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十八回 遇贗品被困暗道 破暗陣驚現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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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心愁文絡 , 持筆苦走文 ,正道滄桑望 , 版正運德生。
晴日熏風暖,鄉道悠悠行。
漫漫鄉路之上, 二道人影一前一後緩緩前行。
前行之人, 雙手環胸,神色凝重, 一雙倒吊三白眼凶氣四射, 眉頭緊蹙, 似乎在思考什麽人生大事。
後行之人, 消瘦身材,身形頎長,蠟黃麵色,一雙長睫微垂, 時不時抬眸看一眼前方的背影, 悶聲不語。
正是發表完豪言壯語再次啟程的郝瑟和屍天清二人。
突然, 前行的郝瑟驟停腳步, 扭頭瞪著後方的屍天清, 雙眉擰豎, 一臉正色道:“屍兄,你早上什麽都沒看到!”
屍天清腳步一停,抬眼望著郝瑟, 一臉不解之色。
“嗯咳, 老子是說——”郝瑟不自在扭頭, 撓了撓臉皮,“你沒看到老子早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嚎啕大哭什麽的……”
屍天清雙眼繃圓。
“不對不對!老子沒哭!老子絕對沒哭過!老子將來那可是頂天立地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人物,絕逼不會做哭鼻子這等沒品的事!”
郝瑟惡狠狠瞪著屍天清,滿是黑灰的一張臉上,兩隻紅丟丟的死魚眼外加一個紅彤彤的鼻頭那叫一個鶴立雞群。
屍天清睫毛一垂,以拳遮口,清了清嗓子:“是,郝瑟沒哭。”
“很好!”郝瑟一握拳,滿意點頭,轉身,挺直胸膛,繼續前行。
屍天清輕輕搖頭,隨即跟上:“郝瑟,這是去何處——”
“啊啊啊啊!”突然,郝瑟又大叫一聲,氣勢洶洶轉頭盯著屍天清,“屍兄!小弟求你一件事兒!”
屍天清一怔:“郝瑟但說無妨。”
郝瑟雙手啪一下合十,高舉頭頂,做燒香拜佛狀:“拜托屍兄您能不能別總是連名帶姓地叫老子的名字啊!”
屍天清一雙眼睛再次瞪圓。
“被屍兄你這麽一個驚天動地的美人口口聲聲‘好色、好色’地叫,老子壓力很大的好伐!”郝瑟一臉崩潰抓頭道。
屍天清眼皮一動,蠟黃麵容上顯出一抹不知所措之色:“那……天清該如何稱呼恩公?!”
“換一個!不管啥,換一個!”郝瑟大叫。
屍天清一臉為難,皺眉想了半晌,才猶豫道:“……郝兄?”
“好胸”你妹!
你才“好胸”,你全家都“好胸”!
郝瑟立時炸毛,死魚眼匪氣狂射屍天清。
屍兄你對著一個約等於“飛機場”的妹子喊“好胸”,你是嘲笑呢嘲笑呢還是嘲笑呢?!
屍天清長睫頻閃,眉頭微蹙,似乎對郝瑟聽到“郝兄”這個稱呼後的氣惱反應十分迷惑。
塵土飛揚的鄉道之上,二人就這般一個怒氣衝衝,一個滿臉無辜對視了半晌——
最終,還是郝瑟抗不住屍天清的“美眸”攻擊而敗下陣來,一臉懊惱撓了撓頭發,氣呼呼繼續悶頭前行。
“算了算了,屍兄你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所謂命苦不能怪社會,名怪不能賴父母……”
“阿瑟——”
忽然,背後傳來一聲輕喚,溫柔得仿若皎潔月光掃過柳梢。
郝瑟腳步一頓,慢慢回頭。
冉金晨光中清風揚起,屍天清素衣飄飄,淩發隨舞,顯出如畫眉目,似泉眼眸中,淡漾清漪。
“天清稱呼恩公為——‘阿瑟’可好?”
暖陽溫度悄悄染上雙頰,郝瑟撓著臉皮,愣愣看著屍天清,一臉傻笑:“嘿嘿……阿瑟,好聽,真好聽,嘿嘿嘿嘿……”
屍天清看著郝瑟的笑臉,嘴角輕輕勾起,霎時間,乾坤霞光動,幽花香雲絲,美如冠玉。
郝瑟保持著傻笑的姿勢愣住一刻,突然眼皮一抖,深吸一口氣,猛一把將屍天清拉到路邊,一臉正色道:“屍兄,老子發現一個十分致命的問題!”
