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芒迷洞第五章 暗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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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錘子隻探頭進棺材裏看了一眼,就跟見了鬼一樣鑽了出來。我被他嚇了一跳,開口就罵:“有毛病,你想嚇死人哪!在人家家裏說話不要這麽大聲,你好歹講點禮貌。”

    陳錘子一言不發,轉身去他的包裏摸了個強光手電出來,打開就往棺材裏照。

    我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棺材裏麵肯定出了問題,伸過頭往裏麵看。卻見裏麵空空如也,不要說鬼了,連鬼影子也沒有一個,在手電筒的照射下,隻能看到棺底一層厚厚的灰尖。我不禁大失所望:“唉,墓主今天不在家啊,怎麽回事?”

    陳錘子咬牙切齒的罵了一聲:“幹!”戴上一幅手套,“通”的跳進棺材,就到灰塵裏麵去扒拉,激起不少塵土,在光柱中飛舞流動。我和比利王趕緊退開兩步,誰知道這些灰是不是墓主的屍體腐爛化成的,要是吸到肚子裏,想想也覺得惡心。

    陳錘子倒是絲毫不覺得別扭,在灰裏刨了一陣,沒刨出東西來,又彎著手臂到棺材蓋內側去摸。摸了幾把,幹脆一腳把蓋子踢開,轟隆隆的落在地上,發出老大的聲響。

    陳錘子在棺材邊上呆站了一會兒,喃喃自語:“沒理由啊,死人跑哪兒去了?難道那個王八羔子騙老子……”

    我雖然也感到可惜,不過受到的打擊比陳錘子小得多,這會兒還能冷靜的思考,想了一下,說:“會不會是王八羔子說了謊,其實屍體被他們拖出去賣了?我聽說有些博物館,會買古屍來做標本,還有些口味很刁鑽的收藏家,就喜歡收藏奇特的屍體。如果這真是一座元代的墓葬,那墓主埋到現在怎麽也有六百多年了,如果發酵得好,有些和普通屍體不一樣的地方,不排除盜墓賊們吃絕拿淨,賣死人發財。”

    一直沒怎麽說話的比利王突然開口問:“棺材裏麵,什麽都沒有嗎?”

    陳錘子伸出右手,拿左手的手電筒照著掌心:“隻摸到兩顆牙。”忽然抬高聲音,“牙齒也是骨頭,用來做藥也一樣有效呀,是不是。而且牙齒比一般的骨頭更硬,藥效肯定更好,有沒有道理。”

    我知道他是說過攝像機聽的,好拿視頻回去蒙騙潮汕老阿伯,撇撇嘴沒理他。

    比利王伸手拿過一顆牙,就著手電光翻過來翻過去看了兩眼,說:“不對。”

    陳錘子一下就急了,一把將牙齒奪了過來:“有什麽不對啊。你覺得不對,來你打它兩拳,看是你骨頭硬還是它硬,贏了的話事。”

    比利王說:“年齡不對,這是小孩牙齒,不是墓主的。”

    陳錘子一愣:“你怎麽知道這牙齒是小孩的還是大人的?”

    比利王拿過陳錘子手裏的手電,照著牙解釋:“這兩顆牙,體積小,牙麵窄,是乳牙。大人不長乳牙。”

    陳錘子把牙齒舉到眼前仔細的看:“是嗎?”看了兩眼,又說:“有什麽奇怪,可能墓主就是個小孩子,人小肉少爛得快,隻剩牙了。”

    比利王馬上又否定了他:“墓主是大人。”指了指旁邊的牆,“你們看那邊。”

    陳錘子不滿的哼哼:“看什麽看哪。”還是忍不住轉頭望過去。隻是隔遠了有些看不清楚,於是我們幾個都跳下台子,走到牆跟前,比利王拿著手電往牆上照。

    這一麵牆上畫的都是壁畫,尺寸特別大,整麵牆隻放下了四幅。因為年代久遠,上色的顏料大部分已經揮發掉了,整體看起來色彩斑駁,不過圖案還是很清楚的,內容都是行軍打仗,有兩軍對壘、有追擊逃敵、有騎兵互相衝鋒、還有一場包圍戰。

    陳錘子一直心係工作,隻看了兩眼就不耐煩了:“死人畫有什麽意思,也許是墓主生前愛看連環畫,死了家屬就在墳裏畫幾幅給他一直看,不過幾百年下來,再喜歡也該看吐了。這個死鬼,到底跑哪裏去了。”

    這下連我都能看出來端倪,見陳錘子實在表現得太沒文化,於是諄諄教育他:“這上麵刻的是墓主的生平,或許可以找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來。你看,這四幅畫裏,都有一個人特別大,這肯定不是為了展示他是個胖子,而是表示他就是主角。還有,畫裏其它人都是抽象的線條,隻有他有眉有眼,看得清臉。這些都證明,這個人就是墓主。”

    我一邊說,一邊拿過比利王手裏的手電,擰了擰燈頭,把光聚到壁畫裏的墓主身上:“在每幅畫裏,他都騎著馬,身後還有一個扛旗子的人。古時候打仗,指揮都靠旗語,旗語兵要跟在指揮官身邊,好隨時把命令傳達給軍隊,所以很明顯,這個墓主的身份是一個將軍,壁畫裏記錄的,應該是他生平最重要的四場戰鬥。”

    陳錘子搶過手電,貼上去仔細研究了一下墓主的臉:“是個有胡子的。那他棺材裏這個小孩子是誰?誰家的小鬼跑到別人棺材裏來了?老子的將軍大人呢?”

