰一聲,便沒了動靜,而意料中的疼痛竟是未發生。

    “哼哼哼,老子的手藝果然沒有退步。”郝瑟得意嗓音傳入耳畔。

    屍天清慢慢睜開雙眼,一臉驚詫望著郝瑟。

    “咋樣?”郝瑟豎起柴刀刀刃,兩眼放光觀賞著自己的傑作,“老子這可是幫無數妹子修剪劉海千錘百煉笑傲美發界的家傳手藝,看看這劉海,整齊、厚重、美觀、大方!不僅能將屍兄你的眼睛妥妥得遮個嚴實,更凸顯了後現代主義的時尚潮流,必將是大明朝時尚界的代表之作啊!”

    屍天清慢慢抬手,摸了摸額前,果然,眉宇齊平處,多了一抹厚厚的劉海。

    手臂慢慢下移,蠟黃手指在郝瑟看不到的地方攥緊。

    “屍兄你放心,這個造型隻是暫時的!”郝瑟將柴刀向背後一別,一把摟過屍天清的肩膀,手臂一伸,做指點江山狀:“等咱們以後發達了,老子一定將屍兄你打扮得美美噠,把老子裝扮得帥帥噠,定能驚豔四方、帥冠江湖,到時候咱們倆肯定分分鍾當上CEO贏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喔哈哈哈哈哈哈——”

    魔性笑聲中,屍天清摸著自己額前的劉海,掃了一眼郝瑟的亢奮笑臉,嘴角也不禁隨之微微上揚。

    *

    聞色如錦草浪輕,風轉柳花球;

    城石巍巍樂安景,行人穿梭忙。

    郝瑟雙手叉腰,站在高聳城牆之外,仰脖望著城頭石匾上高刻的“樂安”二字,頻頻點頭:

    “樂安——這名字不錯,安樂和平,肯定是個好地方。”

    屍天清站在郝瑟身側,同樣仰頭抬望,清眸微微顫動。

    “屍兄,看,這就是咱事業的起點!”郝瑟環過屍天清的肩膀,氣勢萬千道,“等進了縣城,咱們先好好吃上一頓,再挑一個到五星級旅店洗個熱水澡,睡他個昏天暗地……”

    郝瑟的豪言壯語聲中,屍天清眸光移轉城門左右,但見周遭來往行人都用一副驚詫神色偷望郝瑟和自己,指指點點:

    “喲,聽見沒?這小叫花子人不大,口氣可不小!”

    “瞧他那身衣服,莫不是從哪個墳堆裏爬出來的?”

    “你跟兩個叫花子較什麽勁兒啊,他不過就是吹吹牛過過嘴癮罷了。”

    “看他旁邊那個小子,哎呦,那臉,簡直黃得跟苦膽一樣了,也不知道餓了多久。”

    “唉,如今世道不行了……”

    “這倆孩子真是可憐啊……”

    “叮!”

    兩枚銅板扔在了郝瑟和屍天清麵前。

    郝瑟臉皮一抽,看向扔銅板的大嬸。

    那大嬸一臉同情:“孩子,趕緊去城裏買個饅頭吃吧,瞧瞧這瘋言瘋語的,都餓傻了。”

    言罷,就搖搖頭,匆匆離開。

    郝瑟:“……”

    屍天清:“……”

    一陣小風嗖嗖吹過郝瑟和屍天清僵硬身形。

    “屍兄!”郝瑟猛一下蹲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枚銅板抓在手裏,一臉警惕四下一望,朝著屍天清一招手,貓腰一溜煙奔到了城牆邊的陰影處。

    屍天清一臉不明所以,也隨著郝瑟匆匆跑到了牆邊。

    “阿瑟,出了何事?”

    “出大事了!”郝瑟一臉緊張道。

    “什麽?!”屍天清神色一緊,全身緊繃,厲眸四下張望。

    郝瑟一把拽過屍天清:“是民生大事!”