“何事?”屍天清劍眉一蹙,啞聲微凝問道。
“就是屍兄你的相貌啊!”郝瑟驚呼,“你若是頂著這張臉和老子一起去闖蕩江湖,以咱倆現在的實力,那就是分分鍾被惡霸王爺花花公子魔教魔頭當街調戲強搶民男的節奏啊!”
此言一出,屍天清雙眸一暗,整個人不禁沉默了下來。
“所以,老子想到了一個絕世好辦法!”郝瑟蹭一下從背後抽出柴刀,一雙死魚眼輝映冰寒刀光,扯出一個匪氣十足的冷笑,“定能將這個隱患扼殺在搖籃裏!”
說著,手裏的柴刀就在屍天清臉前比劃起來。
屍天清靜靜看著郝瑟,眸中銀光一閃而逝,定定點頭:“好。”
言罷,就微微闔目,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好!是個漢子!”郝瑟大讚一聲,一手高舉柴刀,另一手抓起屍天清的頭發,忽然,手起刀落,冰冷刀刃狠狠劃過屍天清眼前——
屍天清隻覺額前冷風一掃,就聽唰一聲,便沒了動靜,而意料中的疼痛竟是未發生。
“哼哼哼,老子的手藝果然沒有退步。”郝瑟得意嗓音傳入耳畔。
屍天清慢慢睜開雙眼,一臉驚詫望著郝瑟。
“咋樣?”郝瑟豎起柴刀刀刃,兩眼放光觀賞著自己的傑作,“老子這可是幫無數妹子修剪劉海千錘百煉笑傲美發界的家傳手藝,看看這劉海,整齊、厚重、美觀、大方!不僅能將屍兄你的眼睛妥妥得遮個嚴實,更凸顯了後現代主義的時尚潮流,必將是大明朝時尚界的代表之作啊!”
屍天清慢慢抬手,摸了摸額前,果然,眉宇齊平處,多了一抹厚厚的劉海。
手臂慢慢下移,蠟黃手指在郝瑟看不到的地方攥緊。
“屍兄你放心,這個造型隻是暫時的!”郝瑟將柴刀向背後一別,一把摟過屍天清的肩膀,手臂一伸,做指點江山狀:“等咱們以後發達了,老子一定將屍兄你打扮得美美噠,把老子裝扮得帥帥噠,定能驚豔四方、帥冠江湖,到時候咱們倆肯定分分鍾當上CEO贏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喔哈哈哈哈哈哈——”
魔性笑聲中,屍天清摸著自己額前的劉海,掃了一眼郝瑟的亢奮笑臉,嘴角也不禁隨之微微上揚。
*
聞色如錦草浪輕,風轉柳花球;
城石巍巍樂安景,行人穿梭忙。
郝瑟雙手叉腰,站在高聳城牆之外,仰脖望著城頭石匾上高刻的“樂安”二字,頻頻點頭:
“樂安——這名字不錯,安樂和平,肯定是個好地方。”
屍天清站在郝瑟身側,同樣仰頭抬望,清眸微微顫動。
“屍兄,看,這就是咱事業的起點!”郝瑟環過屍天清的肩膀,氣勢萬千道,“等進了縣城,咱們先好好吃上一頓,再挑一個到五星級旅店洗個熱水澡,睡他個昏天暗地……”
郝瑟的豪言壯語聲中,屍天清眸光移轉城門左右,但見周遭來往行人都用一副驚詫神色偷望郝瑟和自己,指指點點:
“喲,聽見沒?這小叫花子人不大,口氣可不小!”
“瞧他那身衣服,莫不是從哪個墳堆裏爬出來的?”
“你跟兩個叫花子較什麽勁兒啊,他不過就是吹吹牛過過嘴癮罷了。”
“看他旁邊那個小子,哎呦,那臉,簡直黃得跟苦膽一樣了,也不知道餓了多久。”
“唉,如今世道不行了……”
“這倆孩子真是可憐啊……”
“叮!”
兩枚銅板扔在了郝瑟和屍天清麵前。
郝瑟臉皮一抽,看向扔銅板的大嬸。
那大嬸一臉同情:“孩子,趕緊去城裏買個饅頭吃吧,瞧瞧這瘋言瘋語的,都餓傻了。”
言罷,就搖搖頭,匆匆離開。
郝瑟:“……”
屍天清:“……”
一陣小風嗖嗖吹過郝瑟和屍天清僵硬身形。
“屍兄!”郝瑟猛一下蹲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枚銅板抓在手裏,一臉警惕四下一望,朝著屍天清一招手,貓腰一溜煙奔到了城牆邊的陰影處。
屍天清一臉不明所以,也隨著郝瑟匆匆跑到了牆邊。
“阿瑟,出了何事?”
