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0日，楊宇霆應招回到了奉天，立即到大帥府求見。

    楊宇霆，字鄰葛，今年48歲，遼寧法庫人，有前清秀才的身份。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八期步科畢業。曆任奉軍的要職，現任第四軍團司令，安國軍參謀總長。

    前麵的章節裏介紹張蔭梧時曾經拿楊宇霆與他比較，這兩人有很多的相似之處。

    楊宇霆是個煙酒不沾，沒有嗜好的正統軍人，一生自負好勝。他有秘書，卻經常親自批閱文件到深夜。但他心胸狹窄，對自己不睦的人從不寬容（例如郭鬆齡），這個毛病很不好，很嚴重。他非常迷信，家中常年養著術士，遇事扶乩（音ji）問卜。

    曆史上老虎廳事件前，他還曾扶乩，得乩語：“雜亂無章，揚長而去。”術士認為乩語不祥，要他多加小心。後來民間這樣傳稱：“炸爛吳（俊生）張（作霖），楊（宇霆）常（蔭槐）而去。”把這次扶乩搞得神乎其神。

    楊宇霆有很大的功勞，否則張作霖何以器重他？

    他協助張作霖做了四件大事：一是建立東北海軍，製定海軍軍製。二是改革製定田賦製度，從軍閥、地主手中挖出大量未開墾的多餘荒地讓農民耕種，為無地農民解決了土地，緩解土地矛盾，使得農村局勢平穩，發展了生產，增強了東北的經濟實力。三是修築戰備鐵路、公路，東北的鐵路主幹線都是南滿鐵路的，權歸日本人，修了戰備公路、鐵路，交通運輸不受日本挾製，一旦戰爭起來，可以與日軍周旋，這一條也是張作霖敢於挑戰日本人的憑仗之一，例如阻擊旅順口過來的第14師團，以及後來阻擊日軍的朝鮮援軍，部隊就能夠快速的調動。四是督辦奉天兵工廠的過程中貢獻很多，功績卓著。楊宇霆具有組織複雜工程的能力。

    這四條很關鍵，由此可見，楊宇霆是個能力很強的人，時人稱奉天：文有王永江，武有楊宇霆，這話還是有道理的。

    楊宇霆對日本人是有警惕的，在日本人向張作霖要求在東北實行“雜居”的問題上（就是無條件移民），楊宇霆認為這是賣國二十一條第十六款的翻版，力主不予答應。日本人知道了這是楊宇霆的主意，因而有“鄰國之賢，敵國之仇”的說法，就是說日本人是嫉恨他的。

    但是他的私心也不小，曾經因為私自擴充武裝而被張作霖罷官免職。

    這一次（二次北伐）作戰中，他表現不佳，他的部隊率先潰敗，部隊都打亂了，一潰千裏。目前他正在天津協助張學良整頓殘局，幫辦軍務。今天奉張作霖召喚來到了奉天。

    敗軍之將來見主子，其忐忑不安都寫在了臉上，他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威風，他連軍服都沒敢穿，一身西裝來見大帥。在侍衛的引導下，推開大帥休息室的門，就悄無聲息的擦邊溜進來，一進門，就靠牆邊站在那裏，不敢抬頭，隻是用眼角掃視了一下：除了沉著臉的大帥，旁邊還坐著輔帥張作相。

    “報告！待罪下官楊宇霆，奉命參見大元帥！”楊宇霆的聲音很沒有底氣。

    大帥的脾氣他是知道的，隻要姿態放低，沉痛檢討，還是不難過這一關的。大帥愛才，肚量大，極能容人的。他楊宇霆犯錯被免職已經好幾次了，每一次都能平安的過關，這也是他始終對大帥忠心耿耿的原因，他的忠心也是張作霖能夠繼續容忍他的原因。

    這一次的戰敗，楊宇霆有責任，但根本的原因還不再楊宇霆的身上，所以張作霖也就不能過分的責怪他。

    好一會，張作霖終於說話了，聲音洪亮、嚴厲：“好好，你還敢回來見我也算不錯！”

    旁邊的張作相連忙打圓場，說道：“大帥，勝負乃兵家常事，過去的就算了吧，還是正事要緊。大帥，鄰葛到了，我出去一下，把顧維鈞找來。”說罷，他就出去了。

    “哼！......我要不處置你別人會說我護短。這樣吧，你的軍職先免了，戴罪立功。我給你準備了一個新差事。”

    張作霖這話非常有水平，“護短”二字的意思是：你是我的親信！不處置你別人不服。接受這個處分楊宇霆就非常舒服了。

    張作霖有一個外交計劃：擬安排以張學銘遊曆的名義做掩護，派顧維鈞、楊宇霆出訪西方各國，主要目標是美國、德國和蘇俄。

    他們說著話，顧維鈞也到了。

    張作相說道：“二公子張學銘已經在上海了，你的軍職免了，顧維鈞的外交總長也等於沒有了。大帥的意思是：你們兩個沒有職務之人，用陪伴二公子的名義，出訪西方數國，完成秘密的外交使命。鄰葛老弟和顧總長你們二人的使命都很重要。”

    楊宇霆問到：“大帥、輔帥，派我們出去是什麽差事？”

    張作霖示意張作相，意思是讓他來解釋。

    於是張作相說道：“鄰葛老弟，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們與日本人掰了，日本人的習性你也是知道的，他們豈能善罷甘休。因此，我東北軍日後的敵人就是日本人了。從現在起我們就要合計如何對付日本人，我東北軍與日軍作戰，從兵器上說，你說什麽兵器是製敵的手段呢？”

    楊宇霆不假思索的說道：“大炮！如果我東北軍的大炮壓倒了日本人，則戰之必勝。這包含兩方麵的意思：第一，火炮強於日本人；第二炮兵的訓練素質強於日本人，我們的炮兵與日軍比差得太多了。”