    “民生?”屍天清一怔。

    郝瑟一臉肅凝點了點頭:“屍兄,你身上有錢——那個,有銀子嗎?”

    屍天清:“……”

    “老子就知道你沒有!”郝瑟一拍大腿,“你要有銀子才怪了!老子翻遍了寨子上下,結果,啥子都被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莫說銀子,連根毛都沒有!”

    屍天清眨眼,輕籲一口氣,緊繃身形鬆了下來。

    “所以屍兄,現在,咱們的計劃大約要做一個小小的調整!”郝瑟沉下臉道。

    “天清聽阿瑟的。”屍天清正色道。

    “好!”郝瑟一錘手掌,“所謂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成為CEO贏娶白富美的高端目標咱們先放一邊,先設立一個應急目標!那就是——”

    郝瑟一舉手臂,深吸一口氣:“自力更生,賺錢吃飯!”

    “好。”屍天清一臉凝重點頭,好似真得到了什麽重要指示一般。

    “所以——屍兄,全靠你了!”郝瑟鄭重一拍屍天清的肩膀。

    “我?”屍天清一愣。

    “沒錯!”郝瑟啪啪啪在屍天清肩膀上一陣亂拍,“屍兄你的功夫如此厲害,當然要靠你!”

    屍天清長睫微垂,啞聲低沉:“隻是,我內力已失,隻怕僅能做最低等的鏢師……”

    “鏢師?做啥子鏢師?!”郝瑟死魚眼一瞪,一臉恨鐵不成鋼瞪著屍天清,“屍兄這等人才怎能做鏢師這等沒前途的工作?!”

    屍天清雙眼瞪圓,直直望向郝瑟。

    但見郝瑟噌一下站起身,朝著屍天清得意一笑,死魚眼遠眺,滿麵放光:“老子早就想好了,咱倆這等百年一遇的人才,當然要選自主創業的路子!”

    “創業……”屍天清一臉不解。

    “簡單!以屍兄你的身手再加上老子的口才,那就是活一條生生金燦燦的康莊大道擺著眼前啊!一本萬利——不不不,簡直就是無本萬利!”郝瑟說得口沫橫飛。

    “阿瑟……你說的……是什麽……”屍天清突然有種不大妙的感覺。

    “自然就是——”郝瑟按住屍天清肩膀,死魚眼放光,呲牙一笑,“街頭賣藝!”

    屍天清雙眼豁然繃圓,全身僵硬。

    事實證明,郝瑟關於口糧被克扣的擔心完全是杞人憂天。

    自那日孟三石、黃二壯見到清醒後的屍天清之後,郝軍師屋裏藏了一個絕色美人的詭異消息就在越嗇寨中不脛而走。

    之後,迅速就招來了數撥慕名看美人的山賊觀光團。

    第一撥圍觀山賊抵達現場之時,郝瑟剛給屍天清換完藥,剛剛屍天清對麵坐好喝水歇口氣,豈料,黃二壯突然就率著一幫漢子衝了進來。

    “郝軍師,聽說那個快死的小子是個美人?!”

    “郝軍師,俺們從來沒見過美人,趕緊讓俺們開開眼”

    “噗——!”

    郝瑟大驚之下,一口水直直噴到了屍天清的臉上。

    屍天清滿臉滴水,雙目圓瞪,一臉驚詫望著郝瑟。

    可看在黃二壯一幫山匪眼中,那就是一個眼睛美得不要不要的柔弱美人出水芙蓉梨花帶雨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現牛羊……

    眾匪在呼吸停滯半盞茶之後,都紅著臉默默退了出去。

    郝瑟:“……”

    屍天清默默用袖子擦去了臉上的水。

    第二撥圍觀匪團出現之時,郝瑟正在專心致誌坐在飯桌前給自己粥碗裏泡饅頭。

    毫無預兆的,黃大壯頂著亮閃閃的光頭一路嚷嚷著就衝進了大門:

    “郝軍師,趕緊的,把你屋裏藏著的美人讓咱們兄弟看看!”