“出大事了!”郝瑟一臉緊張道。
“什麽?!”屍天清神色一緊,全身緊繃,厲眸四下張望。
郝瑟一把拽過屍天清:“是民生大事!”
“民生?”屍天清一怔。
郝瑟一臉肅凝點了點頭:“屍兄,你身上有錢——那個,有銀子嗎?”
屍天清:“……”
“老子就知道你沒有!”郝瑟一拍大腿,“你要有銀子才怪了!老子翻遍了寨子上下,結果,啥子都被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莫說銀子,連根毛都沒有!”
屍天清眨眼,輕籲一口氣,緊繃身形鬆了下來。
“所以屍兄,現在,咱們的計劃大約要做一個小小的調整!”郝瑟沉下臉道。
“天清聽阿瑟的。”屍天清正色道。
“好!”郝瑟一錘手掌,“所謂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成為CEO贏娶白富美的高端目標咱們先放一邊,先設立一個應急目標!那就是——”
郝瑟一舉手臂,深吸一口氣:“自力更生,賺錢吃飯!”
“好。”屍天清一臉凝重點頭,好似真得到了什麽重要指示一般。
“所以——屍兄,全靠你了!”郝瑟鄭重一拍屍天清的肩膀。
“我?”屍天清一愣。
“沒錯!”郝瑟啪啪啪在屍天清肩膀上一陣亂拍,“屍兄你的功夫如此厲害,當然要靠你!”
屍天清長睫微垂,啞聲低沉:“隻是,我內力已失,隻怕僅能做最低等的鏢師……”
“鏢師?做啥子鏢師?!”郝瑟死魚眼一瞪,一臉恨鐵不成鋼瞪著屍天清,“屍兄這等人才怎能做鏢師這等沒前途的工作?!”
屍天清雙眼瞪圓,直直望向郝瑟。
但見郝瑟噌一下站起身,朝著屍天清得意一笑,死魚眼遠眺,滿麵放光:“老子早就想好了,咱倆這等百年一遇的人才,當然要選自主創業的路子!”
“創業……”屍天清一臉不解。
“簡單!以屍兄你的身手再加上老子的口才,那就是活一條生生金燦燦的康莊大道擺著眼前啊!一本萬利——不不不,簡直就是無本萬利!”郝瑟說得口沫橫飛。
“阿瑟……你說的……是什麽……”屍天清突然有種不大妙的感覺。
“自然就是——”郝瑟按住屍天清肩膀,死魚眼放光,呲牙一笑,“街頭賣藝!”
屍天清雙眼豁然繃圓,全身僵硬。
是越嗇寨山匪的屍體!
是剛剛晚飯時還一同談笑兄弟們的屍體!!
郝瑟滿目血絲爆裂,死死盯著那淌血屍山,全身血液凝固如冰。
忽然,眼前一暗,一隻蠟黃手掌遮住了郝瑟的視線。
郝瑟雙唇微顫:“屍兄,他們怎麽了?”
回答郝瑟的是一陣沉默。
“他們都死了嗎?”
依舊是沉默。
“都——死了嗎?!”
“哢吧”從屍天清掌中傳來一聲脆響,好似什麽東西被捏碎了。
郝瑟全身開始不可抑製得發抖。
“大哥——!”
突然,草場方向傳來一聲淒厲叫聲。
“是黃二壯的聲音!”郝瑟一把將屍天清的手掌抓下,驚呼道。
屍天清雙目凜寒,一點頭,反手攥住郝瑟手腕,急速向來聲方向奔去。
火浪在身側翻騰,灼亮火星在二人狂舞發絲間跳躍。
突然,屍天清足下一頓,郝瑟猝然抬頭,頓時大驚。
但見一片狼藉火光草場中央,黃二壯撲在一人身上,嘶聲大哭,身後一道人影,高舉寒光長劍,狠狠向黃二壯後脖劈去。
“不——”
郝瑟一聲驚叫剛出口,身側的屍天清就如一道疾風,瞬間飆到殺人者身後,手中柴刀在火光下一閃,那人立時脖噴血漿,應聲倒地。
冷夜烈火雙色交融中,屍天清半張容顏濺滿血漬,半張清顏輝映月色,冷寒逼人。
“黃二哥!”郝瑟大叫撲至黃二壯身側,定眼一看,不禁腦中嗡得一聲。
黃二壯身下之人,光頭染血,麵色如紙,胸口一個血洞透黑,已然氣絕——正是黃二壯的大哥,黃大壯。
“大哥!大哥!!”黃二壯悲憤欲絕,驟然起身嘶聲如吼,麵色癲狂,滿眼血光,“啊啊啊啊!”