    楊宇霆對於軍事還是很熟悉的。

    張作相說道：“你說的對，訓練和炮兵的兵員都很重要，這不是今天的話題，我們先放下。火炮和彈藥我們可以生產，也可以買，可是指揮火炮的技術也要學。比如我們知道，西方和日本人已經有了火炮測距儀，這使得快速準確炮擊有了依據，可是我們還沒有。還有通信的問題，我們的觀察哨靠什麽傳達觀測數據？拉電話線是一個辦法，但是需要事先有準備，電話線線斷了還要搶修。那麽有沒有更好的辦法呢？我們有飛機，能不能讓飛機與地麵通信？如果能做到，飛機是最好的觀察哨。我說這些隻是個例子，類似的先進技術很多，對此，我們要知道、搞明白、學過來、買過來，簡單的說就是買來更好用的火炮，能自己製造就更好了，讓我們的炮兵超過日軍，這就是你的一個差事。”

    張作霖接過話題，說道：“除了大炮還有飛機，你們二位也是知道的，我們的飛機不少，也成立了空軍，但是沒有形成戰鬥力。怎麽整空軍，讓它能戰鬥，這是你們的第二個差事。我們需要飛行教官，需要很多能作戰的飛行員，也需要更多的飛機。像大炮一樣，飛機可以賣，也可以自己造。我問過空軍的機械師了，發動機比較複雜精密，我們暫時造不出來，但是如果買來發動機，我們也是可以製造飛機的。”

    1928年這個年代，飛機還是非常簡陋的。但是，在戰爭的刺激之下，三十年代是飛機製造技術迅猛發展的年代。

    現在（1928年）世界各國的飛機都差不多，都很落後，就是中國也製造了不少的飛機，在廣東、上海、東北都有自己製造的飛機。如果要吹牛皮，也可以說：此時中國造的飛機並不落後！實際上是大家都很原始，都是光腳穿草鞋，看不出高低來。現在日本、英美等國都有航空母艦了，艦載飛機依然是雙翼的老飛機。但是僅僅四五年的時間，單翼的更先進的飛機就用於作戰了。

    真正造出高性能的飛機還是需要科學技術的基礎，中國的技術人才中不缺少拔尖的高端人才，但是缺少底層配合的各行各業的大量的人才。中國的加工能力、金屬冶煉能力、測量檢測的技術水平、儀器儀表的配套能力、成品小部件的生產能力，如此等等，都遠遠的趕不上西方發達國家。任何一項尖端技術都要考驗國家的綜合實力，一枝獨秀是不可能的。所以1928年我們造的飛機不落後，不等於在大發展時期依然能夠跟上發展進步的潮流。

    所以說，張作霖所說的造飛機，眼下是可能的，以後也能改進，但是，時時的跟上潮流，保證飛機不落後幾乎是做不到的。東北軍要發展空軍就要靠買飛機，別無他法。

    那麽自己還要不要製造呢？這還是需要的，因為落後一些，哪怕是三流的水平，畢竟能跟著走，這也是積累國家的科技能力，為以後打下基礎。用現代時髦的話說，尖端技術產品對其他行業有拉動的作用，可以帶動很多行業跟上世界的腳步。

    舉個簡單的例子，飛機的某個部位需要檢測溫度，或者是檢測液體、氣體是否泄漏，把這個信息傳達到駕駛員的儀表盤上，這就需要把物理變化的特征轉變為電信號，就是電流的有無，或者電壓的變化，這個東西的名字就叫“傳感器”，傳感器的種類很多，檢測水平的高低，可靠性、質量等等都是衡量傳感器水平高低的標準。在現代，已經要求傳感器輸出數字信號了，而不是電壓的高低。

    如果我們自己造飛機，國內就會誕生傳感器的生產廠家。類似傳感器的還有很多產品、小部件，這樣的配套工業多了，才能發展我們的工業，增強國家的實力。這就是自己堅持造飛機、汽車、火車、輪船等等的作用。高精尖技術對工業經濟的“拉動效應”就是這個意思。

    張作霖未必有這個見識，但是，他的思想認識就像奉天兵工廠造大炮一樣，別人能造，我也能造！不服輸！

    空軍在戰爭中的作用這個時代還沒有顯露出來，因此，張作霖對空軍的認識不可能有太高的水平。但是不能說他完全沒有認識，否則無法解釋在1928年東北軍就有300多架飛機，轟炸機戰鬥機俱全，還成立了五個航空隊。在當時的中國，南京國民黨政府也沒有這個空軍的實力。

    所以說，張作霖的思想意識絕對有超前的因素，這種意識也許是他個人的本性。這也是他這個文化水平不太高的人能夠脫穎而出，登上國家元首的寶座的根本原因。簡單一句話：張作霖還是有戰略眼光的人物！

    張作霖說道：“我們有三架轟炸機，是從英國買來的，航空炸彈也有。如果我們有合格的飛行員，它可以把炸彈投到日軍的炮兵陣地上，這會是什麽威力？如果我們有更多的飛機，更多的飛行員，還怕打不敗日本人嗎？”

    這就是張作霖對空軍的認識，雖然膚淺一些，意識還是超前的。

    東北軍的轟炸機是英國的v-1500型四發中型轟炸機，這是一戰後期最強大的轟炸機，這個時候並不落後。

    張作霖對楊宇霆說道：“你的差事就是在盡量短的時間內，為我東北軍建立強大的炮兵和強大的空軍，要戰勝日本人。”

    在軍備上張作霖抓住了兩點，那就是——飛機和大炮，這兩點抓的準，但是如何實現，還要靠今後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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