    “對啊對啊!”

    身後一幫兄弟爭先恐後撲了進來,還有一個不長眼的撞歪了飯桌,把郝瑟好容易泡好的饅頭全灑到了桌上。

    “喂!”郝瑟死魚眼一跳。

    “黃大壯,你這啥眼神啊?這人臉黃的跟苦菜花似的,怎麽可能是美人?”

    “他現在閉著眼當然看不出來,這小子眼睛一睜開,那就是——那個詞咋說來著,對了,美不勝收!”

    眾匪完全無視郝瑟,一股腦湧到了床前,圍著屍天清指指點點。

    “喂喂!”郝瑟騰一下站起身,死魚眼狠狠瞪向眾人。

    “要不,咱們把他弄醒咋樣?”

    “不好吧,人家還在養傷呢。”

    眾匪擠在一起嘀嘀咕咕。

    “先人板板!都給老子滾!”

    郝瑟頓時大怒,揚手就掀翻了飯桌,桌上的米粥饅頭稀裏嘩啦灑了一地。

    一瞬死寂。

    眾匪慢慢扭頭,一臉驚詫看著郝瑟一雙死魚眼凶光四射,渾身匪氣飆升,好不駭人。

    眾人齊齊咽了一口口水。

    “郝、郝軍師,您先忙著啊!”

    “我們還有事,先撤了!”

    說著,立時呈鳥獸狀逃了出去。

    郝瑟狠狠瞪著眾人背影半晌,回頭一看地麵——

    “啊啊啊,老子的午飯啊啊啊啊!”

    屍天清慢慢睜眼,看著一臉鬱悶蹲在地上為自己午飯哀悼的郝瑟,清澈眸光裏閃過一絲淡淡笑意。

    第三撥圍觀人員是由楊二木帶隊,突襲之時夜色已深,郝瑟正在給自己打地鋪。

    “姓郝的,聽說……”楊二木連門都沒敲,一腳踏了進來,還好巧不巧就踩在了郝瑟剛整理好的枕頭上。

    郝瑟抬頭,死魚眼皮狂抽。

    楊二木傻住,傻傻看著靠坐在床上的屍天清,顯然是處於驚豔失神狀態。

    “你妹啊!到底有完沒完!”

    郝瑟立時怒發衝冠,飛起一腳踹在楊二木的屁股上,瞬間就把楊二木踹出了視線範圍。

    床上的屍天清睫毛微微一抖。

    “這不行、這不行!”郝瑟在地上團團亂轉,“這幫山賊明顯是餓得太久饑不擇食選擇狗帶啊!這沒日沒夜的沒輕沒重的,若是萬一有兩個色迷心竅的半夜摸上來……臥槽!”郝瑟猝然扭頭盯著屍天清,“屍兄,你還是和老子擠一擠吧!”

    屍天清雙眼豁然繃圓。

    “放心放心!老子絕對是正人君子,這完全是為了保護屍兄你的貞操啊!”郝瑟兩下卷起被子奔到床邊,將屍天清連同鋪蓋往裏麵一推,自己裹著被子就勢躺在外側,一臉堅定,“哼哼,老子我就守在這床邊,我倒要看看哪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敢來摸老虎屁股!”

    屍天清雙目繃圓直挺挺躺在床鋪內側,麵朝土牆,渾身僵硬。

    “屍兄,放心,有老子在……呼呼……絕對……沒問題……呼……”郝瑟半睡半醒的聲音從外側傳來。

    屍天清眼皮輕眨一下,頓了頓,又眨了一下,長長呼出一口氣,在郝瑟喃喃夢話中,慢慢合上了眼皮。

    之後的半月,組團前來參觀美人的山匪數量是與日俱增,更有甚者,還花樣頻出,送花的送米的送水的送被子的,甚至還有人自告奮勇前來幫郝瑟修房子、補屋頂……

    最神奇的是,就連越嗇寨第一摳門的楊二木同誌都破天荒送來兩隻老母雞,號稱是要給屍天清熬湯補身——

    對此,郝瑟隻想說一句話:

    先人板板!這果然是一個看臉的膚淺世界!