“碰!”一聲悶響擊在黃二壯後頸,黃二壯身形立時軟倒在地。
郝瑟一臉震驚瞪著將黃二壯打暈的屍天清。
屍天清靜靜看著黃二壯,手掌一鬆,手裏的柴刀滑落墜地,木質刀柄應聲碎裂。
“屍、屍兄?!”郝瑟直直瞪著屍天清。
屍天清長睫一顫,轉目看了郝瑟一眼,探手從腋下架起黃二壯,向旁邊的灌木叢拉去。
郝瑟這才明白過來,趕忙上前幫忙,和屍天清一道將黃二壯藏在灌木中。
待安置好黃二壯,屍天清又疾步走到適才那個殺手屍身旁,蹲身從其手中奪下長劍。
郝瑟站在一旁,捏緊手裏的柴刀,赤紅死魚眼死死盯著地上的屍體。
那人一身長衫外掛已經被鮮血染紅,看不清顏色,晦暗夜色下,隻能辨認出一雙沾滿血漬的藏青長靴。
“他們是什麽人,為啥子殺這麽多人?!”郝瑟嗓音隱隱發抖。
屍天清舉起手中長劍,定定看著劍柄處的青白色劍穗,狠狠攥緊手指,猝然扭頭望向郝瑟,眸中星色寒凝,冷徹如冰。
郝瑟心頭一跳,死死握緊手裏的柴刀,咬牙道:“老子絕不做逃兵!”
屍天清眸中凝霜稍融,向郝瑟一伸手,目光望向隱隱傳出兵刃交接之音的火場深處。
郝瑟堅定握住屍天清手掌,死魚眼狠瞪:“走!”
二人同時提步狂奔,衝入火場。
烈焰火舌舔著鬢角,鼻尖傳入發絲燒焦糊味,郝瑟雙目幹澀難忍,隻能隱約感覺到身側的屍天清用身體護住自己,舉步維艱。
突然,眼前一涼,二人已然衝破火牆到了火場之中。
“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為什麽!!”
卯金刀嘶喊隨著火焰爆裂之音衝入二人耳膜。
郝、屍二人揮去眼前焰塵,定眼一看,立時驚愕失色。
但見越嗇寨草廳燃起熊熊火光,灼熱氣浪劈頭蓋臉呼嘯撲來,幾乎令人無法呼吸。
衝天烈焰之前,卯金刀龐大身形急旋前衝,染血紅衣隨著烈焰狂舞而起,猶如一朵浸血紅蓮在烈焰中綻放。
而在卯金刀前方,是十餘名身著藏青長衫、高束發髻的男子,手中長劍翻舞,劍光結成茫茫雪浪,一波接一波向卯金刀環攻而去。
每攻一招,卯金刀身上就飛出一朵血花,滴落地麵。
“大當家——”郝瑟急聲大叫,可聲還未落,突然,就見火光中橫飛出一道黑影,朝著旁側山崖飛去。
“老三!”一人冒火衝出,嘶聲慘叫,正是楊二木。
郝瑟這才看清,原來朝山崖飛去的竟是孟三石,立時大驚,急衝而上,可哪裏還來得及。
豈料就在此時,一道黑影如離弦之箭飛射而出,手持長劍,身形消瘦,居然是屍天清直撲向孟三石下落方向,二人一前一後飛速墜下斷崖。
“屍兄!”郝瑟心膽俱裂,連滾帶爬撲到崖邊一看,茫茫火光下,勉強能看到屍天清用劍插入山崖,搖晃掛在崖邊,另一隻手,還拚命抓著孟三石。
可那插入山崖的長劍十分不穩,正隨著滑落的碎石一點一點滑移。
“屍兄!三爺!撐住!”郝瑟趴在崖邊大喝一聲,扭頭欲去尋繩索藤條救人,豈料剛一回頭,一道寒光攜著刺骨殺意就橫到了自己喉前。
“呦!這還有一個漏網的小山賊啊!”