    這個我回答不了他,比利王也在一旁沉默不語。

    為什麽墓主的屍體不見了?

    為什麽棺材裏會有小孩子的遺骸?

    那個偷渡的小嘍羅顯然是對陳錘子撒了謊,那他到底又隱瞞了哪些事情?

    我感覺這座墓穴裏裏外外都透著詭異,又理了一下思路,說:“現在有兩個問題,一是你家將軍大人的棺材裏怎麽會有小孩的牙齒?古時候就算有合葬墓,那也是共用一個墓穴,棺材還是各睡各的,不會擠到一起,不然兩個鬼鬧別扭,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

    “不過這個問題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二個問題:將軍大人跑到哪裏去了?我們還等著拆他的骨頭發財,不能讓他這麽不負責任的一走了之。”

    陳錘子說:“老羅,我跟你英雄所見略同。那你說,為什麽他的棺材裏沒東西?那個偷渡客沒有身份,哪裏也去不了,應該不敢騙我,不然我回去就能找到他,打他個半死。”

    我說:“咱們一個節點一個節點往下順啊。首先,屍體不見了,有兩種可能,一個是它自己爬出去了,這個可能性太低,我是不信世界上真有鬼這種東西。”

    陳錘子猛點頭:“我也不信。就算有鬼,老子也先打它一頓再說。”

    我接著分析:“那就是第二種情況:屍體是被人弄走的。這裏麵又有兩種情況,一是那個偷渡客真騙了你了,屍體是他的團夥下墓時順走的;二是這一撥盜墓賊確實沒動屍體,但是後麵又有一夥人發現了這座墓,進來把屍體拖出去了。”

    陳錘子敲著腦袋說:“沒理由啊,死人誰會要。難道真是有人收藏屍體?誰這麽變態,被我抓到,老子把他錘成一具屍體!”

    我說:“那倒不一定,這種變態收藏家口味一定很高,不是隨隨便便什麽樣的屍體都要的,這位將軍不見得剛好就死得這麽美貌,能讓收藏家感興趣。”

    “我跟你來之前,也是做了不少功課的,我查到有些被盜的墓,墓主的屍體都有被翻動的跡象,因為通常棺材裏都會給墓主貼身放一些寶物,盜墓賊搬動屍體才拿得到。有些不講職業道德的,還會把屍體從棺材裏拖出來,好方便幹活,民國時候的大軍閥孫殿英挖慈禧太後的墓,就把慈禧扛到外麵,暴曬了十幾天。”

    陳錘子眼睛一亮,接過我的話頭:“所以有可能是後麵進來一夥盜墓賊,把將軍從棺材裏弄出來,好摸棺材裏的寶貝。如果是這樣的話,屍體肯定不會丟遠,一定還在墓室裏!老子要找到它。”“通”的跳下台子,打著手電在周圍團團亂轉。

    這個墓室總共也沒多大,陳錘子腿又長,兩三下就全部轉了一遍,甚至把地上的破陶器都一個個用腳踢開,依舊毫無所獲。他就站在墓室中間,昂起腦袋仰天長嘯:“天啊,你到底去哪裏了!”

    我突然覺得有些異樣,趕忙朝他喊:“錘子,你再嚎大聲點。”

    陳錘子心情欠佳,一瞪眼睛,惱怒的回應我:“怎麽,錘哥中氣足,嗓門就是這麽大,你有意見啊?”

    我連連點頭:“沒意見沒意見,你聲音再大點,我聽這墓室不太對勁,或許屍體根本就不在這裏。”

    陳錘子一愣,一臉喜色的問我:“你學會蝙蝠功了?”

    蝙蝠功是我們師門絕技,專門聽聲辨位用的,練到極致,敲擊一截枯樹幹,能聽出裏麵蟲子的位置。這門功夫傳自清末的奇人焦四,據說這人在雷雨天往曠野裏一站,根據雷聲的回響,就能聽出地下是不是有大的墓穴,非常的。

    這裏麵有一定的科學道理,因為墓穴中空,容易跟雷聲產生共鳴,耳力強的人就能分辨出其中的細微之處。

    焦四也憑著這一手功夫,成了南方一代盜墓大王,建國以後廣東文物局發現的古墓,十個發掘開,有九個都被盜墓賊光顧過,而且很多都手法一致,都是從墓頂打一條筆直的盜洞下去,正好落在停放棺槨的墓穴後室中,據說正是典型的焦四風格,由此也可見聽聲辨位之精準。