    而隨著屍天清的身體一天一天好轉,這美人的氣勢也愈發明顯。

    首先,屍天清原本瘦得脫型的麵頰漸漸長出了肉,便一天比一天俊,絕對稱得上是劍眉如劍,鼻若懸膽,薄唇似削,清眸藏月;雖然麵色依然是蠟黃得有些慘烈,但一眼望過去,那就是一個活脫脫的美人胚子。尤其是在這個顏值普遍坑爹的越嗇寨中,屍天清的形象簡直是美冠眾匪,名副其實的“寨花”。

    其次,隨著屍天清的傷口逐步好轉,慢慢能下床溜達後,更顯其身姿挺拔;雖然有些清瘦,借來的衣服穿在身上略顯空蕩,但行走間已初現玉樹臨風之姿。

    從一個形若骷髏的半人半鬼形象變成如今這般——堪稱奇跡。

    而這種奇跡般的變化,每天都在屍天清身上上演。

    郝瑟每日對著一天比一天更驚豔的屍天清,總有種心驚膽顫的感覺——

    自己是不是救了一個什麽不得了的大人物!

    可是,在多次向孟三石求證後,得到的回答卻是——江湖上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個人,尤其是姓“屍”的。

    得到這樣的回複,郝瑟才總算吃了幾天安穩飯。

    可隨著屍天清恢複得越來越好,美人的名聲也越來越大,終於,還是驚動了越嗇寨的大當家——卯金刀。

    *

    “噗——”一口米粥從郝瑟口中直直噴出。

    門口的孟三石一臉驚詫看著郝瑟那口氣勢驚人的米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屍天清臉上噴去。

    可桌對麵的屍天清連眼皮都未抬,隻是端著碗輕一側身,就實現完美躲避。

    “咳咳咳,三爺,你剛剛說啥子?!”郝瑟一抹嘴邊,急聲問道。

    孟三石盯著屍天清的眼中劃過一絲精光,頓了頓,望向郝瑟:“大當家想要見見屍兄弟。”

    “大當家不是為了準備半個月後聚義門的分舵大考在閉關練功嗎?”郝瑟噌一下跳起身驚道。

    “郝軍師,大當家催的急,你和屍兄弟準備準備就過來吧。”孟三石一臉意味深長看了一眼屍天清,輕飄飄撂下一句意味深長的台詞,轉身離開。

    “先人板板!這是啥子鬼呦!”郝瑟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抱頭大叫。

    一個饅頭遞到了郝瑟眼皮下。

    郝瑟抬頭望向對麵,眼前雖是一張蠟黃的臉,卻是眉目如畫,秀色可餐,尤其是一雙眼睛,除了郝瑟這個朝夕相對的同屋人勉強有幾分抵抗力外,寨中其他匪眾基本都是每見必忘呼吸半盞茶的狀態。

    唉……不妙啊!

    郝瑟長歎一口氣:“屍兄,咱們這次可遇到大麻煩了!”

    屍天清垂眼,用手指把饅頭一塊一塊掰下,一塊一塊泡在了郝瑟的粥碗裏。

    郝瑟扶額:“屍兄,現在可不是悠閑泡饅頭的時候!你馬上就要大難臨頭了!”

    屍天清依然在不緊不慢掰饅頭。

    郝瑟頓時急了:“屍兄,老子我可是說真的!咱們這位大當家的愛好就是搶個男人洞個房,莫說你這顏值,就連老子這等姿色的,都險些被辣手摧花啊——”

    掰饅頭的手一頓,屍天清猛然抬眼,一雙清眸直直望向郝瑟。

    郝瑟頓覺眼前金光四射,忙深呼吸兩次,穩住心神:“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屍兄,你這相貌,隻要一亮相,絕逼是要被大當家綁去洞房的!咱們得趕緊想個辦法應對!”