郝瑟死魚眼暴突,死死瞪著眼前人影。
逆著火光,此人麵容陰暗一片,根本看不清麵容,隻能看見那一襲藏青長衫隨著烈焰灼灼飛揚,衣袂間鮮紅點點,猶如毒蛇血信。
“別管我,去救大當家!”山崖下,孟三石淒厲叫聲遠遠傳來,合著碎石滑落聲音,聽得郝瑟神經幾乎崩斷。
“我跟你們拚了!”癱在數丈之外的楊二木驟然跳起身,頂著滿頭鮮血撲向用劍指著郝瑟的青衫人的後心。
“自不量力!”郝瑟身前的青衫人冷笑一聲,手中劍光逆轉一撩,霎時間,一道血水隨著楊二木後飛身形漫天揚起,將郝瑟雙目染成緋色。
那一刻,所有景象都變得緩慢,宛若利刃一般,一幀一幀刻入郝瑟雙瞳。
楊二木慢慢墜地,胸前傷口裂血噴灑半空,在火光中罩上一層血霧。
腥色血霧之後,圍攻卯金刀的青衫殺手中驟然騰起一人,猶如一隻飛鷲竄入夜空,藏青衣袂在夜空中淩空一個翻轉,手中長劍似一根寒刺,直直穿向卯金刀頭頂,
卯金刀身形一滯,反手提刀逆迎而上,可就因為這一招回擊,爆旋身形猝停一瞬,出現了一個無法彌補的破綻。
倏忽間,無數寒光劍刃化作萬道雷霆,直直刺向卯金刀心窩。
耳邊傳來楊二木厲喝,郝瑟根本聽不清他喊的是什麽,隻能眼睜睜看著胸口冒血的楊二木猶如神助一般,飛躍騰空衝到了戰圈之中,撲在卯金刀身上。
“嗤!!”
刺眼劍光齊齊插入楊二木後心,巨大的刺殺之力,將楊二木和卯金刀雙雙挑飛拋出,在橘紅火光中畫過兩道血虹。
不——!!
郝瑟掙紮起身,卻被人一掌拍回原地,麵前的青衫殺手嘴角咧出一抹冷笑,一道刺目刃光從他手中激射向自己咽喉。
死亡苦澀瞬間湧上舌根,爆裂死魚眼中,飄起漫天黃泉彼岸花瓣。
不!不是彼岸花,是血!是漫天的血水!
灼熱血漿直直噴在郝瑟臉上,立將郝瑟僵硬神經喚醒。
眼前持刀的青衫人脖頸狂噴鮮血,重重倒在了地上。
視線內屍天清的消瘦身形一點一點清晰,一雙眸子猶如寒山之巔冰雪,冷凜無情。
那冷酷如霜的目光在接觸到郝瑟麵容之時,融為寒泉,波光微顫,下一瞬,屍天清驟然一矮,單膝跪地。
“屍兄!!”郝瑟一把扶住屍天清手臂,卻被指尖觸及的粘稠感驚得全身一震,垂眼一看,屍天清手背上四道血痕,皮翻肉裂,幾乎見骨。
那隻手,正是之前屍天清拽住孟三石的手。
那四道血口,顯然是有人用指甲拚命挖出來的。
三爺……
郝瑟猛一閉眼。
“啊啊啊啊!”淒厲叫聲從火場中傳出。
郝、屍二人身形劇震,扭頭一望,滿麵駭然。
但見卯金刀雙膝跪地,雙臂環著楊二木的屍身,仰天長嘯。
一眾青衫劍客圍站一環,皆是一臉冷漠。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做?!”卯金刀眼角崩裂,狠狠盯著那一圈青衫人,瞳光慘紅,猶如泣血。
“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們不過是替天行道罷了!”一個青衫人冷冷道。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們越嗇寨乃是劫富濟貧的義盜,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卯金刀狂叫。
“可笑!山賊就是山賊,哪裏能有什麽義盜?!”青衫人冷哼,“何況天興鏢局六條人命,皆死在你手上,甚至未留全屍,如此喪心病狂,你居然還敢說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什麽天興鏢局,我從來沒見過!”卯金刀厲聲大喝。
“師兄,跟一個山賊囉嗦什麽?趕緊殺了算了!”另一個青衫人冷聲道。
“沒錯,替天行道!”
青衫人齊喝一聲,手中長劍高舉,飛刺而下。
“住手!”郝瑟嘶聲大叫,手掌拍地,足下一點,狂奔衝出。
身側的屍天清更快,郝瑟出聲之時,人已經飆出丈外,手中三尺長劍在火色映照下泛出耀目光芒。
可就在此時,卯金刀驟然大喝一聲,蹭一下騰空跳起,整個人懸空飛旋,猶如夜空下一個高速旋轉的血輪。
“不好!”
“撤!”
“此人已經走火入魔!”
