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日，藏式毅率領的東北軍寧夏派遣軍到達銀川城下。馬鴻逵居然派來了使者等在這裏，藏式毅、何柱國、張宗昌會見了使者，雙方通報姓名和身份。

    這位使者就是馬祥武，穿一身國軍的綠呢子將校軍裝，掛著中校軍銜，很有氣派，還有一位穿著長袍馬褂的年輕人，很清瘦，文質彬彬的，名叫劉景桂，自報是“山野之人”，就是在鄉士紳的意思。

    馬祥武我們熟悉，他就是在天水阻截東北使團並做了俘虜的那位，這位劉景桂是誰？說出他的字來大家就知道了，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字子丹，又字誌丹，劉誌丹！知道是誰了吧。

    劉誌丹怎麽會在這裏？他與馬鴻逵是什麽關係？

    劉誌丹，今年25歲，正是年輕的好時候，他有黃埔軍校的學曆，這份學曆身份在民國是很有地位的。

    馬鴻逵是個反動軍閥，並且惡跡累累。在後來紅軍到達陝北之後，他與紅軍是死敵。否則，有寧夏這個大糧倉與陝北就是近鄰，紅軍何至於經濟困難？何至於缺糧少穿的？可曆史人物是複雜的，他偏偏與劉誌丹是朋友！

    他們的交情是兩年前建立的，那是國共合作時期，劉誌丹的職務是國民革命軍第四路軍政治處長，而第四陸軍的司令就是馬鴻逵，他們曾經在一個鍋裏吃過飯。人都是有脾氣秉性的，這個與政治關係不大，總之史料上沒有說為什麽他們成了朋友，反正是至交好友。好到什麽程度呢？1927年大革命失敗後國共反目，蔣介石開始屠殺共產黨人，馬鴻逵屬於國民黨一係，他當然也要反共殺共產黨人。可是馬鴻逵偷偷的放走了劉誌丹，把他送過黃河，送回劉誌丹的老家——陝北保安縣，就是現代的誌丹縣。這個交情不淺吧？

    後來劉誌丹在紅軍裏吃過官司，被抓起來了，差點沒了命。其中恐怕就有他與馬鴻逵交情的原因，馬鴻逵是死硬的反共分子嘛！後來還是毛太祖到了陝北把劉誌丹救了出來。

    劉誌丹是陝甘革命根據地的創建者，此時正是他創建根據地的時候，這塊根據地就包括慶陽、平涼、天水地區。當然了，紅軍的根據地都是深山老林，很少有大城鎮，因此，他還沒有與馬鴻逵產生衝突。東北派遣軍的第149團已經打到了平涼、慶陽，當然也就驚動了劉誌丹。

    共產黨是公開的，但是共產黨的組織、黨員是秘密的，對外人不能公開。因此，劉誌丹的黨員身份是保密的，並且此時也沒有“陝甘革命根據地”的名號，他們的名字叫“西北反帝同盟軍”。用這個身份劉誌丹就可以到銀川來活動，馬鴻逵也可以和他見麵，老朋友之間敘敘舊。

    無論馬家軍還是東北軍，對於共產黨那都是反動軍閥。共產黨與各路軍閥之間也不是全都板著臉喊“打倒軍閥反動派！”也是有很多的關係。例如，井岡山反圍剿失敗，被迫進行長征，出發的路線就是向西南，原因就是買通了廣東的反動軍閥，軍閥部隊假攔截，真讓路，放紅軍過去。就是說，該利用的關係都要利用。劉誌丹在西北打天下，他與馬鴻逵的關係是要利用的，這扯不上革命立場不堅定的問題。

    劉誌丹為何麵見東北軍，參與談判？就是不說，讀者也猜到了幾分了。

    陝甘革命根據地的環境很艱苦，缺吃少穿，武器彈藥短缺，他們身邊有楊虎城、有甘肅省省政府主席劉鬱芬（西北軍的大將），還有二流的小軍閥馬鴻逵、井嶽秀。對於革命根據地來說，哪一個都是龐然大物，他們在這個夾縫中生存不容易，與馬鴻逵的關係就彌足珍貴了。

    現在，與他們有一些關係的馬鴻逵遇到了危機，對於陝甘根據地就是個壞消息。日後寧夏換了主人，東北軍來了，對於陝甘根據地的前景就是個未知數。根據地也需要自己的利益，馬鴻逵是反動的，但是可以利用，換了東北軍會是什麽結果？因此，劉誌丹希望馬鴻逵能渡過難關，維持下去，這對根據地有好處。另外，他也想借此機會，接觸一下東北軍，看看情況，有沒有可利用之處。

    這就是劉誌丹以寧夏士紳賢達的身份參與到談判之中的原因。

    東北派遣軍參謀長何柱國和劉誌丹都有黃埔的學曆，攀得上同窗的關係，他們年齡也相差不多，可是在黃埔的經曆他們差了十幾年，因此他們互相不認識。如果是黎天才在場，很可能就認識他，即便不認識，絕對知道劉景桂的大名，因為他們都是共產黨北方支部的，都是李大釗的手下，而且都是骨幹。事後，藏式毅的報告送到奉天，黎天才八成能看到，當然也就會知道劉誌丹在寧夏。這都是後話，我們暫且不管。

    ......