    說完,就用一雙萬分擔憂千分誠摯百分惆悵十分焦灼的死魚眼望著屍天清。

    屍天清靜靜望著郝瑟半晌,眨了一下長睫,低頭繼續給郝瑟的粥碗裏掰饅頭。

    “喂!”

    半個饅頭掰完。

    “喂喂!”

    還剩三分之一。

    “喂喂喂!!”

    全部完成。

    “先人板板!屍天清!你到底有沒有聽到老子的話?!”

    郝瑟死魚眼一豎,噌一下站起身就要掀桌。

    可桌子剛抬起一個角,就被屍天清一掌壓了回去。

    抬桌子的郝瑟僵住。

    屍天清把泡滿饅頭的粥碗推到了郝瑟眼前。

    郝瑟頭頂爆出一條青筋:“屍天清,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吃個屁——”

    屍天清抬眼,眉頭一皺。

    郝瑟頓覺背後一涼,立時慫了,訕訕然坐回凳子,一臉不情願吃起了泡饅頭。

    “屍兄,老子說真的!那大當家卯金刀可不是吃素的!老子可不能看師兄你羊入虎口啊!”一邊吃,一邊還不忘給屍天清說明事情的嚴峻性。

    再看屍天清,卻是一臉淡然,不緊不慢吃完饅頭、喝完粥,然後就靜靜等著郝瑟吃完。

    郝瑟死魚眼一亮,連粥帶饅頭一股腦倒進嘴裏,一臉期待看著屍天清:“屍兄,你是不是有辦法?”

    屍天清起身,走到郝瑟身側,輕輕一拍郝瑟的肩膀,邁門而出。

    “屍兄,你果然有辦法!”郝瑟頓時一喜,急忙追了出去。

    晨風中,屍天清步履穩健,步步堅定。

    急吼吼追出的郝瑟看著前方的背影,心頭躁亂不知不覺靜了下來。

    眼前之人,身姿挺拔,布衣飄逸,用筷子隨意簪起的發髻中,散出幾絲淩發,在晨風中輕飄而起,隱隱透出一絲出塵之意。

    真是弱柳迎風……啊呸,是玉樹臨風才對!

    郝瑟揉著眼睛感慨道。

    *

    待二人來到越嗇寨大廳,整座茅草大廳竟是被全寨的山匪擠得滿滿當當,所有人都是神色激動、一臉期待,眼巴巴望著郝瑟……

    咳,好吧——是望著郝瑟身後的屍天清。

    “郝瑟見過大當家。”郝瑟頂著眾目睽睽的巨大壓力,艱難走到卯金刀的座前,抱拳施禮。

    “郝軍師不必多禮。”卯金刀雖然口稱郝軍師,可一雙眼睛卻是早就黏在了郝瑟身後的屍天清身上,“你身後這位,就是那位屍天清兄弟吧。”

    “……是……”郝瑟看著卯金刀兩眼放光的模樣,心裏不禁有些打怵,不著痕跡往後撤了半步,擋在了屍天清的前麵。

    “屍兄弟,抬起頭讓我看看。”卯金刀一臉迫不及待。

    “額……”郝瑟臉皮一抽,正要尋個借口拒絕,不料突然肩上一重,竟是屍天清一掌拍在自己肩上,邁步站到自己身前,向卯金刀一抱拳,慢慢抬起了頭。

    瞬時間,滿庭清風淨,風霄凝華年。

    眾人中央,頎長男子直身而立,素衣粗布,發髻亂挽,卻難掩一身清凜之氣;黃麵如蠟,淡白薄唇,唯難遮其清美五官、飛鬢劍眉;一雙眼眸,宛若藏了秋夜明月,寒天晨星,隻一眼,心跳消聲,呼吸停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