青衫殺手麵色大變,齊齊後退。
就在這片刻之間,卯金刀周身紅光陡然漲大,宛如一環赤月,在火光中亮起。
身上血漿隨著旋爆身形迅速炸開,攜著嘯耳欲聾的破空之聲,猶如無數殺人暗器,狂亂飛濺而出。
衝上前的郝瑟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急速回身的屍天清反身撲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
卯金刀嘯聲和青衫人慘叫聲合在一處,猶如魔音淒厲劃破長空。
郝瑟從屍天清身下望去,頓時死魚眼爆紅。
灼目火光下,卯金刀以驚人速度淩空飛旋,猶如一朵怒放的赤色牡丹,血光化作疾風中凋零的緋瓣,密密麻麻刺入青衫人的身體,碎裂的青衫和橫飛的血肉同時融入一片血霧之中。
待最後一個青衫人倒地,夜空中卯金刀緋紅光芒縈身而滅,如墜入泥潭的石牛,狠狠從空中跌了下去。
“大當家!”
郝瑟被屍天清架起,一路踉蹌衝到了卯金刀身側。
“大當家!大當家!!你怎麽樣?!”郝瑟全身劇顫,看著躺在地上全身血色的卯金刀,隻覺兩眼猶如火燒,刺痛鑽心,卻是一滴眼淚也流不出。
“郝……軍師……”卯金刀一張口,就湧出一口鮮血。
“大當家,你會沒事的!我們、我們……還要去聚義門參加考試……還要、還要……給你……選……夫婿……”
郝瑟緊緊攥著卯金刀的手掌,出口之音嘶啞難辨。
刺目火光中,卯金刀雙眼微微亮了一下,朝著郝瑟輕露出笑意:“走……活……下去……”
這一笑,就如血海中綻放的曼珠沙華,瑰色如畫。
這一笑,便是永恒……
奔來的幼兒園阿姨怒發衝冠:“郝瑟,你給我罰站去!”
提著褲子的郝瑟表示很心塞。
再比如,小學時期——
羞澀的少女:“郝瑟班長,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嗎?”
無奈的郝瑟:“我是女的……”
淚眼汪汪的少女:“郝瑟班長,你不喜歡我嗎?”
十分無奈的郝瑟:“我真是女的……”
破釜沉舟的少女:“就算你是女的,我也不介意!”
欲哭無淚的郝瑟:“我介意啊啊啊!”
然後,初中時期:
花季少女甲:“你們覺不覺得郝瑟的眼睛很嚇人?”
花季少女乙:“好像有一點。”
花季少女丙:“以前還覺得她有點小帥,可這學期一開學,突然就覺得她那雙眼睛……”
花季少女丁:“啊!她看過來了!”
睡眼迷蒙的郝瑟抬頭:“啊?”
“呀!”
“郝瑟瞪我了!”
“快跑!”
少女甲乙丙丁落荒而逃。
一臉迷茫的郝瑟:“啥子情況?我隻是沒睡醒啊!”
高中時期——
不良少年團:“喂,前麵小子,把零花錢交出來!”
“啥子?”起床氣max的郝瑟轉頭。
不良少年團同時下跪:“大哥!大哥!我們有眼不識泰山!”
一頭黑線的郝瑟:“我不是什麽大哥!”
不良少年團:“這位大哥,您別說笑了!就您這氣派您這眼神,您肯定是道上赫赫有名的大哥啊!”
頭頂爆出青筋的郝瑟:“我這眼睛是天生的!”
“大哥您家居然是祖上的基業!大哥,您幫裏還缺人嗎?要不把小弟幾個就收了吧!”
郝瑟:你妹啊!
大學時期——
男同學甲:“郝瑟!郝瑟!大一那幫小子又在挑刺了,你趕緊跟我們一起去鎮鎮場子!”
從書堆裏抬起頭的郝瑟:“下周就要考試了,我還要複習——”
男同學乙:“不用多長時間,郝瑟你隻要站在那隨便這麽掃兩眼,那幫小崽子肯定就跪了!”
郝瑟:“喂喂!我可是個妹子啊!”
男同學丙:“你不說,誰能看出你是個妹子?”
男同學丁淚眼汪汪:“郝兄弟,就靠你了!”
怒發衝冠的郝瑟:“都給老子我滾!”
男同學甲乙丙丁一哄而散:“好可怕!”
大學畢業季——
初次化妝的郝瑟一臉嬌羞:“學、學長,今天謝謝您能來,這、這隻玫瑰送給你!”
學長一臉驚恐:“郝瑟,你的臉是被人打了嗎?這朵花是要幹嘛?!”
郝瑟臉紅:“學、學長,其實我、我一直喜、喜歡你……”
學長咚咚咚倒退數步:“那、那個郝瑟,我喜、喜歡的是女人。”
郝瑟疑惑:“我是女的啊!”