    為了劉誌丹的出現費了太多的筆墨，我們還是說說談判吧。

    藏式毅首先發問：“馬先生，馬鴻逵派你來是何意？”

    馬祥武說道：“藏將軍，我寧夏與東北相隔甚遠，素無瓜葛，將軍因何大軍犯境呢？”

    藏式毅笑了，說道：“素無瓜葛嗎？在天水攔截我東北使團這才幾天？馬鴻逵如此健忘嗎？”

    馬祥武陪著笑，說道：“誤會，純屬誤會！再者說，貴軍的使團讓我馬家損失了一個師加一個團，貴使團並沒有吃虧呀？”

    藏式毅說道：“好了，誰是誰非就不說了。馬鴻逵在寧夏稱王稱霸，多行不義，我民國豈能容忍如此魚肉百姓的土霸王？他今日碰到了東北軍，我東北軍自然要為民除害，出兵伐不道，還寧夏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軍閥打仗爭鬥也能說得大義凜然！藏式毅不簡單。

    旁邊的劉景桂（在這裏還要用這個名字，他就是掛著這個名字來的嘛）看著氣氛有點不對，談這些有何用？還是解決實際問題要緊。於是他插話說道：“在下僅是山野閑居之人，今日前來也有息事寧人之意，以避免寧夏百姓生靈塗炭。來之前，馬長官已經說了，他願意改換門庭，易幟五色旗，歸於東北軍張大帥的麾下。不知東北方麵態度如何？”

    現在劉景桂的身份是士紳，說話就要有個士紳的口氣，他是知識分子，民國的知識分子學這個口氣還不容易？所以讀者別誤會：怎麽沒有共產黨員說話的味道呢？

    改換門庭就是這個時代軍閥自保的常用手段，例如，現在的馬鴻逵名義上就是聽命於楊虎城、聽命於南京，他也掛著國民黨的旗子，也是國民黨員，還有國民革命軍的番號。隻要地位不倒，換個主子又如何？

    馬鴻逵能夠留在寧夏也是符合劉景桂的利益的。

    這都是意料之中的，對待招降納叛，東北軍也是有既定政策的，對此，藏式毅不用請示。

    藏式毅說道：“可以。但是有些條件請你們回複馬鴻逵：第一，馬家的所有財產，包括不動產，東北軍都會給予保護。第二，馬鴻逵父子要解除軍職，離開寧夏，去向地點可以在東北軍控製下的任意地點選擇，事後考慮任命不低於副省級的行政官職。也可以選擇其他地點，官職就不考慮了。第三，馬鴻逵麾下的第四軍，由東北軍做整編處理，冗員遣散，整編的過程馬家父子不得幹預。”

    這個條件有寬有嚴，對於私人財產和官員地位，應該算安排的不錯。嚴厲之處在於“稱王稱霸”再也不可能了。

    馬鴻逵的前途如何劉景桂就不關心了，於是他說道：“是，是！在下一定轉達。還請貴軍維持地方安寧，不要引起動亂為好。此外，以上的三條，馬長官還有沒有談判的餘地呢？”

    藏式毅答道：“有條件嘛就是可以談，細節安排都可以談。但是，馬鴻逵父子離開寧夏是原則，不能更改。”

    對於劉景桂來說，結論已經有了，別的他就不關心了。東北軍的強勢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後他的革命根據地在寧夏恐怕很難發展了。不管結果好壞，他的收獲都不小，他了解了不少的情況，這是可貴的，有益於今後的革命鬥爭。

    但是馬祥武的使命還沒有完成，他問道：“藏將軍，我家馬長官如果不願意交出軍隊，可否和平退出寧夏？馬長官的私人財產還希望得到保護，貴軍可以答應嗎？”

    東北軍之強悍，馬家軍已經領教了。軍閥們沒有拚命的精神。例如，在日軍全麵入侵中國之時，望風而逃的軍閥還算好的，不戰而降的也大有人在。在強軍麵前，他們就是這份德行。麵對軍力強悍的東北軍，他們的表現很正常。

    馬鴻逵做獨霸一方的軍閥習慣了，這些軍閥的理論就是發展私人武裝，隻要有軍隊在手，手握槍杆子，那就什麽都有了。所以，軍隊就是他們的命根子，那是絕對不能放棄的。所以他寧可重新找一塊地方，也不能放棄軍隊。

    張作霖對於自己下屬的貪墨，對於他們的萬貫家財都是可以容忍的。推而廣之，對於馬鴻逵這種人，張作霖也能保護他的財產，不會無端的搶奪。在張作霖一生的征戰中沒有他搶奪別人財產的先例，不管其財產來源如何，張作霖都是可以容忍的。經官府審判的罪犯那當然要另當別論，例如孫殿英。

    因此，藏式毅答得很痛快，他說：“隻要馬鴻逵不破壞城市，不趁著戰亂掠奪百姓，保持市麵的穩定，和平退出。他隻要打個招呼，通知時間路線即可，我軍不會阻攔，更不會追擊。馬家的動產不動產我軍都會保護。但是，我們有言在先：第一，馬家軍要約束軍紀，有趁亂搶劫，殺人放火的，這個帳要算在馬鴻逵的頭上。第二，民不舉官不究，如果有人告到我軍的官府，我們會按律審判，該罰沒馬家的財產會依法罰沒。馬家可以留下家人、管家管理他的財產，但是，馬鴻逵父子除外。”

    藏式毅多處提到了馬家父子，他的兒子是什麽人？為什麽這麽招人注目？

    馬鴻逵的兒子叫馬惇靜，那就是個二閻王，無惡不作，比馬鴻逵更甚。

    寧夏各個部門的官員，每天早上要到馬鴻逵的辦公室外等候召見。官員們要依次按規矩問安、匯報、請示下。馬鴻逵高高在上，一副帝王的派頭。一旦馬鴻逵不在，他的兒子馬敦靜就代替他父親，派頭相同。這不是秘密，馬家以此炫耀自己的權勢，不但寧夏的人知道，外人也知道。所以東北軍就把這父子二人等同對待了。

    事畢，馬祥武、劉景桂回銀川城複命去了。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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