    後來這一手不知怎麽被我的師門學了來,並取名蝙蝠功,因為蝙蝠這種瞎子生物就是聽聲辨位的絕頂高手。

    這門功夫極其難學,一定要從小練起,先練到靜室中一根針落地,能找出它的方位,然後逐漸加噪音,直到一發功,能在喧鬧的集市中聽清十步以外的鋼針落地位置才算大成。

    因為練習起來異常的枯燥艱苦,所以非笨人不傳,聰明人心思太多,吃不了苦,也根本學不會,陳錘子小時候太皮,就沒有得到這項傳承。鄙人不才,還沒有練到十步,但一步之內是毫無問題的。

    我看到陳錘子一臉討好的神色,心裏略有些得意,一臉不耐煩的嗬斥他:“叫你嚎你就嚎,我勉勉強強試一下,不保證效果啊。”

    陳錘子連聲答應:“唉唉。”嘬起嘴唇就發出尖利刺耳的聲音。這種發音法也是師門傳下來的,道家的練氣長嘯就是此法了,也就是俗稱的吹口哨。

    陳錘子嘯得還不夠響亮,我很是不滿意他出工不出力的態度,伸手做出往上抬的手勢,示意他再加把子勁,十萬美鈔在此一舉。

    在金錢的刺激下,陳錘子果然萬分願意配合,馬上加大音量,兩邊腮幫子吸氣吸得像在練蛤蟆功一樣,凸起老高,臉憋得通紅。這家夥中氣當真足得很,吹得滾滾音浪在墓室中回蕩,震得人耳朵發麻,比利王在旁邊都伸出兩根手指堵住了耳朵眼。

    我凝神發動蝙蝠功,耳朵裏頓時炸雷般的一陣響,震得我直想蹲下來抱住腦袋,好容易才忍住這股衝動,側過頭仔細的聽,果然發現腳下的回音有些不對。又仔細的辨識了一下位置,我趕緊收了功,讓陳錘子住了嘴,走到墓室的一角,往地下狠跺了跺:“這底下是空的,挖開它!”

    陳錘子興衝衝的朝我跑過來,就來翻我背上的包。我不知道他要拿什麽裝備,也就一動不動的配合他。結果這家夥居然從我包裏掏出一把便攜式汽油鎬,給我氣得一頓大罵:“有毛病,我說背上怎麽這麽重,這東西你怎麽不放自己包裏!”

    陳錘子嘿嘿笑道:“我的早就塞滿了,這不是沒地方了嗎。”開動汽油鎬,就開始往地上鑿洞,轟隆隆的聲音大作,像在這墳裏搞裝修一樣。

    鑿了一會兒,陳錘子開始叫胳膊酸麻,換成我來當裝修工。

    這地上的石板非常厚實,我們三個人每人輪換了三次,鑿下去一米深,才轟隆一下打穿。

    比利王拿手電從鑿穿的小洞裏伸下去照了照,下麵果然還有一個墓室,一口棺材停在裏麵。看來我們碰到了一個疑心病很重的墓主,把自己的墳修成暗墓,在上麵又建了一個疑塚,來欺騙心思單純的盜墓賊,要不是我會一點手藝,也要被他騙過去了。

    陳錘子欣喜異常,幾鎬把洞打到能鑽進一個人大小,抓起手電就騰地跳了下去,我和比利王也跟在他後麵,小心翼翼的下了暗室。

    暗墓的格局跟上麵一模一樣,也是土台上摞棺材,不過沒有遭到破壞,墓室中的陪葬品還擺得整整齊齊,全是一些陶器。我正在想待會兒揀精致的順幾個出去,該去哪裏銷贓,陳錘子已經跳到棺材邊上,招呼我們去幫忙開棺。

    這口棺木已經腐爛得很嚴重,比利王下來的時候,帶了把工兵鏟防身,此時幾鏟子就把釘子撬開了。陳錘子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又雙手合什連拜了幾下:“阿彌托佛,上帝保佑,將軍哥哥,我們來看你了,你可一定要在家。”招呼我們一起扳住棺材蓋子一推,刺拉一聲開了。

    裏麵赫然是一具發黑的幹屍,看來下葬時應該是經過防腐處理的,這麽多年過去了,皮肉居然沒有爛完,還有一層皮貼在幹屍骨頭上,兩個深深的眼凹像在盯著我們看,身上穿著銅片串成的殮服,形似盔甲,這次肯定是將軍墓主沒錯了。

    人死為大,我們要來搬人家的屍體,該講的禮數還是要講的,我就在棺材邊上給屍體鞠了一躬。陳錘子雖然急著發財,現在也有樣學樣,跟著我一躬鞠下去,嘴裏念念有詞:“總算是見麵了,感謝您為醫藥事業做出的貢獻……”

    比利王出國得早,對死人的忌諱沒有我們這麽強烈,就站在旁邊朝棺材裏看,忽然伸手去幹屍身上一撈:“這是什麽?”

    一聲輕響,比利王從幹屍殮服的懷裏,抽出來一塊軟軟的東西,跟一本雜誌差不多大小。我們湊上去一看,入目隻見上麵印著一排古樸的紅底黃色文字:南方都市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