學長蹭一下蹦了起來:“什麽?!不!那個、其、其實,我喜歡的是男的、是男的!”
驚呆的郝瑟:“……”
一臉驚恐的學長:“郝瑟,你別生氣、別生氣啊!我、我那個還有急事,先走了!”
看著學長落荒而逃背影的郝瑟:“……”
遠處傳來悠揚的歌聲:“心碎成一片一片……”
男同學眾一大幫湧了上來,酒瓶子烤肉在郝瑟周圍漫天亂飛。
“郝瑟!郝兄弟啊!”
“以後就咱們兄弟就天各一方,見不到了啊!”
“來來來,郝瑟,和兄弟們一起喝個通宵!”
一巴掌拍走酒瓶子的郝瑟淚流滿麵:“老子真的是女人啊!”
然後,時間倏忽而過,來到數百年前的明朝——
“顏值擔當”郝瑟同誌再一次因為自己“出眾”的外貌造成了一個性命攸關的誤會。
“洞、洞房?”
郝瑟死死瞪著眼前這位橫看成嶺側成壯的土匪女當家,嗓子裏的小舌頭都在顫抖。
“洞房!今晚就洞房!哈哈哈哈哈——”卯金刀渾厚一笑,整間屋子都震了起來。
先人板板!開啥子玩笑!
老子天生沒有這個功能啊!
郝瑟兩隻死魚眼向上一翻,險些厥了過去。
可在他人眼中,眾人隻見兩道凶光從眼前這個高瘦青年雙眼中直射而出,陰沉森駭。
卯金刀臉色頓時一沉:“你不願意?”
此言一出,眾匪立時一個哆嗦,下一刻,無論是孟三爺這一幫還是楊二爺這一隊,竟是全部異口同聲開始無差別說媒大業:
“郝兄弟,大當家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啊!”
“郝兄弟,你就從了大當家吧!”
“這位兄弟,這等姻緣可是求都求不來的啊!”
“郝兄弟!”
“這位兄弟……”
“都給我住口!”卯金刀厲聲一喝,甩手揮出一掌。
“哢吧!”掌風立時在房柱上劈開一道裂縫。
眾匪徒同時一個哆嗦,立時噤聲。
郝瑟身形一個抖顫,瞬時回神。
“說!你是不是看不上我!”
卯金刀步步緊逼,郝瑟步步後退,沒幾步,卯金刀就將郝瑟逼到了牆角。
眼前那一張油肉橫生的大臉,陰沉得幾乎能滴出墨來,仿若郝瑟說出一個“不”字,就立即能將郝瑟給擠成肉泥。
救命啊!
這是要霸王硬上弓的節奏啊!
郝瑟被擠得滿臉泛青,死魚眼一陣一陣暴突。
可四周一幫匪徒,卻是個個麵色驚恐,一副畏畏縮縮模樣,唯一一個要上前幫忙的孟三石還被黃大壯黃二壯給拽了回去。
世態炎涼啊!
人果然還是要靠自己啊!
可是……怎麽自救?
難道像剛剛那個書生一樣,來個撞牆自保……
可問題是,老子又不是那種一唱三詠一波三折的書生秀才,就算現在咬舌自盡恐怕也換不來這卯金刀的憐香惜玉……
不!等一下!
誰說老子不是書生?
老子可是名副其實考試破萬卷猜題如有神的高端文化人,是書生中的戰鬥機啊!
想到這,郝瑟頓時精神一震,雙拳猝然捏緊,倒吊三白眼豁然一瞪,霎時間,匪氣狂飆而出,大叫出聲:“呔!”
逼近郝瑟的卯金刀瞬時麵色一變,蹭一下倒退一步。
周圍眾匪更是麵色一驚,齊齊拿起武器嚴陣以待。
但見郝瑟淡眉一豎,凝言出音:“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廳內一瞬寧靜。
“你說什麽?”卯金刀麵容一亮。
郝瑟急忙換了口氣,放緩幾分聲音:“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好、說的真好……”卯金刀一臉恍惚,後退數步,喃喃回味。
謝天謝地!
郝瑟整個人順著牆邊溜蹲到了地上。
“你讀過書?”卯金刀突然呼哧一下蹲下身,一臉激動望著郝瑟問道。
“算、算是……額!”
劫後餘生的郝瑟抬頭一看對麵卯金刀含情脈脈的小眼神,整個腦袋頓時嗡一聲——
臥槽!剛剛一時情急,竟犯了一個如此低級的致命錯誤!
這卯金刀喜歡的是書生,老子居然還湊上去告訴人家老子就是讀過書的文化人……
先人板板!
這不是自己往火坑裏跳嗎?
怎麽辦、怎麽辦?!
事到如今,看來唯有表明老子的真實性別才能逃過一劫……
不成不成!
俗話說“漢子堆裏過三年,母豬也能變貂蟬”。
更何況這裏好幾十個漢子,而且是日日都對著卯金刀這種水準的漢子——和這卯金刀一比,老子就是天仙下凡啊!
若是暴露了老子是女人,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可是若是不說——
難道真要和這卯金刀洞房?!
莫說老子沒這個功能,就算有,看見卯金刀這爆表的顏值,估計也沒戲啊!
郝瑟頓時急出一腦門汗。
卯金刀盯著郝瑟的表情變幻,麵色漸漸暗淡了下來:“果然,你們這幫讀書人,就是看不起我。”
“小弟不是看不起大當家,”郝瑟急忙高叫一聲,“而是……而是覺得……”無數經典言情台詞伴隨著郝瑟豆大的汗珠子蹦了出來,最終,一個百試不爽的脫穎而出,“小弟配不上大當家啊!”
豈料此話一出,卯金刀的臉色更黑了:“果然是看不起我卯金刀!”
“大當家!您誤會了!”郝瑟一撩衣襟,吧唧一下單膝跪地,雙手抱拳,一臉誠懇道,“小弟雖然是第一次見到大當家,但也被大當家的英雄氣概深深折服,所以,小弟才將這一句‘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送給大當家!”
“嗯?怎麽說?”卯金刀總算有了幾分興趣。
“大當家,這婚姻大事所係乃是大當家一生幸福,絕不可兒戲!”郝瑟一抹脖子上的汗珠,“像大當家這等這種女中豪傑巾幗英雄,若是配給小弟這種俗人,那豈不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噗!”有人噴笑出聲。
“誰敢笑!”三爺怒吼一聲。
屋內頓時又靜了下去。
“你當真覺得我像、像一朵花?”卯金刀臉色一紅。
“那是自然!而且是舉世罕見的世間奇花!”郝瑟硬著頭皮再接再厲,“像大當家這等人物,必須是要配一位學富五車滿腹經綸的經世之才為夫婿啊!”
卯金刀雙眼一亮:“我當真能尋到這樣的夫婿?!”
“當然!”郝瑟狠狠點頭,“相信小弟,您可以的!”
“那要去何處尋呢?”卯金刀一臉期待追問道。
“呃……”郝瑟頓時語塞。
“是啊,郝兄弟,這等人物到底去哪兒找啊?”
四周圍觀匪眾齊刷刷望著郝瑟,一雙雙眼睛裏滿是閃閃的星星。
先人板板,老子哪裏知道啊!
剛剛老子脫口而出的不過是婚戀網忽悠入會的標準營銷台詞,可這裏有木有網絡也米有度娘更沒有婚戀網,老子就算是婚戀網前首席紅娘也隻能歇菜了啊。
“你莫不是騙我?”卯金刀臉色又沉了下來。
“沒有!絕對沒有!”郝瑟連連擺手,死魚眼一陣亂轉,突然靈光一閃,“大當家,您剛剛不是說兩個月之後要去聚義門分舵嗎?”
“那又如何?”卯金刀道。
“聚義門——這等——響當當的——大門派……”郝瑟一邊說一邊觀察眾人的臉色,確定自己沒推測錯之後,才繼續道,“自然是英雄人物輩出,豪傑大俠遍地,想必大當家此去定能遇到一位心上人!”
“原來如此!”卯金刀一拍大腿,“你說的對!聚義門中定有我的如意郎君!”
這一下,整間屋子都沸騰了,眾匪徒擊掌歡呼:
“太好了!”
“我早就說嘛,大當家肯定是要嫁給大英雄的!”
“聚義門是天下第一大幫,肯定有戲!”
“沒錯!沒錯!”
卯金刀站起身,滿臉喜氣望向孟三石:“老三,你這個兄弟收的好!”
孟三石眉開眼笑一抱拳:“都是托大當家的福!”
卯金刀又望向郝瑟,一把將郝瑟從地上托起來,啪啪啪拍著郝瑟的肩膀:“郝瑟,以後你就是我們越嗇寨的兄弟,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多謝大當家!”郝瑟一甩手上的汗珠子,抱拳謝道。
“好!難得有一個讀書人,那以後——嗯……郝兄弟就是我們越嗇寨的軍師!”卯金刀又一拍郝瑟的肩膀,“下個月隨我一起去聚義門為我選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